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你长大了的样子,明明你只有那么轻那么小,躺在我的手里。估计我是失心疯了。
但想,我总归是可以想一想的吧,你会不会一被陌生人抱就哭得很响亮,会不会很晚才学会说话,张口就带点小小的结巴,会不会早早就开始抽条,又早早就停止了生长,会不会逐渐变得沉默寡言,连我也猜不透你内心的想法?
如果我能选择你的基因编码,那外表这一块你大可以完全遗传你爸,他也就只剩张脸了,他那个性格没人能受得了。但你要是像我一样也不好。唉,先天条件这么差的话,靠后天弥补不晓得改不改得过来?
我肯定会花很多时间和你待在一起,参与你的喜怒哀乐,你成长里的每一件小事。我要教你跳舞,教你弹琴,我有很多想教你做的,以及想跟你一起做的,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一件都可以不做,你不用过早背负太多的压力,万众瞩目的期待,没完没了的竞争,你只需要平安快乐地做自己就好。我对你只有一个忠告,千万不要学我,不要在十几岁被一个人轻易迷晕了头脑,不要稀里糊涂就早恋开房,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结婚太早。
不怕你笑话,我是前车之鉴,我跟你爸就这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死样,他那时候圆脑壳,锅盖头,捏着手指很腼腆的样子,不知道戳中我哪根神经了,反正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决定,我要跟他做朋友。那时候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我教他跳舞,留在练习室给他打拍子,不遗余力地示好,我们很快变得形影不离,身边的队友都知道,我和他天下第一好。
后面慢慢才了解,什么腼腆羞涩都是你爸的伪装,他像是一只反生的蚌壳,圆融柔软的部分露在外面,好不容易撬开他的心房,才发现里面全是尖锐的棱角,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伤。他实在是很欠打的一个人。随便举个例子,比如有次我在拼一幅拼图,已经到快要完成的时候了,他喊我去打球,我没理他,他就在我旁边捣乱,先是来抢我手上剩下的拼图,抢不过我,就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砸篮球,我被吵得心烦,更不想理他了,只专心干我手上的事情。他直接一球砸到我的拼图上,把我辛辛苦苦拼了一下午的成果砸了个稀烂。
这种事情在我们认识的六年里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他就这样。
但他那时候知道赔罪,知道说好话,知道不停犯傻直到逗得我笑出来。我也挺好哄的,讲道理,每次都能原谅他。要是换成别人,我早翻脸了。当然除了他也没人故意到我面前犯贱,谁敢啊。
我和你爸呆的地方,既封闭又没有隐私可言,小时候觉得无所谓,没什么不能展示给别人看的,等到了分化期,心思多起来,每个人身上都像蒙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纱,要给自己和别人留出空间,以至于看不清底下真实的面目了。你爸尤其是,搞不懂哪一句话哪个动作就能让他冒火,他发火也没火星,只是翻着那双三白眼冷脸看着你,躲着你,竖起真空墙拒绝你的靠近。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以前吵完架没过几分钟我俩又能贴在一起,现在他不跟我吵,但我能感觉到他在远离我,我宁可他跟我吵上一天的架,也受不了他刻意的无视。
我忍了又忍,忍无可忍,问他:“最近为什么不高兴,我惹到你了吗?”
他回答:“你猜。”
我不想猜,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间难道不能把一切都摊开了讲明了吗?他让我滚,我在心里发誓再也不理他了。
只是他晾了我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又冲我勾勾手让我去他的房间,我记得当时只觉得天一下子就亮了,张极还嘲笑我笑得特别傻。我没顾上刚训练完的一身臭汗就跟着他上了楼,进了他的小单间。他先走进去,连灯都没开,让我关门,我不知道怎么的有点紧张,打了个磕巴:“我已经,我已经关了。”
他转过来,直勾勾盯着我,黑暗里只有那点眼白闪着光,像某种夜行动物。
“关好了吗?”他声音压得低,呼吸声格外明显。
我一个激灵,偏头躲避他的视线,才发现:“没关好。”
我刚要把门缝也合上,他猛地扑过来,把我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外面队友喊喂你们俩有话好好说别打架,我想回我俩怎么可能打架,但我根本说不出话,只感觉他的手箍在我的腰间,一条腿******我两腿之间,头沉沉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间的热气喷在我******的皮肤上,说不出的诡异,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
“其实我……”
他跟我同时开口,谁也没听清对方说了啥。他停住了,让我先说。行吧,我脱口而出:“我先去洗澡,你的汗都擦我身上了朱志鑫儿。”
他抬起头看我,眼神凉丝丝的,好像又生气了。我被他盯得喘不过气,刚想说点啥打破沉默,他拽着我进了浴室,拿起喷头开到最大对着我一顿乱喷。我被冻得一个激灵,一边去抢他手上的淋浴头,一边喊:“*********的有病吧?”
