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凛冬之夏

-Chapter 1-

”那么成绩单发下去之后大家的暑假就正式开始了,祝放假愉快!”

“好!老师再见!“桌椅挪动的声音早已迫不及待,响亮的回应过后枭谷又一学年在夏日蝉鸣之中完结。

今天是赤苇高二毕业,也是排球部的高三学长们最后一次归校拍毕业照。

窗外阳光已然西斜,赤苇仍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包,是有些眷恋这一方窗外一一在绿枝掩映中对面是高三的走廊,安静的与几周前仿佛天壤之别,在回忆中错叠的人影中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熟悉的王牌的背影。

那是如此令人注目,是天生的明星,吸引着他跟随、追逐,像孤独的朝圣者追随着他永不熄灭的理想。

疏影又在窗沿摇动,教室里已经空荡,独属于他们的春天早已在一声哨响之中结束。赤苇收回目光,转而盯着郑重摆在桌中央的一纸情书。

信的开头用清秀的笔墨写下:致木兔前辈。

窗子透出的光如同给姓名加上了着重符号,就连它也偏心于推捧这个独一无二的王牌。

指针终于沉重的走向了下一个节点,赤苇当机立断挎起包,将信纸悉心叠好塞入口袋中,推开教室门快步走向校门口。

他和已经毕业的木兔前辈约好一起回家。

燥热的晚风抚起他的发梢,特别留意整理的发型也有些吹乱,他的心更是乱的不行。

从昨晚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光亮的手机屏上木兔前辈四个字时,他一向缜密的心思一下子打了死结,对话框里改了几遍,才将自认为语气不自然的邀请发出。对方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些呼之欲出,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的回到:太好了赤苇!好久都没有和你见面了,就这么约好了! (*^▽^*)

赤苇看了回复许久,直到眼睛发酸,直到手机屏幕熄灭,房间又重归黑暗的统治。握在胸口的手机有些发烫,心脏的跳动在黑暗的背景音中愈演愈烈。

睁开眼,被月光映亮的天花板有些晃眼;闭上眼,浮现的是木兔高高跃起,击下一发漂亮的斜线球的背影。而他总是习惯于在那个背影后拼尽全力,付出他的120%,在全场为那一球欢呼时,简单有力向他回应:“好球木兔前辈!“一言抵过万语,也掩住心里更大的波澜一一只为他一人而起。

赤苇不曾苦于藏匿一朝一夕积累成山的心动与爱慕,眼前却因这毕业煽动,情绪即将决堤而难眠。

是不留遗憾还是维持现状?从明月高挂到夕阳将坠,抉择的天平还是偏向于前者,至少在几日不见后看到木兔的那一刻前还是不变的。

“赤苇一一在这里!“不远处的木兔向他挥手,枭谷的正装校服勾勒出他强健的身材,畅快的笑容满面,仿佛一瞬间便可驱散一切愁云。

赤苇会心一笑,小跑着到木兔身边。“不好意思前辈,让你等了久了吧。“他微微抬眼与那金黄色的双眸对视,几次平复呼吸,勉强才掩盖心底的躁动。“没有哦,我也才到,“木兔似乎对他仔细端详了几眼,歪了头问,“赤苇看着又是在过度思考呢,嗯……是考试没发挥好吗?”

“没有的事呢,前辈。”赤苇认真回到。

并肩走在熟悉的路上,转想到可能是最后一次也难免伤怀,昔日的每一瞬又开始涌进赤苇眼前:这家便利店的烤肉饭团木兔前辈一直来吃,有一段时间这个草丛附近会有小猫队里的人都会来喂,这家面馆是在春高结束后来吃的,这里……

“不会吧难道!“走在身边的木兔突然发话,转头盯着赤苇笃定的说“赤苇是不是遇到了新的主攻手!”

赤苇愣住了,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的指意,忍住笑刚想出口辩驳,哪想木兔不乐意了。

“我就知道我们高三的毕业后赤苇你一定会被盯上的,怎么当时就没留下个监督,可恶啊!“木兔对自己的头发泄恨,为拍毕业照精心准备的发型都乱了点,又是明白了什么似得,停住了脚步,一脸震惊夹杂着不可置信,“赤苇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主攻了!”

木兔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肯定的强烈渴求,再出口语气却弱了一些,“不会有更…”

“又在犯傻吗前辈?”赤苇斩钉截铁般阻止了话头,“我既没有考试失利也没有遇到那样的人,排球部还没开始招新呢,“墨绿色的双眸坚定的回应着,“绝对没有比木兔更好的了。”

路尽头的夕阳沉入山谷,天边的余晖泼洒出一片瑰丽,赤苇分明地看见木免的眼中倒映着晚霞和自己。

心跳倏地加速。

木免思考几秒,自然选择了相信,脸上刚要起的阴霾一扫而光,无所忌惮的搂过赤苇的肩,仰天大”啸”:”heyheyhey!我就知道嘛,赤苇的120%都是我的哦!”

一都是我的,四个字在赤苇脑中循环播放,将所有遮掩瞬间击溃,抉择的天平全然倒塌。

“嗯,谢谢前辈……”赤苇极力克制住激动的语气,攥紧了拳又松开,将手伸进口袋用力捂住那封薄薄的书信,拂过光滑的纸缘,抬头又望见那将尽的余晖。

明明是刚入夏,可是再一想,原来高三的夏天早就走远了。

赤苇故意慢慢落后了几步,待木兔发现余光看不见身旁的人时再回头,赤苇正好停在原地,投来的目光一如往常,温柔而坚定。

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木兔前辈,选择高中时我看到了你的比赛,只感到你是一个天生的明星,非常……吸引我,才来到枭谷,认识大家。我不是一个善于表露的人,但是我永远会尽全力为你托出每一球,我真的……”

赤苇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眼中心中完全被这个人占领,甚至连口袋中的情书都没有及时拿出来。

不远处——木叶等队里一众人正张望着从路边便利店走出。

“希望木兔前辈可以一直一直打下去,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好的攻手!”赤苇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短短一秒内便思考出了最优解——至少不会让木兔手足无措。

“啊好的赤苇,嗯……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毕竟我可是王牌啊!”木兔疑惑的语气渐渐转为自信,满足的笑着,一回头看到木叶又兴奋的打起招呼走过去。

“啊……还是退缩了啊……”赤苇看着木兔的背影,口袋中探出一角的情书还是被塞了回去。

算是失败吧,一阵躁动的热风刮起,一片片绿叶飞过两人中间。

像是戒断反应,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极快,紧张和懊悔铺天盖地的袭来,引得一阵眩晕,眼前血红色的晚霞和前辈们说笑的背影搅和在一起,又突然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前辈们……等下我……木兔,别——别走”眩晕感越来越严重,视线边缘甚至出现黑影。赤苇尽力稳住身形,闭上眼反复深呼吸,可再睁眼时人影还在远离,他拼命想挪动双腿,却无力阻止黑影慢慢扩散——侵占整个视线。

 

-Chapter 2-

“木兔前辈!”再次睁眼,赤苇如溺水后大口喘息着,肺部难以克制的掠夺空气却又被烟味呛了一大口,紧接着猛烈咳嗽,平息下来时喉间都弥散着血腥味。赤苇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惊醒在一间暗黑的屋里,身边好像有很多瓶瓶罐罐,窗帘随意拉起,隐约透露出外面一点的光亮是唯一的光源。

赤苇艰难的在黑暗中挪动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房间。眼前有点模糊,望向窗外,高楼大厦耸立,树木早已脱去绿叶,人们拢着衣帽行色匆匆;再一回头,眼前更令人震惊——房屋装饰的很温馨,是有人一直生活的样子,而远处近处却是天壤之别,被捏扁碰倒的易拉罐从沙发桌上延伸到桌下,烟头在桌上随处看见,大多是只剩了尾的,着实看了让人触目惊心。

坐在窗沿缓了一会赤苇还是没有明白情况,脑中飞快思考的同时却紧接着无力和不安感涌上,接踵而至的是窒息感,赤苇仿佛被不断的拉入水中,情绪逐渐不受控制地走向崩溃的边缘。

“叮咚——”突然,门铃响了。

奈何赤苇完全没有听到,几十秒后,竟成了剧烈的敲门声。

不断的“咚咚”声在赤苇耳边像是隔离一层玻璃,模糊的让他勉强听见,强支起身子,拖着越来越沉重的步子走向门口。

“好累……为什么。不想,不想再走下去了。”脑中不自主的回响重复,几乎要将他击垮,耳边却本能的捕捉到了门外人的呼喊。

“京——京治——开门”

是木兔前辈!

