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有私设,金沙之海线,圣女也是利莫里亚人)
又是春三月,利莫里亚的春天偶尔也会下雪,祁煜背着一柄长剑踩在雪上,嘎吱嘎吱,像是他小时候拖着鱼尾拍在沙滩上。因为小公主天受神赐,生来便会走路,那些人类也总是站着,立起来很长一条,但他总是没面子地坐着或者侧卧,他就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用没分化成双脚的鱼尾立起来,啪嗒啪嗒地在沙滩上学走路。那时他还没有走得很顺,海里的人鱼笑他为什么不好好做海的儿子,岸上的人类笑他没有双腿却还要学走路。
那时他也还不懂非我族类必生异心的道理,没有用异于常人的力量对抗的想法,他有时也会想,为什么他不是人类。
还好,他那时即使年幼,也知道人鱼的眼泪和人的眼泪不一样,没有任凭委屈发酵,让人鱼的眼泪轻易展示于人前。
还有就是……拦在他与笑声之间的是小公主的剑,当然不是现在他背上的这把重铁,那是一把很新很轻的,桃木做的剑。
那年春天一直在下雪,该开花的不开花,该发芽的也不发芽,所以这株桃树永远失去了发芽的机会,成为了小公主手上的第一把武器。
等祁煜再睁开眼,笑声已经完全消失,耳边是海浪划破风的声响,他站在沙滩上,旁边是拿着桃木剑扬起沙子的小公主。祁煜只觉得锋利的沙也被小公主的剑身筛得柔软,冬日干燥的阳光一打上去,像是洁白又充满缝隙的雪,鱼尾踩上去竟然一点也不痛。
如果非要说什么是大海里没有的东西,大概就是雪吧。不管是冬雪还是春雪,都不会纷扬到海平面以下。
雪落到海面上就会融化,六瓣冰晶立刻化为乌有,其实祁煜知道,雪是不会真正不见的,这体现在如果他在海水里保持恒温的话,雪落入海中的时候他能感觉出海水的凉意,但是形体的消逝本身就奇妙又残忍,雪花在他眼前就是不见了。
祁煜伸手抚去了落到重剑上的雪,白色的雪花在他深色的手套上短暂滞停,然后变得透明,春风一过,了无痕迹。这让祁煜想起来他不知道多久以前见到的那头老鲸,好似是某一次与小公主到海里探险的时候,老鲸庞大的身躯在海洋中徜徉,与海水的深蓝融为一体,老鲸渐渐远离视线,小公主对它的评价倒是很贴切。
小公主说,看着蓝鲸在海里渐行渐远,就像蓝消失在蓝里。
算起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带小公主回海里看看了,因为那个总是站在他面前的小公主已经长大,成了守护利莫里亚的圣女,下一次再带她去看海是什么时候呢?
祁煜想到等一下就会见到圣女,半蒙在黑色脸罩下的表情变得柔软。祁煜眯了下眼睛回想,好像很多和圣女有关的事情都是发生在冬天,沙滩上那次也是,而去年冬天,他和圣女在集市散步,圣女突然停下来,很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圣女说,祁煜,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总是跳得很快?
