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恋爱

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N109区潜入任务，只需要普通地乔装打扮一番、普通地挽着今天临时搭档的手臂、普通地混进那个酒会、普通地等到“任务结束”的消息就离开。这次任务根本用不着我出手，我只是作为灵活调遣小队配合真正的主力，以防出现什么意外而已。任务流程和注意事项我早就熟记于心，开会时也已经强调了很多遍，即使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我们猎人小组都能化险为夷——

但不包括这种情况。

秦彻来了。他在N109区简直过分金贵，只需要一个露面就可以让整个酒会安保升级，让拿着“非贵宾邀请函”的我和搭档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再说一遍，任务流程和注意事项我早就熟记于心，上面确实没有“如果突遇秦彻应该如何应对”这一条。众目睽睽下掏出猎人手表联系楠队多少显得有些不知好歹，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备用接应点等候。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余光瞟到秦彻正从他那辆豪华座驾下车，西装革履人模人样，若有若无地往我们这个方向扫了一眼。我心里警铃大作，拉着搭档准备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刚走出一步，手上就缠上了一圈黑红色的雾气。我深吸一口气，只能停下脚步，一秒钟后熟悉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怎么不进去？”

我挂起营业微笑回头跟他握手：“真的好巧，在这里也能遇到您。”

“哦，我是一时兴起。你呢，一个人来参加酒会？”

“哈哈是啊。不过现在临时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我试图抽回手，秦彻却不放。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该不会是，进不去吧。”

“……”我好想翻他白眼，如果那一群保镖不在他身后跟着的话，“我还挺急的，先走了。”

“有什么急的，”秦彻一只手抓着我，另一只手托在我后腰，几乎是推着我直接往会场里走，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你那个搭档有薛明看着，死不了。”

“………………”

好消息，这下没人敢拦我了。坏消息，被秦彻带进去，跟不进去也没什么区别，任务是别想做了。

秦彻拉着我，略过沿途所有试图打招呼的人，在场地边缘一处隐蔽性相对好点的地方坐下。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大多被薛影拦在外围，真的能过来跟秦彻喝一杯的寥寥无几。又送走了一位，秦彻给了个手势，薛影立即劝回了剩下想靠近的人。

“不是千方百计想进来？真进来了怎么反倒蔫了。”秦彻手长腿长，坐在这里显得特别占地方。我眼巴巴瞅着那群人被薛影遣散，长出一口气，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这身衣服特别勒，我大气不敢出，还得听你们在这里谈生意——不过你们的生意我真的能听吗，你一会要借此机会杀我灭口？”

秦彻伸手倒了杯酒递给我，在我接过杯子的时候把我往他身边拉了一把：“往这边，那边会被外面看到。再说了，能在这里谈的生意，有什么不能听的，还不至于为这点事就把你给灭口。”

军火交易、芯核拍卖、航线开通，随便一条消息带回去都够协会发我两个月奖金的了。秦彻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了一声又拿了块点心给我：“别拽你那衣服了，根本就不合身。”点心的甜味很好的中和了刚才那杯酒偏酸的味道，我吃喝完终于想起了重要的问题：“现在还要干什么？没什么事我真的走了。”

秦彻皱眉头，说我是喂不熟的小猫，吃完就跑。然后告诉我，外面的人看到我跟他出席酒会，又旁听了他们的谈话，现在靠我自己是肯定走不掉了，他们有一千种方法留下我套近乎。我听完大怒，你都知道会这样，还拽我进来！？现在怎么办！秦彻眉头松开，又有点高兴的样子，说看样子今天你只能跟我走了，躲过今晚，明天送你回去。

上了秦彻的车，我窝在副驾驶上拿秦彻的手机打给薛明，听他再三保证真的有好好把我的搭档用正常的方式互送出N109区、也没有暴露任何我跟秦彻的关系才终于放心。看挂断电话，秦彻打着方向盘哼了一声，你还挺关心他的。我也哼一声，说我倒是想不关心，你都拿他威胁我了，我不得不关心。秦彻挑眉问我什么时候拿他威胁你了？我学他的声音和语调：“你那个搭档有薛明看着，死不了。”秦彻这下真的露出一点明显的诧异，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说，你管那个叫威胁？我以为我已经很——算了，小没良心的。大概酒意有点上头，我没有纠结秦彻叫我“没良心”，反倒越看他越顺眼。回顾今晚，其实是个挺不错的酒…酒会。我突然清醒，用肯定句的语气问他：

“秦彻，你酒驾。”

秦彻似乎被我无语到了，一脚油门踩到底，回我：“我还超速呢，临空市猎人小姐想吊销我的驾照吗？”我被突然加速的惯性按在靠背上，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秦彻继续说：“就算你想也吊销不了，我还无证驾驶。”