心中想见到那个人的心情逼迫着他走出最后几步,一把打开了反锁的门。

“木——”

裹挟着寒风的气息先一步到来,记忆中熟悉而有些陌生的气味瞬间包裹住他。

太好了。木兔前辈我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不对,木兔前辈你怎么,你在说什么。

身体中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赤苇几乎靠着被木兔紧抱着的支撑才站住,他本来满心欢喜,耳边传来的声音却是夹杂着颤抖和剧烈的喘息。

“对不起……对不起京治,是我的错,是我搞砸的。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不用去怀疑,从来不用的,你可以相信你自己。对不起……”

赤苇听得呆愣住,双臂还是不自主的环上了宽阔了许多的后背,从暖热的怀里汲取出一点能量,强忍住心理的不适,温和的开口:“不用担心前辈,我没事……”

明明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第一反应却还是安慰进入“消极模式”的前辈,赤苇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本能反应未免也太鞠躬尽瘁了一点。

“咔哒”一声门被寒风吹的关上,屋里暂时陷入了令人安心的宁静,呼吸和衣物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就在赤苇还贪婪的在怀中“充电”时,木兔突然握住他的肩膀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点,他还晕晕乎乎的没搞清楚状况,一双温热的手捧住他的颊,是拥有了稀世珍宝一般,紧接着木兔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赤苇不自主地攥紧木兔的卫衣,吻落下时闭上双眼,脸也迅速蹿红。细细体味着柔软的唇,兴奋难耐中赤苇小心睁开眼微微抬眸,却又在此时木兔抽身看他,小动作暴露的一览无余。

“嗯?京治原来喜欢在被亲的时候睁眼吗,以前都没有发现哎……”说完木兔还奖励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被戳破了心思赤苇难免有些难堪,但也因为这一突然而带有安抚意味的吻安定下来,刚刚将要失控的心情也被扼住势头,反复思考后他还是决定开口:“我还是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呢,前辈……”

“什么状况?”木兔的反射弧长的离谱,“唉!不对,京治怎么突然——突然叫我前辈了?”

赤苇也觉得奇怪,倒不是因为木兔的反应,而是木兔长相的变化、两人之间关系突然的亲密、眩晕后出现在奇怪的房间……等等,赤苇脑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冷静一下木兔,现在我们……现在你成年了?”

“当然了!我都28了……啊?京治你忘记了吗?而且就算忘记也不能是未成年吧。”猫头鹰有点委屈,嘴角好像都别下去一点。

“是我没考虑好。这么说来,我也已经27了。那从木兔前辈刚刚的反应看来,我们现在是在恋爱还是已经……”

木兔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眼神中闪过疑虑。

“分手了。”

“啊怎么会呢京治,我们——只是吵架了,小矛盾嘛。”木兔打断了赤苇的推测,一手******卫衣口袋,一手抓了抓头发向屋内走。“嗯……是我前一段时间在东京比赛集训特别忙,我俩又是异地没有好好陪你,是我太迟钝了,没有意识到你太累了。然后……”

然后大概是赤苇向木兔发了一通脾气然后木兔从东京连夜赶回,急切开门却被反锁在门外,疯狂敲门终于获得“进屋特权”,在庆幸时发现赤苇又有各种异常的行为和一屋的杂乱……一切似乎正在向一个荒诞不经的方向上发生,却又有序的让人感觉不到过于紧张。

是赤苇在的原因吧。木兔自然的想。

将沙发桌上的一个易拉罐丢进垃圾桶,发出清脆的响声,被提醒到了一样,才想起来问到:“对了京治,你今天很奇怪呢,为什么会问这些忘一些?”

怔怔地看着木兔打扫起屋子,赤苇过了几秒才开口:“木兔前辈,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事情也很复杂,但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尽量接受。”

“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强大了!”木兔自信回答。

“我现在是17岁的赤苇京治。”

“啊,17岁啊,十年前呢……”木兔认真计算,“等等等一下,你是京治——17岁的!”木兔的大脑有些过载,拿着的易拉罐手滑滚落到地上,残余的酒液溅起一小片水花。

“意料之中的反应呢……”赤苇小声嘀咕。

猫头鹰抱胸思考:“那京治就是17岁时的人,但是外貌看起来是没有改变的,记忆……感觉也没有以前的。”

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和前辈说的一样,准确的说我是从你高中拍毕业照那天穿越而来的。”赤苇故意回避了表白的事情,说是为逃避自己一时退缩,不如说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知道那天之后木兔会不会察觉。

“那天啊……晚上大家一起吃的烤肉特别好吃!”

赤苇自认倒霉,扶了额叹气,走到沙发旁,在夹缝中找到了艰难求生的眼镜,赤苇猜是自己的,带上之后视线确实清晰了不少,然后也帮着收拾起来。

木兔看着赤苇平淡的反应,不知道是否错会了他的意思,心虚地跟着后面收拾。

思来想去还是不安,在两人都伸手拿起装满烟蒂的烟灰缸时,又不约而同的出口。

“前辈,现在的我很糟糕吧。”
“京治,我以前经常给你添乱了。”

同时抬起头,一个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一个眼里闪动着泪光。

“我从来不认为前辈给我添乱,那是对我的需要。”

赤苇顿了顿,拿着烟灰缸的手有点抖,“可是现在看来我这么糟糕,和你吵架、自暴自弃,这么颓废的样子,为什么?”赤苇深吸了一口气,“就连我一口空谈的穿越这种荒谬的事情都能接受,为什么!”

平复后的心情还是暗涌着漩涡,顷刻间便能将人的意志瓦解。

——为什么还陪着我呢。他已经抽噎得说不出口了。

赤苇完全想不明白,这不长不短的十年。十年前,青涩的心事难以宣之于口,迟钝的前辈左右着他的喜悲;十年后,全心深爱的人轰轰烈烈,主动的人颓唐自废。利弊的权衡中,全然找不到木兔这样坚持的理由。

一方的手先松开,烟灰缸应声而碎。语言和气氛不断的催化下,仿佛又有一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将他拉下深渊。

赤苇突然跪坐在地上,木兔急忙将他拉入怀中,五指深深没入黑发,在赤苇耳边不断重复着答案。

一阵耳鸣声中,木兔的声音层层传入耳中。

“因为你是京治,是京治就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怕了。”

理由?完全不需要理由的,最大的原因永远都是赤苇本身。

许久才从回应中回神,嗅着木兔颈间木质的香气,赤苇又将头埋得更深,声音都闷闷的。

“真的吗?”
“不骗京治,骗你是小狗。”
……
“你一直是猫头鹰啊是不是傻。”
“嗯嗯,是傻鸟。”

一遍遍重复的试探,一次次肯定的回应,仿佛不断积累丝丝光芒,不断传递、传递,将微弱的热量全部传递给寒冬,执拗般地,直到雪水消融,直到酷暑之至。

赤苇情绪很少外露,上一次还是在春高赢下狢坂在后场自责落泪。当时……也是木兔一直在安慰呢,即使方式比较独特。

那个看似需要队友悉心“饲养”的王牌,实际上在关键时刻反而总成为支撑起他们的强力支柱。
或许木兔也正是他的原因,才能将一切信任都给与,将那些生动的、柔软的、坚强的赤苇全然展露,将那些迷茫的、灰暗的、脆弱的赤苇一一包容。积累的情绪才找到一个出泄的闸口,在此刻汹涌而出。

又一轮唱和之后赤苇心情好了不少,才发觉自己的腿有些麻了,小声的在木兔耳边说:“前辈,我没事了,起来吧。”

湿润的气息掠过耳边,赤苇没有注意到那耳尖都有些发烫,微微起身与木兔面对面,还沾着泪水的睫毛如蝴蝶振翅。

“嗯好,先去休息吧京治。”随后赤苇便被整个抱起,径直走向卧室。

“等下!前辈。”被抱起吓了一跳的赤苇突然意识到事情奇怪的走向,出声制止住将要迈进卧室的脚。

“我先去……洗个澡。身上都是烟味。”

被打断后木兔才冷静下来一些,将赤苇放下后还贴心的说:“那我去做点吃的吧,京治这段时间太累了。”然后便机械的转过身,同手同脚的走向厨房。

赤苇松了一口气,不在继续想下去直接拐进了浴室。

浴室里蒸腾着水汽,站在淋浴下一滴滴水珠从他光洁的后背划过,留下一道隐约的水痕,已经很久没打过排球了,但总归是坚持着健身,身上流畅的线条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赘余。

把被水打湿的刘海撩起,水流抹去眼角残余的泪花,也涤去难堪的烟酒味。

回想起种种失态,大概十年后的赤苇看到了都要退败——比木兔前辈难搞多了。

站在镜前赤苇吹着他的头发,看起来像是两三个月都没打理了,发尾都长到了后颈。戴上眼镜又端详了一会——没长残。

走出浴室转弯的那一刻,一桌子饭菜映入眼帘,方才木兔“去做点吃的”轰地立在眼前,想起高中时他还要为木兔饮食健康操心而亲自下厨,不禁“热泪盈眶”。

缓缓落座在木兔对面,桌上标准的荤素搭配,甚至还有细心的摆盘,赤苇不由得发出感叹:“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啊,看来以后我可以少干不少活啊。”

“我们同居之后哦!京治有时候下班晚,而且运动员需要控制饮食,就自己来研究菜谱。”木兔难掩骄傲,两手一挥展示自己的杰作。

“运动员?”赤苇敏锐的捕捉到话中的重点,“木兔前辈现在是排球运动员吗?”

