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maybe 01

看到祁煜的短消息，已经是接近晚上九点了。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黎深盯着手机屏幕大概有十几秒钟都屏住了呼吸，他反复看着屏幕上的几个字——我住院了，骨科。发送时间，上午八点三十分……他反射似的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临空标准时间，晚上九点整……他眼神有点发飘，这当然和他今天满满当当的工作安排不无关系，但是祁煜的这条短信带给他的情绪感受要比工作强烈得多。

要在创伤骨科找到名为祁煜的病患难度并不大，只是管床护士的表情让黎深一时无法解读，或许用“哭笑不得”更贴切？这也让黎深没办法从这位同事的表情里得到任何关于祁煜伤势的预判。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走进单人病房看见祁煜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时，的确让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伤这么重？”这句话几乎是未经大脑便吐露出来。

“……”祁煜靠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连眼都没斜一下，仍旧冷着脸，垂着眼皮。

“祁煜？”黎深轻轻的坐在他床边，手忍不住想去摸摸那块石膏，却忍住了。

“嗯？”祁煜这才稍稍有了反应，却也只是用眼睛瞟了黎深一眼，又继续垂下去，“你谁啊！”他几乎是哼出了这几个字。

“你怎么了？”黎深一时有些混乱，他本能觉得是祁煜在耍什么小花招，但是他今天的工作真的太累了，大脑的极限消耗让他一时应对不来。

“我没怎么！”祁煜的眼睛看向窗外，病房在二十六层，窗外便是临空市斑斓的夜色，那夜色让昏暗灯光下祁煜的眸子里也闪烁出了些璀璨的颜色。

“我刚看见你早上发的信息。”黎深带了点抱歉的语气说。

“你还知道我是早上发的啊！………”祁煜的这口气仿佛憋了很久，吐槽似乎也在心里打了好多遍草稿，以至于流利到让黎深都有些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他干脆以他的牢骚为背景音，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削起手里的红苹果，红色的果皮被齐整的薄薄的削掉一层，露出白而多汁的果肉，果肉又被均匀的切开到碗里，黎深用小叉子取了一块直接递到了祁煜的唇边。

“先吃一块，然后再继续。”黎深的眉眼仿佛也被夜色染上了一层柔和，似笑非笑的对祁煜说。

“我……”祁煜不客气的一口吃掉了苹果，“你再晚来点……我都要出院了……”他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倔强的坚持把最后一句说完。

“刚从手术室出来，来不及出去买东西，办公室里只剩下这一个，也不知道好不好吃。”黎深又递了一块过去。

祁煜斜了黎深一眼，手指挑起一整条齐整的苹果皮，脸上竟然泛出笑意：“你手上还真有点功夫，这么均匀而且完整。”他的语气轻快了许多，甚至还流露出了些许赞许。

“我的手可是常年和人心打交道的，”黎深又递了一块苹果过去，接着把祁煜手里的果皮拎起来扔进了纸篓，“总得有点绝活在身上。”他在他面前很自然的流露着自己的骄傲，而且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消气了。

“你的腿怎么回事？”黎深虽然这么问着，却牵住了祁煜的手指，也许该庆幸，对于一位知名画匠而言，他没伤到手。

“啊……是早上我出去吃早餐，看到快要被车撞了的小朋友……就见义勇为了一把……”祁煜说着，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尖，“呐，就骨折了嘛。”他朝着石膏扬了扬下巴。

“黎主任，探视时间到了！”管床护士开门进来，“不过是在浴缸里滑了一下扭了脚，非要住院还非要打石膏，可真会玩。”护士小姐狠狠地白了祁煜一眼，“黎主任，您不用担心，他啊，明天就能出院。”

祁煜一下子就被护士怼了个大红脸，这下轮到他看黎深的眼神发飘了，他赶忙指着黎深低声叫起来：“你……你什么都不许说啊！我不想听到你的任何评论和感想！”他扭过头去，眼神却还是想往黎深身上飘。

黎深的嘴唇微微的抽动了一下，继而对护士小姐说：“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行吧！”不等护士回应，祁煜便抢先说道，“看在一整天都在帮着患者与死神作斗争的份儿上，我亲自送送黎主任？”祁煜一把拽掉了腿上的石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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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黎深在一起，大多时候很安静，夜晚就更显得静谧。但是在祁煜看来，这是刚刚好很舒适的程度。夜晚，风稍稍有些凉，耳边是风声，树叶声，水声，甚至还有鱼儿在水里游泳的声音，他几乎听不到黎深除了脚步声之外的声响，然而他走在身边却有着强烈的存在感，就如同他们第一次相遇在艺术展首日的画家见面会上，人山人海，他的目光却独独无法忽略黎深。

“也许需要个假期了吧。”黎深忽然说。

“还不行，我的画还没画完。”祁煜刻意放慢了脚步，或许，他扭伤的脚踝此时也该恰到好处的发挥一下作用了。

“时间你定。”黎深明白祁煜古怪的习性，画从哪里开始，就必须从哪里结束，而下一幅画的灵感和作画地点则会在他的旅途上随机出现。

“哼！忙碌的黎主任连探望病人的时间都没有呢！”祁煜嘟着嘴，他一点都不想轻易放过这来之不易的吐槽机会。

“假期已经攒下了，随时听你的召唤！”黎深快走了几步，转身停在了祁煜对面。

“你不会是为了攒假期所以才这么疯狂的忙碌吧！”祁煜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黎深显得疲惫的双眸。他无奈的捉住黎深的手，将他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的吻着：“大哥哥，你手里捧着的可都是人心啊！所以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明白么？”

“放心！”黎深挑起眼皮看了看祁煜身后远远跟着的管床护士，拇指肚匆匆的蹭了蹭祁煜的唇缘，随后轻轻的挣脱开他的手，“我会对别人的心脏负起责任，”他吻着自己刚刚抚摸过祁煜的拇指，“也会对你的心负责。”

祁煜的脸红了，红到了耳朵根。他讨厌人说甜腻的情话，然而黎深这样直接的表白却让他的心怦怦直跳，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曾有人警告过他不要轻易相信人类，然而他却死心塌地的愿意相信他，黎深的话是真的，只因为……那是黎深说的话。

“咳咳……黎主任该回去休息了。”脸上的嫣红仍未消退的祁煜皱着眉微微别过头，这个气氛实在让人有点上头，很不利于他过会儿回病房休养。

“他就麻烦您了。”黎深仍不忘和跟过来的护士小姐表达谢意。

“放心吧黎主任！”对方也客气的回应。

然而黎深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祁煜。

“明天等我接你出院。”他忽然说。

“哦！”祁煜脸上溢出笑来。

“还有……”黎深喉结微动，“下次还那么叫我吧！”他看向他的眼神里流露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嗯？什么？”祁煜微微歪着头问。

“大哥哥，”黎深稍探出舌尖润了润嘴唇，“我喜欢听。”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祁煜呆呆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他不禁深吸一口气，也许今晚在病房，他是真的没法好好的休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