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雨幕

*带一点点黑研 有影日暗示

*时间线在2019年

*我流暗恋 俗套至极的笨蛋青春期

 

【若我追逐着你的背影直到大雨落幕】

 

 

雪在城市缝隙里落脚,风尘仆仆。呼出的白气被我留在门外,迎接我的是热气腾腾的火锅和来自各方的问候。

 

“赤苇来了!”“赤苇!”小见最先看到我,拿肘关节怼怼旁边的猿杙,两人一起向我挥舞着手。我脱掉沾着雪的大衣和鞋,融入浓浓的火锅香气中。鹫尾把准备好的料碗递给我,桌对面雀田向我眨眨眼,旁边尾长在被木叶灌酒。

 

吵吵闹闹的,跟当年一模一样。

 

今年尾长大学也毕业了,前辈们商量着给他搞个盛大一点的庆祝仪式。其实也只是找个借口,大家都想聚一聚罢了。离开高中这么些年,虽然大家大多都在东京,却总是没办法凑齐所有人,等到尾长也工作了,怕是更难聚齐了。

 

“啊,对了,木兔来吗?”白福忽然提起,木叶突然跳起来,差点撞翻酒杯,“那家伙啊!他说集训刚好就这两天结束,要来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纷纷开始数落高中时期我们这位王牌的各种不是,又开始夸赞他上一场比赛的精彩表现,然后相视一笑。

 

没有人错过木兔选手的比赛。

 

王牌披着风雪姗姗来迟,木叶大声说着“怎么了王牌,没有赤苇给你开辟前路就堵在路上了吗”,一边走过去拥抱他,重重地拍着老朋友的背。木兔笑着回应木叶,说他忙于社畜事业疏于锻炼,体格都薄弱了不少。他挨个挨个拥抱每一个人,说些我们的变化,再唠唠自己的现况,我们熟络的好似从未分开。

 

我也说不清这是怎样的感觉,四年里我们几乎没怎么见,此刻有什么东西正熔化在我的内心,又被我压制下去,像寿喜锅里的溏心蛋,黏黏糊糊,一戳就要流出来。

 

高中同学在一起难免就要忆峥嵘岁月。白福甚至专门把当时的笔记本带了过来,每一场比赛,每一次失误,从队友到对手的优势和缺陷都被记录下来。我用手指一一抚过那些印记,翻到某一页,发现是十七岁的赤苇京治列举下的《木兔前辈的弱点集锦》,更新到第五十一条。凑在我后面看的小见发出爆笑,开始用主持人的语气一条一条念着。大家都开始笑,暖意随着火锅的香味氤氲在房间里。木兔前辈也笑着,大声喊着好啦好啦你们这些家伙,都是因为有你们我才能放肆三年啊。“1 2 3 ”“VIVA!”下意识地所有人都在回应他,我们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木叶拍着他的背大笑着:“什么嘛!你这家伙一点也没变啊。”

 

是啊,他真的是一点也没变。

 

 

 

 

我那时以为青春是很长的。排球,学业,汗水,分数,聒噪的蝉鸣,遥远的星星,无尽夏日被塞得满满当当,摇摇欲坠地向前铺开。前方是光明大道,身后丢下少年的一地狼籍。

 

我不能不去责怪木兔前辈。从我的初三,直至他的高三,再到我的二十四岁、他的二十五岁,除了球技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永远光芒万丈、永远热情洋溢的猫头鹰。那么多永远在他这里都可以成立。这很好,只不过我不在里面而已。

 

日向和影山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打出进化版初见必杀时,木兔前辈好激动地问我是否我们也可以做到。我那时仍在震惊的余波中,用0.2秒冷静下来,再用0.3秒思考,留给他0.5秒的空白。0.5秒,0.5秒在排球里可以做很多事,一个漂亮的扣杀,一个完美的托球。但在他看来那0.5秒里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然后告诉他我做不到。

 

我很少直接地说“我做不到”什么东西。逻辑思维告诉我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而且当你在木兔光太郎身边时,几乎是感觉不到“我做不到”什么事情的。但是那一刻我确确实实地退缩了,我忽然感到我是被隔绝在外的——我永远不可能有那样异禀的才能,至少这一个“永远”在赤苇京治这里成立。

 

