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深】薄荷糖

这个世界是呈圆弧状运行的。
就好像当地平说被否认,人们终于意识到太阳的东升西落是因为地球为球面进行旋转,你站在生命的节点往回看,发现故事的终章早在命运开始谱写时就有了苗头。
而你伸出手,碰到的是多年前同样在岔路口伸出手的自己。

你想过很多种与黎深重逢的场景。
也许是在他回临空市参加同学会后不经意地擦肩,或者是出任务的某日随意地抬眼,也可能是去别处游玩时无意地搭上了同一辆公交车。
总之,该是双方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启一场也许会尴尬的寒暄。

“你好,从今日起我会是你的主治医师。”
手中还捏着病历,你看着在电脑前蹙着眉阅读你的诊疗记录的人愣了神。
窗外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出,落在银色边框的眼镜上,闪烁的光点并不刺眼,恍如多年前囊括了夏日奇点的老棒冰。
金绿色的眼睛转向你。
“最近的饮食和睡眠怎么样?”
“吃得香,睡得好。”
才怪。
作为一名深空猎人,随时待命是基本原则,出任务的时候,吃饭纯粹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根本谈不上规律以及健康。
按理说,对医生你应该把情况和盘托出,尤其是主治医生进行了更换,你更应该让他对于所有细节知晓清楚。
可对着多年不见的黎深,你下意识选择了一个“朋友”会喜欢的回答。

你见着黎深抬手揉捏起眉心,小时候每次你说谎被识破的时候,他都会这样。
耳根有些发烫,你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想着该怎么去把刚才的话找补回来。
黎深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桌上。
“别紧张。”
和从前一样,他的口袋好像是个通往糖果工厂的任意门,能够在任何时候摸出糖果,摆在你的面前。
他常用这种方式哄你。
你剥开糖纸,将糖含在舌根下,令人怀念的薄荷味冲上鼻腔,使得有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你清了清嗓子,试图扫平略微尴尬的气氛:“太久没见,不是很习惯。”
“是有些日子了,”黎深点了点头,他听出了你藏着的双关,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地戴上了眼镜,回答起最浅层的意思,“对着医生,还是应该诚实一点。过来,听诊。”
眼镜就好像黎深的专业开关,他摘下眼镜,对你进行了短暂的独属于朋友之间的关心,而当他戴上眼镜,他就是需要冷静判断你的身体状况的医生。
黎深、黎医生,他区分得很开。
但他又能恰到好处地注意到你需要他在哪一个身份下进行对话。

因为听诊,黎深挨得很近。
他已然褪去了记忆里的稚嫩,下颌线变得分明,细碎的刘海掩着他被同龄人诟病为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孩子的话总是直白的。
许多玩伴同你说,他们总是不知道黎深在想什么。
他不常有表情,喜怒哀乐都不表现在脸上,这对不会阅读理解的孩子来说,与黎深交流总是困难的。
听到这种言论你总会困惑。
在你看来,黎深很好懂。
他的眼睛会在开心时发亮,也会在难过时黯淡。
而当他在思考,他的眼睛就好像晃动的树影,斑驳的光点跃动着为他增添色彩。
人人都说无法从黎深的眼里读出情绪,可你觉得他的情绪明明白白地溢满了眼眶。

你对黎深的记忆时常停留在夏日里胡闹时他无可奈何地妥协。
每逢这种时刻,你都会抢在他说话前托着下巴凑在他眼前,乐呵呵地“点评”一句:“又在装大人。”
你喜欢看他被你抢白时噎住的神情,然后装着若无其事地将双手抱胸,看向远方。
而他的耳朵会一点一点染上红晕,就好像日落时的晚霞,偏生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连结巴都不曾有过。
他会在这种时候掏出一颗糖,很自然地拉上你的手,糖纸摩挲在你们的掌间,伴随着一句:“走吧,大人该带着小孩子回家了。”

“日常的饮食和休息还是需要注意。”
黎深摘下听诊器,开始与你讲起你听过无数次的注意事项。
“……”
说了许久,见你一直没有反应,黎深将手机解了锁,递到你的面前。
“需要注意的东西有点多,加个联系方式,我单独给你发。”
哦是的,黎深是突然搬走的,彼时大家的联系方式还维持着邻里间的招呼,最多用的也是彼此家中的电话。
你是没有黎深的联系方式的。
你接过黎深的手机,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
从现在起,你们才算是在成年的世界里真正有了关联。
是可以随时联系上的“朋友”了。