从那个时候,圣女就总是叫他祁煜,不再叫他跟屁虫。
去年应该带圣女去海里看看的,祁煜想。不过没关系,今年刚刚开始,时间还有很多。
也许等圣典之后,也许,等到花开的时候。
毕竟现在还太冷,不过寒冷对雪片来说是一件略为长久的幸事,遇到冰封的大海,雪片就会压叠着冰层积在海面上,寒流一过,便引起一场惊彻海面的风暴,岸上的人常说是海神的怒吼。
其实已经成为海神的祁煜本人很想说,风暴降临的时候,他也怕得要命,这个习惯甚至一直跟随他到岸上,小时候还被某位小公主取笑过,虽然取笑之后小公主就掀起了被子的一角,朝怕得几乎发抖的他拍了拍空出来的床板。
结冰之后温度更低,水下的冰层被水扎出空腔,很容易会刮蹭下来几颗鳞片,祁煜之前就被这样残次的冰刮伤过。还有离子含量高的时候,盐水析出的结晶很像冰,但不如冰的透度高,海底的生沙不会像岸上被太阳晒过的沙子一样那么像晶体。
找了那么久类似的事物做比较,其实都不一样,类似但不全一样,祁煜不知不觉又漫步到集市的尽头,没在摊贩上发现一模一样的桃木剑,祁煜有些失望,好像总是差点什么,像是六角冰晶内层的微观结构,总是不一样。
今天是利莫里亚人一年一度的盛典,所有利莫里亚的子民都期盼着圣女的力量更加强大,能护佑利莫里亚永远繁盛下去。
而祁煜的任务是为圣女选一把足够锋利的剑,其实他已经找到了,就是他背上那把。至于桃木剑,是祁煜自己想找,每一次遇到雪天,祁煜总是本能地想找一把桃木剑。
祁煜踏着雪走到宫廷前方的祭坛下,将头上戴着的兜帽摘下。
两侧的侍卫见到他行礼:“海神大人。”
祁煜点点头,虹色的眸子没什么波澜地闪过,算不上淡漠,但保持了很好的距离感。
明明还是白天,但整个城几乎都被烛火点燃了,跳动的火焰燃烧着所有人的热情,每一张脸都隐在期盼里,崇胜者满脸虔诚,合十双掌朝着圣殿的方向许愿。
火焰好像一直从冰雪里点燃了圣殿里面,欢歌笑语从琉璃般的窗户洒下来,落到正在祈福的圣女耳中。
圣女虔诚地跪坐在圣殿之内,也许是受节日感染,也许是因为知道祁煜正等在外面,所以嘴角都被牵出愉悦的弧度。
圣女缓缓睁开眼,提着繁复华美的礼袍刚要转身,冰冷的神像就现出强大的威压,整个圣殿之内所有的欢笑声都被神像隔绝在外,打空的墙面之间回荡着海风呼啸的声音,圣女定住脚步,脑子里居然在想,要是祁煜在这里,说不定又要怕了。
圣严的嗓音像是火焰,顷刻间就烧遍了圣女的四肢百骸。
“你以为你的身体里跳动的是谁的心脏?”
圣女的手死死地拽着自己的圣袍,蓝紫色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溢出水色,睁大的眼睛变得朦胧,湿咸的气息从眼角滑下。
谁的心脏?
利莫里亚为什么会干涸?
圣女的棕色的角不受控制地从额顶扎出,她从脊背中抽出长剑,剑锋指向变得晦暗不清的神明,绝望的声音从风中穿过:“所以祈福本身,其实并不会把利莫里亚变得更好。”
“圣女不是一切都明白了吗?”
神明虚幻的影子被外界喧嚷的声音驱散,圣殿重新变得空荡,从圣殿到祭台上连着一条长而直的走廊,很远,很远。
圣女低敛着眉目,对着神殿嚣张地轻笑了一声,然后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走出圣殿。
“怎么才出来,我等了你好久。”祁煜跑上来对圣女说,嘴角还是撇着的。
圣女将情绪敛过,笑着回答:“怎么,海神大人等着急了?”