有没有不甘心,我这时也不太说的清楚,毕竟也好些年过去,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永葆青春的能力。青春,青春,不得不又提起这个词。当时的我以为青春只应该有盛夏,却忘记了轮回从不会放过每一个季节和每一个人。那些见缝插针写在本子上的文字,是叶的纹路、树的年轮,在这些东西里我看见我的茫然无措,十六岁的赤苇京治看清自己的心意后,决定得过且过。只剩下不到两年而已,说短也短说长也长,放在电影里也就是主人公一笔带过的高中时代。同学A将来只会出现在偶尔的回忆里面,永远只有那几个镜头,不会掀起什么浓墨重彩的波澜,只要暂时抚平主角心里的褶皱就好。

 

 

 

 

那天训练结束后,孤爪来枭谷的宿舍找我。他没吹头发,湿漉漉地搭着,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脚尖。我随他往外走,注意到他罕见地与自己的游戏机分离。我们漫步在森然的树林中,蝉、蝈蝈和癞蛤蟆的叫声铺天盖地,耳朵里充斥着自然的声音,却觉得宁静。

 

“赤苇,你今天好像不太在状态。”孤爪依然揣着兜低着头,踢一颗可怜的石子玩。我喜欢他的聪明,但有时他太聪明了,什么都看透反而不好玩。

 

“猜的到这一点不如猜猜我在想什么?”用一个问句回击,我本不该这么锋利的。

 

“老实说,我会逃避和翔阳那样的人在一起训练,更别提影山。”他终于放过那颗石头,抬起头来望着我,“我讨厌斗志昂扬的努力家,好像很多事只要努力就能做成了一样,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才能有多耀眼,得到了成就只会归功于努力,谦逊得让人火大。”

 

“哪会有人喜欢天才。”眼看着孤爪越讲越气愤,我笑着给了他个肘击。“明白自己与别人的差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赤苇。”那双猫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我太阳穴突突地疼。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孤爪研磨,他知道那个“别人”意味着什么。我不是在害怕影山给日向插上的翅膀,我是在害怕我无法将木兔前辈托举得更高。“但是偶尔也看看他的眼睛吧。你是他最珍视的二传手。你觉得你的感情不够好吗,不够珍贵还是不够华丽?为什么不相信你可以在他的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那你呢?”好险,差一点就被他混淆概念。“我不觉得你感受不到你对黑尾前辈……” 从心底冒起一股无名火——少拿我做你的寄托,我们不过都是深陷其中的可怜人。“那不一样。”他停下脚步,又开始试图盯穿脚下的土地,“那不一样。”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迈出那一步。那一刻我从我们两人的心中都听到这句话。可惜我不是孤爪研磨,他不是赤苇京治。他有他的脆弱,我有我的卑微,有些东西是值得放弃别的来守护的。

 

“我要回去了。没有吹头发被小黑抓到会挨骂。”他转头就走,全然不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合宿剩下的时间我和孤爪都没再有什么私下的交流,黑尾偶尔会在我不注意时投来视线。别看我,多看看你的小猫吧,我暗自想着。

 

最后一天,音驹全队人把乌野送走,我远远地看那边,孤爪望着日向从车窗伸出来、向他挥舞的手,影山的骂声飘过来,笼在孤爪头上像一片潮湿的云。“赤苇?别看啦,快回去收拾东西,看起来要下雨了,我们尽量早点回枭谷。”木叶拍拍我的背,往宿舍走去。我向孤爪挥挥手,他没看见我,倒是黑尾前辈朝我点了点头。

 

从森然到枭谷的车速,怎样也比不上雨滴从天空到地面的速度。夏天的雨迅疾而猛烈,噼噼啪啪像是来人间打劫,在记忆的河道里横冲直撞,刷出一条条深沟。车慌张地停在校门口,我们匆忙把行李搬下来,教练简单吩咐几句就让我们先回家。大多数人都忘记带伞,被大雨浇得措手不及,商量着就在屋檐下避一避吧。木兔前辈悄悄凑过来对我说,我想吃关东煮了,赤苇想吃些什么,我去买。我本想阻拦他,说淋雨会感冒,感冒就不能好好打球,可是他催促着我:“说吧说吧,趁这会儿雨小一点。”那双眼睛直愣愣地深入我眼底,我深吸一口气:“海带结和鱼肉丸,要芥末酱,谢谢前辈。”他摆摆手,冲进雨幕里,像亲手拨开幕布的主人公。