这是黎深上午最后一个门诊号。
明媚的阳光是初夏的脸,无常的云朵是初夏的心。
许久未见的人还在时展露的日光被聚拢来的云遮挡,阴沉被举荐成了整座城的主基调。
黎深举起手机,打开刚刚被加入通讯列表的信息页。
他按下备注的编辑键,拇指于手机键盘上来回晃动,却始终没有打下一个字。
风吹得百叶窗簌簌作响,黎深将你刚才剥离的糖纸拿过,切换程序,用手机拍了一张照。
你的信息页再次被点开,五色斑斓的糖纸跃上头像框,替换了原始的灰底默认头像。
电脑因太久未进行操作而黑屏,黎深放下手机抬头,正对上电脑屏上反射出的自己。
他的眼镜还架在鼻梁,指尖依然捏着那张糖纸,而他的嘴角染着淡淡的笑意,一如他眼里朦胧的碎银。
但很快,嘴角的弧度被压平,他将电脑重新激活,惨白的光重新打上他的脸,将眼中的微光覆盖,与城市的步调调为同频。
他将糖纸压平,重新叠成方块,放入了钱包夹层。

“重逢”是个极其美好的词,它象征着过往可以化作一段匆匆云烟,然后开启一场新的延续。
可你无法把儿时的记忆当作一个小小的缩影,它宛如雪停时有人踏出的脚印,太阳于穹顶散发光与热,融化了表层的雪,却在夜里将一切冻成冰层,让这串足迹踩满了整个寒天。
此后,世界四季更迭,唯独这一片原野再没抽出绿芽,它与上面的痕迹一齐留在了亘古严冬。

你回想早上见到黎深的第一眼。
在分别了这么久后,你应该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把人对上号,更何况幼时的大家都没有长开,你总该对着同名同姓的人想上一段时间,再用上不确认的语气与对方相认。
可你没有,你甚至是见到的当下就知道,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黎深。
是那个因为一根老棒冰而结识的黎深。
是那个总是一副大人模样却一逗就脸红的黎深。
是那个让你在懂事后明白心动到底是什么意思的黎深。

这好像一场迟来的一见钟情,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将他认出,而胸腔内加速的跃动在诉说,当人生理性地喜欢一个人时,具现化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从零食柜里翻出压在底层的薄荷糖,拆开一粒放入嘴中。
小时候不懂喜欢是什么,只觉得见到黎深就像含了个他递过来的薄荷糖。
凉凉的,带着溢满口腔的******感,如同在经久不褪的盛夏里跳入溪涧,清凉的流水淌过皮肤,让堵塞的毛孔重新呼吸这份炎热。它带走了被闷出的汗珠,是一时的饮鸩止渴。
直到暑热消退,秋风带来落叶的归宿,这颗糖才从舌根传出甜味。
它鼓胀着填满心房,将这股味道烙进你写在日记本里的每一个字上,可你挑动舌尖,糖早已化得无影无踪。
你几番尝试了几颗一样的薄荷糖,但再也找不回最初那颗落在你味觉上的悸动。
你失落地攥起糖纸,圆滚滚的糖体在手心上停滞着。
糖的甜味一直都在,只是味觉神经在秋季才发育完全,是尝到甜的时机晚了些,晚到酸涩与甜腻混淆在一起,得要皱着脸才能回忆起盛夏里那颗薄荷糖的滋味。

嘴里的薄荷糖化开,与记忆中无二的味道漫进神经。
与预想中不同的结果使得神经的牵动都晚了一拍,你用着发麻的手指翻出包装袋,回想着初试这袋糖时的记忆。
是不一样的。
这袋糖你找了许久,市面上热门的薄荷糖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你是无意中在小店的角落里发现这袋和儿时回忆里一致的糖。
你当时开心了很久,在付完钱的当下就把包装拆开,将糖送上舌尖。
可你失望了。
美化是记忆的被动技能。
它不见了记忆里即时的提神醒脑,也没有回味里荡在舌根的清甜味道,只剩下不冲鼻的薄荷味,一如其它的薄荷糖。

你看见自己于寒冬里的湖面上躺下,身下的冰面经历了无数次的化冻凝结,早就坚实不已,哪怕你用了浑身的温度去暖它,它仍坚硬如初,将你与底下的流水分割两处。
但今日,这颗糖追上了回忆的条框,拗回了记忆里的形状。