“对啊对啊,heyhey,我还组建了一支队伍——黑狼队,名字帅吧!日向、宫侑还有佐久早他们几个都还记得吧?久早,我们四个一起,远近闻名,大杀四方!”

看着木兔在排球生涯上走下如此之远的距离,赤苇心底更涌上幸福。即使那个王牌换下了枭谷的队服,走向离东京更远的地方,在他的身后、在他的过去,也永远镌刻着共同热爱排球的枭谷队友们。

“恭喜前辈,祝愿黑狼队百战不败!”

“毕竟这可是赤苇的期望,肯定会实现的。”木兔眼中充满喜悦的看着他。

真是一种奇怪的体验呢,明明眼前就是最熟悉的人,甚至知道他的过去和未来,但把这些早已发生过的或大或小的事情再讲述出来时,却还是不住地幸福。仿佛不论这未来过去多么苦难枯燥,回望过去时发现有一个人在身边、自始至终,那一切便被渲染上了美好回忆的滤镜。

表白失败后临时想出的话再被说出后还是难免羞耻,赤苇选择装傻转换话题。

“那……同居还有,表白是?”

“啊,表白是在我拿到第一枚金牌后哦!我把金牌送给你当定情信物了!当时京治你还没大学毕业呢,来看我比赛,结束后在后台我就表白了。至于同居……是在一年前,京治稳定在这里工作了,黑狼队的俱乐部也在附近,然后我们就同居了!”

意料之中的是木兔先表露心意,毕竟也清楚自己的性格肯定不会再次尝试。意料之外的是居然过了将近七年才表白,赤苇表面平静下的内心疯狂吐槽:“怎么两个人都这么能忍,不行回去后得加快进程啊!”

“那我们这次吵架是……”明知道这个问题不会带来什么好回应,但是赤苇还是发自内心的想知道。

可以改,以后可以不吵架的,一次分开都不会了。

木兔眼底闪过一瞬迟疑,所幸掩盖的很好,只说两人工作压力大便是全部原因了。

赤苇也没怀疑,心中的备忘录默默把这条置顶。

俩人闲聊了很久,由于心情的浮动不定,疲乏感很快找上了赤苇。不知在听木兔讲哪一段长故事时赤苇胳膊支着头睡着了,平浅的呼吸象征着温柔的梦乡。

木兔看着赤苇渐渐没了回应,才慢慢拖开椅子用公主抱将人轻轻抱起,回房、放下、盖被一气呵成,摘下赤苇的眼镜放在床头。全部完成后却又握住赤苇的手,在手背上烙下一吻,然后将两人手掌相扣,在掌心又轻吻一下。

半跪在床头边看着爱人的睡颜总是令人沉沦,是独属于他一人的温柔乡。

起身离开房间,木兔开了十倍速般洗完了碗筷又打扫收拾好屋子,换了居家服便迫不及待的钻进被子里,从背后环住赤苇的腰,两人贴近的身体令他熟悉,埋入颈间深吸一口爱人的气味,一次安稳的梦乡旋即展开。

 

-Chapter 3-

赤苇是被胸口沉重感压醒的。

迷迷糊糊中他从“巨石”之下挪动,好不容易才呼吸顺畅,强忍着日光的不适睁眼时,看着眼前又呼吸一滞。

冬日早晨柔和的日光勾勒着木兔的脸庞,十年后的他五官更加俊美突出,身材更甚,侧睡时被子被宽厚的肩膀高拱起,随着呼吸起伏。没有抹上发胶乱蓬蓬的头发赤苇倒是很少见到,再三忍耐下还是侧过身面对木兔,悄悄挪动着贴近了一点,慢慢抬起手伸出,细长的五指没入柔软的发间,感觉像是在趁着一只温和的野兽休憩时把玩它的毛发,却丝毫不用担心将它惹醒。

真是乖呢。赤苇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猛禽有些苏醒的迹象,赤苇便迅速把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道:“早上好,木兔前辈。”

哪想对方压根就没清醒,嘴里哼哼着什么也没听清,手倒是不老实的摸索着赤苇的腰,然后又一把拉近,护食似的揽在自己怀里。赤苇毫无还手之力地与那稍高的体温贴近,顺势埋下头去,语气强撑着镇定,“真是的,还没醒啊……”

“刚醒了哦,京治。”

闻言一惊,赤苇挣扎着抬起头仰视,恰好与那束热烈的目光撞得猝不及防。

“不好意思打扰到前辈了。”

“京治一直很喜欢摸我的头发呢,这样可以的。”金黄色的瞳孔在阳光中闪动,那是引人注目的另一种太阳。

“京治能不能换一种称呼啊……”木兔接着说道,“明明我都没改过可是京治突然换成了敬辞,感觉——像是占我便宜。”木兔刚醒来的嗓音还是黏黏糊糊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赤苇早就意识到了,只是困于羞怯不愿意主动提出,明明连表白都没说出口,突然换成如此亲密的称呼也让他迟迟不愿启齿。“那……光太郎?”赤苇低下目光不敢对视,心跳变得极快,紧张却又如此欣喜。

是独属于最亲密的家人、爱人之间的称呼,而他如今也能呼唤。

“嗯!”木兔眼角弯弯地看着赤苇内怯的样子,却又得寸进尺,“占了我便宜之后可以给我一些补偿吗——小赤苇?”

真是过分!这十年里面尽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木兔前辈我劝你不要过分了!”说完趁着木兔******,赤苇猛地一发力挣开了胳膊的束缚,又一口气翻身坐在木兔身上,用被子裹住两人的双手,居高临下地问:“这样的补偿,满意吗前辈?”

赤苇几乎没意识到木兔的克制,没能得意几秒,只看见回过神的木兔手上立刻一发力,将赤苇整个人都拉至面前,双手却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恢复了自由身。一手揽过腰同时起身,另一只手则按住赤苇的后颈向自己猛地拉近。

唇齿瞬间相融。

起初只是双唇相接,很快木兔撬开了赤苇的牙关,灵活的舌尖舔弄着口腔内壁,又与另一只纠缠、勾连,赤苇脑中轰的巨响,鼻息乱的一塌糊涂,现在的他全然是一个告白都不行的“新手”,完全被木兔牵着节奏走,被亲的晕头转向。

吻由浅进深,却戛然而止。木兔强行的拉开两人,赤苇眼角已经因为有些缺氧而泛红,呼吸像是叠加着两人的。

木兔缱的目光盯着赤苇,心生一计。“京治还不会换气呢,吻技完全为0啊。”

赤苇不肯甘拜下风,换了几口气随即说:“那前辈教我啊。”语气甚至半带着命令。看来一招激将法有用。

于是吻更加缠绵深入,轻薄的唇更加柔软。两人气势上不分高下,可赤苇还是因为“0经验”败下阵来,任由木兔掌控。木兔有节奏律动般的的绕着对方的舌尖,画圈似的舔吻,贪婪地攫取着属于他的气息,另一只握住腰的手也模仿着舌尖的节奏揉捏,让赤苇的腰肢完全瘫软在他怀里。

后来吻变得缱绻,吻中掺上了窗外的暖光、交叠了窗外的烟火气。吻的太深了是在报复——报复那时都退缩的两人,吻的太浅了是在珍重——珍重眼下深爱着的对方。

一吻在闹铃的催促声中结束,晨起的困倦也一扫而空,木兔伸长臂关上了床头嗡嗡作响的”罪魁祸首“,回头看见赤苇仍微微喘气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颤——这个人啊,总是踩着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卸下一切防备与坚强的外表,蜗居一隅,是独属于他的,怎叫他不心爱?