 

我看着他用手掌护着那份关东煮,在雨里奔跑着,一个脚印就掀起一串水泡,浮在一场夏雨里。关东煮冒着热气来到我面前,雾气蒸腾中我又忍不住望向他。“吃吧,我饿了,嘿嘿。”他拿起一串牛肉,满足地笑着。白福闻到香味窜过来,拿了一串萝卜就跑:“木兔太不厚道了!买关东煮都不问我们!”大家凑过来围攻木兔前辈,他的脸红扑扑的:“我忘记了嘛!这会儿再去买可以吗?你们想吃什么?”事实上没人真的想难为他。最后是鹫尾出来解围,说给我们王牌淋湿了下场比赛怎么办呀,木兔欠咱们一顿饭,都记着哈!

 

雀田把带去没吃完的零食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分,木兔前辈的关东煮被洗劫一空(当然,他自己还是吃的最多的),笑着闹着,雨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大家各走各的方向,大声道别,没有人记起来问木兔前辈刚刚去了便利店为什么不买伞。

 

 

 

 

 

我尽量把孤爪的话抛在脑后。好在我身边没有第二个他那样观察敏锐的人,事情正如我所料地普普通通地发展下去。枭谷打入了那年的全国大赛,最终以第二名的成绩离开。说不上多遗憾,因为这是我们所拿出的最好成绩,每个人都可以做到问心无愧,这样就很好。只是——

 

“还是想和大家一起打球啊!!!!”木兔前辈笑着说出这句话,大家的眼泪却都开始流淌,在被汗水洗礼过的赛场上,在无可挽回的记忆里。你要去哪,我很想问他。他在我眼前的每一秒钟,看起来都离我更远一点。我分明明白他一定会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他的排球生涯决不会止步于此,但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前辈。

 

他捧着奖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路迎接掌声与闪光灯,快门声像雨点一样砸下来。木兔前辈的影子投在体育馆的地面上,铺开,跳跃,与每个人的影子拥抱。

 

结束了。

 

 

 

 

教练把我们直接拉到烤肉店,说随便吃随便喝,“反正也是你们这群家伙最后一次花我钱啦。”他左手点着木叶的额头,右手揽着木兔,眼神在每个三年级身上流连。他一个人喝着生啤,看我们打打闹闹。最后他把重重的啤酒杯往桌上一顿,“砰”,我们都抬起头来。

 

“小伙子们,”他笑起来,“还有姑娘们。”

 

“往后的路就自己走啦。”

 

他起身离开,说是把空间留给我们。房间里一时寂静。

 

还有十五天就是高考,还有一年零十五天就又是高考。人生被划成一段一段,相遇的线被强行斩断,又和不同的人拉起。教练每年送走一批学员,又迎来新的一批,“枭谷学园”的旗帜像一段扶手电梯,迎来送往,永不停息。可是每个人的青春只有一次,相伴的人也只会有那些。没有人教过我们怎么告别,更没有人教过我们如何走完一段青春。

 

 

 

 

“木兔前辈?”我看着面前的猫头鹰,缩成一团,鼻头红红,眼睛红红。转头向那边乱哄哄的饭桌喊:“你们谁给木兔前辈喝酒了?”木叶被猿杙推了一把,摸摸鼻尖:“一点点……教练没喝完的。”小见在一旁帮腔:“真的只有一点点,一杯倒真是太可怕了……”

 

我叹口气,向木叶示意让他们不用管我,在木兔前辈身边坐下。“呐,赤苇啊。”他抬起头来,眼睛却没有睁开。“明天以后,大概就打不到赤苇的托球了吧。”“不要讲的像诀别一样。两年前也好,今后也好,没有我的传球,木兔前辈也在闪闪发光。”我抱住膝盖,心止不住跳得更猛烈起来。

 

其实我本想说我还会在枭谷,想说我会留在东京,想说我会一直守候着他,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我。可是我希望他不回头,一直向前走,走向不会落幕的英雄剧。

 

英雄正在我身边,这种感觉很好。而现在他要走的更远,去成为更多人的英雄。

 