你拿起手机,打开与黎深的短信页。
上面依然挂着白天他叮嘱的注意事项,一条一条,条理清晰却又显得啰嗦,啰嗦得你只回复了最万用的“好的”。
你们的对话只有这些,你却盯着略显繁琐的注意事项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回味里的甜味扎进喉咙,带起浑身细微的颤动。
滋滋——
手机震动两下。
原本挤满了医嘱的屏幕上推,最底下挤进一条刚进来的信息,是熟悉的一如既往的装着大人的口气。
“不早了,注意休息。”

你恍然听见几声碎裂声。
身下的冰面以你为中心散出网状的裂痕,你看向初升的太阳,它好像比往日来得早了些。
你踩着不断破裂的冰回到岸边,荒芜的原野上荡起风,它的尾巴拂过你的衣袖,只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深冬总算结束,这片地势的春天来得真迟,迟得像刚化掉的薄荷糖,非要等到见到记忆里的人,才愿意把甜味浓缩在一起。

你拆出一颗新的薄荷糖,给糖体拍了照。
“你也早点休息。”
信息输入了又删除,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那版带点客套的寒暄。
你将头埋进枕头,手机甩在一旁。
小夜灯的光照在屏幕上,聚焦出一条刚刚收到的信息。
一个薄荷糖头像的人发来一句:“好,大人收到了。”

 

*

你很难描述你与黎深现在的关系。
你们的交集好像只止步于医患,他每日会在特定的时间提醒你现在该吃饭还是睡觉。
而每次复查时,他又会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给你开出更多更详细的医嘱。
只是,你们的对话从最初的“好的”,“知道了”这种客套的说辞开始渐渐转变了语气。
虽然讲述的还是同一个话题,但彼此的言语似乎带上了小时候的语气,掺杂了一些似有若无的拌嘴。
也可能是单方面的拌嘴。

“午饭时间到了。”
“报告长官:今日午餐有红烧肉。”
“记得没错的话,这是连着第三天红烧肉了。”
“是的长官,长官记忆力真好。”
“那下次请这位下士来接收新的医嘱。”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你拼命地拍打水面,可溅起的水花只泼洒在你一人身上,而后无声地落回湖泊。
你开始观察起这片湖,开始留意起周边有多少树丛,湖边开了多少花,湖泊的水最终是否流向真正的大海。
可你瞧了半天,只在与天相接的湖面发现你一艘小船。
你无法确定湖泊对你是否存在偏爱,因为你只是静静地漂着。你没有目的地,甚至连前进还是后退的念头都还未曾有过。
可是水流托着你,在你不曾注意的时候就将你荡到了湖心,当你回过神,你已然拥有了最开阔的视野,这片湖泊向你敞开,任你观测。
一时间,你的心跳加速,耳边仿佛有清脆的鸟鸣替代着你的心声于湖面上空作出动静,可紧接着,无措感爬满全身。

这不公平。

你的思绪追随着黎深而变化,你因为他的举动开心,可你却不知道这是他的有心还是无意。
这好像一场迷雾里的马拉松,周边没有任何的标识,风晃动着终点处拉绳的影子,你蓦地停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迈哪一只脚。

你于深夜时分拿起手机。
会话界面还停留在你在一个多小时前发出的消息:“失眠了,白噪音是不是最好的催眠工具?”
没有回复,看来今天是个忙碌的夜班。
你望向夜空,零散的星光点缀着晚归的路途,可不明亮的月光照不见终点的模样。

“你小时候是怎么看我的?”
删除。
“你刚见到我时在想什么?”
删除。
“你喜不喜欢我?”
删除。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删除。

“我喜欢你。”
发送。

半分钟。
没有回复。
一分钟。
没有回复。
两分钟。
没有回复。
……

确认撤回该条消息?
确认。

你看着凭空多了条撤回消息提示的界面松了口气。

夜班在此刻是个最伟大的发明。
它将所有辗转反侧的心绪截停在抵达前,冒出头的喧闹戛然而止,掩藏在不会有第二人知道的“撤回”里。
明天依然会是日复一日的一天。
是一个不戳破,不试探,原地打转的一天。

***

“出任务要小心。”
编写这条消息成为了黎深近日的日常。
这是你失联的第二十一天。

夜班时有突发手术的情况并不少见。
黎深走出手术室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天色已然见亮。
“撤回”的消息提示在聊天界面上挂了许久,他的心跳忽地进入了百米冲刺。
这条他不知晓内容的消息恍如一场甘霖,将颓败的枯叶震落在地,让希冀挤满树根。
一如他第一次问诊后,看见屏幕上来来******的“正在输入中”。

