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在长排沙发上,是双脚并拢、连膝盖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并在一起的坐姿。背微微有些偻,夏季校服贴在背上,透出一点薄薄的肩胛骨轮廓来。双手手指交错地虚握,搭在膝盖上。
在夏以昼看来,这个坐姿从上到下都写满了“心虚”。
但夏以昼现在暂时顾不上你,他将制服外套叠好搭在沙发椅背上,接起一个已经响了多次的电话。
“……是的,临时有些情况……很抱歉。好的,我会尽快赶回去。”
你偷偷观察夏以昼,想感知一下他准确的情绪。但只不过观察了几秒钟,就被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的夏以昼敏锐发现。
他长身玉立,因为回望着你所以保持着半转过身的姿势,眼神有些淡漠。你匆匆移开目光——这就是飞行员的敏锐观察力?
“之后会补上检讨,非常感谢您。”夏以昼一直盯着你看,直到挂断电话。
手机被静音放在了桌面上,夏以昼扫视了一圈,最后坐到你侧手边的单人沙发上。
你偷瞄了一眼,夏以昼是战斗机飞行员,属于军籍,按军人的标准训练过很久,坐姿很规矩很好看:背挺得很直,双腿自然分开,西装裤被大腿肌肉撑得几乎没有褶皱,裤线十分流畅。
“那是谁?”夏以昼开门见山,把你拎回家后第一句话就直击重点。
你装傻,“什么谁?”
说完这句话,你感觉氛围有些变了。空气中的活跃分子霎时间凝滞下来,气压变得很低。
你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对着夏以昼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他生气了——但其实你也不太确定。
夏以昼有负面情绪的时候太少了。也许他还小的时候经常会有,但你那时更小所以无法无天无惧无畏。而等你长大了,夏以昼长得更大更成熟,所以总是因为负担着更重的责任,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揉碎进心里,尽量用最正面的态度撑起一个家。
“装傻是吗?那小子还没走远,如果要真要掰开来说明白,我可以把他请来家里做客。”
于是在这次的率先对峙中,你妥协了,向长官坦白,请求从宽处理:“只是个在追我的男生而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要给你打电话。你是受罚了吗?”
夏以昼是在授勋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接到的班主任的电话。
他在授勋仪式中只是个观众,所以没人注意到他。电话在制服口袋里微微振动,于是他向同事示意了一下,走到礼堂外面接电话。
班主任十分干练,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大概意思是怀疑他妹妹有早恋的倾向,而且还可能是和校外的不知名人士……希望家长监督,毕竟是是准高三学生,不要误了学业。
夏以昼听的时候就觉得气血上涌。幸好授勋仪式结束之后就是半天的休息日,他向领导紧急请了假,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
赶到的时候高三学生都散了一******了。夏以昼只看见校门口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大多数很疲惫,还有几对小情侣在校门内装作不熟、过了校门就光明正大地牵起了手。
光是看着,夏以昼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好像藏着一团火,热辣辣地烫着。
确认妹妹已经放学回家,于是他返身往小区里走——为了方便让妹妹上下学,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
夏以昼走到一半,在小区半开放式的花园景观门口望进去,看到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女孩和男孩凑得很近,好像在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情侣游戏——
脚步只是稍顿,但没有丝毫的停歇。夏以昼加快了速度,向那处走去。
“你为什么那么笨……这道题很简单的,就是这样,套这个公式,然后把题干里的数代进去就好了啊?”你恨铁不成钢,戳着卷子上的内容几乎要戳出一个洞来。
“啊?”
“这是初中的内容。”你已经尽量心平气和了,但耐不住这人实在是笨得离谱,“算了算了,今天不教了,你小子气得我心肝脾胃肾都疼。回家去吧你。走了。”你起身欲走,被人拉了回来。
男生露出恳求的神情,“拜托。”
你撑了下额头,在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个人的请求——就因为早上上学要迟到了在路上飞奔撞到了一个在刻苦努力的职高学生?
