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白】正是为了促使它早日到来

“你听。”安灼拉把手放在公白飞的胳膊上说。

只听见从从街口传出了一下扳动扳枪机的声音。

他们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喊道：

“法兰西万岁！未来万岁！”

他们听出那正是让·勃鲁维尔的声音。

火光一闪，枪也立即响了。

接着，生息全无。

“他们把他杀害了。”公白飞大声说。

让·勃鲁维尔的诗句的结束

第四卷：卜吕梅街的儿女情和圣德尼街的英雄血

悲惨世界（维克多·雨果，李丹 / 方于 译）

“他们把他杀害了。”公白飞重复道，更加轻柔，带着若有若无的恐慌。安灼拉没有把手从公白飞的胳膊上移开；他四指压入他的肘弯，拇指位于他卷起的衬衫袖子下方。安灼拉这几个小时以来一直保持着警觉，这份警觉让他敏锐地通过掌心感觉到了公白飞血管的脉搏。

密探没有回复他们一点内容。安灼拉继而看向酒吧间的其他人。刚才那会，一些伤员已经躁动起来。有一个安灼拉在今早沿着圣德尼街行进时才见过的医学生，当时带着他的专业技能投奔了他们。即便是他，也在听闻这凌空一响时转过头来。

“他们把他——”公白飞再度开口，超过了他原本的音量。他突然就哽咽在了接下来的那个词上。

安灼拉抓紧了他，拉动一下他的胳膊。不是这里，他明白，但是那又该是哪里——这一点还尚不明确。于什鲁寡妇和柯林斯的女招待都躲入了地下室；至于上层的房间，也一样被占用了。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条木质楼梯，旋转着通向天花板。安灼拉转过头，眯起眼睛——这些台阶的尽头藏着一个空当，如果他弯下腰来，那这个空间对他们而言还算宽敞，至少足够站着的。

这样的一个小平台能够做到。

他什么也没说。领着公白飞往前走，他通常不太需要说些什么；这是他们相处的方式。

他们费力挤入了这个空当。安灼拉站在平台之外，公白飞躲了进去。这时，安灼拉才放开了公白飞的手肘——他放开了他的手肘，转而将其拥入怀里。

公白飞的头发闻起来有硝烟的味道。他的马甲******涸的血渍弄得凌乱不堪——当然还有尘土，还有污渍——这一切贴着安灼拉的双手，感觉那样粗粝。

安灼拉伫立不动。公白飞没有开口：他将他的前额抵上安灼拉的肩膀，他将他的重量压在安灼拉的胸膛，即便他在颤抖，他仍旧沉默。他一只手握住安灼拉的衣袖，另一条手臂紧紧环绕在他腰间；安灼拉支撑着他，同他靠得很近。

他们不常拥抱。他们也不常需要这样。在街垒上，时间过得既快又慢，时间流逝、静止在同一瞬间——也许他们站了几分钟，也许不过只有几秒。

对安灼拉而言，感受到公白飞这样紧靠着他，如此密切地知道他的悲伤并抚慰他，无需事先拿走他的怀表。

不过不管他们拥抱了多久，他们还是分开了。

公白飞的身高可以完全立于最里侧的台阶下。他拉开安灼拉。安灼拉垂下他的胳膊，在公白飞抓着他的手腕举起时，也没有******。他的面颊被泪水沾湿了。

“记住他的勇气，公白飞，”安灼拉呢喃着，看向公白飞的眼睛——他的眼睛现在已经被他用袖子揩干了，同其对视着。

此时，此地，只有他们。这一次，这一共处在旋梯中逼仄的角落的时刻，是他们自己的。

“铭记在心——将这一切或冲突或沉静的时光铭记在心，将这些他为我们展现的或忧郁或活泼的态度铭记在心。这些都是我们从他友谊的陪伴中所获得的东西。”

安灼拉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公白飞的脸颊。公白飞闭上眼，原先急促的呼吸缓了下来，变成更加放松的频率。

“首先，”安灼拉继续道，拇指沿着公白飞的面颊和唇角抚过，动作轻柔地擦干他的眼泪，“首先，公白飞，你必须记住让·勃鲁维尔的良知，记住他的善意。他英勇地随我们作战，奉献一切，为他爱人民，也为他生动地描绘出了一个我们都企盼着的未来。我们当悼念他。我们要忆起他的这些来。但是我们决不能哀叹。”

起初公白飞什么也没说，以坚定的点头作为回应。他的眼帘翕动着。安灼拉始终伫立着，他的手掌仍旧挨在公白飞的脸颊上。

当公白飞开口时，他所说的不是言语，而是呼气间带出的余音；安灼拉只听到了最后一段：“……应当是纯良的。”

安灼拉将他的手落到公白飞的脖颈，保持沉默。

“多年来我主张的是一个谬论。”公白飞说道，声音让他听得更清，“这也是让·勃鲁维尔的做法。而我不再这样干了。”

他睁开眼睛。现在，哀悼、悲伤的表情在他脸上无迹可寻。尽管他们站在近处的黑暗里，他的眼睛闪耀着希望和坚定，而非哀恸。

“而我现在理解了进步和革命的相互交织。这是你自己的做法。”安灼拉补道。

“所以这是你的，公白飞，是我盼望的，在博爱和自由中的启蒙。”

公白飞举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手掌，接着是手指，接着是指节和指尖。他热切地吻着，一下又一下。安灼拉没有抗拒。

尽管动作带来的感官颇为陌生，然而却得到了接纳。安灼拉的拇指沿着公白飞的下颚抚摸，而后放开；与此同时，公白飞放下了他的手，继而将他的手搁在安灼拉的肩膀上。

“公民公白飞，”安灼拉说道。很快，他望向了别处，许是勾勒着他自己的言语：“同我们的死亡一道，胜利将以革命的名义，也以未来的名义到来。今夜我已判处了我自己，于是我也将未来许诺给了爱。正是为了爱和进步，我们才牺牲至此。”

这一刻，公白飞倾身向前。安灼拉感觉到他的呼吸从自己的下颌和嘴唇掠过，接着是双唇印上面颊的柔软触感。他为之颤抖，阖上了他的眼睛。他偏过头去，对公白飞做出邀请。他感觉到了公白飞的手指上磨出的硬茧——由于在街垒中搬运建筑里的石块和木头，他的手指已经磨成了这样——托在他的下颌上。公白飞双手拉开安灼拉的领子，接着呼吸喷在他脖颈和肩膀的皮肤上。他吻上他耳后的沟壑，然后是下颌角。安灼拉吸气，然后呼出。

他感觉到公白飞并拢的嘴唇印在他的领口上方，一路沿着咽喉吻下来，接着以至深的柔情亲在他******的锁骨上。他又一次地颤抖。

接着，这份感情便结束了，几乎有它开始时的那样快。安灼拉又一次地感受到了公白飞的手指，感觉到他的手指径直整理着他的领子。接着，他完全感觉不到公白飞了。但他听到了他的呼吸，感知到他就在旁边。他睁开眼睛，看见公白飞注视着他——此时，摆脱了欲望和渴求，却满载着献身的热诚的注视，同样，也是爱的注视。

“我感谢你，公民安灼拉，”公白飞说道，“我将和你共命运。”

又是一遍重复。

安灼拉点了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