盯了一会赤苇也注意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微微偏过头去。注意到了小动作,木兔便紧接着问:“京治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赤苇一时木然:“哦?原来刚才前辈在安慰我吗?感觉不像呢。况且——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因为京治一直有起床气啊!”木兔暗松了一口气,顺理成章地说道。

冬日的暖阳透过虚掩的窗帘洒满了一床,木兔整了整赤苇歪掉的睡衣,又一头扎进他的颈间,乱蓬蓬的头蹭来蹭去,像是犯了错正撒娇的一只猛禽。衣服又乱了、脖子还有些痒,可是赤苇全然不厌烦,宽慰的环抱住木兔,沉浸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瞬当下、每一束日光中。

木兔突然打破沉静,将赤苇一把抱起,一手托住他不稳的身子,把整个人挂在自己腰上,又猛地一发力起身下床,在赤苇还晕头撞向时就抱着他大步迈出了卧室,大声呼喊:“门速速打开,没有起床气的京治终于起床啦!”

赤苇被他逗得不行,两人轻快的笑声在屋里跳跃,与阳光相约而舞,缠绵飘散在一片碧蓝的晴空中。

赤苇被精心安顿好坐在餐桌,客厅的电视被木兔习惯性的打开,隐约放着晨间新闻。慢慢细品着一杯温热的鲜奶,目光挪不开厨房里穿着修身的黑色秋衣又套着背带围裙忙碌的背影,肩带勒着宽厚的肩背,宽大的胸膛被衣服勾勒出的线条堪堪掩着,腰上系着蝴蝶结更凸显腰线匀称,标准的“肩宽腰窄”身型——也是值得细细品味的,赤苇想。

十年后的木兔比赤苇猜想的要成熟靠谱多,短短一年的同居便已经掌握了不少菜谱,大多还是运动员必备的营养餐,荤素搭配膳食均衡,近乎完全地从懵懂幼稚的高中生晋升为高阶优质家庭煮夫了。“令人省心啊。”看着木兔端上两盘色香味俱全的早餐,赤苇心里发出一声饱含“母爱”的长叹。

“17岁的京治可是第一次吃到我做的‘双倍培根夹厚蛋超级王牌三明治’吧,今天可是双倍的培根!快尝尝!“木兔坐在对面,眼里迸发着期待的光,摇着尾巴一样等着美食评价员赤苇的评估鉴赏。

坚定相信着木兔厨艺的心在一长串炫酷名字的打击下还是有些动摇,赤苇暂且把他划分进了“高阶幼稚家庭煮夫”一栏里,拿起刀叉再看向对方,像是怀着极高的信任,又像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吃下一大口。

培根的鲜香在舌尖跳跃,轻弹爽牙的煎蛋混着煎脆的面包如天作之合,胡椒粒和盐粒在唇齿间弥散,恰到好处的搭配迸发出难以言说的美味。赤苇感觉已经很久没吃过如此平常又豪华的一餐了,双手本能的将下一口送入,让近乎干涸味蕾重得春霖的馈赠。

许久不见赤苇吃着他的“王牌”时心满意足的模样,木兔眼里难掩的流露着光,一并共享起早餐。

电视中标准的播音腔夹杂着两人没头没尾的闲聊,听到了什么似的,木兔忽然抬头看向电视中关于近两天夜祭的播报,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到:“京治,我们出发吧。”

赤苇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用余光瞟了一眼电视,“好啊,木兔前辈。”

“京治怎么不问我去哪里?”木兔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会令人困惑,可他也惊讶于赤苇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也没问我同不同意啊,前辈。”

 

-Chapter 4-

收拾行李、订车票酒店、规划酒店,在赤苇规划下仅在短短一下午中就精细安排好了,第二天一早两人便乘着新干线飞驰往举办地,用木兔的话来说,就是度过一个和爱人独处的旅行。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的倒退,光秃的树干嵌入冬季有些阴沉的晨日。独属于自己和木兔的旅程的每一分秒自然都是令赤苇珍爱的,可是心底总是没由来地翻上疲乏感,窗外陈乏的景物更勾起他的睡意。车程还未过半,一开始和木兔聊得有来有往的赤苇只剩下简单语气词了,又过了一刻钟他便开始昏昏欲睡。

有些晃动的车厢让他难以稳住晃悠悠的头,第三次头碰到坚硬的窗户玻璃时,一只宽大温暖的手轻扶过他的头,慢慢靠在自己肩上,熟悉的气息随即贴近,将他拽入安眠之中。

旅程的两天在赤苇眼里也如梦中一般。

一起去寺庙祈福抽签,从以前木兔手上拿到的“再来一根”的雪糕棒,变成了赤苇现在手中的“大吉”;夜游沉睡的城中,从以前身穿枭谷校服并肩走过昏黄路灯映照的路途里,木兔侃侃而谈王牌心得的侧脸,变成了赤苇穿上仍余体温的外套坐在回酒店的车上,两人歪头靠在一起打盹路灯扫过的面庞;在夜祭的祭典上牵手乱逛,从以前赤苇手上拿到很多木兔赢来的奖品,变成了……现在手上更多的奖品。

以及当下——在空无一人的草坪上静待夜祭烟火。

这里倒是木兔细致勘察后找到的,在小镇的后山山坡上开阔的一片草地,人间灯火明明暗暗的在远处亮着,一片漆黑中坐在身旁紧贴的身形把赤苇从斑驳陆离的回忆里抽离。

“要开始了哦京治。”
“3。”几点光点并排从远处升起。
“2。”橙黄色的光拖出长尾,然后到达顶端。

“嘭——”

“1。”赤苇在心中郑重地回应,随即——一片金黄色的花火绽放在黑夜铺陈的幕布下。绚幻的烟花触人心弦,流落的烟火降下星雨,是长箭割裂天宇,亦是流星触动银河泛起涟漪,是如昙花一现的盛放,亦是光影交错的旧胶片。烟火将庆典愈演愈烈,气氛推向一夜的******。

亲密的人影在逆光中交叠,缱绻的温度在手心间传递,悸动的心跳逐步接近同频。

木兔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偏向赤苇,赤苇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赤苇感到一片阴影移来,熟悉的唇便紧接着贴上,虽然早已有预料但他不免被吓到,头还是不受控的向后退了一寸。而回应是木兔强横地按住他的后脑勺反拉向自己,赤苇取下有些碍事的唇齿间便又是一阵云翻雨覆。

烟火进程过半,木兔才举决不定的分开,深深看着赤苇眼中分明映着的烟火和自己,两人目光纠缠了许久,烟花暂歇,赤苇才问道:“前辈刚刚怎么突然吻我了?”

“因为京治一副期待被亲的样子啊,”烟火、亲吻、爱意,总是在这样的夜晚中暧昧共舞,于是欲望潮起浪涌、沟壑难平,“还有啊,你刚刚为什么在闭眼?”

“因为……”赤苇似乎有点难以开口,回过头望向远处烟火光影与人声鼎沸交错,他才接着说道,“烟花绽放的声音让我想起和前辈一起打球的时候。”

“烟花声音响起后必然会看到绚烂的烟火,当然,当我把球传给前辈,听到‘嘭’的一声击球,也一定心知肚明——这一球拿下了。所以,”赤苇微微侧身面向木兔,墨绿的双眼再次对上金黄的瞳孔,“——所以烟花再美看几百遍也会腻,倒不如闭上眼想象木兔前辈扣球的样子,毕竟看着甚至回想几百遍前辈扣球是一种从来不会枯燥的享受呢。”

不加粉饰的告白,全心爱意的纯粹,是那些不被烟火所染、不需万言所陈的十年前青涩少年心事,见过骄阳,行过日暮,跨过无数穿梭平行的世界,在沉沉夜色中如烟火般恣意,明之于心,宣之于口。

于是爱你成了我荒谬的本能。

“好棒的形容啊!不愧是京治。”木兔一脸心满意足,出人意料的,他向后仰去,两人同时躺倒在干枯的草地上,七色的萤火在两人眼中闪烁。

“京治以后是一个特别好的爱人。”

无心再看烟火,赤苇侧头看着木兔,心里十分分明这是对“十年前的自己”说的,稍微平静的心跳又随烟花的绽放声而波动,在胸腔中长久回荡着。

一连串金色的焰火光中,夜祭迎来了盛大的尾声。夫妻牵着孩童,情侣互挽手臂,吵闹中、温馨中,人群散去。一个着麻花辫的女孩抬头望了眼天,又被父母急匆匆叫走。

天有些阴沉,大概是要下雪了。

烟火结束,两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听从木兔的建议准备慢慢散步回宾馆。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赤苇怀着疑惑点开信息,毕竟这两天几乎没什么人给他发过消息,他也不想费心去回复。

冬季夜里的风总钻进暴露出的各种空隙里,木兔打了个寒战,回头看到暗处赤苇被手机屏幕映白的脸,便走了两步过去准备牵上他的手。与冰冷的指尖相握瞬间,屏幕的亮光随即而灭,赤苇抬头几乎同时地发问:“怎么了前辈?”