“是啊,我就是有病,你能怎么样?”他的声音满是愉悦,我从水帘的缝隙中看过去,发现他果然弯起了嘴角。我好久没见过他冲我笑了。
我愣了一下,才去接着抢淋浴头,但他手举得老高,我够不到,只能去拽他的手,他也来抓我的手腕,并且孜孜不倦地往我身上浇水,我眼睛都睁不开了,闭着眼挣脱他的控制,幅度大了点,给了他一肘子,他吃痛地哼了声,变本加厉地欺上来。一来二去还真在一******大的浴室打了起来。我撞翻了角落的瓶瓶罐罐,他拿着的喷头脱了手,水流在我和他的脚边乱滋,最后我被他剪着手扣在墙壁上,我的脸贴着冰冷的瓷砖,满脑子都在想,朱志鑫什么时候力气变这么大的,可恶。
他贴着我的后颈喘粗气,又是那种严丝合缝的姿势,我感觉有东西硌着******,我挣扎了一下,换来他暴躁的提醒:“别动!”并且将我两只手都举过了头顶,这姿势实在太别扭了,我又试着扭扭腰,硌******的感觉更明显了,我甚至能感觉到隐隐的热度,薄薄的运动短裤在此刻成了摆设。就连他抓着我的手掌心都透出不正常的高热。
他倒嘶了一口冷气,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是你先惹我的。”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在我腿间上下滑动起来。想清楚他在干嘛之后,我只感觉头都要炸了,像一台过载废掉的蒸汽机,七孔八窍都在往外漏气。他抓得太紧了,我没法反抗,有一点点苗头都会被他镇压,只好僵在那,听他漏在我耳边的隐忍的喘息,感受身后那种怪异的摩擦和撞击,好像他手心身下的燥热也一并传递到了我这边。
他的声音带上了莫名的蛊惑,吹出的气像小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把腿再并起来一点。”
我下意识地照做,然后才发现遮羞的布料不知何时被他扒掉,他没有阻挡地贴着我大腿内侧从未见光的皮肤进入腿缝,磨得那一片都发麻、发热,******辣的疼痛。我感觉到失控,身体被陌生的欲望而操控,有些不成调的声音争先恐后地要从喉咙里冒出来,我只能伸手捂住。原来他已经放开了我的手,改为在腰腹和胸前游弋,很痒,手掌大力剐过的地方是酥麻的战栗,我甚至在他的掌控下发起抖来。他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从我捂住嘴的手指吻到侧脸,在耳后打转。我疑心会被他晃得散架,但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便也被撞得支离破碎,只有越来越多的******,和他留在后颈的舔吻是清晰的。
他撞得最狠的时候,我被他叼住了后颈,犬牙刺破了皮肉,接着巨大的疼痛感以那个伤口为中心蔓延,我人生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我拼了命的挣扎,和他一起摔在地上,在他身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可不论我如何咒骂求饶,他都不曾松开紧要的牙关,直到我晕过去之前,都能感觉到他禁锢住我整个胸腔的窒息感。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那个小小的浴室、在我的身上完成了分化。
朱志鑫居然是个alpha,这比他借我的腿******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我一直觉得他长得女相,有种艳丽的漂亮,也像omega一样需要我的照顾和保护。至于后者,第二天我从昏迷中醒来,发现他头发凌乱地趴在我旁边,我的手和他十指交扣地牵着。他凑得离我太近了,连眼睛里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辨。他摸了摸我的脸:“对不起,我昨晚太******了。”
他这个样子,反倒是我安慰他:“突******况嘛,谁也没想到你会赶在那个时候分化,反正我也闻不到味儿,过去就过去了,就当,就当打了一架呗。”气氛有点冷,我更不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故作轻松地抽出手拍他的手背,“幸好当时是我在场,不是什么别的omega,要不你可摊上事了。”
他啪地挥开我的手,拉着脸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承认我被他吓到,连声音都矮了一截:“好,好朋友啊。”
他不气反笑:“你见过分化的时候抱着蹭的好朋友?”
“啊,那不是个意外吗?我听说分化期是会失去理智,只靠身体本能行动的。”我发誓我没有激怒他的意思,但他气到直接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而我后颈被纱布包裹的伤口突然痉挛着疼起来,在他离开好久以后,还留有绵长的余震。
一周后,我伤口结痂回公司上课,见到朱志鑫,脖子上的抑制贴很显眼,我条件反射地摸到自己后颈的咬痕,才意识到这原来跟腺体的位置分毫不差。只不过我是beta,并没有腺体这种东西,那里只是块普通的皮肤而已。我有点失落,一是朱志鑫跟我越来越不同了,二是那天晚上他果然把我当成了omega。
在我停下来观察朱志鑫的时候,他已经走过来,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笑着说:“你过来我给你补这几天落下的舞蹈课。”看起来是不生气也不跟我闹别扭了,我松了口气,冲他笑笑。我们默契地没有提那个晚上,仿佛一种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队友凑上来唯恐天下不乱:“诶苏新皓你请假是让狗给咬了吗,这么深一个口子,小心又留疤哦。”
我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去看始作俑者,他没有丝毫为我解围的意思,反而扭过了头,只剩一边耳朵对着我。我不免咬牙切齿:“练你的舞去,话楞个多。”
我又看了他一眼,这次他留给我一小半绷紧的侧脸。我忽然觉得很沮丧,朝夕相处六年,我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太熟悉了,一个表情就能知道他的心情,但我越来越搞不懂他为什么不开心,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心起来。我还能算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好在他很快又恢复了在我面前的没心没肺,我也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作为一个beta,我的生理知识相当贫瘠,以至于当朱志鑫对我说他易感期到了的时候,我压根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看我的眼神带着水光,好像在控诉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你得帮我。”他说。
“我怎么帮你啊?”