你耐心有点要售罄的意思,但是触及男生的目光又有点不忍心,“好了好了,我再讲一遍……”
前几天大考试刚刚结束,明天又是节假日,教师组难得仁慈地提前放了两个小时,大好的、难得的休息时间,结果全耗在了一个木头脑袋这儿。
你看着男生艰难地把答案写了出来,长舒一口气,像一个悬着的锤子在敲坏了无数个钉子后终于敲出了一个破费可特。
你说我要回家了。
在站起身的下一秒你直接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大脑还在宕机,你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手扣在你的脑顶不让你动——可以称得上是轻柔,但也用了力度。
感官似乎比你的大脑先发觉来人是谁,所以潜意识里你没有抗拒。而这时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是夏以昼!大脑终于反应过来。
你顾着开心,没听见男生小小声地“哦”了一声,然后又小小声地跟你们道别。
男生说:那明天见。
这下即使是只顾着开心的你也能感受到夏以昼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了。
你转了转灵活的脑袋,想明白了事件的来龙去脉——班主任最近几次三番地明示和暗示,都旨在让你不要谈恋爱以免耽误学习。
你一直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无意间在班里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传闻才知道原来是有人撞见你和职高男经常校外共处,于是杜撰了一些这样那样的桃色新闻。
这种事根本没法自证,更何况你自认助人为乐,本身就没谈恋爱。于是在应付完班主任之后,只当传闻是消遣,同学反而私底下佩服你坦荡得可怕。
本来以为这事算了结,结果一来二去,还是被班主任告诉给了家长——你的哥哥。
说到哥哥,你想到你初中那点懵懂的少女心思,在上了高中后爆发。在青春发育的成熟阶段,你发现自己对哥哥的那点旖旎情绪,来源于一种近似亲情但并不是亲情的爱。
通俗得讲,是沾有欲望的爱。
渴望得到、害怕失去的同时身体接触也会让你脸红心跳不知所措。而在和同班同学甚至其他男生接触的过程中,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身体反应直接了当,很难骗人。所以你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明白,你喜欢上了你异父异母的哥哥。
喜欢一个人,是会想更优秀的。于是你努力学习,想考到天行市去。带有爱欲的愿望其实也很纯粹,就是想离他更近一点。
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人是很容易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的。
但你偶尔也能感觉到夏以昼在望着你时,眼睛里有很浓郁的情绪。
那种情绪让你在还不确认这种情绪是什么之前就足以能感受到安全,还能把你变成一颗周身裹着一层蜜而粘稠的糖。所以你在直觉中感觉到了爱,不是来源于亲情的,而是回应你的那种。
哥哥什么都好,但是情绪太过克制,需要有人******一下。
于是在夏以昼问话的时候,你故意装傻,又歪曲了一下事实。是一次想要打破保护盾的攻击,是一次试探。
“追你?”夏以昼在思考你的用词,“那你要答应了?”
你心想夏以昼为什么这么问,然后给出了一个非常万能极有想象空间的:“啊……?”
夏以昼看着眼前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妹妹,良好的身体和心理素质在此刻突然乱了序,头在疼、心也很乱。
喜欢妹妹是自己已经通过无数次检验得到的事实真理,每一次相处都是依据,他没法辩驳。
碍于各种原因,夏以昼觉得至少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说出来的机会。尽管他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不断地衡量未来去寻找机会,但答案依然是没有。
既然如此,为妹妹保驾护航,去做一个合心如意的哥哥似乎是目前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妹妹都是更优的选择。
从班主任那里得知了妹妹疑似谈恋爱的消息的时候,夏以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飞行过程中操作不当有了耳鸣的毛病,不然为什么脑袋里会突然响起一声极为尖锐的嗡鸣。
“不过你妹妹这次考试的成绩依然很不错,这是值得肯定的…….”