木兔前辈好像真的醉了,又或者只是哭累了。眉眼垂下来,轮廓都抹去了猛禽类的线条,变得温和下来。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然后就把你还给人海。这样想着,我向他更靠近了一些,但也止步于肩膀挨肩膀,我的头埋在膝间,嗅着他的气味,也忍不住开始落泪。

 

我一时竟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受,当我的王牌再次回应我,就像无数次我们在球场上做的那样。“京治。”我感受到什么东西刺啦啦的扫着我的脖颈,猫头鹰收起尖牙利爪,只用羽毛和体温来触碰我。好烫。

 

我悄悄抬起眼看队友们。白福在哭,木叶慌慌张张给她抽纸巾。尾长想倒点酒喝,被鹫尾一巴掌拍掉了图谋不轨的爪子。没有人看这边。没关系吧,没关系的,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喝醉了。

 

 

 

 

 

那夜过后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果真是喝醉了,只有我一人会着迷于那样的温存。三年级别的前辈都隐退了,而木兔前辈接到青训队邀请,离开了学校。没有需要照顾的前辈,却也没有了可靠的后盾,有时我也会觉得传球的手没有那样有力了。我并不害怕,只是一时无法习惯。

 

那样的光源忽然离开我,一直以来的炙热好像褪去了一点点。那份留恋没有说出口,今后会不会后悔呢,有时候会问自己。

 

我其实也渴望着可以奋不顾身的。如果我有足够的底气,有足够的勇敢和足够的爱可以给出去。怎么不渴望永远呢,我希望可以永远永远在那个光源的庇佑之下。甚至也会在深夜把一些细节反复咂摸当做是确认爱的证据,无论是我的还是他的,但最后总以一个问句收尾。

 

我真的值得他的爱吗。

 

从来不敢回答自己,就像不敢奢求更多的回应。从拿错水瓶,到共享毛巾,再到周末单独出去吃饭,我一直止步于享受他给的那一份好意,舍不得再迈出一步。也许他离开反倒是好事,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害怕哪天我忍不住捅破那层窗户纸,然后那些见光死的东西都灰飞烟灭掉。我能在他的那些岁月里占有一席之地,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即使时至今日我也这么想。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成为那个十七岁的赤苇京治。

 

走出部活室,才发现天空已经乌压压一片。只一阵风声而已,雨幕在我们眼前落下,天地都被连接起来,一瞬间的闭合。我立在门口,木兔前辈在我身后。雨丝飘进我眼里,同风一起让人睁不开眼。

 

鼻子堵住了。每次雨季来时都这样。我抬起头来想从前的每个雨季,眼前却只有那个冒雨冲去便利店买关东煮的笨蛋。明明只有两年而已,我却总觉得和木兔前辈度过了很久很久。想起初中时班上女孩讲,跑长跑超级累人的啊,觉得永远也跑不到尽头,好像自己跑了有一辈子了。

 

原来是因为在跑吗,所以才觉得漫长。

 

“赤苇?你回家吗?”木兔前辈把手搭在我肩上,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我点点头,想起书包里好像有伞,摸索着抽出来,回头又看他两手空空,心想就暂且收留可怜猫头鹰吧。

 

“赤苇最好了!”不等招呼,木兔前辈就自然而然钻进伞下。

 

抽出来时没觉得不对,撑开了才发现伞根本装不下两个一米八的男高中生。我想了很久,原来这不是我平时用的伞。想来是上次妈妈催我把伞放在书包里,我随手拿了一把就去上学了吧。仔细一看伞柄上甚至还刻了小字,“一年二组赤苇京治”。啊,拿成初中时候的伞了。

 

伞太小了,两个人挤来挤去,最后都有一半身子落在雨里,场面滑稽而和谐。猫头鹰瘪瘪嘴主动退出去说赤苇你打吧,我没伞也没关系,我家比较近。虽然这样说着,木兔前辈也并没有向我道别后跑开,只是淋着雨走在我身边,不知为何散发着一种幽怨的气息。我向他解释说这是我初中用的伞,即使是一个人打也会淋湿的,干脆收了伞和他并肩。

 

喔,明白了,他似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小京治的伞,那原谅你了。

 

猛地惊醒,才想起这或许只是深埋在心的一段记忆。我感到心脏确乎是狠狠地收缩了一下。印象中他几乎从未叫过我赤苇以外的称呼,如此亲密的叫法却并不让我感到冒犯,只是心悸而已。

