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深空】金沙绮景（祁煜×我）

圆月高悬于沙丘之上，一只小沙鼠钻出洞穴，竖起大大的耳朵警觉地四处观察。远处的沙脊上有响动，但还有一段距离——它迅速作出判断，朝着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跳着离开。

“是小沙鼠！”我看着那个灵活地跑远的小黑点，兴奋地对祁煜道。

祁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怎么你现在看到小沙鼠还跟第一次看到一样激动？”

“因为真的很可爱啊！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可爱。”我理直气壮，并不理会他。现在的我已经在沙子上行走自如，不用再踩着他的脚印前进，我们得以并肩前行。

离开城堡后，我随着祁煜在沙漠里寻找传说中的鲸落城。我们骑着骆驼穿越了广阔的黄色沙丘，眼前的地貌发生了变化，黄沙之中断续地出现一块块岩石，间或还有一片片砂石砾戈壁滩。

据安蒙所说，再走一天多的路程，就能到达一个绿洲小镇，可以作为补给点短暂停留。

“这附近真的会有绿洲吗？”我将信将疑地问道。出发以来我们停留的补给点不是建筑颜色与沙漠几乎融为一体的沙漠小镇，就是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城，满眼所见除了黄沙之外还是黄沙。沙漠里的植物为了适应干旱都将叶片进化为了******或鳞片，要凭空想象那么大的绿洲实在是有点困难。

“你看那里。”祁煜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只是指了指远处的一座高山，示意我看。明亮的月光洒下，山顶的积雪反射出白银的质感，黑色的山体吸收了光线，如一个巨人的黑影竦峙于天地间。“那曾经是一座火山。不过它的火山活动早已停止，只留下坚硬的花岗岩核心和岩浆冷却形成的火山岩表壳。高耸的海拔拦截了湿润气流，又有冰雪融水汇入地下，所以山脚下形成了绿洲。”

沙漠的昼夜温差太大，为了节省体力和水资源，我们一般在温度最高的下午和温度最低的深夜扎营休息，其余时间赶路。

是日，收起营帐行至晨光熹微时分，我眼尖地在望远镜里看见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抹绿色。“前面有植物！那里就是绿洲了吗？”被我惊喜的情绪传染，大家都催促骆驼加快了脚程，不到半天就到达了绿洲的边缘。

绿洲小镇的中心是一个月牙形的湖泊，以湖泊为圆心，原住民的居所和酒馆、驿站、商店等各式建筑星罗棋布，棕榈、仙人掌、量天尺、剑麻、龙舌兰、芦荟、沙冬青……各种形态各异的沙生植物点缀在小镇的各个角落，使这里充满了蓬勃生机，洗刷了每个从沙漠跋涉而来的旅人的疲惫心灵。

莫妮的酒馆就开在湖边。

在驿站安顿好行李和骆驼，我们按刚才在驿站打听的路线，来到了酒馆里。绿洲小镇虽然远离王国中心，但作为少有的沙漠补给点，却是商旅和探险者汇集的一个交通枢纽。莫妮的酒馆是旅人与镇民都爱光顾的地方，自然成为了重要的消息集散处。

甫一推开酒馆的门，我和祁煜两张生面孔便引起了顾客们的注意，不过我们换了防风口罩与长袍，看上去和普通旅人没什么区别，因此那些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并未在我们身上过多停留。

“日安！请问要来点什么？”柜台后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一边擦着酒杯一边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来杯龙舌兰？或是龙焰酒？”看出我的茫然，她主动推荐道：“龙焰酒是我们用当地一种仙人掌果实酿的酒，清甜顺口——这是本店特色噢！”

“两杯龙焰酒。”祁煜点点头。随后进门的安蒙假装和我们是陌生人，他要了杯龙舌兰，走向酒馆的另一个角落。分头打探消息，这是我们在驿站商量好的计划。

我和祁煜在吧台拣了个角落坐下。得益于他一直以来对我进行的潜行者训练，我的耳力大大提高，顺耳偷听了一下附近顾客讨论的话题，我惊讶地发现他们热议的竟然是王室四处搜寻失踪公主的消息。和祁煜在沙漠里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在城堡做公主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宛如前世了。

“看来公主殿下被我拐走的消息刚刚传到这里。”祁煜看出我眼中难掩的惊诧，低声附耳过来，所言却是一句调笑。我的耳朵蓦地红了，瞪了他一眼。祁煜接住我的眼刀，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您的龙焰酒，”两杯橙红的液体被摆在我们面前，“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我就是莫妮。”中年女人上完酒，留下一句自我介绍就忙别的去了。

我端起酒杯啜饮一口，冰凉清冽的酒液滑过喉咙，留下一股热意和满嘴果香。我由衷夸了一句：“好喝！”祁煜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我的，喝了一口道：“少喝点，这个度数其实不算低，小心变成醉猫。”