直到坐在这里,夏以昼也没想起来在班主任的这句话后,自己又和班主任说了些什么才挂断电话。总之,处理得应该还算得体。
如果说在见到妹妹之前,夏以昼还是能保持一定的冷静头脑。但在小区里看见俩人凑在一起说话时,嗡鸣声又再次在脑袋里奏响——在努力地奏出什么音乐一样,其实全是噪音。
于是他有些焦躁地走上前将人扣在怀里,不由分说地给那个男的判了罪名。
“很晚了,你该回家了”是明显的驱逐和排斥,也是夏以昼仅存的一点礼貌。
随后,他将妹妹带回了家。
然后绕了半天,妹妹也不说,打哑谜似的。
夏以昼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是一个队里常用的训练,用来缓解焦躁情绪。
默了一会,情绪值不增反降。他难得从混乱的脑袋里抽出空档去想,是因为平时不怎么用到所以生疏了吗?
他是队里心态最稳的那个,别人一天用八百回的招数,他很少需要。偶尔觉得紧张了,就去搓捏项链的吊坠,就已经十分有效,不需要额外调整呼吸频率降低心率。
但眼下,因为身着西装制服,项链被压在衣服里,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因为他的心跳而轻颤。再说——
夏以昼看了一眼一脸奇怪的妹妹。
他也不能在妹妹面前做出揉捏项链这种事。
夏以昼想了一下,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哥哥该怎么做。
排斥恋爱是很正常的……高三了,对方又是来历不明的人。
可是妹妹的成绩并没有下降,保持得还不错。
夏以昼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头脑清明一点,于是伸手松了松领带,让一直酸痛的喉头得到一点放松。他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慢慢地呼出去。
他想尽量变回之前和妹妹相处的状态,放松友好,像好朋友一样说笑打闹,而不是在施下威压。
“我看你们很亲密的样子,你想答应?”
你摇了摇头,乖巧地说没有。
——当然没有,甚至追这个字都是乱编的。再顺着说下去,就是用谎圆谎,没有必要。
你看到夏以昼在极力压抑情绪。很少见他这样——明显地在掩饰着什么,让你都看出来了。
每对一次话,夏以昼都要隔一会才会回答或者继续问,像在措辞,在犹疑。
在逼下去,夏以昼就要憋坏了。你这么想着,连忙补充道:“我真的没有和他在谈恋爱!我是有一天起晚了,跑去学校的时候撞到他了,他当时在低头背书,所以我俩谁也没注意,我又着急上学赶紧走了。后来遇见,他说我撞得挺疼的,能不能用补习算作道歉。我觉得毕竟是我撞到他了嘛,我就答应了!他人很好的,所以我俩就有时候会约着一起学习,真不是谈恋爱。”
夏以昼听完思考了一会,“你之前不是说他在追你?”
完了,被逮到了。
你挠了挠头:“追着我补习,也算追我吧?”
夏以昼:……..
夏以昼刚才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妹妹可能说的话,以及他需要给出的正确得体的反应。
做哥哥需要拿捏分寸感。少一分太冷漠,多一分又显得他多管闲事惹人烦。尤其是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关系中,少了所谓血缘的维系,一切的情感建立就像没有地基支持的堡垒,十分脆弱可危。
再加上他的心意……
夏以昼甚至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妹妹哭着对他说是真爱、他能给我安全感、你能不能懂我一次这种话。他想了半天怎么回答,却有些无助地发现根本想不出来。
结果妹妹开始解释。
听完解释,夏以昼觉得自己的身体变轻了,脑袋里也不再有耳鸣,总之万籁俱寂,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此刻都回到了原本的地方,他的心也是。
他往前梳理了一下,发现原本很简单的问题被他的自主意识弄得冗长复杂——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就像今天的天气也并不恶劣。
夏以昼看到妹妹她说完之后将眼神长久地放在他的身上。从好奇探究,再到讳莫如深。
“?”夏以昼想问怎么了,就看到妹妹调整了一下坐姿,神情有些羞涩。
夏以昼听见妹妹说,“哥,但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事情依旧糟糕,天气依旧恶劣。
可怕的嗡鸣又在一下一下地******着夏以昼脑袋里的神经,让他痛得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你的话多少带了几分上头的情绪。