 

只是在叫那个初中一年级的赤苇京治而已。我说服自己。你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赤苇京治了。

 

 

 

 

木兔前辈发line问我有没有空,他休假休的没事干。我腹诽原来排球也有无法填满他内心的时候,看看备忘录——负责的漫画上上礼拜刚完结,最近只需要负责一些收尾的工作,算算这周加把劲应该能赶完。我回答他说好啊,那边半分钟没有回复,然后发来一个链接。我点进去,是一个游乐园。

 

其实离枭谷很近,但因为近几年才修,我们两个东京人都没有去过。

 

“这周末可以吗” 很平淡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却给我看出点委屈。我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就像当年黑尾前辈说的,“木兔永远都会是个小孩。”他说他也叫了木叶他们,但是木叶说要陪女朋友不能来,如果我不去他的游乐园之旅就彻底没戏了。

 

“好啊” 我答应得爽快,嘴角不自觉也带上些微笑。

 

 

 

 

 

见面时天气不错,却隐隐能在天际看到一线乌云。木兔前辈穿了件棒球服,站在发气球的小丑旁边,兴冲冲地向我招手,气球像他新长出来的三头六臂。“赤苇!我们去玩过山车吧!”完全没有多余的寒暄,我们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一样。

 

过山车很高,木兔前辈排队排到一半忽然打退堂鼓:“这个好吓人啊赤苇……”

 

我们放弃吧?换一个吧?他没说出来的话我也总是能听到。可是,“都走到这一步了,再放弃多可惜啊。”激励着他往前走,这是我擅长的。

 

坐上过山车时他闭上了眼,那具在球场上无往不利的身体现在缩在安全扣里不敢乱动一丝一毫。他是真的在害怕。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是木兔光太郎最原始的胆怯。

 

“木兔前辈。”提示铃响了,温柔女声提醒游客过山车即将启动。“木兔前辈。”我放大了一点音量。机轮转动,咔咔的金属声音按压着我的心弦。过山车开始上坡,阳光刺痛每个人的眼皮,我恐惧看不见的前路,却没有紧闭我的双眼。

 

“木兔前辈。”我又喊了他一遍。“睁眼。”他顺从地睁开眼,很快又闭上。“真的很吓人啊……”

 

“如果你害怕,可以看着我。”我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我的声音在光的锋芒里消散,可是当他看向我时,整片天空都托举着我。“请睁开眼吧。”

 

看着我,请你看着我。无数次在心底呼喊过的话语,真正说出口时却无比平静。就像我看着你一样,请你看着我吧。

 

他睁了眼,睫毛还在颤动。过山车爬到顶了,他望向我,眼神一点也不敢移动,我能感受到他的害怕,此刻看来他就像在害怕我一样。狂风刮过耳廓,我们被失重感冲昏头脑。那双猛禽类一般的黄眼睛死死地勾住我不放开,他那样信任我,甚至让我没理由地愧疚。我抓住了他的手,抓住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心跳像暴雨前的雷声一样轰隆隆。

 

直到过山车结束,我没有放开。

 

而他也没有挣脱。

 

 

 

 

工作人员帮我们脱开安全杠,我们松开手,两个人都有点不敢讲话。走下出口的楼梯时,他再次抓住了我的手。

 

“木兔前辈……”我开口却不知说什么,连放开的力气都失去了,任他握紧我的每一根手指,那些曾经为他托球的手指。天边那些乌云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感受到空气潮湿起来。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赤苇。”他拉着我找到一条长椅坐下,很严肃地对着我说。“刚才发生很多事。准确地说,这些年发生很多事。”

 

“我很笨,赤苇。可能有些事我到现在才明白。但是你比我聪明好多,你不可能不懂。”

 

我低下头,手肘撑在膝盖上,脸埋进手掌。他轻轻将手臂撑在我身后,我像是一把潮湿的伞,而他是我可依偎的墙角。

 

“我很笨。所以教教我好不好?”

 

雨在此刻落下,周围人慌慌张张地逃走,而他那样坚定地看着我,像是主人公在享受自己的谢幕。

 

英雄离开舞台来到我身边,我的青春在一场大雨里彻底落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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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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