他缓慢地靠近,拉起我的手伸向胯下:“我很难受苏新皓,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忍心拒绝我吗?”
他对朋友的定义好像跟我很不一样,但他那么可怜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度过了他的易感期。有一就有二,他总是很凶,总是执着地舔吻他留在我脖子上的伤疤,蠢蠢欲动地想咬下去,他的易感期也总是格外漫长,我想是因为我提供不了安抚他的信息素吧,或许他真的该找个omega。
下一次易感期快结束的时候我跟他说了这个事,他当时正洗完澡准备躺下,听到我的话站直了,问:“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好兄弟经常干这个很奇怪,而且你每次都要弄好久,那是不是找个omega帮你就没那么费……”
他用一个粗暴的吻打断了我,并且在最后再一次咬破了我的后颈,昏昏欲睡的我被剧痛唤醒,挣扎着想逃只换来他将我的手十指紧扣着牵紧。意识涣散之际,他终于肯松嘴,在我耳边缠绵地喃喃,跟蚊子叫一样烦人,我反手甩了他一巴掌,昏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浑身都跟散架了一样,他一个起床困难户居然不在,我撑着酸痛的脖子出了房间,撞上前不久刚分化的张顺,他神色有异地捂住鼻子:“求你快喷点除味的吧,熏死我了都要。”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我身上有怪味?”
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都快被朱志鑫腌入味了。”其实我有点好奇朱志鑫是什么味道,话还没问出口,朱志鑫从后面过来,揽上了我的肩膀:“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回屋以后,他迫不及待甩给我一份文件:“这是伴侣申请,你填好以后给我。”
伴侣申请是个什么东西,他怎么说得像借我抄作业一样稀松平常?我低头看他递给我的a4纸,明明全是中文排列组合之后我却一个字都没看懂。上面写,申请人朱志鑫与苏新皓自愿结为伴侣,并符合我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我猛抬头:“你要跟我结婚?!”
“你不是说好兄弟干这个奇怪,那结成伴侣以后就不奇怪了吧。”他生硬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以后会一直有易感期,找别的omega有风险,你是最方便的。”
“可是,可是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我们俩的事,为什么要跟别人商量?”朱志鑫蛮横起来是很不讲道理的,“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我俩开始冷战,他连明面上的互动都不愿意装一下,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他请假的消息时,才知道他再一次易感期了。他在和别的omega亲热吗,会拥抱吗,会亲吻吗,会像对我一样粗暴地对待那个人吗?我上课走了好几次神,连老师都发现我的异常,提前结束了课程。
我回到宿舍,他的房间大门紧闭,我无意识地走上前,侧耳细听,里面听不见一丝动静,这房子隔音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站直了,转个弯往自己房间走。我觉得羞愧,居然做出偷听这么不好的行为,可我果真不能容忍一点我与他不再是最亲密的可能,要是之前答应了他的要求,现在房间里的就是我了吧?
我心不在焉地打开房间门,紧接着愣住,朱志鑫坐在我的床上,身边堆满了我的衣服,像是鸟类筑巢,给自己搭起一个舒服的窝。而他把自己埋在那堆东西里面,抱着我的睡衣******,眉毛皱成一个川字,手上不管使了多大的劲仍是不得解脱。他看到我也不停,翻起眼皮仰视我,明明应该是弱势的动作,他却气定神闲地盯住我,像是猛兽锁定了猎物。他又急又快地搓了几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白色的******全撒在我的睡衣上,他又擦了两把,向后撑开手,像是挑衅。
他不说话,但只消一个眼神我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要我过去,自投罗网。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我知道我要遭殃。
那次之后,我和他去登记领了证。领证当天他挺高兴的,憋不住笑,看他那样我也挺高兴的,回去以后他拉着我往床上走,我诧异道:“你易感期刚过完。”
“那又怎么样,不在易感期就不能做吗?”