说出口的那一刻,你感觉自己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说“也”是因为你在紧密地关注着夏以昼的情绪,而夏以昼在听你说出那番话后,脸上的血色就“唰”地褪了个干净。
如果不是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你几乎会觉得夏以昼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可恶。
于你于夏以昼而言,你此刻坦白心意都不是一个好时机,甚至可以被列为“人生中最尴尬最无解最想扭转时空的时刻”之首。
在无限的静默之中,你微微低下头,指腹刮了刮校服裤子细密的纹理。
“你为什么喜欢他?”夏以昼开口问。
夏以昼觉得自己在短短时间内经历了一个三段过山车,还是直上直下的那种。
“该怎么做一个优秀的不讨人厌的家长”是夏以昼一直在研究的课题。可一向聪慧的他,也经常在这种问题上束手无策,年年低空飘过。
甚至从前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觉自己其实偏航了——已经在“喜欢上了没有血缘的妹妹该怎么办”这个课题上茫然地独行了很久。
通过这样或那样的事实依据判断,夏以昼在前行了几个百分比后就判断出这个课题的不可行。
然而,在夏以昼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后,它们就像两根藤蔓,紧紧地缠绕、依附着彼此,互相汲取养分,然后成长。
简单来说,就像缠在一起的耳机线。夏以昼不能只捋直其中一个——即使捋直了,它们还是纠缠不休,只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光鲜而已。
但是看起来的光鲜也是光鲜。所以夏以昼决定刻意地避开另一根线,想一下该怎么成为一名善解人意的同时又能做到恩威并施的好哥哥。
即使是哥哥,妹妹想要在高考前谈恋爱也是会让人产生危机感的——大概是可悲的文化熏陶,夏以昼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任妹妹在高考前去和不知名的人谈恋爱。
在权衡之下,夏以昼问,你为什么喜欢他?
不是问喜欢的人是谁,也不是一上来就声嘶力竭,而是试图找到根源,去解决问题。
夏以昼一边问一边想,原来自己从来没失去过分开耳机线的能力。
你眼睛闭了闭,心一横:“啊?什么喜欢?你听错了吧哥……”你想装傻,但是话出口是现在小孩都不玩的拙劣戏码。
你原本是打算在高考之后用优异的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来表白的。用“我很优秀而且喜欢名义上的亲人这件事根本没错”让嘴硬的夏以昼无可辩驳、束手就擒。这才是你最开始设计好的、你自认万无一失的路。
但是谁能想到有时候喜欢是不被人的思想束缚的呢?就像那句“嘴巴不说,喜欢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一样,喜欢这个情绪就是人一个上头就没办法的事情——当然,你觉得夏以昼是例外。
又能忍又爱在这方面闷着不吭声,谁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图什么忍什么。
夏以昼说:“不要当你哥是傻子。”
你心里嘟囔:你就是,夏以昼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大傻子!
你双手握拳,如实招来:“因为他长得帅,对我好,很体贴,很有趣,身材很好,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夏以昼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在玩什么“你有我没有”的游戏。
长得帅、体贴、有趣、安全感。
虽然自夸有时候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夏以昼想自己也会料理家务,长得似乎也不错——客观来讲至少奶奶把他们兄妹带出去的时候,没人会用长得高来搪塞容貌的问题。
至于有趣和安全感,夏以昼心里有些没底。这东西非常客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夏以昼连“自夸”也不敢了。
想到这儿,夏以昼又“醒”过来似的,心里翻腾起酸涩的苦水,一浪一浪地打在他的喉头,让他觉得酸酸胀胀的,还有些疼——只是哥哥而已,不是追求者,也不是别的什么,只是看起来最近但却什么都无能为力的关系。
于是他又想了想,想一个正常的哥哥会怎么问:“那你准备要和他在一起了?”