在酒馆里消磨了一段时间，我们听了满满一耳朵奇奇怪怪的八卦，不过大多数都是没有价值的消息。看出了我们的心不在焉，空下了手里的活儿的莫妮凑过来和我们攀谈，问我们从哪里来，又从天气聊到镇上的传统小吃，我趁机向她打听最近镇上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新鲜事儿倒确实有一件。”莫妮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镇子外往东一直走有个小山谷，前几天下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雨，听说山谷里有一片沙漠百合全部开花了。虽然不是名贵的花，我们镇里也有人种在花盆里，但是野生的只有遇到足够的雨水才会同时开上一大片，很不容易……你们是情侣吧？在我们的传统里，沙漠百合代表着爱情呢！非常建议你们去看看。”絮絮叨叨说完，莫妮还朝我眨了眨眼。

我还没说话，祁煜便替我回答：“谢谢您的建议，我们有空会去的。”我看向他，却见他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地随着他喝完杯中酒，结了账出门。

“怎么了？”见周围无人，我连忙问道。祁煜快走几步：“安蒙刚刚离开酒馆，我感觉他的背影有点踉跄，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我们在酒馆外不远的一大丛梭梭草边找到了坐着的安蒙，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应该是喝醉了……”祁煜蹲下和他说了几句话，无奈地得出了这个结论。“莫妮的龙舌兰看来比普通的更烈啊。”

我见安蒙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也想蹲下听听他在说什么，没想到他突然抬头瞪了我一眼，又对着祁煜开始念叨：“大人，您还要继续带着她多久啊……我们到现在也没有鲸落城的太多消息，时间不多了，您的生日都快到了……对，明天，明天就是您的生日了，一年又过去了……”

祁煜黑着脸打断安蒙的絮絮叨叨，一把把他扛起来就往驿站走。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却都是安蒙刚才的话——明天就是祁煜的生日？

祁煜把安蒙扔到房间的床上，安顿好就走了出来，见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马上解释道：“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喝醉了。”我点点头，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在确定我是真的没有在意，片刻后又轻轻补了一句：“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我回应他一个笑：“我知道，我在想，沙漠百合花海应该很漂亮，我们去看看吧。”

莫妮所说的小山谷离镇上不远，我们骑着骆驼很快就到了。绕了过一个乱石堆，一片白色的花海突兀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天啊……好漂亮……我已经记不起上次看见百合花是什么时候了，或者说，我从没见过活生生盛开着的百合花……也许它曾经插在房间或者餐桌的花瓶里，但那只是美丽的装饰……”

我看着荒凉的山谷中央这片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的花海，喃喃地说道。

沙漠百合的花朵不大，叶子细长，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那是生命力给人带来的震撼。

祁煜接过了我的话：“而这里的沙漠百合是自由的花，因为它们努力地生活在属于它们的地方。”

来看花的不止我们两个人，此时花海边还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站着，看起来像是镇民的情侣、父女，以及和我们一样听了莫妮的推荐来的旅人，一位父亲与小女儿断断续续的交谈飘进我的耳朵。

——“野生沙漠百合的球茎大部分时候都在地底下睡觉，可能一睡就要睡好几十年，直到有足够的雨水把它们集体叫醒，它们会在几天内发芽抽枝，开出花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呀——不要着急，等待时机，就会有好事发生。”

——“爸爸，你说的妈妈上次带我来的时候已经说过啦！这也是妈妈教你的吗？妈妈还说了，沙漠百合代表等待又重逢的爱情！”

——“嗯？对啊，都是你妈妈教的，你个小屁孩，怎么记得比爸爸还清楚……”

——“妈妈最喜欢沙漠百合了，都带我来好几次了，妈妈还说这里的花不可以乱摘！”

——“咳，妈妈说得对，它们开花多不容易呀……家里阳台上种的好多盆也快开花了，到时候再送给妈妈当礼物。”

在花海边站了许久，已是接近黄昏时分，我转头和祁煜说话，刚好看见那对父女离开的背影。小女孩是短头发，但是在后脑勺扎了一个小辫子，边走还边和父亲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我想着她刚才的话，不禁又笑起来。祁煜低头看我，夕阳的余晖在背后给他的头发镀上了毛茸茸的金边，我迎着他的目光，一时有点出神。

“想什么呢！”祁煜突然伸手揉乱我的头发，我手忙脚乱地反抗，一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悸动与不安：“安蒙说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但我却没有什么能送你的……如果我还是公主，那送你整片花海都没有问题……”

然而下一秒，祁煜被我捉住的手反过来包住我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现在不是带我来看了吗？花海好漂亮，谢谢公主殿下。”

心里的蝴蝶又扇动了翅膀。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祁煜去看宿醉的安蒙，我独自走出驿站绕着湖边散步，一边感叹绿洲的空气似乎比沙漠里要湿润得多，一边为祁煜的生日礼物发愁，觉得不能真的什么都不送。

我愁眉苦脸地在湖边坐下，望着湖水重重叹了一口气，突然发现有个小孩在不远处的湖边挖着什么，她的后脑勺上翘着一个小辫子，正是昨天在花海看见的那个小女孩。

可能是我的叹息声音太大，她抬头也看见了我，跑过来跟我打招呼：“日安！姐姐，我昨天好像在百合花海见过你！”我点点头，也打了个招呼，跟她聊起天来。

“所以你叹气是因为不知道送那个大哥哥什么生日礼物吗？”自我介绍叫莉莉的小女孩问我。我又叹了一口气：“是啊……实在是不知道送什么好，沙漠里最多的是沙子和星星，而我什么都没有。”