我还想说做多了伤身,但他已经开始亲我的脸,我也就随他去了。亲吻一路向下,蔓延到脖子,他的舌尖舔到了疤,牙齿贴着新长的肉打圈,痒得厉害。我想起之前张顺的话,便往旁边躲,推开他的脸:“别咬,不然又要留气味。”
“你非要扫兴吗?”他直接重重地推了我一把,站起来走了。其实我没那个意思,从那以后我学会了闭嘴,既然多说多错的话那我不说总不会犯错了,他也要对我的沉默不满意。他的神经质在那时已经初现端倪,之后更是愈演愈烈,莫名其妙的小事都能惹得他大发雷霆,或是几天不跟我说话。次数多了我也恼火,就他有脾气,就他非给所有人难堪?倒是不影响上床,******都像打架,卯足了劲要把对方压下去,爽是爽的,可气的是他分化也长力气,斗到最后总是我体力不支,被他锁在怀里咬脖子。我都他妈的怀疑他吸血鬼转世,恨不得吸干了我的血才肯罢休。
事实证明他不是吸血鬼,咬脖子只是想给我灌输他无处安放的信息素,见鬼的信息素,把好端端的人都变成了精虫上脑的怪物。我特讨厌他这么干,一是太痛了,二是我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能像一个omega一样满足他。咬的次数多了,我竟然也变得耐受,从一开始的一咬即晕,变成能坚持到他扛着我去洗澡。我腿软得走不了路,只能完全地攀附在他身上,眯着眼动也不动,任他轻柔地冲洗掉我身上的痕迹。昏昏欲睡之际,他捏了捏我的脸,很轻地叹息:“你是omega该多好。”
我没睁开眼睛,只是眼球好似也泡在热水里,我第一次觉得登记结婚是一个错误。
他生日的惯例是举办小型聚会,开场之前他作为主人公消失不见,我奉队友的命令去找他。他们总是默认我和他绑定,但最近他和张顺凑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多了,我早就不是那个唯一选项。我在天台找到了他俩,我脚步轻,直到靠近都没被他们察觉。朱志鑫在喝酒,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喝酒。喝完最后一口,他把易拉罐捏得扁扁的,用力抛出去,像撒气似的。我听见张顺问他:“那么烦也没见你分,就这么爱?”
“领了证的,分也麻烦。”朱志鑫啧了一声,又开了一罐啤酒,“什么爱不爱的,图省事而已。他一个beta,既无趣又没眼力见,还天天管东管西的,我早就烦死他了。”
“嘿嘿,那确实是omega身娇体软,我女朋友就是……”
张顺侃侃而谈,朱志鑫头转来转去的,一看就没认真听。我想走了,但腿跟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冷不丁和我视线交汇,愣住了,触电般低下头,顺带踹了脚张顺。张顺嗷一声跳起来,转头看到我之后脸色都变了:“你来了呀,哈哈,也不打个招呼,吓我一跳。”边说边给朱志鑫打手势。无关人士都觉得尴尬,朱志鑫怎么还是一副死人样?
他捏着易拉罐站起来,张了张嘴,半天才出声:“有事?”
他真的一点不担心我听见了会难过,难过了他也不在乎。
我看着他,像在注视一个陌生人,又觉得高悬头顶的冷剑终于落下,冰冷的痛觉从胸口向下蔓延,我居然还能波澜不惊地对他说:“没什么事,聚会要开始了,叫你下去。”
生日派对布置得很漂亮,我为他插蜡烛,给他唱生日歌,假装无事发生,我都不知道我演技那么好,一点没露馅。最后每个人依次给寿星献上生日祝福,我没有念准备好的稿子,笑着讲:“我刚才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好傻呀。这一年我们都变了很多,感觉没有那么多共同的话题了,比起以前好像生疏了一些,我心里很着急,或许你也一样,所以阴差阳错地,我选了一个错误的方式想让我们能够和好如初,结果好像适得其反了。虽然特别残酷哈,但可能人的感情本来就是不能强求的,从亲密无间到相对无言,可能都是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就是可能,我们俩,得到此为止、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是看着信纸说的,讲到一半眼睛花了,眼前的白纸黑字都糊成了灰蒙蒙的一块儿,变成小时候练完舞从教室出来,铅灰色的云层。变成我装哭的时候他笨拙却真挚的安慰。变成某个早上,他牵着我的手一起摘下的那片花瓣。时间能倒流的话该有多好啊。可是即使时间真的能倒流,我就有把握不再重蹈覆辙吗?
我听到朱志鑫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持续了好久,其实他是个很少哭的人。原来我的离开能让他泪如雨下吗?我一点也不觉得畅快,胸口闷得厉害,似乎他眼泪的重量也叠加到了我的身上。
我在心里祈祷,朱志鑫能不能别哭了,先对这段关系感到厌烦的难道不是他吗?为什么我成了那个伤害他的罪人,连我自己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被巨大的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我不敢看他,生怕看他一眼就要把下好的决心原地撤回。我第一次在他的生日会提前离场。
我托队友告诉他,我约了周一下午去民政局,让他不要迟到。他答应得痛快,却迟迟不来,我在刺骨的冷风里等了他好久,给他打电话,第一个没接,第二个通了,他说忘记时间,现在还没有出门。我不愿意拖泥带水,趁他喘气的时候插了句:“那你现在过来,还能赶得上工作人员下班。”
他沉默了片刻,说好,挂断了电话。一小时后他风尘仆仆地到了,脸黑得像锅底。我估算得没错,我们排到了倒数第二个,他在等待的时候咧开嘴:“太好了,这都能赶上。”
他签字签得飞快,我也不甘落后,本以为这段闹剧一样临时起意的关系就此宣告结束,但却被告知还有三十天的冷静期。我觉得我跟朱志鑫已经够冷静了,我们同处一个空间时气氛冷得都能结冰,这还需要再冷静吗?