值班时间结束,黎深抓起外套,匆匆回复了一句“等我”。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抵达了你家楼下。
夏日的清晨仍算得上清凉,可他的额上沁着薄汗,外套皱巴着披在身上。
你的房间灭着灯。
也该灭着灯。
他仰着头,此时才发觉了自己的冒昧。
你们仍停留在医患关系,除却一日三餐的问候以及一些日常的闲聊,你从没有邀请黎深来过你家。
那此时在楼下的他,就只是一个不请自来,过度好奇患者私生活的医生而已。
车钥匙在黎深的手里盘了好几个来回,他站定在大门口,与清晨的凉风相伴许久。
他还是想再等一等。

就再等一等。
像小时候一样,再等一等。
等到你开窍,等到你理解喜欢的含义,等到你明白他每一步都是在向你走来。
如果小时候能再多等一会儿就好了。
如果能再多等一会儿,成年的你们就不会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一道名为“成长”的天堑。
他不知道你成长的经历,就如你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都撰写过什么样的人生故事。
断档的空白成为了黎深面对你时的不确信。
他不动声色地将周边的一切展露给你。他期待你去发现他的生活,期待你去发现你始终是他缺失的那块拼图。
可他又怕过于直白的阐述会将你吓到,因为这毕竟是一株从儿时滋长起来的幼苗,只是在经历了时间的发酵后,霍然长成了参天的大树。

在黎深的眼里,你始终是旷野上的风。
幼时如此,如今更是。
你可以自由地腾空而起,也可以自在地选地而落。
你旺盛地生长于世间,人间美景皆有你的痕迹,是你的生命力赐予天地一份独特的意义。
风是无法被抓住的,黎深伸出手,风在他的身上留下记号,而他自顾自地与风约定,要为风建一座岗亭。
他想在岗亭里听每一次风经过的声音,愿意为风缔造出一个坚不可摧的栖息地。
无关风情不情愿,只有他甘不甘愿。
只要他在,无关你想。

黎深等了很久。
直到往来的人变多,直到正常的工作时间开启,你依然没有下过楼。而他的手机,也没有接到过新的消息。
他踌躇着编辑起信息,想着怎么用一种合乎情理的方式询问你的状态。
嗡——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黎深接了起来。
是医院的通知,说是这段时间的排班要进行更改,主任级别的医生最近会更忙一些。
电话挂断,黎深再次看向你的楼层。
看来他今天等不到你了。
他听主任讲起过这种突然的排班变化。
这往往是灵空行动部要进行特别任务,而Akso医院则也需要随时待命应援伤患。
黎深合起双手,一个小雪人凭空生长而出。他把雪人放在了门栏处,面对着外边的街道。
手机界面再次切换,原先的字句尽数删除,黎深重新打上了一行字。
“出任务要小心。”
发送成功。

需要猎人出使的任务从不会多轻松,黎深从新来的伤患身上就能看出来。
一条名为“危险”的美杜莎缠绕在每一位深空猎人身上,稍不留神猎人的身上就会多出许多美杜莎留下的爱意。
这不是缠斗,而是一种单方面的无畏,每一位猎人都无畏地挡在美杜莎眼前,提防她真的于某一日睁开双眼。
黎深合上病历册。
那你呢?
他捡出藏在钱包里的糖纸,用手指来回摩挲。
应该是没有受很重的伤,不然他就会在医院里见到你。
那会不会受了伤依然在逞强?

黎深想起小时候你跌在碎石路上,腿被石头划破了好几个口子,鲜血直流。
是该疼的,可他却看见你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接着一把拽紧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满不在乎地继续向前走。
他上前拦你,你却不乐意走回头路,满口说着自己没事,“叫嚣”着今天一定要征服这个山头。
“是我走不动了,我们回去吧。”
十分拙劣的谎言,可他想不出第二种阻止你的办法。
他记得你来来******看了他好久,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们朝来时的方向走去,黎深拉着你去了溪边,把腿上的血迹洗净。
“为什么一定要上去?”他问道。
午后的光洒在糖纸上印出一片斑斓,就如那个夏天你掬起的一捧溪水,阳光与笑颜一齐被画进倒影,写入了黎深的目光里,与悦耳的风声一齐泼洒出最苍翠的盛夏。
“因为你说那个山头有很好看的花。”
……

“黎医生,有重伤患。”

***

你从救护车上下来。
喧闹声将你彻底从任务现场拉了回来,你推着担架床的一侧,与护士一齐将这位战友送进医院。
你看见了黎深。
他站在通往急救室的必经之路,视线只落在担架床的重伤患上,沉静地布置着抢救的事项。
几名护士赶来,接手了担架床。