祁煜抱着手臂微微转着身子,说:“才没有。”
祭台下的侍卫走过来,准备为圣女在布置好的祭台下引路,圣女轻轻抬起手臂回绝:“再等一下。”
侍卫慢慢退开,将祭台下的空地留给圣女和海神大人。
祁煜刚准备把身后的长剑拿出来递给圣女,就被圣女拉着手臂拽到了角落里。
“借我点你的力量,这次的祭祀至关重要,也许关乎利莫里亚的未来。”圣女认真地说。
祁煜把长剑又背回身后,伸出手掌放到圣女眼前:“手给我。”
祁煜的手掌和圣女的掌心合在一起,微弱的蓝色荧光从掌心环绕,光点消失的时候,祁煜却没有放开圣女的手。
“这样你就能随意命令我了,我的主人。” 祁煜笑着说。
祁煜本来也打算把一切都交给圣女的,或许明天,或许下个出海的日子,祁煜看了看眼前还闭着眼睛的圣女,他想,也许都没有今天合适。
圣女不敢睁眼,她怕睁开眼的一瞬间,所有的秘密都会顺着眼睛流出来。圣女抽回手,背过身去,走上通向祭台的阶梯。
边上侍卫着急地拥上来:“圣女,我还没为您带路。”
圣女淡声道:“不用了,我很熟。”
祁煜的手还保留着弯曲的形状,他站在原地看着圣女一步一步迈向高处,心想,那剑还没送给圣女。
一切流程如常进行,到祭礼的后半程,海神应该上台与圣女一同祈福。祁煜像往年一样,走到祭台的正中央,他的站位在圣女的对面,圣女的背后是弥漫着圣光的十字架。
祭台总是建得很高,不知怎么,祁煜骤然生出不受控制的一点冷意来。圣女在面前,摆出仪式化的圣女的微笑,接下来的流程是,圣女和海神相互见礼,祁煜轻轻低下脖颈,但身体又被一股力量抬了起来。
祁煜看自己离十字架的位置越来越近,眉毛轻皱起来,目光向圣女脸上探去。
圣女,你干什么?
圣女并没有回答祁煜这句无声的问题,她对着祁煜绽开美丽的笑容,十字架上生出数条荆棘,在祁煜到达十字架之前,将她自己的手脚捆缚在上面。
祁煜停在圣女面前一丈的距离。松软的春雪羽片一样落在圣女被荆棘缠出的伤口之上,祁煜的身体冰冷,但他连攥紧双手都做不到。
你要做什么?祁煜用心音质问圣女。
圣女还是不回答。肩膀双侧被她用龙骨生成的短剑穿过,将她的身体钉在十字架上。
祁煜艰难地挪动身体,抖颤的双腿令他想到他第一次站起来,鳞片里被砂砾塞满的痛感,额上浮出一些淡色的鳞片,微张着,雪花从缝隙里渗进去,冷意透到每一根骨刺的末梢。
“海神大人,杀了我,拿走你的心。”
圣女的声音绕着寒风,渗到雪里落下,在祁煜鳞片之间的血肉里融化,顺着血流,流经这具不停颤动的身体,毫无温度的水滴从海神的额上析出,被他冰冷的身体冻成结晶,和鳞片混为一体。
祁煜的手探向身后,拿出他本来打算送给圣女的长剑。
不要,不要……不要用这把剑,圣女!求你……不要。
祁煜无声地呐喊。
这把剑是他用人鱼身上最坚硬的鳞片和重铁融在一起铸成的,这把剑是用来保护圣女的,不能用这把剑!
祁煜的手已经握住剑柄,他的手已经比剑柄还凉,手臂早已失去知觉,他的耳朵还原出属于鱼类的鳍,泛着幽蓝色的光焰。
当人鱼的耳朵变成鱼鳍的时候,就是用整片海洋的力量与之相抗,祁煜绝望地盯着义无反顾的圣女,拼命想要摇头,但得到的结果只是风将他漂亮的头发吹起来,仅此而已。
他竟然对自己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掌控。
圣女轻轻启唇,龙族古老的语言从她的口中流出,咒语化成的蓝色符咒打在祁煜的额上。
我说,杀了我。
利莫里亚人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祁煜,你快动手啊!
