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温柔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因为这是梦。

 

第一次遇见赤苇,是在高二的学期初。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乖巧,行动与长相有些反差,他长得很秀气,睫毛纤长,瞳孔颜色也很特别,低饱和的灰绿中夹着些海水的蓝,形似猫瞳,却没有那么锐利。

赤苇的性格比他的长相看上去要柔和许多,对于我的提议他从不反驳,甚至会顺从我的脾气与幼稚,在旁人看来,是很奇怪的存在。

 

是,这些我都知道。

 

为什么突然提到赤苇,是因为我梦到他了,我最近总是梦到他,那些梦特别真实,全是我和他发生过的往事。

云端上的梦境中,我们回到高中无忧无虑的年纪,去爬山,去练球,去抓蝴蝶,去吃汉堡。赤苇的书包总是比我重,所以他走路背会微驼,但丝毫不影响气质,他一如既往,淡淡走在街上,仿佛与喧嚣隔错。我习惯站在他的左侧,打打闹闹又吵吵嚷嚷,他从不嫌弃,就这样静静地在旁边看着我,眼里满含笑意。

我虽然有些自恋,但也知道自己缺点超多,赤苇偶尔会露出孩子气的表情毒舌吐槽,可在我的视线下,他那双眼睛却在说,木兔前辈,即使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我仍然喜欢你。

 

喜欢?喜欢。

这个喜欢,大概不是爱情上的喜欢,而是后辈对前辈,朋友对朋友。

 

我比较迟钝,但我仍然知道,赤苇喜欢我。他的喜欢更多是敬重,他欣赏我的球技,喜欢我的球风,相处后大概发现我这个人也不赖吧,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依然是好友。

但我意识到自己对赤苇的喜欢和他截然不同。

我喜欢他,是爱情上的喜欢,是想要将他拥入怀中忘情亲吻的喜欢,我甚至妄想过与他交欢,因为我想要拥有全部的他,好的坏的,幼稚的,雀跃的,甚至是愤怒的,崩溃的,绝望的,我全部想要。

 

我变得贪心,在情绪爆发的伊始,我是毫无节制的。于夏日的大树下看到他眯着眼的笑颜时,我便冲上前去抱住了他。

哇——赤苇的气息,是埋在雪地里的柑橘味,清香,冷,却又让人想要品尝,深挖,并为此着迷。那时明明是盛夏,我却嗅到了一丝凉意,是舒爽的凉,是海水的温冷。

我贪婪的样子像一只丑陋的野兽,我抱得很紧,紧到他的制服都被我抓皱了,紧到他因为喘不过气而呜咽了两声,我才幡然惊醒。

 

我又推开了他。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很肮脏,而他是这么干净与透彻,他是春湖,碧波荡漾,甘宁如上天的馈赠。

我不该让他触到一点,一点灰尘。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从他的笑容扎进我肌肤,融进我血液里时,我开始隐藏自己的想法。

人人都说,木兔你最大的优点就是率真,你藏不住事,有话直说,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每每被人这样夸赞,我就会羞愧地低下头。

我有自己的见不得光的秘密,我喜欢赤苇,喜欢到他眨一下眼,睫毛都能幻成蝶翅,一下一下,在我心里扇起飓风。

我站在风眼,被情绪裹挟,想要逃也逃不走。

这个梦我做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快20年后的今天,我还是不想醒来,可许久未联络的他却突然给我发来消息。

 

“木兔前辈,我和爱人要在比利时订婚了,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他的语气平缓,没有一丝波澜,既没有新婚的喜悦,也没有久别的生疏,赤苇说这话时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和我说他中午吃了梅子饭团。

但我不一样,听到他这样说,我只觉得如鲠在喉,那梅子核不偏不倚卡在了喉口,使我有些想呕吐。

我用自认为快的速度整理好了情绪,大概是三秒,随后清了清嗓,把那颗不存在的梅子核吞下,然后用我一如既往高亢的语调回答:“当然了赤苇!我太为你开心了!”