被人拍拍头弄醒的时候，秦彻已经停好车，站在副驾驶的车门外看着我了。我还有点没醒透，下车的时候差点被高跟鞋崴到，还好他手快，扶了我一把。这一下彻底清醒了，我抬头看着面前的独栋别墅，顿感空气里飘起铜臭味。事到如今我早已放弃打探秦彻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反正都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他带我来，我就住。谁怕谁。

……好吧是我怕他。

我问他：“秦彻，你再说一遍，你的意思是这么大一个别墅，整整三层还带地下******的别墅，里面只有一间浴室和一间卧室，而且卧室里只有一张床，是吗？”

秦彻不愧是秦彻，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是的。你再问下去，就连热水都只有一人份的了，你要想跟我一起洗就继续问吧。”

大女人能屈能伸，我立即拿起——“秦彻，你这里连女款睡衣都有，但没有客卧，是吗？”

秦彻脱了外套，“你是真的想跟我一起洗啊。”

我立即拿起睡衣进了浴室。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在秦彻房间的浴室里洗澡，上一次淋了雨去他家，至少是在客卧里洗的。所以进了浴室，我马上挨个去闻他摆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试图找到那种气味。刚才在他车里，我就在好奇秦彻身上那股很微妙的好闻气味是从哪里来的了，算不上是香味，但让人很安心。他既像是会精致打理自己的人，也像是粗犷豪放、不屑于顾及“皮肤缺水”这种小问题的人。我挨着闻了一遍，并没有任何一个跟秦彻相似的味道，反而是他本人敲了敲门，问我怎么半天没动静，该不会是不会用淋浴开关吧？

等秦彻也从浴室出来，我刚好吹干头发，跟他面面相觑。他率先走到床边坐下来，看我还站在原地，好笑道“原来小猫是站着睡觉的？”我答非所问：“秦彻，我第一次见你头发放下来的样子。”秦彻噎了一下，回答我：“我也是第一次见小猫穿小猫睡衣。”

刚才有点尴尬的气氛被几句斗嘴缓和，我从另一侧爬上床，掀开被子前最后一次不甘心地问：“你这里真的只有一张床啊？”秦彻看了我一会，伸手扯过被子把我裹住：“快睡吧，这么大的床够三个你睡的。”

我顺着他的力气躺倒，又闻到了那股随他的动作荡起来的气味。我偷偷闻了闻自己的手腕，只有沐浴露的香味，不是秦彻的味道。可是我们刚才用的应该是一模一样的沐浴露啊？闻了很多次，实在找不出一点端倪，我只好悻悻盖上被子准备睡觉。翻了个身却看到秦彻饶有兴致地看我，我问他干什么，他反问我：“你在干什么？”

秦彻平时就挺帅的，但这个角度的秦彻真的好看的有点超过了，有点潮湿的垂下来的头发、在昏暗处反而更显亮的眼睛、骨节很大的手。我今天一定是喝多了那个酸酸的酒，怎么思想有点不能集中——

我说，“秦彻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可以。”

“你能不能过来点？”

秦彻果真凑近了一点。我也撑起上半身凑近他，在他的肩膀处闻了一下：“你刚才偷偷用了什么护肤品吗？”

秦彻下意识躲了一下又稳住，歪头看了看我：“脸红红的，你该不会喝多了吧？”

我躺回去看着天花板：“可能吧。你先回答我，我们用了一样的东西，可是你身上有不一样的味道。你用了什么？”

秦彻也躺下来：“我什么都没用，就是浴室里的那些，我也没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其他的味道。”

我“哦——”了一声：“你别多想，我只是在你身上闻到了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没什么别的意思。”

秦彻没接茬，只是说“快睡吧，我不该给你多喝那几杯酒。”

房间又安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轻轻用气声喊，“秦彻？”

秦彻没回答，可能睡了。我半坐起来看他，他闭着眼没反应。我忽然生出极大的勇气和兴致，心想赌一次吧，看他会怎么说。我问，“秦彻，你这里为什么有小猫睡衣，是给谁准备的？”

秦彻还是闭着眼，像张照片一样一动不动。我一直盯着他，我赌他没睡，现在根本不是他睡觉的时间。过了不到半分钟，秦彻一把按倒我，恶声恶气地叫我“快点睡。”

天光大亮，等我想起还没有跟协会汇报任务进度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秦彻推门进来，看见我颓丧地跪在床上，安慰我：“没事，你们那个任务本来也无所谓成功失败，都跟错人了。而且薛明昨天已经处理好了，你的搭档会汇报你‘英勇无畏独自深入敌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抬起头，特别想泪流满面：“秦彻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领导，做事都做在员工前面。”

