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认为自己曾短暂地拥有过他。]
灯一盏盏熄灭,不一会,自头顶上洒下的橘黄灯光便成为整个咖啡厅里除了吧台吊灯外唯一的光源。
梳着麻花辫服务生来到他身边,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同学,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打烊了。”
生面孔,也许才在这里打工不久的她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状况。
赤苇朝她点点头,把杯中早已变成常温的咖啡一饮而尽,意料之内的难喝。
[现在想来,一切不过是日射病带来的幻觉罢了。]
并没有再检查一遍的勇气,赤苇在这最后一句话的结尾打上 [END] 标识,保存文档后迅速将其关闭,打开电子邮箱,将稿件发送至带有“文学社社长”备注的地址,阖上笔记本电脑,转身离开了这间小小的校内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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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米色的窗帘透着正午的阳光,无法挡去半分盛夏暑意。蝉在社团活动室外无意义地鸣叫,天花板上吊扇也嗡嗡作响,扇叶把正在交代社团事务的学长的声音搅得七零八落。
又是一个夏天。
赤苇无心听讲,会议总结会发在文学社的公共邮箱中供大家查阅,而且自己只是打算普普通通地作为社员参加最基本的写作与研讨活动,并没有在将来成为社团管理层的打算,再加上……
风轻轻吹起薄薄的窗帘,刺眼的阳光从缝隙中钻进室内,不偏不倚地落在赤苇身前空白的笔记本上。赤苇把笔尖落在阳光中央,半透明直液走珠笔被照得在纸面上留下一层层圆形光晕。鬼使神差地,他在这上面画了一个呲牙咧嘴的笑脸。
好傻的笑脸。
好像木兔前辈。
……再加上大学文学社里,无论前辈还是同级生都沉稳得可靠,自己也就不再需要像高中时那样同时操好几份心。
赤苇不想再看到这个笑脸,于是他干脆光明正大地把笔记本合上,盯着落在深蓝色封皮上的光斑出神。
前几年的夏天的此时此刻,自己在做什么呢?
排球部应该开始合宿了吧,毕竟高中生的暑假比大学生的来得早一些。
困在室内的赤苇京治用余光看着身旁轻轻翻飞的窗帘,他想起夏天森然的风。
与城市不同的清爽夏风一下下扑过脸颊钻进鼻子,绿色劈天盖地,很有新鲜感,可身旁的学长让他无法分出精力去仔细感受与市区不一样的空气。
“木兔前辈,请不要一到目的地就往森林里冲。蚊虫很多,需要做好防护。而且马上就要开始训练了。”赤苇面无表情,伸手扯住木兔的衣领制止了对方的脱队行为。
“可是!森林有着会发生某种事件的气息!”木兔没放弃,T恤被拉得老长,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赤苇。
“是最近新出的那部RPG游戏里的同款台词,赤苇你不用理他。”鹫尾没打算给木兔在后辈眼里留上两分面子。
“赤苇——好嘛——” 木兔夸张地拖长尾音,黏过去挂在赤苇身上,下巴搁在他肩窝,用超近距离的上目视线看着赤苇:“反正除了森然其他学校也还没到啊——”
“好恶心……”小见翻起了白眼。
木兔的鼻息按着音节地频率喷洒在赤苇的后颈上。赤苇到现在都还能记起木兔身上大巴汽油与皮制座位混合的味道,和在阳光炙烤下更发明显的,属于男高中生的毛毛躁躁的气息,还有察觉到自己居然在如此闷热盛夏也不反感来自木兔前辈的大范围肢体接触,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相处模式时的震惊感。
在此之前,无论是出于礼仪还是出于本能,赤苇一直有意无意地与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肢体距离。初中时的好友曾在她的毕业纪念册上写下 [赤苇君很少加入我们的打闹呢,但是我们能理解这是因为赤苇不喜欢肢体接触,所以没关系的。]。
但是他和他的木兔前辈有很多肢体接触。木兔前辈对他小动作远多于他人,亲密程度也远胜与他人。这是赤苇留心观察过才得出的确切结论。木兔也会和其他前辈勾肩搭背,也会和其他前辈拥抱庆祝胜利,但是频率很低,时长很短,也不会像这样整个人大面积贴着对方。
赤苇不太敢探究这背后的原因,明星恰好降落在自己身边就已是不曾奢望的事情,他小心翼翼保存着这只属于他的,独一份的幸运。