办完手续,我和他在办事大厅门口分道扬镳,其实都要回同个地方去的,可我觉得他那样来去匆匆的样子,恐怕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原本想问他,还是朋友吗,在嘴里转了几圈也没问出来,我肯定不会得到期待的回答。走了几步,我没出息地转头,他还站在原地看我的背影,没料到我会回头,猝不及防之间被我发现,他迅速地转过身,大步朝反方向走去。和他之前在下雨天的便利店里一个样。我希望现在也能下一场雨,就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显示我的狼狈。
我打的车到了,刚要坐上去,一只手按住了车门,我吓得一激灵,扭头才发现朱志鑫去而复返:“打个分手炮吧,最后一次。”
我勾住他的脖子,那个时候他说什么我都能同意。
来不及找高档酒店,我们随便拐进一家开在巷子里的主题酒店,叫馨怡还是怡馨我已经忘记了,但你要记得,宝宝,我在那一天怀了你。
房间里不干净,有股沉闷腐朽的气味,心形的大床上撒着塑料玫瑰花瓣,粉蓝色的灯光艳俗又下流,放在平时我一秒都不会在那里多呆,但那时候一点都顾不上了。我满心只想着把眼前的人缠紧,像是没有明天一样抵死缠绵。我感觉自己变成一条渴水的鱼,只有他的唇舌是我赖以生存的解药,直到他一下一下地凿向陌生的部位,始料未及的酸痛感袭来,我惶恐地抓住他的手臂。他安抚性地轻吻我,却不容拒绝地告诉我:“我要操进你的生殖腔。”
我不知道beta身上居然也有这个器官,我对性、对爱的认知全都是他一手开发的,他比我更熟悉我的身体,在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那个紧紧闭合的地方竟真的打开了一条窄缝,我却油然而生巨大的恐慌:“不要进去,我害怕。”说不清在害怕什么,我边踹他边往后退,我真的成功了,赶紧手脚并用地往远处膝行而去,在我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那一刻,他拽着我的脚踝,轻而易举把我拉回了身边。他恶狠狠地边说边动作:“为什么你不能乖一点?”
我只觉得身体被完全打开,被利器从内部贯穿,我抽噎不止,一句一句地咒骂:“我讨厌你,我烦死你了,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的叫骂成了他情欲的催化剂,他到后面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数不清做了多少次,只记得射进生殖腔的同时他还要咬我那个不存在的腺体,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我又被他做得晕了过去。醒来夜深人静,他在我身边睡得并不安稳。我小心地从他怀里抽离,这******居然都没给我清理,我忍着一身的粘腻,穿上衣服离开了房间。
宝宝,如果早知道你会在那一天钻进我的肚子,我一定会让你爸选个好点的地方。不过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了,也不差这一样。
我跟你爸处成了仇人,大多数情况下各自装瞎,假装没有这个人存在,非要对上的话,一言不合就成了打架。第一次打起来是在离婚证下来的前几天,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俩都鼻青脸肿的,我大夏天穿着高领,他墨镜口罩不敢摘下,工作人员为此追问了好久。究其原因的话好像只是说事儿的时候他呛了我两句,我推了他一把,就演变成倒在地上互殴,我每一拳都往他脸上揍,他呢,抱着我滚,一翻身骑到我身上,一双手跟烙铁一样箍住我的脖子。我感到重重眩晕,眼前炸开无数斑斓的黑色火花,他血红的眼睛贴近我上翻的眼球:“还跟我打吗?!”
我努力让眼睛聚焦,盯着咫尺之遥的脸扯开嘴角:“你有本事掐死我啊。”
我当时是真想死在他手上,爱欲、死欲在冲动之下高涨到了极致,我被蒙蔽了心智,以为引颈就戮就是解脱。然而他松了手,任由劝架的众人把我俩分开,我一边笑一边急促地喘息,不忘冲他做口型:懦夫。
跟他做了六年朋友,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他,百分之五十总有的呀,他永远都差临门一脚的勇气,你看,我又猜对了。
这事闹得大,公司各自找我们调解了半天,我听得头疼,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在他们问到关系为什么变得这么差的时候说不出个所以然。
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我有太多个为什么要让朱志鑫给个说法的,但我懒得去要了,因为知道问了也白问,他那张嘴就是个摆设。他谁也不相信,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去。
“我早就说过,他俩年纪太小了,什么事都随心所欲,结婚哪能那么冲动呢。”有个人说。
“还好登记这事就没对外公布,你这几天上下班的时候注意点,别被看出来脖子上的伤。”另一个人说,“下不为例,不能再打架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往脸上招呼啊。”
“你先休息,之后我们再找时间聊,叫上朱志鑫一起。”有人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好好想想你跟他以后怎么办吧,听到了吗?”