 

我对他的暗恋情愫像是装满呕吐物的塑料袋,里面满是我污浊的秽物,在听到他订婚的消息时,我决定将这个呕吐袋彻底地清理掉,祝我成功吧。

 

不知不觉,不情不愿,又到巷子口。

 

我的暗恋生涯很漫长,一眼绝对望不到头。

 

嗯…高中暗恋他时还特别幼稚,如果有女孩儿送他巧克力,我会抢过来吃掉,还无时无刻不粘着他,生怕有人钻空子与他谈恋爱。

我的承受能力不好,如果赤苇谈恋爱了,我会崩溃的。

赤苇京治对于高中时的我来说,就是全世界。毫不夸张,他甚至比这个世界还要耀眼夺目,而他却完全意识不到。

我记得那时,木叶还戏谑地玩笑过赤苇,说你怎么对木兔这么好,你是不是喜欢他。

天知道我有多希望那时赤苇可以害羞地说出“对”字,可惜他没有,相反地,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

“喜欢的,我喜欢木兔前辈,也很喜欢你们,排球部的每一个人对我都很重要,但是木兔前辈是我们的王牌,我会尽我所能为他服务,因为他是很棒的人,我相信他。”

赤苇说完这些,转头朝我笑,还叮嘱我不要因为这样直白的夸奖就翘起尾巴。

我的情绪很难描述,欢愉是肯定的,毕竟他这样夸赞我,但似潮般涌入的失落又令我难以自持,这份欣赏大概永远无法与爱情挂钩。

 

但无所谓,我脸皮厚,只要不让赤苇知道我喜欢他就好了吧。

我扭曲地占据着他,几近偏执,我还想只要赤苇拒绝过我一次,我就停止这些幼稚无聊的占有,可他从来没有,哪怕我凌晨突然想起他给他打电话,他也会用懒懒困倦的语调陪我聊天,甚至会嘱咐我早点休息。

 

赤苇,你真的太好了。

这份暗恋我消化了两年,还没消化成残渣,却要和你被迫分开了。

 

高三,我毕业了,你来找我拍毕业照,我看到你的眼中闪着泪光,但你的嘴角仍翘着。

两年来,你很少主动拥抱我,但那一天你几乎是跌进了我的怀里,眼泪蹭到了领口上,哭得那么难受。

你一直很隐忍,不会有那么多的情绪外露,但那一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你,你明明在哭,我却很想笑,甚至是大笑,开怀的那种。

对不起赤苇,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爱已经有些病态了,可我却无法抽离,甚至在分开的很多个夜晚里,我都把这些珍贵的回忆翻出来咀嚼千遍。

 

我特别特别地想你。

 

成年后,我们的日子就是吉他上的两根平行线,没有任何交叉重叠,各走各的路,但见面还是很频繁的,对此我非常欢欣。

我依然埋藏着自己的喜欢,因为你在上了大学后交到了男朋友,尽管没多久你们就分手了,我却因此更畏手畏脚。

我是一个讨厌退缩的人,这一点也被许多人赞扬,但当我看到你站在我面前时,我却退了一步又一步,退到我回头发现后背对海,仅要一小步便会被巨浪吞噬。

我对这份爱情的不自信,导致你我渐渐疏远了,然后在某一天,我的那根弦断了,我们忽然消散在了人海中。

明明还会出来聚餐,你也会来看我的比赛,我却觉得再也抓不住你了,你变得好遥远,比月亮还远。

 

梦中,我走到了那个巷子口,就是我们经常分别的地方,那里总是夹杂着许多冗余情绪,因为分别是沉重的,即使明天早上我们会在这里相遇,悲伤却依旧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梦里的你,站在那儿露出缱柔的笑意,张开双臂等待我的拥抱。当我把你搂在怀中时,我仿佛回到了初遇的那个下午,你是那样鲜活又灵动,唇像绵延山峰上柔软的绿草地,我品尝你,对你上瘾又上瘾。

 

再次醒来时已经中午了,我给你的回复显示已读,但那你却没有再发消息了。

确实,从无话不谈到有事说事,已经经过了那么多年,还能联络就不错了,你也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又怎么能奢求你事事有回响呢。