“啊,没事。不过京治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放我口袋里我给你暖暖吧。”木兔说着便双手捧着呼了一口暖气,收获至宝般把赤苇的一只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走吧?”木兔的目光有点急切。

敏感的指尖传来滚烫的体温,赤苇却有些畏缩。“嗯好。”

一路上人影绰绰,昏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此消彼长。渐渐地,宽敞的街道上孤零零地亮着醒目的广告牌和24h营业的便利店,零星的路人也都归家,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

夜祭结束后一路上两人便沉入诡异的沉默中,就连一直吵闹的木兔也难得地安静。

木兔准备牵着赤苇走上天桥,刚迈上一步阶梯,手中紧握着的便抽离出去,涌进一股寒风。

“京治,你怎么……”木兔心一紧。

“木兔前辈没有骗我吗?”赤苇低着头,路灯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语调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什么意思,我怎么会骗你?”木兔站在台阶上看着垂眸的对方,彻底慌了神。

赤苇强作镇定地点开手机短信,机械般的读到:“赤苇京治先生,由于您已达一个多月未在本心理咨询处复查,鉴于上次的检查结果,您的对工作和家庭的焦虑症状已转向重度,并伴随抑郁症状。希望您于近日复查并进行心理疏导,祝您早日康复……原来我从一开始的不适都属于现在的我,我还以为是正常现象,”赤苇低笑了一声,似是在自嘲,抬头紧盯着木兔,震颤的双瞳里像是要燃起火来,将两人的理智都吞噬殆尽,“那杂乱的屋子呢?我们的关系呢?这几天的一切,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不是这样的……京治你先冷静一下。”木兔下意识的想去拉住对方的臂弯,却被一个闪身落空。

赤苇往后退了一小步,语调激动:“明明从穿越过来的那天就清楚,短短十年就轻易的改变了,连累木兔前辈,将这么长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分手了为什么回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不把我那些阴暗面全扒出来让我看清楚,这些天的温情建立在什么之上,木兔你一直都清楚,我现在也清楚,”赤苇哽咽了。

“你早该放手的。”

赤苇说完便转身走回来时的路,将木兔极力克制的挽留留在了原地。

看着赤苇走离了路灯范围,拐进街口转角,木兔抬起的手伴随一声低声的呼唤落了下去,沉入孤独一人的黑影,拖拽着、撕咬着没入凛冬的寂静。
……
是我的错,是我搞砸的。
我把金牌送给你当定情信物了。
京治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我怎么会骗你。
……
一字一句,一动一幕,爱人温暖的怀中,并肩长谈的夜里,如梦似幻的烟火下,包裹着赤苇的脑海,将他拖得跑不动了、喘不上气了,冰冷的寒风化成漆黑的深海,光影浮动中他渐渐看不清木兔的面庞,海水模糊了他的耳边,暧昧的字句被狂响的心跳声覆盖,紧绷的弦应声而断。

难以克制住自己奔跑的赤苇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小巷前停住,寒气随着剧烈的喘息灌入肺中,难以克制的他咳了起来,像是要将一切不解和悔恨都从这躯体里不顾血肉地生挖出来,最后他都有些精疲力尽,背靠着墙瘫坐下去。

闭上眼,他疯狂翻动着脑海里的回忆,想要扣出每一份细枝末节去证明,木兔是不应该再坚持爱他的,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寻得一丝慰藉,一点解脱。但是他迟钝的大脑已经全面******,反复拉伸的皮筋般失去了劲力,于是他放弃了,任由空白吞噬尽一切。

指尖触碰到凉意,赤苇缓缓抬头,除了几粒雪片什么也没有,眼前空荡荡的。

下雪了啊。赤苇脑中只冒出一句话,下半句也接不上。

他迟缓地伸出食指指尖,并没有一粒雪花眷顾,却定住了很久。

一个背影,印刻在泛黄的旧照片上从凛冬的雪夜中飘来,而他恰好看到,挪动着麻木的双腿,着了迷般的跟在它后面,深远的夜空里,照片却主动飘入他手中,紧攥着,上面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背影。

是体育馆的初遇一眼、平淡训练中的密切注视、应援鼎沸中的坚定回应、万众瞩目下观众席上的含情,是他们从追随到并肩,走过弯弯曲曲的长路,却永远燃烧着的恒星,璀璨他一生的盛夏。
他活的像一尊蜡像,烧的只剩半截了,记忆却停留在木兔熠熠点燃他的那一刻。

横刮的寒风全力夺着那张照片,赤苇迷恋地盯着它,却在眨眼间它变成了颤颤蜷伏的一张写满字的纸,一张情书。

致木兔前辈。信的开头是清秀的笔触。

赤苇猛地睁眼,从雪夜的幻境中抽离出来,看着手上的水渍,他的表情发木,眼角却有一滴清泪留下。

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对于外界的一切做不出多余的反应,拿出手机,屏保上是他们家里书房的一角,虚化背景里的书架上隐约是两人的合照和陈列的奖杯,滑进主界面,他指尖在“照片”上顿住了。赤苇直了直身子,觉得这应该不算是侵犯隐私,便点进去。

从最近的一张来看,他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有拍照片了,那张也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一个普通的落日。往上翻,是密密麻麻的PPT截图和会议照片,偶尔地,会有木兔的生活照和比赛相关的照片扎堆,有晨光微熹中木兔的睡颜,有木兔拿着他的手机拍下两人满脸蛋糕奶油的欢欣,也有某次比赛后聚餐他与黑狼队的合照……越往上翻,木兔的照片越多,相对应的,越往下翻,那幸福被麻木和不堪埋得更深。

手滑点进一张照片,是两人在枭谷的队服,是他最熟悉的四号和五号,是那两年的热血与青涩。

时间拨回两年前,当时两人刚同居,这大概是在收拾行李时翻出箱底的,上面整齐的叠痕依然明晰可见。赤苇不禁猜想起当时会发生什么,一定是怀着惊喜的心情,他和木兔看到后会聊起并肩协作的日子吗?又或许,会穿上小了很多的队服,看着镜子中的对方,相视而笑吧。

赤苇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经历一遍,或许是不同的一遍,与木兔相伴相爱的十年。

但是他清楚他不行,这太自私了。

他想看着那颗燃烧发光的恒星拥有属于自己的星系,而不是偏执地陪伴他这颗孤独暗沉的卫星。

高中时作为队里的二传他便冷静决断,对于利弊的权衡总是做出最优的抉择。他心甘情愿为高中的木兔做衬托、为现在的木兔做陪伴,但只要出现一点偏差——正如现在,仍是果断地离开、放手,独自忍受心魔,捱过一个个用酒精*********夜晚。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时针早已划过零点,路灯有些接触不良,灯光闪烁,将雪夜映衬得更加扑朔。

屏幕上一条社交平台的弹窗瞬间夺走他的目光。

“您的关注‘黑狼M******Y’发布了一条新动态”,赤苇呼吸一滞,在弹窗即将退回的时候点了进去。

“在本赛季中M******Y也一如既往的取得了超凡的成绩,而我们的明星队员——副攻手木兔光太郎也要在今日发布一条重大消息!观看下方赛后特别采访揭晓吧!”

视频自动播放着,几幕木兔扣球的剪辑后便切换了采访的场景。他穿着黑狼队队服,脖子上挂着金牌,却远没有他耀眼。

“木兔选手,在本队取得了第一的佳绩后,你说要公布一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木兔紧张的神情难掩兴奋,“首先,我十分感谢这几年打职业陪我走过的粉丝、朋友、家人、队友们,以及……我的爱人。是的,这也正是要公布的、重要的事情。他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是我心中最珍重的爱人,我们已经相爱多年,我也希望可以继续陪伴他。所以借此机会——”木兔提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方盒子。

赤苇的瞳孔猛然骤缩。

”在这次采访公布时,我应该已经向你求婚了,我坚定不移的深爱着你,请你相信。”

“答应我吧。”

木兔真诚地看向镜头,却如同穿过人潮汹涌、时光斑驳,站在17岁的赤苇面前,义无反顾地向他迈出一步、又一步,于是埋藏在心底的爱意不再付诸东流,在夏日骄阳的照耀中肆意疯长,充盈了漫漫冬夜。

视屏开始重播,赤苇才缓缓回过神来。

路灯在雪幕中摇摆不定,寒风灌进他微敞的衣领,似是在催促,一粒雪片落上他的无名指指尖。

赤苇起身冲出了巷口。

脑海中不再有杂乱的自我怀疑,眼前的幻觉也全然散去,他真切地意识到的、唯一该做的,就是不再做一个临阵溃逃的逃兵,而是将十年前那句大声告白,去坚定地迈向木兔,迈出他的一步。

赤苇曾自认为坦然自若地面对对木兔的情愫,以及两人的相爱,可现在看来他才是那个自私鬼,一声不吭的包揽全部,不留木兔任何反对的余地,才将两人都逼上绝岸,生了裂隙。

可是他不能站在现在的高度去批判当年的自己,这不公平。如果从来一次,以当年的阅历和心智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哪怕同样的结局。

只是想弥补,他将有的十年时光。

距天桥越来越近,阶梯一步、两步地大步跨上,风雪伴着心跳的节奏吹得愈急。

最后一步登上,赤苇几乎有些脱力地支着身子,看到木兔半趴在栏杆上落寞的背影,一个念头闪过的同时,他尽全力喊出爱人的名字。

“木兔前辈!”

