“赤苇,你最近不健康,你需要锻炼了。”
木兔光太郎说。
说得斩钉截铁,无比肯定,仿佛关注赤苇的健康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而他既然肩负此职责,赤苇就不能违拗半分,一定要按照他说的来。
木兔抓着赤苇的手腕,把赤苇从桌子旁边拉起来。
这位漫画编辑已经为了漫画,脚不沾地在电脑前坐了九个小时了。脚不沾地,意思是赤苇几乎没有从他的座位上下来过。
他卷着毛毯,双膝抱在身前,手边捧着一杯咖啡,蓬乱的头发遮挡住眉毛,眼镜反着电脑屏幕的光,两只黑眼圈透露着疲惫以及麻木。
木兔今天回家时,赤苇就已经坐在这里工作了。改稿和审阅都需要他处理。宇内天满发来的《排球》漫画草稿占据电脑屏幕的一侧,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在新的窗口里打开,占据屏幕的另外一侧。赤苇飞速敲键盘的速度像是将双手化成滚轮,键盘在滚轮下噼啪作响,手指出现了残影,那些中肯而犀利的批判,随之一行接着一行地出现在屏幕里。木兔回家,赤苇只抬了抬头,问候了一句,木兔前辈,立刻埋头回到工作状态。
精力过于集中,赤苇自己不觉得累。但木兔每一次来看他的时候,都能见到赤苇活动脖子,肩膀,后腰。赤苇会在座位上拉伸身体,没过几秒,又蜷了回去,而舒展的这几秒,他可怜的关节发出了比键盘声音更大的噼啪声。
木兔在黑狼上班,一周只有一天放假,回到家里来,他每隔一小时都要来一次书房,看赤苇究竟有没有工作完。
从夕阳西沉,等到到月上中天,星辰遍布天空,家里灯火通明。木兔坐在沙发上看完了上半场比赛,又站在电视机前,看了后半场。不时因为太过精彩发出欢呼,大喊一声打得漂亮,或者懊恼叹气,这个球真可惜。
等到比赛结束,赤苇还是没有从书房里走出来。
木兔坐下,欠身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再看一眼书房的方向,对着书房说了一句“这场真不赖!”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很大声地打了哈欠。
沙发就像撒了一把蓖麻种子,这些种子随着木兔的动作,站起,坐下,不停换姿势,而到处乱蹦。整个沙发上似乎没有一处是安全的,这才让木兔如此坐立不宁。
可书房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木兔最后歪倒在沙发上,双手挂在沙发边缘外晃悠。他的下巴枕着坐垫,鼓着嘴陷入思考。
之后,赤苇就被他抓出来了。
“锻炼可以明天再进行,今天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赤苇在木兔身后跟着,用劝说般的语调,想让木兔冷静一点,“我在早上就做好了安排,做完工作之后明天就有时间和木兔前辈一起出门了。”
“放一些在明天做也不是不可以啊!”木兔说,“和我出门又不是要让你折磨自己。”
“这怎么能是折磨,这是我应该完成的。”赤苇说,他让木兔拽着离开了书房,并未挣扎,“请放我回去工作,我得完成今天的计划。”
“赤苇的健康就是我们现在的计划!”木兔说。
他又露出了那副无比坚定的模样。
赤苇推了一下眼镜,看向木兔的眼睛。
顶棚灯倾泻下透亮的光,光线照在木兔的身上。灯罩是他们两人一起在家具批发市场选的,灯泡选的是瓦数最高的,因为木兔喜欢家里亮堂一点。木兔穿着一件最简单普通的白色T恤,灰色居家短裤,光着脚,没有穿拖鞋,即便这样普通的打扮,木兔仍旧像是家里的另外一个光源,似乎比起那个瓦数最高的灯泡还要明亮。
每当木兔表现出坚定的表情,都与他信心满满要赢下比赛相同,双眼中只有肯定。哪怕是在绝境中,木兔也依旧是能够燃烧的存在。从高中到现在一直如此。
赤苇在看到木兔双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妥协了。如果说没办法完成计划就是他现在的绝境,那么木兔就是引领他走向光明的背影。这件事从高中开始就从未改变过。
“我的健康怎么了?”赤苇问道,在工作的摧磨下已经木然的大脑开始被木兔带着跑。
“你的健康现在很不妙,”木兔摇了摇头,“有没有感觉到腰酸背痛,尤其是脊椎两侧的肌肉特别疼。”
“腰肌劳损我早就有了,不用再说,”赤苇说,“我还是应该回去把今天该做的工作做完……”
“赤苇!”木兔依然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而且即将要把他拽到沙发上了,“你就再等一下嘛!”
他这一次用了那种尾音有些上扬,带着委屈,以及柔软的撒娇语气。赤苇想到,高中时期木兔也总是用这种语气说话,在木兔每一次想讨好处时,或者,在平常状态下,他想和赤苇交谈时,都会显露出这样的语调。让人无法拒绝。在听到他说话的那个瞬间,就会缴械投降,无论什么不靠谱的要求都想一口答应下来。木兔有时是无意识用这种语气说话,有时则是故意的,甚至会加强其中的感情。仿若轻轻地出拳,在赤苇心脏里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击,让赤苇的整颗心都随之撼动,随之更深程度地妥协。
木兔似乎是在刻意引诱赤苇询问,而且引诱得相当明显。
赤苇跟着他走到起居室,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
“就是做拉伸运动啊!”木兔说,如同把生日礼物摆放在赤苇面前,“跟着我做拉伸运动肯定没有错!能让你的腰快点好起来,还可以放松全身,是不是很棒!”