“没有,我还没有正式告白。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有喜欢的人的。”
可悲的是,在这种情境下,夏以昼依然被“第一个”抚慰到了,觉得喉头没有再肿胀到发疼。
“那你和我说这个的意思是?给我打预防针?”夏以昼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全部的力气全都用在了这里,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话里对“妹妹喜欢的人”有多少潜在的负面预设。
因为我上头,我也傻,我是全世界第二傻的大傻子,和你在这里聊这些有的没的。
“算是吧,哥,我想你有个心理准备。”你情真意切地说。
听到这句话,夏以昼装在脑袋里那根名为“敏锐”的弦终于迟迟地颤动了一下。
她知道了吗——夏以昼默不作声地端详了一下坐在自己侧手边的人。她正看着自己,而夏以昼匆匆挪开了眼神。
为什么会是心理准备?这个心理准备是对家人的,还是……对喜欢她的人的?
夏以昼从来不怀疑妹妹的敏感程度。所以在他发现自己喜欢妹妹的这么多的日子里,早就做好了她会发现这件事的准备。
想到这儿,夏以昼反而有点放松起来。
他向后倚去,将脊背完全贴合住椅背的弧度。
镰刀的放下其实是一种解脱,因为珍藏秘密或埋下宝藏总会胆战心惊。
夏以昼又缓慢地、几乎是不动声色地长舒了一口气。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正式告白?”夏以昼问。
你发觉夏以昼现在的情绪变得有些奇怪。
在你试探着说出“没有正式告白”和“心理准备”对他进行一些暗示的时候,夏以昼却有了完全不在你预料之内的反应。
比起愤怒不解,夏以昼现在情绪更像是经过漫长斗争后的示弱妥协。身躯在长期的紧绷下陡然放松,但这意味着更脆弱了,需要借助外力才能不让自己彻底倒下。
你向着他坐着的那个单人沙发挪了挪,语气恳切:“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的成绩,那大可不必。我本来打算在高考之后用成绩和录取通知书来说服他的。”
说罢,你觉得这样的言语似乎还不够宽慰他,还伸出手在犹疑一下后将掌心贴上他的膝头,轻轻地拍了拍。
然后夏以昼又做出了让你没有预判到的动作——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你的手,然后将腿挪开——就像不接受你的安慰。对你来说,这约等于他拒绝了任何的有关“恋爱”话题的可能性。
你起初有些怔愣,后面被烦躁席卷。
拜托啊哥,不是所有人面对喜欢的人都是忍者。我不说你不说,难道我们真要以兄妹的身份过一辈子么……!
于是你收回手捏成拳,搁在自己的腿上。你没有去看他,只是微微垂下头,凝视着地毯上的绒,“哥,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之前就隐隐有这种感觉。
你总是很少和夏以昼对上视线,或者更准确地说,每次你们一对上视线,总会有一个人率先缴械。
现在想想,先挪开眼的一直是夏以昼。
你总能在各种时候感受到有人将视线放在你身上。这样的视线会让你感觉很舒服,像一缕阳光打在你身上,让你在这个名叫世界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而每当去顺着视线追寻,尽头总是夏以昼的方向,可夏以昼往往会在忙着做别的事,工作、打电话,或者看看街边的花草。
其实依然有迹可循。
而久而久之的,在你生出爱意时,因为他一直极力掩饰了自己眼神中的情绪,也就混淆了你眼神中与他相似的情意。
当你问出那句话,你就知道一切都会乱了套。但如果不去******,夏以昼就会一退再退,直到他完全说服自己去做一个完美的好哥哥。
可谁需要他的自我牺牲精神,我只需要他爱我。
而夏以昼一直不吭声。
你一不做二不休,向对方开了雷霆万钧的一炮:“夏以昼,你看不出我喜欢的人是你吗?”