-为什么坚持着呢。细微的念头冒出,赤苇还是有了一瞬的迟疑。

为什么做出公开的决定,为什么坚定着这份爱意,为什么隐埋住的是更深的、不可控的……

“京治!”木兔的回应充满惊喜。

-因为你是京治。

撕破了错综复杂的思绪,就像是打破了寒霜浮冰,一切便心知肚明。他受困于缓滞的生命寒冬,可也因此,他才拥有一个多么炽烈的希望,如此不可战胜的盛夏。

十年前的爱意破冰浮出水面,他终于有勇气为十七岁的盛夏画上句号。

“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合时宜,可这是我早在十年前就该说的——木兔前辈,我很憧憬你,我永远会为你尽120%的全力。请和我交往吧!”

没有几百遍的腹稿,没有反复斟酌的情书,没有躁动暧昧的氛围,在过去的赤苇会认为,这是个仓促的不完美告白,可是现在他的眼里,分明是不可多得的誓言,如焰火般绚烂的真挚。

“欸!这么突然的吗!”木兔还没有意识到这迟到了十年的告白,只是坦然且郑重地承诺,几步拉进两人的距离便将赤苇拉入怀中。

“对京治我完全不会拒绝的!所以接下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赤苇满眼宠溺地看着木兔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调侃的话刚到嘴边,熟悉的眩晕感又袭上身,除了眼前聚焦的木兔,一切又开始向四周退去。

他没有出声提醒,只是沉溺地看着这一瞬,心中默念道:“我一定会答应的,木兔。”

毫无危机意识的木兔慌慌张张地翻出戒指盒,单膝跪地自信的准备大显背诵成果时,赤苇震惊却带着冷意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我们不是分手了吗?木兔,你在做什么?”

“啊!什么做什么?”木兔刚捧出的戒指盒还未打开,又被当头一棒,脑袋发懵地张嘴又闭合不知道如何回应,“京治难道你回来了?太好了!”半晌过去他才恍然醒悟。但两人的对话也没了下文。

风雪挟来诡异的沉寂卡在两人中间。

“这个……等下我可以解释,”木兔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捧着戒指的手,却还是难掩失落,纠结着要不要收起,“如果京治不愿意的话,我等下次也可以的。”

“求婚还有第二次的?”

“那我现在就……”

“我们不是分手了,怎么求婚,先婚后爱吗?”

赤苇少见地为难他,木兔被问住了,一副思路卡壳的神情抬头望着赤苇,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状态,戒指被他小心地揣在怀里。

赤苇更是头疼地发涨。一是他眼前两难的境地,再是前几日的记忆正铺天盖地而来,不堪的、缱绻的、沉沦的、炽烈的,一切一切脑海中回忆蒙上虚幻的幕布,怎么都拨不开。

可是心底的枝丫仍在疯长,一瞬间他想起了无数永恒。

赤苇长舒出一口气,似是无奈,又像是在庆幸,随后眼尖地在木兔表达认同前抢先做了结论。

“好了木兔,我现在都想起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他眼底又燃起期待。“所以——”

“所以你还求不求。”语气略带着不满,赤苇努力装镇定,可根本藏不住眼尾的笑意。这样不可多求的盛夏,让他怎舍得不去贪享占有。

“当然了!”木兔强忍下跳起来欢呼的欲望,一股巨大的暖流在心里汹涌澎湃。他正了正身子,再次珍重地捧出戒指盒,在暖黄的路灯映射飞雪的衬托下,打开了满盛的爱意。

明净的钻石嵌在线条流畅的银白素圈上,两枚对戒静静地相衬,流光幻化为的永恒承诺,熠熠生辉。

“京治,从高中、到现在,从前辈、到爱人,我总是一个迟钝的人,会给你添不少麻烦。但一直以来,我不愿成为你的负担,你更是足以与我相配。对你的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感情,谁也代替不了,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我想和你一直并肩走下去。”

“赤苇京治先生,你愿意接受木兔光太郎的求婚吗?”

木兔金黄的瞳孔中洋溢着光,注视着赤苇,眼前的世界仿佛再看不见别的东西。紧握在手中的戒指光芒流转。

“我愿意。”

爱意永存在每一个勾勒对方的目光,亦凝聚在相扣的指尖,对戒占据着两人手上相同的位置,仿佛它本就在那里,十指相扣时分明的触感,更是那爱意将他们环环相扣。

木兔起身时赤苇便先一步抱住了他,头埋在温暖的颈间,贪恋着熟悉的气息,对方也紧紧地环住自己以示回应。

“谢谢你,光太郎。”

赤苇再没有迷失的雪夜,在那瑟瑟风雪尽处、他所寻之地,那个人也正披荆斩棘,一步步走到他身旁,紧握住手破风而出,心脏生长出不可战胜的夏天。

……

“京治,先婚后爱……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意思?”
“嗯……所以是你先向我表白然后我再求婚这样?唉不对不对,应该是我先求婚然后——”
“光太郎你的理解能力还是一鸣惊人。”
“一鸣惊人是……?”

……

 

——正文完——

 

番外

 

陌生的天花板。

赤苇半睁惺忪的睡眼,半臂挡着窗外透来的刺眼的光,瞥了一眼便将身上的被子扯起蒙住了整个头,没了动静。

——半分钟后。

赤苇猛的从床上坐起,五雷轰顶般慌乱地环顾自周,卡壳的大脑终于勉强转动时,“残酷”的现实才幽幽浮出他脑海——我怎么在木兔家里!甚至在他的床上!!

就连他这种几乎事事处变不惊的性格也乱了阵脚,抱头想了半晌也没能从乱如杂线的记忆中找出个头来。这又是到什么奇怪的世界了!赤苇心中无声的呐喊。

从穿越到另一条平行世界线的状况来看,他和木兔理应是早就相爱的,但是看着自己的校服西装整齐的叠放在手边,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太早了吧!

想到这里他甚至迅速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身上的衣物,确保除了衣服不是自己的以为其余一切正常之后又崩溃地蜷起了身子。

——明显是木兔的,正常个鬼。

窗外鸟儿百无聊赖的啼叫都带上了嘲讽的意味,赤苇尽全力冷静下来,抽丝剥茧中发现了一丝端倪——大概率这还是自己原来的世界,如果17岁的赤苇穿越成了27岁的赤苇,并且和那时的木兔相处了数十天。那么,27岁的自己呢?去哪里了,会是一样吗?

可惜的是脑中如此多将现未现的回忆他竟始终无法想起分毫,只得抬头寻找到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惊奇地发现这才是第二天,翻遍了手机也没找出什么线索。

既然时间流逝速度不同,那过去的事也会不同吗?赤苇更疑惑了,索性翻下了床,几番想前顾后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去找木兔问个清楚。

******的脚踩在坚实的木地板上,发出“吱”的一声响,赤苇绕开房内的陈设缓缓踱步到门前,余光瞥见了搁在书桌上的两根棒棒糖,在散落的纸笔中间显得格格不入。“糖?我和木兔前辈好像都不爱吃。”赤苇心想,顺手拿起一根端详。

“赤苇怎么爱吃糖了?”

与木兔的对话如深埋海底的漂流瓶终于浮出水面重见天日,久寻的记忆愈发清晰。

 

——半天前。
(以下27岁赤苇视角)

 

“赤苇——”木兔洪亮的呼唤从前方不远处悠悠地传来,从梦中被强制性唤起的赤苇恍惚地睁眼,听到木兔清亮的嗓音有些错愕,在茫然中漫无目的扫视的目光一下便抓住了熟悉的身影。一连串的疑惑在习惯性目光的追随后才接踵而至。

“我这是在做梦还是穿越了……”赤苇一面难以置信地想,一面又向不远处对自己招手的木兔试探性地挥了两下手以示回应。对方大概也没想到这样的反应,从便利店里探出大半的身子又向内微侧,像是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随即便背着夕阳向这边跑来。

怎么办?