莉莉问：“那你知道大哥哥喜欢什么吗？我妈妈说，送礼物不需要贵重，对方喜欢最重要。”

我看着平静的湖面，没来由地想起了城堡里的洗月湖，还有祁煜带着我在湖面上行走的那个夜晚。“他喜欢……大海。你知道什么是大海吗？”

“我知道大海！我妈妈跟我说过，大海有好多好多水，大海里还有鲸鱼，妈妈带我看过一次。”莉莉托腮想了一会儿说。

这个意外的答案让我惊讶不已，我一把抓住了莉莉的手：“你妈妈带你在哪里看的大海和鲸鱼？”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或许那就是鲸落城的重要线索——甚至那就是失落的鲸落城！还有比这个更适合送祁煜的生日礼物吗？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兴奋地剧烈跳动起来。

莉莉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但还是认真地回答：“就在离镇上不远的一个地方，那里有好多乱石堆，有一次妈妈带我去，看到鲸鱼在海里游泳。我可以带你去！”我迫不及待地拉着莉莉站起来，请她带路出发。

莉莉领着我往镇子外面跑，逐渐跑出了绿洲，又翻过了一个小沙坡，到了一片空旷的荒漠，荒漠中摆着好几个奇怪的黑色的乱石堆，风化得有点严重，看起来像是人为的且有一定年头了。

“上次妈妈带我来的就是这里……鲸鱼和大海就在那边的天上。”莉莉带着我在乱石堆中转了好几圈，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苦恼地撇撇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不我回去问问我妈妈吧！姐姐，你下午还到湖边来，我问到了就告诉你！”

在莉莉说出鲸鱼和大海在天上的时候，我大概明白了她说的应该是海市蜃楼。我摸了摸她的小辫子，让她回去找妈妈解答问题，自己则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海市蜃楼可遇不可求，但这石堆又充满了神秘，或许鲸落城的秘密就藏在其中……想到这里，我掏出了鱼尾标握在手中，看着鱼尾闪烁起熟悉的暗紫色光芒。

感应到我以后，祁煜很快就出现了，他跑得有些急，刘海儿散乱，微微汗湿地贴在额头。

“怎么跑这么急？”我忍不住帮他擦了擦汗。祁煜沉默了一秒，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得更近，我一下子对上了他仿佛燃烧着火光的双眼……那是生气的眼神。

“你还知道我会急啊！不是说在湖边散步吗？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还跑出镇子到这没人的地方来了……还好你还知道用鱼尾标叫我。”说到最后一句，祁煜没忍住弹了一下我的脑门，“一点儿也不警惕，小心被拐走！”

我捂住被他弹痛的地方，不服气地反驳道：“我现在也是你训练的潜行者了，哪儿那么容易出事？再说了，除了你还有谁那么大胆敢拐我，何况我还是主动跟你走的……”

听到这里，祁煜不甚满意地哼了一声。我言归正传地告诉他刚才莉莉告诉我的事情，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开始仔细研究这些乱石堆。

临近中午，我们依然没有得出结论。并肩坐在沙坡下逐渐变小的阴影里，祁煜叹气：“大概这些乱石堆的排布有一种特殊的效果，但只有在合适的天气条件下才能激发出海市蜃楼……”

我沮丧道：“本来以为你来了或许我们能再碰碰运气……对了，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今年知道得太晚，没有好好准备，明年一定给你一个惊喜！”

祁煜轻快地答道：“好啊，以后每年我都要。”

我在他柔软的眼神里点头答应，又好奇道：“以前你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祁煜转过头看着前方的乱石堆，语气很平静：“其实我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我记得小时候我总爱乱跑出去玩，家人怕我走丢被鲨鱼吃了，在我有一年生日送了我一个鲸哨，吹起鲸哨，附近的鲸鱼听到就会赶来送我回家……快中午了，我们该回去了，顺便和安蒙商量一下，等晚上凉快一点再来吧。”

我还沉浸在祁煜的讲述中，他已经站起来向我伸手。阳光越来越烈，附近的温度已经明显上升，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乱石堆对面的天边出现了奇怪的纹路，正要迈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中，我拉拉祁煜：“你看——”

“好像是海浪？那是鲸鱼吗？”我们尽力往那边望去，天边的绮景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清晰起来。

“是海市蜃楼！”我开心地抱住祁煜。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一边接住我，一边仔细分辨：“好像是一片海域的景象，一条鲸鱼正跃出水面。”

在菲罗斯星的漫漫十万里黄沙中，海神又见到了记忆中的海浪。

我认真地又对他说了一次：“祁煜，生日快乐。虽然今天的海是海市蜃楼，但是希望有一天我真的能在海里给你过生日……你要许愿吗？”

祁煜看看天边的海，又看着我，认真地回答：“我的生日愿望是……愿今后所有的真实都与你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