“拉伸我是会做的。”赤苇说。
“你先坐下来!”木兔说。他率先坐在地上。
运动员的身体柔韧性极强,尽管肌肉硬实得像铁打的,但木兔做站立体前屈,依然能轻而易举把手掌贴在地板上。这个动作,赤苇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最多只能勉强碰一下脚趾。
赤苇将信将疑,他穿着长裤和拖鞋,在做拉伸运动之前,他先把拖鞋脱下来,摆放在一边,和木兔一样光着脚,盘腿坐在地面。
地板在夏夜里十分清爽,凉气舒适,让久坐工作的混沌大脑清醒了一些。
“那赤苇有没有听说过Kegel运动,就是能让你的盆底肌放松的那个。”
木兔弯腰,神秘兮兮地向赤苇的方向凑了凑。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缩减了些许,赤苇看到木兔歪着头,正在抬起眼睛看向他。
赤苇摇了摇头,“木兔前辈可以解释一下。”
“不知道就最好了!”木兔说,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突然兴奋起来,“我教你最好了!”
赤苇向他投去怀疑的目光,“不会是什么恶作剧吧。”
“因为赤苇是初学者嘛,”木兔抢着继续说道,“初学者肯定要学到很标准的动作才行,所以我教的最好,赤苇你放心吧!”他拍了拍赤苇的大腿,表示鼓励,接着又说,“你可以先躺在地上。”
赤苇对木兔当然是信任的,就算木兔想对他做什么恶作剧,他可能也会酌情考虑,或许可以主动上当受骗。于是他按照木兔说的,平躺下去,上方的灯光刺得他眯起眼睛。
“——躺下之后,曲起双腿,放松其他的肌肉,”木兔说,“然后吸气——”
赤苇照做了。
“吐气的时候做出憋尿的动作——”
“?”
赤苇抬头看向木兔,“你说什么?”
木兔跪坐在他的腿前,像是要协助做仰卧起坐那般压着赤苇的脚。
“想象自己在憋尿啊。”木兔坦然地说。
“为什么要……”赤苇的舌头卡顿了一下,“木兔前辈,这到底是个什么运动啊。”
“你别管。”木兔说,“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赤苇知道,若是他不按照木兔说的做,木兔一定会失落,而且肯定会说,怎么明明答应下来的从电脑旁边离开,做拉伸运动,又做到一半不同意了。之后,木兔会不会陷入情绪低迷,则不得而知。赤苇只花了半秒钟思考,就立即作出决定,他必须按照木兔说的做。
于是他想象着自己做出木兔要求的那个动作,之后感觉有些脸热。
他们已经同居了一段时间了,该做过的事情做过,不该做过的事情也做过。两人每天都是紧挨着进入梦乡,清晨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都是先摸摸对方的位置,木兔会把赤苇拉进怀里,抱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再一起起床。
但是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有些怪怪的。
赤苇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幅度小一点。
“之后再放松。”木兔说。
接着,赤苇感到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腹沟位置。
“……”
赤苇睁着眼睛,看向头顶瓦数过高的顶棚灯,大脑开始超速运作,浮现出各式各样的不可言说的画面。那只手的感觉如此明显,在眨眼间,便毫无悬念地唤醒了赤苇的肌肉记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对那只手作出条件反射,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四肢发热,最热的地方在木兔手旁边的两寸。而木兔更加过分,他向前移动了一点,胸膛贴上赤苇小腿的腿骨,滚烫的体温靠上来,隔着两层棉布也能感受得到。
简直就像是在……
“木兔前辈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赤苇质问道。
“说什么啊,这里是盆底肌,虽然看不到,但是藏在盆骨后面,赤苇放松下来之后就可以做第二个阶段了!”木兔说。
赤苇脑袋里蹦出一个问号,他在地板上稍微偏移了一点自己的上身,像是被按住尾巴的鱼在扭动。当他看向木兔的脸,却发现木兔的表情十分正常,甚至正常到异常的地步。赤苇从木兔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攻击性,也没有任何渴望的火苗。只有非常耐心的教学姿态。
难不成真的只是在做运动而已?
赤苇再一次觉得自己对木兔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之后做第二个动作,赤苇你需要把你的屁屁抬高,大概到这里。”木兔的手悬起来,到赤苇身体上方,“然后再做刚才的憋尿动作。”
赤苇跟随着木兔的手,做出动作,开始抬高髋部。他尴尬到完全僵硬,等到鼠蹊再次碰到木兔的掌心,那感觉就像是他在追着木兔向上挺一般。
“再放松,落回去,”木兔的五指指尖并拢,压下来,在赤苇腹部轻轻推着,让赤苇平躺回地面,“重复最后一个动作,再来一次——”
“……”
赤苇沉默着,再一次挺起,控制自己的肌肉,然后缓缓落回原地。
“赤苇太棒了!”木兔夸赞道,“我们一共做三组,一组做二十次你刚刚做的那个动作!”
“就只是这个动作吗,木兔前辈……”赤苇忍无可忍,终于把心里想说的说了出来,“没有别的了?”
“Kegel运动就是这个啊,”木兔说,他又向前倾了倾,现在,他单手撑着自己,完全笼罩在赤苇的上方,另一只手还放在原本的那个让赤苇格外在意的地方,“放松有益处吧,是不是感觉没有那么疲惫了!”
“嗯。”赤苇语气沉重地应了一声。
“而且赤苇显然精神头也更好了啊!”木兔说。
那只手终于,终于!赤苇在心里低吼了一声,终于——稍微移动了一点,抚上它原本就应该放在的位置。
“所以工作计划和健康?”木兔问。
“健康更重要。”赤苇立即回答,双腿迫不及待勾住木兔的后腰,不由自主地挺腰,去蹭温热的手心,“木兔前辈,不用去卧室了,就在这里。”
“好的!”木兔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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