看着相爱数年的人飞似的跑来,胸前的领带随风飘起,脸庞仍是少年的模样,他竟生出类似近乡情怯的怯畏来。

即使那或许还是个“未谙世事”甚至虚幻的木兔,或许虚影会随时在迷离徜仿的黄昏中消失,作为主动停笔他们故事的一方,他还是感到了几分罪恶,只能无措的立在原地。

身披瑰红色余晖的少年旋即而至,记忆中青涩的眉目莽撞地闯进他墨绿色的眸中,仿佛涌入了更盛大的夏日,来自千万光年外的久违感翻涌上他的心头。

“赤苇刚才怎么没有跟上来啊?是不舒服吗?”

“我没事,木兔——前辈,”赤苇勉强地改了称呼,“只是刚才走神了,你说的话我没有听清。”赤苇强装着镇定回应,期望牵强的理由能暂时掩盖过去。

“啊没事吧赤苇!学习压力这么大要注意身体啊。”过于关爱后辈的木兔紧抓住他的双肩前后晃,只有急切告诫的话语才有点前辈的样子。

本来就晕乎乎的赤苇腿都软了一下,好不容易制止住木兔后长舒出一口气,“我没事前辈,太担心我了。话说你刚才问的我什么?”

“哦这个啊,刚刚碰到木叶就冲上去打招呼了,有点忘形了直接进了便利店,回头看到你没跟上来就喊你的名字来着。”木兔一副细细回想的样子,不时懊悔地拍一拍自己的头,说完便如释重负,揽过赤苇的肩边说着要请他吃饭团。

17岁的夏天。

那些逝去的回忆仿佛插上了翅翼,一切又变得栩栩如生。

黄昏模糊着昼夜的界限,初夏模糊着生命的生盛,旧日与现实模糊着克制、冲动、患得患失,于是又让那一瞬间的心悸钻了空。

“赤苇还是吃烤肉味的吗?”

“对啊前辈,十几年一直没变过。”

“赤苇好专一啊!哎?十几年?什么意思。”木兔不可置信地跨了一大步站在赤苇前方把路拦住,“赤苇怎么说的像个大人样。”

“其实木兔,我现在是27岁的赤苇穿越过来的。”

“唉——?穿越、27岁,好像电影里的情节啊!好酷啊赤苇,我也想试试,你是怎么做到的!”

赤苇也是没想到木兔竟然会这么兴奋,全然不会质疑,天真又真挚的目光总向他看来。

“冷静一点前辈,”赤苇按住蠢蠢欲动的身子,“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当时在家睡觉突然就站在这里了,而且体验感也不太好,现在头还晕……所以,”

“为了王牌的安全考虑我们还是去吃饭团吧。”

肉眼可见的木兔的劲头弱了,顺从着赤苇把他拉进便利店。

蹲在立柜前,看着眼前各色的饭团,赤苇的肚子不禁暗自“嚎叫”,在两个口味的烤肉饭团之间短暂的纠结之后赤苇决定两个都拿,转头向木兔说:“前辈,我直接选了我们俩吃的了?”

“好……”同样蹲着的木兔两手拖着腮,还是一脸苦恼,赤苇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先起身。由高向下看木兔,赤苇一时语塞,手却跟着躁动的心按耐不住。

装作不在意的揉了揉木兔柔软的头发,赤苇小声的对他耳语,“走啦前辈,今天可是你请客哟。”说完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木兔才慢慢悠悠的站起来。

看着木兔的背影,赤苇暂时没明白他陷入“消极模式”的原因,只清楚又要拾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来了。

他开始思考解决方案,手自然放进口袋里,却碰到了纸的触感。

没有过多的怀疑他就拿了出来,却看到一张简约的信纸,摊开后第一行映入眼帘,连还没读完几字心头便是一阵震颤。

“致木兔前辈。”赤苇记得是这样写的,在错乱与无措之间他第一反应却是逃避,神色慌张地将纸塞回了原处,生怕被发现。

逃避?逃避什么。怕被谁发现?木兔吗。心里有个不似属于自己的声音浮出。

是17岁宣告情意的赤苇,是27岁胆小鬼藏得小心翼翼的爱意。

不一样,过去是不一样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写情书、没有表白、木兔也没有和自己约好一起回家——这是一个不一样的赤苇。

他不可置信,十年前埋下的种子一点点发芽、生根,生生扎进血肉里,长出未来残酷的现实,却无可逃避。自己不会这样表白的。他默念着千百遍,真诚得如亡命徒向上帝诉告自己的无辜。

像是思考过了千百种的借口,然而他才走了几步路的距离,跟着木兔停下步子时他才惊觉。

他完全说服不了自己。

说服不了自己不是胆小鬼的事实。

心里升起一丝焦躁,走向收银台余光瞥见的其后摆放的烟,更如火上浇油。

“前一段时间烟抽太多了啊……”赤苇怔神间想,揣在口袋里的手手心出了些汗,信纸的边缘依然明晰可触,唇齿间的干涩感愈发强烈。

“就要这两个,”木兔对收银员说,回头看见赤苇******,顺着目光看过去才恍然大悟,“赤苇想要吃棒棒糖吗?”

“啊……不是,”赤苇猛的回过神,收回目光时也注意到了放的不远的棒棒糖,“我不吃甜食,前辈不用买。”

“嗯——”木兔眯起眼揣测着,下了断论,“明明就是很想要,眼睛都看直了!麻烦给我拿几根,要不同口味的。”说着便自顾自的付了钱,从收银员手中一把拿过饭团和糖,拉起他的胳膊示意他把手张开,自信的放上去几根五颜六色的棒棒糖。

“走吧回家!”

赤苇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糖,又抬头望向几步外木兔王牌的背影,莞尔而笑,提起步伐跟了上去。

黄昏消逝的很快,像细流汇入大海无声,天边厚厚的云层彻底盖住了最后一丝余晖,燥热的风挟来几分湿气,路边的灯接连亮起,蝉却还没失掉高歌的兴致,奏着入夏的交响。

细细品着嘴里橘子味的糖,心中的躁闷平复下来,赤苇把脑袋放空,享受着着不多时的夏夜。

“赤苇怎么爱吃糖了?”木兔没头没尾的问了句。

赤苇顿了一下便很快接上,“刚刚说过了前辈,我不吃糖,是你硬要塞给我的。”

“可是你现在明明吃的很开心。”语气里有些不满,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烦心事,赤苇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

“话说前辈从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想要问我什么吗?”

“哪有啊,”语速慢了,赤苇猜到他戳中了木兔的心思,“但是我确实在想一个问题……”

“那就问吧,虽然两个世界的事情可能不太一样,不过以后的事情应该都差不多。”

未来一定好吗?其实赤苇没什么把握,想起那封情书,他欺骗木兔也欺骗自己去坚信一个虚无的推测——赤苇一定不会放弃。

木兔突然警觉的环顾四周,凑过来低声在赤苇耳边说:“按照电影里的剧情赤苇会不会被很多人追杀啊,就是时空猎人什么的,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果这样的话你还是要赶紧回去——”

“噗哈哈哈,木兔你想太多了,”紧绷的弦突然松懈,赤苇笑弯了腰,眼角都溢出笑意,想了想还是顺着木兔的话讲下去,“前辈不用担心,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名声让那么多人追着的。”

“好啦赤苇我听出来你这在迎合我了,我只是担心嘛。”

“前辈一点没有变呢。”

“等下!27岁的赤苇还叫我前辈不太对吧,是不是应该换过来,比如——”木兔挠了挠头,灵机一动,“赤苇前辈!”

赤苇被这个称呼惊得一口咬碎了才化了一半的棒棒糖,又被呛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不用这样,我就换成木兔就好了……”

两人的欢笑声交织在斑驳的疏影间,木兔拿出温热适合的饭团递给赤苇,两人边吃边漫无目的的聊天聊地。

“赤苇快点吃,我都吃完了你怎么还剩不少,不然饭团凉了。”

“哦,好。”赤苇嘟囔着,心想便利店的饭团终究比不上宫饭团啊!

赤苇将塑料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回头就注意到了木兔的目光。

“赤苇……其实还有一件事想问的——”

“我们以后关系,额,就是……还是朋友吗?”