恢复了信号的手机不停震动,你这才看见失联的时间里他仍然关心着你的日常,尽管他没有收到过任何的回复。
“出任务要小心。”
这是最新的消息。
你开始上翻。
每一天都是相似的,“今天吃了什么”,“几点睡的觉”,“注意休息,少熬夜”,以及“出任务要小心”。
一直到——“等我”。
曾在深夜里撤回的少女心事,似乎全被他戡破,你想说的话,都被他囊括在了“我们现在见面吧”的潜台词里。
你远远地看着黎深前行。
你的战斗已经结束,而黎深正迈向属于他的战场。
那我们,等一下再见面。

也许是还要嘱咐什么,你看见黎深偏过头。
他看见了你。
像是肯定你心里的话,他朝你点了个头,好像在答复,也像是安抚地拍了拍你的头说着:“别担心,交给我。”

手术室的红灯灭下,黎深脱下手套,这场与死神的博弈还是他们更胜一筹。
门外的人缩在椅子上睡着了,眉心皱着,似乎是那条美杜莎仍绕于脖颈,不敢松懈。
睡眠是能让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的好方法。
黎深没有叫醒你,而是找了条毛毯盖在你身上。
他坐在你的身边,眼镜摘了放在一旁,撑着头看你。
值班还没有结束,他只想休息那么一小会儿。
不多,三分钟就好。
他只想看看你。

*
我在哪?
这是你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身上的毛毯因着动作滑落,你下意识去捞,却正打上了边上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
纸张翻动的声音本该淹没在医院的人潮声里,可你抬眼瞧着端坐着的人,只觉得这个声音震颤于耳膜。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你摇头。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你摇头。
心跳在问询里渐渐加速,你装着咳嗽两声,只说想回家。
“好,”黎深站起身,朝你伸出手,“我送你。”
你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只是指了指窗外,然后递来一颗薄荷糖。
“我下班了。”

你们最终还是没有回家。
你提出想去看看风景,黎深便载着你往城市观景台去了。
盛夏的太阳落得晚,人们清醒的时间也该长一点。
理论而言。
可沐浴在夕阳里的你,仍觉得脑子是浑沌的。
明明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倚在围栏上,你的脑子却不受控地想着黎深给你发的消息。
是不是要说些什么比较好。
你张嘴,想要将一场对话的源头铺开,至少破除一下你心中的迷惘。

“形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
黎深先开了口。
他转向你,背对着夕阳,阳光为他揉上一层金色的边,而他的眼里落着涟漪。
“这是我想见你的第二十一天。”
一张捕梦网张开,将你纠结的心绪捉进网中,给予你最诚恳的回应。
你听见山间的蝉鸣此起彼伏,宛如在为你得到肯定的心意一齐鼓掌。
明明是该开心的时刻,可你眼前却闪过白日里的那位战友。
深空猎人的职业危险性你了解,但这次与死亡相交的经历才真正让你意识到,你是踩着生死之间的线上度过每一天的。
你攥紧手,抬头面对着黎深。
“我是一名深空猎人,非常危险的那种。”
“我是一名外科医生,还算优秀的那种。”
你一时没理解黎深说这话的用意,愣愣地看着他。
黎深朝你走了一步。
“我在,你不用担心。”
也许你该问得再细点,不用担心什么?
不用担心你独自冲锋?不用担心你受伤该怎么处理?
还是,不用担心任何危险,因为他会一直在。
因为他跟得上你的每一个脚步,因为他知道如何与死神谈判。

可你没有问出口。
你扑进了捕梦网的正中,残留的消毒水的气味环绕着你,与夕阳截然不同的温度拢在你的后背,映衬着你攀升的心跳。
双手勾上黎深的脖子,你笑着从他怀里抬起头。
“这也是我想见你的第二十一天。”
黎深的嘴角染着笑,他的眼睛如夏夜篝火,毋需光就能照亮整片原野。
这片原野被染得金灿灿的,恍惚进入了第二个秋季,与之前的颓败不同,是一个代表丰收的秋季。
黎深收紧了这个拥抱。
这样的二十一天,他经历了很多遍。
只是刚结束的二十一天,是他最想见到你的二十一天。

落日埋于山间,只有余晖洒在肩膀。
你们在日落的最后时分亲吻,盛夏终于在此刻绽放于唇间。
那颗存在儿时的薄荷糖彻底化开,带着彼此剧烈的心跳,藏下了华灯初上时泛红的脸颊。
“黎深,我小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嗯,我也是。”

Notes:

感情流真是我的弱项,还是希望大家吃得开心XD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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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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