祁煜耳边淡蓝色的鱼鳍垂下来,每根硬刺全都压在一起,中间薄膜的组织全都渗出了液体,然后被风雪冻住,手臂却完整地拔出了那把长剑,龙吟中卷起一阵极强的风,将祁煜的位置猛地向前推动。
利刃划过圣女身上掺了龙血的薄冰层,冰凝结成的峰从祁煜碎成粉末的鳞片细密穿过,剑身将圣女的心口凿穿,噗呲——直到将心脏完整地从血肉中剜出,圣女的身体一僵,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大口大口的血混着冰渣滴落在荆棘上,所有的枝条都疯长起来,将祁煜的身体环过,同圣女绑在一起,祁煜摘下来的那些鳞片同钢铁一同扎进圣女的血肉里,吮吸着圣女心脏泵出的最滚烫的鲜血。
祁煜冰透了的身体被溅出的龙血烫伤,本该光华无比的鱼尾鳞被火烧出一个又一个孔洞,边缘灼烧着鬼火样幽幽的光,大颗大颗圆润的珍珠砸到荆棘从里,像是植物生出的孢子。
圣女皱着眉头,感受着心脏一点一点抽离开她的身体,她的眼睛朝右手的荆棘扫了一眼,骨剑也收回她的身体,右手从十字架上脱力地垂下,圣女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臂,从祁煜脸上接住了砸下来的珍珠。
裂开口子的嘴巴半张着,又呕出血痕,圣女强提了一口气,白色的头发在风中飘扬起来,和雪几乎融为一体。
圣女按在祁煜的眼睛上,说:“祁煜,你疼不疼啊……”
祁煜身上所有的束缚一下全都消失了,他如木偶般被控制的手臂被荆棘刺破,却执拗地朝着荆棘更多的地方伸展,他死咬着下颌,想接住圣女从他脸上垂下去的手,但是太慢了,他僵硬的手臂和圣女相错而过。
捆绑在圣女和祁煜身上的荆棘纠缠着褪去,它们饮饱了圣女的血,重新回归土地,祭台上响起清脆的叮叮声响,落下满地的珍珠。
祁煜伸手拢住闭上眼睛的圣女,却看见圣女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透明,渐渐消失在雪里。
海神鳞片铸成的剑,是杀人最好的利器,一切生的力量都会归于沉寂,连龙神的身躯也会从世间消弥。
祭台下的人群开始暴动,滚落到祭台下的珍珠被攒动的人疯狂抢夺,圣女在雪中降下最后一丝灵息。
忘了这一切,忘了利莫里亚有一个圣女,从此之后,利莫里亚听从海神的指令。
祁煜流光溢彩的眼睛被冰封住,他流了太久的眼泪,眼皮已经因为缺水很难闭起,祁煜眼睁睁看着他的圣女消失成碎片,唯独她发尾的一抹蓝火,裹挟着几片雪花落到祁煜的眼睛里,雪片遇见火焰化成温和的水,撞在祁煜瞳仁正上方的那抹独属于海洋的蓝中。
蓝色的火光在眼中熄灭,恰似,蓝消失在蓝里。
等到祁煜再次醒来,利莫里亚依然欢欣一片。祁煜的骨架被庞大的力量撑开,骨缝里落满了荆棘的种子,他的手抓在锋利的剑上,用海神的力量催动那些荆棘发芽,所有的利刺都缠绕在他的身上,可是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那些被荆棘拥抱的珍珠再也不会出现了。
圣女剥夺了他疼痛和流泪的权利,将他封在海神的位置上,高高在上。
祁煜按着眉心,跌跌撞撞地从住处走到祭台,侍卫长正在为圣典做善后工作。祁煜艰难地抬起头,可是祭台之上空空如也,没有十字架,没有满地的鲜血和珍珠,甚至……连雪都已经化了。
祁煜的手臂好像还处在被支配的惯性里,连伸出手随便拉住什么人都很困难,昔日惑人心神的嗓音变得沙哑难听,像是厨房里年久失修的破风箱在排出烟尘。
“圣典结束了?”祁煜问。
“是的海神大人。”侍卫低头行礼。
祁煜的手放下来,荆棘的刺从指尖刺穿,他还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吃力地张口:“那圣女呢?”