我茫然地抬起头,答非所问:“我想我妈妈了。”
我还是等到脖子上的痕迹淡得看不出来了才跟我妈打了视频,我跟她从头到尾地讲我和朱志鑫的事,我从一开始还算可观地描述事情经过变成了控诉,控诉他对我的时冷时热,我觉得我就像是他手上的一只风筝,由他来全权决定我们之间的距离。她耐心地听着,直到我说不下去,她才问:“宝贝,那你喜欢他吗?等一下,我说的是,爱人之间的喜欢,你明白吗?”
我愣住了,我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知道爱也分很多种类型,朋友的爱,亲人的爱,情人的爱,跟朱志鑫是哪一种,原本这是一道毋庸置疑的选择题,可是现在,我选不出来了,我跟他认识得太早了,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同伴是他,损友是他,对手还是他,我跟他共享了人生中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合宿,第一次通宵,第一次玩密室,第一次看鬼片,第一次******,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友情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可是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没人教过我,我只知道他总是惹我生气,他的烂笑话我都觉得好笑,他不理我的话我会失落,我希望他把所有秘密都跟我共享。我的喜怒哀乐都和他息息相关,只有他能让我笑也惹我哭,让我饱尝眼泪的苦涩,难言的心酸。他让我变得犹豫、不坦诚和痛苦,难道爱就是让人痛苦?
我妈没给我答案,她说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我得自己想。
我苦思冥想,还没想明白,朱志鑫先摸到了我的房间,他的脸还肿着,眼睛在房间里乱瞟就是不看我,像个左顾右盼的猪头。他第一句话就劈头盖脸地讲:“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去拿离婚证?”
我顿悟,我福至心灵,我灵台清明了,想这个有什么用?我俩已经掰了,撇开喜不喜欢,我跟他结了婚都过不下去,那我还纠结干嘛?还不如就这么相看两厌,实在看不顺眼就打上一场,出口恶气。其实打架和******差不多,荷尔蒙上头,发泄欲望,发泄过剩的精力。没名分******的话,找由头打架也不错。
那之后的两个月,是我跟他闹得最僵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形同陌路了,连话都不能面对面说,要第三个人代为转达。这是我能预想到的结果,可我没想到这个过程如此折磨。越提醒自己,越无法控制地要去想他,看他,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宝宝,医生说你真是顽强,就连我摔下楼梯,你都能在我的肚子里安然无恙。你是很乖的小孩,我知道的,你不吵也不闹,我连恶心干呕的症状都不曾有过,要不是这次住院检查,我还发现不了你的存在。
想起来真是后怕,怀上你以后我不仅跟你爸打架,还陪他过了一个易感期。其实我一开始没想管的,他易感期跟我有什么关系,况且所有的破事都因此而起,要是没有这个该死的易感期,我跟他纯洁的友谊也不会变质成四不像的样子。
但是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张极跑过来跟我说,朱志鑫发疯了,情况很不稳定,把屋里能砸的都砸了,还一拳敲碎了窗玻璃,整个拳头上都是碎玻璃渣,现在不肯好好上药,差点连医生都打咯。“他怎么这样啊?”我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他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跑进他房间的时候,几个人正合力把他按在椅子上,他的右手还没开始包扎,还是鲜血淋漓的样子。他看见我了,不再挣扎,大概是不想在我面前失了面子,偏过头说:“你来干什么?”
我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三步并两步凑上去数落:“好好的砸玻璃干什么,手不要了?朱志鑫你就一天到晚折腾吧你,等哪天进医院就老实了。”我忙着检查他的伤口,数不清的玻璃碎片嵌在皮肉里,看着就疼。
我抓住他的手腕,他嘶了一声,我瞪他一眼:“现在知道痛了?”我把他的手放到医生面前,“您看这个伤口要怎么处理?”
“还好他伤口不深,只是里面的碎片要全部挑出来。”医生拿起镊子,我聚精会神地观摩他的动作,过了一会儿自己也上了手。我这人有个毛病,一旦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就会屏蔽身边的杂音,当我终于挑出来最后一块碎屑时,才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其他人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医生给他冲洗、消毒、包扎,叮嘱:“伤口不能碰水,过三天拆纱布,还有,易感期要注意调节情绪,必要的话……”
我一一地记住,听到最后,问:“您说什么,最后一句没听清,必要的话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收拾药箱走了,我总觉得他离开之前的眼神有点幽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朱志鑫,尴尬的沉默慢慢浮现,我这才后知后觉,连手脚都僵住——刚才一不小心就用上了以前的态度,他会不会嫌我管得太宽了?