秦彻放下手里的衣服：“我做在前面的不止这一件事，拿去换上，你今天不能穿小猫睡衣出门吧？”

换了衣服下楼，秦彻已经坐在桌边摆弄早餐了。我转了一圈向他展示，说“谢谢你，很合身。”他点头示意。

早饭味道很好，我边吃边看他处理了几件急事，赏心悦目。吃过早饭，秦彻带我暗点半日游，午饭在N109区一个普通的小饭店解决，下午又在外头晃悠半天，算是一个难得的假日。我在路边买了个糖画小鸟，举着吃。秦彻在我旁边不紧不慢，问我：“你喜欢吃这些？临空也有，怎么没见你吃过？”我用糖画小鸟横在我们中间，用小鸟的眼睛对准他的眼睛：“有些东西要在N109区才格外吸引人，对吧小鸟？”

秦彻似乎对我的称呼感到不满，哼了一声转移话题：“下午想吃点什么？”我咬了一块糖含混地说：“不吃了，我要回去了。”

“这就准备回去工作了？不是说这是难得的假期吗？”

“啊……确实，所以我决定偷偷回去，再休息两天。”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在……”

“秦彻。”我打断他，“我不好一直留在你家里住，很不方便。”

秦彻笑了一下，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硬币在手上翻来覆去地弹。他说：“也对，那你就回去吧。”

走回那栋别墅的路上，我们像普通朋友一样随便聊了几句天，都是恰到好处的话题。拿好我的衣服，我跟他道别，他问“要不要送你？”我谢绝了他的好意，跟他说“别送啦，以后有机会再见。”他也没坚持，目送我离开。

下次再见是我出院的那天，陶桃送我回公寓，千叮咛万嘱咐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我家。我缓了口气，看看窗户外面，说“你自己进来吧，我懒得动了。”话音未落，秦彻就挟着一股黑红的evol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周身都是飘落的羽毛。我盯着其中一片缓缓落地的羽毛说：“还好你这些不是真的毛，不然我一定要你扫完地再走。”

秦彻没笑，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问：“你这是怎么搞的？”

我瘫在沙发上不看他，反问：“我住院的时候小梅不是来监视我了，它没告诉你？”

秦彻皱眉说：“它看到的是结果，我问的是过程。什么任务能把临空市猎人小姐伤成这样？”

我拿出公事公办的语气：“受伤不是我故意的，出什么任务也不是我决定的，你有不满可以向临空市猎人协会监督投诉信箱投诉。”

秦彻语气更冷：“你在我跟前横行霸道的那股劲呢，怎么不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我叹气，坐起来看着他：“你这气生得好没道理。是我跟你横行霸道吗，哪次不是你先打乱我的计划？如果你不喜欢我配合你，那你想要我给出什么反应呢？”

秦彻停顿了几秒，语气变回跟平时一样：“我来看你是不是有点多余？”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刚洗过澡的秦彻，身上有香味的秦彻，按我的头叫我睡觉的秦彻。光是想起那样的秦彻我的心就变软了。

我说：“多不多余得分情况，亲近的人当然不多余，比如陶桃就刚走。但你是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秦彻笑了一声：“你说话有点水平，让人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有点没由来的难过和委屈。听不出就算了，别说是现在的秦彻，就算是那天的秦彻来了我也不想见。我觉得很没意思，站起来往床那边走，给秦彻下逐客令：“没工夫跟你猜灯谜，我休息了你请回吧。”

秦彻反倒来劲了：“这栋楼算是你们猎人的宿舍区，就这么让我走，会不会很危险？”

我原话奉还：“你说话我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实在不行多叫点人来护送你。”

秦彻又笑，但笑得莫名让我觉得有点勉强。他抛他的硬币，抛了几下一把攥住，下定决心般开口：“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发脾气。我只是，只是——有点……”

我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干脆开口打断他：“秦彻，我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我。你的小猫睡衣，是给谁准备的？”

话已至此，再听不出来的也不用当什么暗点老大了。秦彻立即回答：“是给你的。”

我点点头：“还有呢？”

秦彻想了想：“我那天本来就是去找你的，薛明说你们一进N109区就被他看到了。”

我继续点头：“还有呢？”

秦彻疑惑：“还有？还有的话，之前那几次也不是偶遇，我都是去找你的。”

唉，秦彻真的很不上道。我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秦彻思考了好几秒，终于恍然大悟般回答：“我喜欢你。”

我伸手拥抱他：“我也喜欢你。”

我听到梅菲斯特在外面大叫一声，下意识回头去看。秦彻抱住我，说：“叫什么，一边去。”我在他怀里闷闷地笑：“你凶它干什么，说不定它以为我要偷袭你。”秦彻心跳极快，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如果是这样的偷袭，我希望你每天偷袭，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