赤苇推开木兔的脸,不带半分波澜:“不行。” 它继续扯着木兔的衣领跟着大部队向前走去,被赤苇拒绝的木兔彻底蔫掉,呆呆地任着拖行,前辈们不加掩饰地发出幸灾乐祸的嗤笑声。
合宿的日子很苦,很累,白天就已在几乎不间断的练习赛中几乎散架,晚上还被木兔前辈拖着加练,睁眼想的是今天的训练日程和对手,闭眼想的还是今日的总结与收获。赤苇再一次对枭谷与初中时截然不同的训练强度有了深刻的认识。但他想,自己是乐在其中的。
木兔前辈总能在他自认为竭力时用简单的呼唤时让他一次次突破体力的极限。
赤苇对作为惩罚的冲刺跑记忆有限。也因为有木兔前辈在,枭谷很少接受练习赛输掉的惩罚,要不然以彼时的赤苇京治体力估计在夜幕降临后的长时间加练中会更加吃力。
但他仍记得那年夏天,在有次输掉了当天最后一场练习赛,接受完惩罚后,他和木兔前辈干脆倒在了那草坡上,自己是因为体力不支,木兔前辈是在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呈大字摊着,空气里只有喘气的声音,时不时插入两声鸟儿归巢时发出的鸣叫。
过了一会木兔打破了这片宁静。
“可恶啊啊啊——!!!”木兔在草坡上左右打滚,带起一些泥土和草特有的味道。赤苇吃力地偏过脑袋,看着碎草沾了木兔一身。“怎么最后那球就没扣过去!!!”
“没关系的,木兔前辈。”赤苇敷衍着安慰他,“下次一定能扣过去。”
“赤苇看到黑尾的表情了吗!气死我了!!!”
“今晚加练还有很多机会呢,请打起精神来。”
“待会我要打他个落花流水!!!”
“是是,我会帮助木兔前辈的。”休息够了的赤苇坐起身,努力伸长手拍拍自己背后看不到的草屑。
正当他准备站起起来时,木兔滚到了他身边,把后脑勺搭在他大腿上,感叹道:“好舒服!我还想再休息会!”
当时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但在夕阳下应该没人能看得出来。
“我得去帮忙清扫体育馆,还请您起来。”
“那种事情让一年级去做不就好了嘛。”木兔已经闭上眼睛,是打算赖着不动了。
“木兔前辈,我也是一年生。”赤苇轻声提醒他。
“没关系!赤苇是不一样的!”
赤苇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哪有不一样?”过了一会他才用小了不知道多少度的声音问出口,可久久等不到回应。木兔已经带着均匀的呼吸睡着,嘴角还有一些笑意,一点也不像刚耷拉着脸抱怨的样子。木兔前辈就是这样,状态要么是百分之一百二十,要么是百分之零。
理性告诉赤苇一年级缺席球场的清扫工作是很失礼的事情,但是胸腔中难以名状的情绪拉着赤苇的脚踝让他不能站起来。
就一会,就一会吧。赤苇说服自己,垂下眼帘看着沉睡中的前辈。
他的视线从木兔宽厚的额头扫到英气眉眼,从挺拔的鼻梁再到微抿的嘴唇,浅橘色的夕阳轻轻降落在细微绒毛上,就连平日里线条分明的面部轮廓都显得柔和许多。赤苇看出了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除了消极模式外的,那么安静的木兔。
傍晚的风凉快了不少,把草坡吹起层层叠叠的浪,吹得木兔长长的浅色睫毛微动。尽管此时的阳光已十分温柔,赤苇还是轻轻地将自己的掌心覆上木兔的眼眶。
我只是想让木兔前辈睡好一些、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晚上的加练而已,他在心底里这么为自己脱罪。
睡梦中的木兔发出几声呢喃,赤苇心中一惊,想要把手收回,却先一步被木兔抓住了手腕,他迷迷糊糊地将手扯下一些,换成用脸颊贴住赤苇的掌心。
木兔前辈的脸颊很温暖,或者是自己的手心变烫了,赤苇分不清。他大气也不敢出,也许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远远的鸟鸣也消失了,赤苇才敢低头。木兔前辈还处于沉沉的睡眠状态,他松了一口气,可心跳速度却莫名其妙地不降反升。
那时,赤苇心中多了一个假设。也许自己对木兔前辈的感情,不是单纯的后辈对前辈的憧憬,也不是并肩作战的友情。
不过也有可能是木兔前辈脸颊太温暖的错。
-TBC
Notes:
For Valentine’s Day in Chinese context, Wish you a nice BKAK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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