我转身转了一半,侧对他,盯着地面:“那,那那个我也走了,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手。”
他没反应,我偷摸瞄他一眼,发现他眉目低垂,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没有血色,好似在忍痛。我脑子一抽,说:“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阿姨给留了饭,我热一热端到他房间。他伤的是右手,筷子使不利索,我便试探地问:“你自己行吗?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喂你。”
给他喂饭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刻还能出现在我跟朱志鑫之间呢?随后我想到,他还在易感期呢,脑子跟平时不一样,不然早让我滚蛋了。我跟他也没什么话说,沉默着喂完一碗饭,我再次准备走了,客气道:“我真走了,还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说。”
没想到他思考片刻,还真说了一个:“医生说我这手沾不了水,洗澡有点麻烦。”
我没多想,自然而然地接话:“哦,那我帮你洗吧。”
我是在帮他脱衣服的时候觉得不对劲,他先是坐着,岔开腿,我站在他面前帮他扒T恤,他的手擦过我的小臂,很烫。接着他站起来,让我给他解裤子扣,我一低头,那玩意儿将他******撑得鼓鼓囊囊的,就差弹到我脸上了。我说他怎么那么反常,原来是精虫上脑了。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腕,僵了一两秒,我大惊失色:“手手手!”
洁白的纱布映出血色,我捧着他的手,不知如何是好。“伤口裂开了,是不是很痛?”我问他。
“你亲我一口就不痛了。”他吊儿郎当的,“真的,我得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们alpha是不是脑子里只剩交配一件事了?”我恶狠狠地分开腿跨坐在他膝盖上,勾起他的下巴亲他。
由于他的手废了,只能由我来掌握主动,我抬起******,撑着他的腹肌把那玩意儿往里吞,好几个月没做了,我坐得很吃力,还差一截的时候就觉得太满了,要顶到胃了。刚停下来喘口气,他一个挺腰,全进去了。我锤了他一拳:“*********的别乱动,说好的我来。”
他挺听话,没再动了,只是左手把着我的后腰,趁我不注意就使劲往下按。我动了半天,比做了一套体能训练还累,他还丝毫没有释放的意思。我稍微流露出一点松懈的迹象,他就一个深顶,抢过了主动权。我简直像是骑在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上,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跌宕起伏。我死死抱住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前端未经抚摸就泄得一塌糊涂,后面也痉挛着缩紧,他受不了地喘了口粗气,急切地寻找我的嘴唇,嘴里无意识地喊:“帅帅,帅帅……”
我浑身一个激灵,似有蚂蚁以下身为中心向四肢百骸爬行,我拼尽全力吻住他,在激烈的拥吻里颤抖着迎来干性******。
第二天早上在他床上醒来的时候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人有时候也贱,底线可以降得一低再低,又上赶着让朱志鑫白操一顿。
也不算白操吧,至少我认清两个事实,我是真的喜欢他,还有,他也是真的讨厌我。因为他在易感期的时候有多热情,恢复正常之后就有多冷漠。他是不是只把我当泄欲的工具,随用随扔的几把套子?但我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微妙的庆幸:那他也只找了我,没有找别人。我下意识地没有想得更深,这并不符合我的性格,但在跟朱志鑫有关的事情上,我从来都不像自己。
没关系,我跟自己说,偶尔打次炮无伤大雅,对我们纯洁的离异关系没有丝毫影响。至于摔下楼梯那纯粹是个意外,我是容易平地摔的体质,活到现在摔的跤比吃的饭还多了,那天也一样,我们一群人一起下楼梯,因为赶时间,所有人都走得飞快。我走在最后,还剩几个台阶的时候我分了神,谁知道一脚踩空,差点没脸朝地滚下去。
我感觉摔得不严重,谁知道肚子一抽一抽地痛起来,可能我脸色实在难看,他们把我直接送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完,告诉我怀孕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躺在病床上问他:“但我是beta啊,我怎么可能怀孕?”
他说了一堆,什么激素******啦,生殖腔二次发育啦,说实话一点都没听进去,我盯着医生,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汇成一句:坏了,婚离早了,是的我们真有一个孩子了。
可是宝宝,我见到你之后就满心只剩欢喜了。b超结果出来之后,医生给我指,这一坨阴影是胎心,那一坨阴影是眼睛,“这么早就有眼睛了呀。”我看着影像,很是新奇,同时感觉自己跟这个素未谋面的胚胎产生了一种联结。“你听,”医生把听诊器递给我,我听到一阵急促的、类似钟表滴答的声音,也像小马奔腾,是你这匹小马在我腹中奋力生长,我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目前各项指标都正常,但你性别是beta,整个生育过程都是要比omega辛苦很多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以后行动也要注意了,万一流产的话,就基本没有再次受孕的可能了。”
宝宝,你是我跟朱志鑫唯一的孩子呢,是他送给我的最独一无二的玫瑰。所有的动摇都不再重要,我要精心地浇灌你,全意地呵护你,我要留下你。
“对了,你的alpha呢?”
我被医生最后的问题甩回现实,这才想起来,我摔下楼梯的时候,你爸明明走在我前面的,却突然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箭步冲过来垫在了我身下。有他做人肉垫子,我没受什么外伤,倒是他脚扭了,跟我一起来的医院,不知道伤得怎么样。来的路上我偷瞄了几眼,不知道又在生什么气,难道是怪我拖累他了?
我从妇产科走回外科,一路上都在构思该怎么开口,有了孩子那总得有个家,就不能再是离异的状态了吧?