“圣女?什么圣女?圣典一直都是女王和您一起主持的啊……”
侍卫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祁煜还是不断地在尝试,为什么再多的尖刺穿过他身体的时候他都不会痛苦呢?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祁煜一个人窝回他庞大的住处,窗幔像幽灵一样飘起来,天空暗如墨色,不见星月,偶发的几束闪电挣扎着将天幕撕破,巨大的贝壳缓缓张开,祁煜被荆棘牢牢裹住,置身于比天色还黑暗的黑暗中去。
祁煜尾上的鳞片几乎全被荆棘顶开,像一只得了炸鳞病的普通的鱼类,漂亮的流线蜷缩在一起,闪电和雷暴将祁煜的身体缩得更紧,留出来的空隙又迅速地被荆棘填满。
“听说你们海神的尾代表着力量,尾巴越是漂亮力量就越强,怎么海神大人的尾这样夺目,胆子却还这么小。”
“圣女……是你吗圣女……”
祁煜焦躁的口唇中无意识地吐出熟悉的名字,可是天空与地面之间回荡的只有永无穷尽的雷暴声。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武器能够伤害祁煜了,他没有痛觉,受到的所有伤痕很快便会回到原样,他像是幸运版本的普罗米修斯,拥有一副真神的身躯,甚至……身为人鱼,他可以不再依赖水。
年复一年的雷暴彷佛从未停止,祁煜的梦总是在落雨,梦中的海再也没有平息过,祁煜总是会被海水呛到窒息,然后再黑暗中醒来。
他把尾折腾得不再漂亮,胆子依然很小,可是没有人再掀开自己的被角,能让他靠过去躲一下。
浑噩到来年春天,长老在圣典前夕交付给祁煜一颗珍珠,说是神的旨意,顺便邀请祁煜参与今年的圣典,祁煜的嗓子依然沙哑,听起来比以往更严重了,祁煜伸手接过久未见过的珍珠,艰难地扯着嘴角,说,算了,他会在海的中央为利莫里亚人祈福。
长老走后,祁煜体内的荆棘本能地刺破了那颗珍珠,珍珠的粉末同荆棘的木质结构混为一体,铺展成一封来自过去的信。
熟悉的淡金色王室的笔墨刺痛着祁煜的眼睛。
·
跟屁虫,现在应该已经不再是跟屁虫了。
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海神大人。
现在应该已经一整年了,利莫里亚应该很好,你……我不知道,也不太敢猜,怕你骂我。
不过我也不会跟你说抱歉,因为没有人能一直恨一个已经远去的人,祁煜,我知道遗忘是个一了百了的好办法,如果所有人都会忘记,那这封信就不会再出现了,你能看到,说明你没有忘记,至少我对你的魔法失效。
其实你也不需要解释的吧,整个过程就是我在圣殿的时候听到了一些真相,然后做出了决定,和长老做过商议,就将你推上了祭台,然后你的职责,就是杀掉我。就这么简单,不过事后所有人都会忘记我,如果你是例外,长老就会带着所谓的“神降”来找你,将这封信交到你的手中。
这颗珍珠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以为自己忍住了没哭,但还是有滴泪砸进了沙滩,我没告诉你,偷偷捡走了,谁知道你居然真的傻到以为自己憋住了没哭,这么好骗,怎么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好啦,你现在该不会在哭吧。哭也没事,龙是一种很喜欢珍宝的生物,越是闪闪发亮就越喜欢,人鱼的眼泪会被龙捡起来,放进藏宝阁里,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窝在藏宝阁里睡觉,睡醒了就会很开心。
祁煜,我可能没有说过,其实我真的……还挺难做出这个决定的,我也没想到,拜托你为我寻一把剑,最后的作用竟然是杀了我自己,不过海神大人心胸宽阔,一定不会怪我吧。
毕竟还是那句话,没有人能长久地恨着已经远去的人。