 

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

 

我到布鲁塞尔的时候已经下午,漫长的飞行令我身心俱疲,在飞机上的时候,我一直疯狂地翻看赤苇的社交媒体,即使我已经看了无数遍。

我记下了他最近在看的书,喜欢的话剧,还有在听的音乐,不过没看多久,就翻到底了。

也是,他一向来都不喜欢在网络上抛头露面,这点我也明白,不过能从这极少的帖子中窥探到一些他未曾向我诉说的日常,也好。

 

他的ins快拍里还有我们大学一起去旅游时拍的合照,我记得那次我们一起欣赏了完整的日落,探见火红坠入山河时,我想要吻他的欲望达到了巅峰。

我悄悄撇过头,赤苇在看太阳,我在看他,不知是视线过于灼热,还是他也想到了我,他转头看向我时,时钟停摆了。

赤苇的睫毛像羽翼,墨色的眼眸中倒出我痴爱的模样,我看到红晕爬上他的脸颊,又随着日落一起消散。

赤苇,你有那么一瞬明白过我的心意吗,有吧,有的吧。

但我们总是微妙又心照不宣,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我好后悔没有多多拥抱他,因为我既没有亲吻他的勇气,也不想打搅他平静的心,所以我只能用云一样的柔软去触碰他,将我赤烈跳动的心脏展示于他。

 

感受吧,感受得到吧,赤苇啊,我是那么热烈地喜欢着你。

 

*

 

我居然睡了一个下午,好像自从赤苇入梦以来,我就变得越来越贪睡了,大概是不愿意醒来吧,因为梦中我们相爱了。

我幼稚地想,这会不会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们呢,用力爱着对方,将彼此融进身体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好,只要我和赤苇在一起,什么维度都没关系。

 

布鲁塞尔比我想象中的小,也有些老旧,但足够漂亮,整个城市充斥着巧克力的香甜气息,他在这里举办婚礼,一定也会很甜蜜吧,要幸福哦,我相信他会的。

我去了一家贩卖明信片的店,一两欧一张,我一口气买了好多。明信片的质感偏厚,上面印刻着漂亮的景色,我坐在街角的咖啡店,绞尽脑汁想要留下点什么,最后还是洋洋洒洒写了四个大字。

 

“新婚快乐。”

 

我本想在旁边画个笑脸,但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有些蔫蔫地将明信片收回包中,起身离开。第二天我见到了赤苇,他和爱人穿着相近款式的黑色西服,合身的版型特别衬他修长的身态,赤苇比几年前瘦了许多,现在看上去更加薄削,之前还挺结实的呢,估计是不运动了吧。

他的爱人是一个雕刻家,为人温良,讲话也很风趣,他俩是在一次偶然中相遇的,但是怎么好上的我不记得了,赤苇有稍许和我提到一些,只是我没有那个心情去听他的爱情故事。

他见到我时,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赤苇在笑,但那个笑里似乎夹杂了棉絮与灰尘,好像是生硬地扯着嘴角,像是提线木偶,总之不是发自内心。

无所谓啦,毕竟我也不是发自内心地祝福他,如果赤苇现在心无所依,我一定会乘虚而入,可惜的是他已经要步入婚姻了,我比之前有勇气,却实在不忍心破坏他美好的生活。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婚礼上的他看上去很开心,与爱人亲吻时还害羞地用捧花遮住了脸,娇赧的样子和以前一样,他的耳尖红得滴血,好像落了一瓣樱花,正如那个初春。

木叶正在休假,所以也来参加了婚礼,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一直在偷瞄我。

“木兔,你没事吧?”