我问了一圈,得知朱志鑫已经转入病房。隔着屋外的玻璃看,他脚上打了石膏,周围站了一圈人和他说笑。我走进去以后,他们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巴,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探究地打量,让我有些不舒服。朱志鑫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落下来。我成了在场唯一的不和谐因素。
“怎么了?”他维持最后一点笑的弧度,问。
我反问他:“你检查完了,腿伤严重吗?”
“还好。你呢,没事吧?”
他的语气太公事公办了,让我变得更忐忑:“我没事。不是,有事,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队友识趣地往外走,被他叫住:“就这么说呗,有什么话见不得人吗?”
倒也没有见不得人,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我有点难以启齿,还有他的态度,让我的心往下沉了一点。打好的腹稿平滑地从我脑子里流走,我把产检报告拍他脸上,平铺直叙地说:“我怀孕了。”
“已经有三个月了,刚才肚子痛也是这个原因,不过都做过检查,孩子没有问题。”我没管其他人的反应,只是专心地盯着他,而他专心地盯着一纸报告,仿佛要把那张纸盯出个洞来。我继续说:“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医生说,虽然各项指标都正常,但是beta怀孕的话比omega还要麻烦,毕竟不是自然成熟的生殖腔……”
我还在喋喋不休,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轻飘飘地扔下两个字:“打掉。”
“……还有信息素也是个问题。”我的嘴像是脱了轨的火车,顺着惯性往前冲了好一阵,才狠狠坠地,四分五裂。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不愿意的话就打掉。”他又露出那种既漫不经心又充满挑衅的表情,像是毒蛇吐信,露出淬了毒的獠牙。
我不愿意吗?怀胎生子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淡出观众的视线,等我再回来粉丝恐怕全跑光了,就算没有,我这个年纪生子也算是巨大的丑闻,难道我没想过这些吗?可就因为另一半是他,所以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来保留我们密不可分的证明。正因为是朱志鑫,我才会一次又一次改变原则,放低姿态,患得患失,情绪化到了极点。如果爱就是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失去自我,那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可是他又怎么对我,我打乱所有既定的规划,放弃工作和事业,甘愿承受众多非议而做出的决定,他只说了两个字。
两个字就判了一个生命的******。
我只觉得血液都在倒流,沉甸甸的重量似要把我拽向深不见底的地心,我要是真能躲进去该多好?可我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在他挑衅的目光之下,既然他如此要求,我只能尽力地打直背,抬起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谁能想到在走进病房之前,我还在幻想一家三口的温馨生活。现在我背对朱志鑫迈出脚步,再难以控制嘴角的抽搐。我在几分钟之内已然脱胎换骨,可以解答我自己提出、且困扰我多时的问题了:是的,爱就是永无止境的痛苦,和装饰其上一点幻觉般的幸福。
宝宝,不是我想杀你,是他先不要你的。
诊室里来做引产的人不多,大多是一个人来的,就算有伴侣在旁,互相也不说话,脸上木木的,没有神采的苍白。我只觉得空调打得太冷,寒意从每个毛孔往身体里钻,脸上的口罩也箍得太紧,闷得我喘不过气。
预约时间早过了,手术室的门才打开。还没见人影,撕心裂肺的哭喊先席卷了走廊。不多时一个瘦小的人慢慢走出来,失魂落魄。
苏新皓,护士紧接着叫我的名字。
我走进去,手术室很干净,洁白明亮,可我总觉得消毒水覆盖之下还有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我胸口有鼓在敲。
我听着医生的嘱咐,亦步亦趋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爬到手术台上躺好,分开双腿。
不能退缩啊,苏新皓。我对自己说,你想好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整个过程很快,我还没感觉到十分的疼痛就已经结束,只是麻麻的,我整个人都变麻木。机器停止躁动,医生递给我一个玻璃皿,我捧在手心,冰凉的。那就是你了,宝宝。
你只有那么轻那么小,躺在我的手里,很乖,不吵也不闹,只是随血水上下漂浮,但我突然被无形的巨手给揪紧了,浑身上下都剧烈地疼起来,我痛得张大了嘴,却喊也喊不出来,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糊了满脸。剧痛之中,我试图想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只能想起我腿上那道贯穿整个小腿的伤疤,是你爸在跟我打闹的时候把我一起拖下了水,擦到泳池边缘留下的。那次我也没感觉到痛,是过了很久去医院消毒,护士拿着酒精忘我腿上喷的时候,才痛得撕心裂肺。已经过去很久了,那道疤还没消失,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消失了。他又给我留了另一道疤。
宝宝,我嘴笨,千言万语也说不清我的愧疚。你没有名字,过了今天我也不会再念着你。并非我不愿记得你,只是当了刽子手再时时哭丧未免可笑。我跟朱志鑫都是太有缺陷的人,还远远不够资格做爸爸妈妈,现在你还只是一团懵懂的血肉,我把你送出我的身体,是希望你找个更好、更健全的家庭出生。若你在天有灵,不要怪我,不要来梦里寻我,不要在夜里纠缠我,我们都把彼此忘掉,好吗?
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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