我有点放心不下,毕竟你总是很怕痛,是很娇气的一只人鱼,所以跟神明讨价还价,送了你一个礼物。
祁煜,我想说的话太多,一封信很难说完,而且很多看起来都像废话,比如说想念和喜欢,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让你知道,我还是更想让你忘记。
顺便,你准备的很多东西我都很喜欢,你送来的小鱼,不刻意的珍珠和鳞片,所以,你送我的剑我应该也会很喜欢,嗯……虽然说喜欢那把剑可能对看信的你有点残忍,但是喜欢是忍不住的,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
好啦,最后我希望祝你好梦,不要再被无礼的天气吓到,我们的海神大人要勇敢起来。
祝你好梦。
如果海神大人表现好的话……我也不能做什么,总之表扬一下,祁煜成为一名非常优秀勇敢称职的海神。
你最好还是不要看到这封信。
不过不管看没看到,依然祝你好梦。
还有,不要痛苦,不要哭。
·
祁煜看着手里的信,久久不语,直到信的结尾,祁煜将信折起来,扔进海里。
“圣女,我疼……”海神低哑的嗓音绕着窗幔,蔓延到整片大海,像是歌者献祭给大海的咒语。
祁煜按着已经发肿的眼睛,眼睛里一点水光也没有,原来……海神早已经不会流泪。
无私的圣女给他留下来一道最残忍的诅咒,让他一生守护着利莫里亚的子民,又赐予他永恒不灭的躯体。
祁煜拿起笔,给长老一封郑重的回复。利莫里亚每年也还是会举行盛典,区别在于,现在的庆典由圣女的姐姐主持,而海神,将永远不再参与这样令人心碎的盛会。
祁煜将浑身的荆棘粉碎,从床上跃入海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祁煜甚至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想要沉入深海,看大海是否能将他淹死。祁煜在海里只蠢了一瞬就再次清醒,因为他又遇见了那头老鲸,老鲸只剩下瘦骨嶙峋的骨架,幽灵一样在海里漂浮,依然没有沉没,许多浮游生物蚕食着老鲸庞大的身躯,不知啃噬了多久,祁煜知道,等他下次再遇到老鲸的时候,说不定它的白骨也会崩碎,平静地融化在海里,就像雪化在海水中。
利莫里亚没有转生的福音,死去的老鲸不会再有活过来的一天,祁煜沉到海底,看着无数相似的游鱼来来******地飘过,飘扬的海带和珊瑚永不停歇地律动着,构成一幅永恒热闹的图景。
等到天亮,祁煜都没有做任何梦,在海底,随着阳光一点一点射入深海,祁煜听见利莫里亚再次喧闹起来,但没有听到雪落下的声音,祁煜伸手唤出那把重剑,跃到海面上,用剑锋割向自己的颈脉,海神的血流到海中,凝固着不愿融化,祁煜重新躺回海底,看着他的血一点一点落下来,落到海底,又往复,踏着碎金一样的阳光跃出海面,重新握住剑,刺下去,人鱼华丽的血液迸溅在空中,像是突然炸开的庆典的礼花。
众人簇拥在一起,手牵着手绕在祭台下,每张脸都在期待又好奇地问,海神大人为什么没来?
海神大人只是用他漫长而无尽的一生,等一场永不再来的春雪。
后来每一年的庆典都不再有海神的影子,大家也都渐渐忘记海神的真实存在,仿佛海神,只是一个久远不可证的传说。
圣典的习俗一直流传下去,利莫里亚热闹依旧,集市上摩肩接踵,有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出现在这里,背上一直背着一把很显眼的重剑,寸步不离,他从集市转角的街口开始流连,年年如此,每年徘徊在不同的摊贩之间,一遍又一遍很执着地问,你这里卖不卖桃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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