含糊不清的问题让赤苇更加举棋不定,数不尽惶惶不安和犹疑不定的又压上他的心。

还是朋友?还是仅仅只是朋友。疯长的树枝遮住相随的视线,喧闹的蝉鸣掩盖青涩的心声,半明半暗夏夜,似有似无的未知,作答无非一次豪赌。

“我……”

啪嗒。

一滴,两滴,来势汹汹的雨幕瞬间打破僵持,地上的水渍渐渐连成一片,骤雨激荡起草木气的清纯,一阵阵风吹起几片落叶围着两人乱转。

赤苇张开出右手接住一滴滴雨,抬头望向阴沉的天,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让他睁不开眼。此时却是突然天旋地转,温暖的手紧握着他的手向前跑去,赤苇不由得迈开大步跟上。

“发什么呆啊赤苇,雨马上就下大了!”

赤苇被拉着在雨幕中穿梭,两人踏起一步步水花,绽开透明的花瓣。天和地都在雨中融为一体,恣肆狂放。湿滑的雨水在交叠的掌心间挤压,指间的形状全然契合,密集的雨让他看不清木兔的背影,却打破了晦暗的界限、突破了克制的边缘。

燥热沉闷的夏,雨水打在身体上是沁人的凉意,悸动的心情和不歇的步伐加速心脏的跳动,好像溺水的人在水面咫尺之下,赤苇渐渐喘不上来气。

主意到赤苇拽着的力气重了,木兔迅速停下步伐将身上的外套脱下覆盖在赤苇身上,赤苇支着身子勉强抬起头,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被披上了衣服,刘海发梢滴落着水,他从衣服遮挡大半的视线中看到木兔弯腰看他的明亮的双目。

“加油啊,前面有个公交站可以避雨,走吧!”因为气息微微波动的语气丝毫没有减弱气势,看着眼前伸来的手,赤苇主动的紧握上去。

他想起40亿年前冥古宙下的百万年不停的大雨,如果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可以持续,他愿意和木兔冒雨疯跑,精疲力竭也永不停歇。

狭窄的视线中终于看见了干燥的地,两人瘫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长舒出一口气,胸膛不断的起伏。

赤苇斜倚在立柱上,抬头看了半天平平无奇的棚顶才缓过一口气。木兔则一直侧着脸,看不出什么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边檐滴落的雨线。

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赤苇心想。

赤苇讨厌未知的东西。

讨厌迷一样学不懂的数学,讨厌摸不透的对手,讨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当下,讨厌夏季总变幻莫测的天气,讨厌总是看不透前辈望着他的目光,讨厌抓不住的、放不掉的、理解不透的自己的心意。

讨厌自己的暗恋落下个和未知一样的空白。

但是,喜欢自己讨厌的暗恋,喜欢两人还有似有似无的关系、没有被斩断的爱意。

于是,想要找到一个答案,只有在17岁、在这场夜雨才能找到的答案。

木兔察觉到了身边人紧盯自己的目光,侧过头去,却是一个吻翩然而至。打湿的发梢滴下了一滴雨水,打在木兔眼角,金黄色的瞳孔颤了一下。

“这是奖励的答案。”

告诉我吧木兔,为什么。

无可救药地,爱上这样狼狈的的你。

唇贴上唇,错乱的气息在咫尺间交叠,如晨光洒落般轻柔的一吻,没有过多的深入,只是简单又******地剖开真实的心意,孤注一掷地去赌一个触不可及的梦。

几秒后赤苇便移开了身子,身上半搭着的外套滑落在手边,看着木兔瞪圆的双眼和语塞的表情,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吻算是惊喜还是惊吓,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他试探地问:“讨厌吗?”

“没没没没有,不,不讨厌,”突然惊醒似的,木兔语无伦次,“就是太突然了……原来赤苇也喜欢我……”

赌对了。

赤苇欣喜地眼眶一热,就连雨势稍稍微弱都让他再也难以掩住喜悦,如释重负地仰头,抬起一边胳膊遮住了脸。

“我们一直都喜欢对方啊,简直像梦一样!”

“是啊,比梦还要不真实啊木兔。”

夏天的雨来去都匆匆,却留下无法淡忘的记忆。雨云只能拧出来几滴雨时两人便抓住机会赶路,尽管及时找到了避雨处,衣服还是湿了大半,尤其是木兔几乎淋了透。

快走到木兔家时他才别别扭扭地开口,问赤苇要不要就在他家过夜,情窦初开的样子窘迫极了,过分的拘谨只让他更加局促。说话间视线仍坚定地盯着路,可是发红的耳根又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赤苇从容地答应了,又自然的拉起木兔垂在身侧的手,面不改色的和他并肩走着。触到木兔手心渗出的黏腻的汗,赤苇只将嘴角的笑藏在夜色里,又贴近了几分。

“赤苇,我把衣服放在洗手台上了?”木兔的声音隔着门显得闷闷的。

“可以,麻烦了。”

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赤苇的注意力又回到噼里啪啦的水声中,他站在淋浴下任由热水从头顶顺着身子蜿蜒而下,透过镜子,湿热的水汽让腰身的轮廓朦胧。

拿着毛巾擦干身子,赤苇站在镜子前比划了一下衣服——是木兔以前的T恤,现在给赤苇当个临时睡衣。他十分确信这是木兔穿不上的,长度正好但是在他身上还是显得松垮,领口大片锁骨明晰可见。

木兔坐在楼下的客厅,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他便“哒哒哒”地跑上楼,站在门口踌躇,目光不停向里面探。

“木兔,”听到赤苇叫他,被发现做了亏心事一样地吓了一跳,“我的衣服就直接放在洗衣框里了?”

“嗯对!我过会会来处理的,赤苇不用担心。”

“麻烦了。而且,我真的晚上要睡在你的房间吗?还是睡客房比较好一点吧,毕竟是麻烦你……”

“不用这么客气啦,我已经收拾好了,那个床睡着舒服,赤苇累了一天了还淋了雨,快去休息吧。”边说他边从后面推着赤苇,直到自己房门前又打开门装作严肃地提醒“小心感冒,别小看六月啊!”

赤苇知道他这是在拿自己打趣了,笑着转过身微微抬头贴近,木兔闻到了熟悉的洗发水的气味,紧接着还是一触即止,带着奖励和撩拨意味的吻。

“这是晚安吻哦。晚安,木兔。”

木兔站在门前久久未动,一股热血又冲上脑。不知道是不是疲惫,赤苇也晕乎乎的,看到床脚几乎不受控地走过去然后一下钻进了被窝。

抬手关上灯,静寂的夜伴着木兔的气息包裹起他,月牙高挂上了枝头,今晚一定是个好梦。

 

……
(以下17岁赤苇视角)

 

从回忆中抽出神来,棒棒糖已经在手里不知道把玩了几遍,清醒后的以前荒诞不经又有理有据,可那如南柯一梦的夜雨还是铭心。

欣喜和无措交织,平复心情后赤苇打开了房门。

木兔就正站在门前,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激灵,木兔更无措一些,一转头恨不得直接钻到墙里去。

“……木兔前辈你在偷听吗。”

“怎么会呢!我只是恰巧来看看你起床了没……唉?赤苇现在回来了吗。”

“嗯……大概是的,几十年的转换还是让我晕头转向。”

“你也穿越到十年之后了?这么帅!过会快和我说说,不过,”木兔疾步将赤苇拉下楼,“当当当!先看我精心早起做的‘王牌早餐’!”

一直没缓过神,赤苇定睛一看桌上卖相还行但是培根边缘黑糊的三明治和摆盘上用番茄酱画出的大笑脸,侧过脸对身边人发自内心道:“前辈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加油!”

然而这一转头他又发现了更让他瞠目的东西——他的情书,正静静躺在旁边。

这是要品赏情书吗!

赤苇处于震惊状态下任木兔摆布坐到了座位上,“边吃边聊吧,我想想问什么呢……比如以后的生活之类的?是不是有点普通了……”赤苇没吱声,木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立刻明白了,在瞩目下神圣地捧起那张纸,动容地说:“赤苇,我看到这封信了。你写的太好了我好感动啊!我也特别喜欢你!”

说着还要在翻开挑几句朗读,赤苇眼疾手快地夺回,将木兔强行按住并把把信纸收起来。“心意都明白就好了,快吃吧前辈不然这么‘王牌’的早餐就要凉了。”

“赤苇,我还是想知道我以后是什么样子,是特别帅气的王牌还是特别‘普通’的王牌!”

勉强将注意力从情书上移开,赤苇短暂地思索。

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赤苇不太确定,但是。

“会是一个特别耀眼的明星。”

灿烂的光辉永远照耀,昔日不再走入冬夜,未来生长出一万次悠久夏季。

——全文完——

Notes:

终于搞定了凹3账号,缓慢搬运。:)
22.10正文完 22.12番外完
兔赤的第一篇,梦开始的地方^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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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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