你连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了,直呼其名,“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看着你的。这个游戏有意思的就是没有后果,只有指令。”你从沙发上滑下去,蹲跪在地上,利用仰视的角度去找到了夏以昼低垂的眸。
夏以昼强装镇定地与你对视,坚持了一会,或许只有三四秒钟,他就像被你递过去的眼神烫到了一样,匆匆地挪开眼睛。
——只有指令是因为不需要说后果,因为无论输赢,玩家都会深刻地体会到这个游戏的意义。
“看。”你获胜了,毫无悬念的。他不让你看,你就偏要逗他一样,去捉他的眼神到底落在了哪里。
“夏以昼,你到底还要憋到什么时候?”你不解,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规矩的呢。
“我们是兄妹。”夏以昼仿佛被短短的五个字魇镇住了。从踏上那条不归路开始,每每午夜梦回都是数不尽的分崩离析。
“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而且,夏以昼,你除了这个理由都想不到别的理由能拒绝我了对吧。”
你换成蹲坐的姿势,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挤在沙发和茶几的薄薄距离之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夏以昼应该是思忖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夏以昼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回答你:“好好学习,有什么事情等之后再说。”
你懵了。
夏以昼也不用等你的反应,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透气而变得有些松垮的领带和领口,最后套上了那件制服外套。
“队里还有事,我要赶回去了。”
你仰起头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和瘦削的下巴。他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然后才又开口,“我给你点晚饭,你吃完再去学习,晚上好好休息。”
夏以昼的手动了动,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出现在你的脑袋上。不过几秒,他收回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哎,哥——之后是什么之后啊?”你在地毯上紧赶了两步,从沙发边探出头用眼神去追他的背影。什么吃饭休息,我现在只关心冰淇淋。
挺拔高大的背影僵了一瞬,丢下一句“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就迅速地拧开门走了。
留下你笑开了花。
虽然过程艰辛,但好歹结果不差。
番外:
一年后。
还是熟悉的对峙感。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气氛不再剑拔弩张。
你穿着一条黑色的礼服裙,简约款式,搭配了一个海棠花胸针。
裙子是上下都紧的短款设计,包臀,勾勒出很完美的线条。
几个小时前你踏着一双黑高跟在今年的毕业生成人礼上惊艳四座。
在台上挨个入场时,你精准地捕捉到在台下安稳就坐的夏以昼投来的目光。
你对着他的方向嫣然一笑。
好不容易大家忙完了典礼,拍照的拍照,道别的道别。
夏以昼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给你拎着包站在旁边等你。
有同学哭着哭着就附耳问你那是什么人。
你用不大但足以让夏以昼听见的声音说是哥哥。
同学哭声停了,又问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成了请你吃饭。
你暗暗咬牙,小声说不行,他女朋友嫉妒心可强。
同学失望地又哭了出来说我舍不得你。
等好不容易拉扯结束,你向夏以昼透去疲惫的眼神。夏以昼稳稳接住,走过来从包里掏出一双软乎乎的平底鞋。
你坐在花坛边,翘着二郎腿换鞋。
高跟微微擦过夏以昼的西装裤,但你们都没太大的反应。
换完鞋,你们俩晃晃荡荡地走回了家。
回到家,天旋地转的,不知道谁先主动,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夏以昼靠在单人沙发上,双腿微微岔开,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掐在你的腰间。
而你两条腿卡在了夏以昼的双腿之间,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一条腿立住。你用指尖勾起夏以昼的领带,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猛然向自己拉近,然后你低头亲上了夏以昼的唇。
先是轻浅的接触,蜻蜓点水般的吻。
夏以昼目光沉沉地盯着你的眼睛,而你也毫不畏惧地回视。
在互相试探的时候,有人忍不住露出了马脚,另一个人就紧随其后——不让对方有任何退却的可能。
你的视线下移,投向他的鼻侧,然后闭上眼睛。
原本安静的室内渐渐发出了点声响。
在意乱情迷的接吻中,领带从你的掌心间滑落,你够上了夏以昼的肩膀、脖颈,并渐渐圈住。
夏以昼则将另一只手也按在了你的腰间。
再回过神时,你和夏以昼的身体紧紧相贴。
夏以昼的双腿并拢,安坐在沙发上,脊背紧紧地靠住沙发背。而你双腿分在两侧,跪坐在他的大腿处,上半身像没有骨头似的紧紧贴住夏以昼的胸膛、腰腹。
对视不消几秒钟,你们又吻在了一起。
在成人礼的那天,你告别了校园,告别了高中生的身份,拥有了一个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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