他问道,眼中有些担忧。

“我有什么事?”我明知故问。

木叶摇了摇头,无声地和******了一杯酒。当他咕噜咽下酒液时,我便明白他早已明了我的感情。

原来旁人都能看出来吗,那赤苇这么聪明,或许也早就意识到了吧,难怪他会露出这样不自然的表情。

 

其实我还期盼着能多和赤苇聊上几句的,可他实在太忙了,因此我准备的他感兴趣的话题都没派上用场。

我们只是简单地寒暄,询问了近况,互相喝了酒,他祝我比赛顺利,祝我生活美满,也祝我早日寻到归宿,我笑着答对,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像一个艳阳天,两位老友在街上碰面。

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局吧,我们还能见面,也不算走散在人海中,这些年来我数次查询过日本到比利时的机票,做过一版又一版的攻略,也幻想过无数次相遇的场景,但最后都没有动作。

赤苇,请原谅我的胆小,这份感情我会努力消化成巧克力、甜甜圈和华夫饼,咽下肚子的。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温柔。

 

我想,树长花落,时过境迁,我仍会像17岁时那样爱你的。

 

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的黎明。

 

我在第一眼见到木兔光太郎的时候,就觉得他与其他人不一样。

 

常年往来,我的生活太平凡,像朴素的杨树,根基在那,动也不动。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片净土却刮起了大风,风里净是晨露香气,阳光也悉数倾洒在我的身上,好绵柔,好尽兴。

刚步入高中时,我不知道这份尊敬是爱,也不知道我的尽瘁是爱意外倾的表现,我只知道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我们形影不离,成为了大家羡慕的好搭档,我也因为他更加努力学习排球技巧,尽管我对这项运动不喜欢也不讨厌,但是为了他努力也为了自己成长的感觉特别好。

木兔前辈给人的感觉像是初夏的柠檬汽水,开盖时会发出爽朗的声音,咕嘟咕嘟灌下肚时似乎能浇灭刚才一切的不悦,清爽又让人舒适无比,我对此很是上瘾。

 

他毕业的那天,一落樱花瓣恰滴于我的脸上,那天天气晴朗,是个适合道别的好时节,我再也抵不过翻涌的酸涩,长久以来积压的迷恋在我的喉口翻江倒海,眼泪也就不受克制地流了下来,我假借不舍扑入他的怀中,眼泪都蹭到了木兔前辈的制服上。

我很开心,他将我抱得那么紧,他的手攥皱了我的制服,也揉痛了我的心。

那一刻是有些暧昧的,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但最后他却说了告别的话。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眼中的失落,我有些仓皇,最后连欢送的聚餐都没有勇气参加。

 

唉。

 

我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无意地减少我们之间的肢体触碰的,只记得某一天上课,我突然回想起了两人的点滴,惊觉气氛有些改变,越是深挖,越是伤心,我想要靠近,他却退后了两步。

是意识到我喜欢他了吗?是感到恶心了吗?

他摇摇晃晃的后退似乎是在给我台阶下,于是我自作主张地走下了悬崖。

疏远是必然的,也是意料之中的,我看似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内心却无比痛苦。

他是我的舟,一直载着我,失去他的顷刻,我感到天翻地覆,也就这样溺水了,差点消亡在无边的波澜中。

好痛苦,好痛苦,那根弦断了的时候,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来救我了。

我想念他因为练球而长满茧的手,我曾多次幻想那茧子中会飞出蝴蝶,因为我相信木兔前辈终会熠熠生辉,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识他的成功了。

 

移居到比利时的那会儿,我已经有意地将他藏在记忆深处不再窥探了,但当我看到他的海报出现在街头时,多年来经营的理智只在瞬间坍塌。

那一天我哭得失神,爱人的安慰手足无措,我实在无法开口和他坦白,只是任由双眼浮肿也缄默不语。

此刻我坐在飘窗前,爱人向我递来了他写的明信片,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没有地址,只是四个圆圆的大字,却像刀剜我心。

我无法与现在的生活割裂,但我知道自己将永远沉湎于有他的记忆中,这是不公的,我只能尽我所能去克制。

 

你已成为一滴眼泪,是海,是诗,是风,是雪,是记忆,是森林。

那句话还未说出口,但我早已在心里念叨百遍万遍。

我爱你,木兔前辈,曾经爱你,或许现在也爱你,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也不知道我希不希望有机会,总之,爱着你很好,爱过你也很好。

 

做一把坏掉的吉他吧,也或琴弦仍有交融的一天。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以下吧
点赞13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