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苇京治对于话本里说的神明鬼怪不感兴趣,他始终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他的生活中却少不了和祂们打交道,因为他有一位信佛的母亲,自打幼年起他就被母亲抱在怀里,手里攥着平安符,等到了青少年还会陪着妈妈去拜佛,手中持香,钟鸣空山就是赤苇从小到大对这神秘而庄严的神明最初的印象。
浅草寺是母亲经常会去的寺庙,因为它就在东京,来去便利而且据说很灵验,这里的香火很旺。当然,除了拜佛母亲也经常会去其他神社参观,不同的神社有不同的功能,所能实现的愿望也不同,赤苇对它们都没什么兴趣,只是此时看着母亲纠结于这个假期要去看哪个神社时,他鬼使神差想到了某个人说过,“岛根县的出云大社很不错哦!”于是赤苇对母亲提议道:“我们去出云大社看看吧。”
母亲看着儿子难得主动不由奇道:“好啊,那就去这里看看吧。”
出云大社位于岛根县,这里供奉的是结缘之神大国命主,来这里的人以年轻人居多,他们来这里大多求的是姻缘,赤苇对此并不知情,虽然他看过很多书,但是其中并不包括神佛之类的。所以母亲才会有些意外,她以为儿子情窦初开,喜欢上了某家姑娘想要来这里求个神明保佑他的爱情,可是一路上旁敲侧击半天赤苇就是不说喜欢的姑娘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赤苇妈妈格外气馁,怎么一路上京治这孩子不说就算了,还拉他的那个木兔前辈当挡箭牌呢。
赤苇根本不明白母亲百折千回的心思,他只是当时突然想到了木兔前辈说过和他姐姐去过那里,对他评价极高,他对神社寺庙都没多大兴趣,这是唯一一次在母亲面前表露出对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神社有了一点不同的印象,牵连他们的是木兔光太郎。
无奈之下他如实对母亲坦白,不过看母亲的神色,她好像并不完全相信自己,赤苇又想起了木兔前辈,他盯着车窗外的流动的风景看入神了,风光无限好,大片的阳光落在树枝上,马路上金黄的光斑,逐着道路尽头的神社不知疲倦。
赤苇没想到这个相处了半年的前辈竟然也会怕鬼神之类的东西,毕竟木兔看起来完全和胆小不沾边。
第一次团建去看电影他们挑了一部鬼片,当时木兔的神色没有任何异常,最后的结果是还没看完赤苇为了不影响别人观影拖着木兔出来了。为什么?因为那时木兔的胳膊紧紧勒着他的胸口,整个人都要贴到他身上,赤苇在死着看电影和活着走出去这两个选项之间坚定选择了后者,木兔委屈道:“它看起来真的很恶心。”赤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前辈,回忆那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木兔前辈,它是假的。”
“但是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啊!”木兔的声音徒然拔高,像是在证明他是正确的,赤苇辩解:“没有的,我们要相信科学,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鬼怪。”
“赤苇你连神明都觉得没有吗!怎么可能没有!”木兔此时完全忘了他刚刚因为害怕而紧握赤苇的手,就这么在影院大厅开始和赤苇争论,结果没说两句话就被工作人员礼貌地给请到外面了。
赤苇看着一旁垂头丧气的木兔回想起自己今天不但电影没看完,中途还被工作人员给请到门口,真是够倒霉的。赤苇攥着自己发疼的手心,他没打算安慰那个看似需要安慰的前辈。木兔拦下准备离开的后辈,他自觉愧疚问赤苇要不要吃关东煮,赤苇那点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木兔抚平,他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把木兔所有的零用钱给吃光了。
出云大社确实很壮观,背靠八云山,占地27000平方米,赤苇和父母走了两个小时才大概领略完这里的景色和文化,最后进去参拜,在这里参拜时需要采用两拜四拍手再一拜的形式,赤苇依言站在神社前参拜,又到注连绳那里投硬币去许愿,当然这时他已经意识到这里的神社是保佑姻缘的了,可是一时之间赤苇想自己也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他对手里握着的护身符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晚上回到家后,赤苇躺在床上,发现自己的小拇指上系了一根红线。
这红线很奇怪,无论他怎么摸就是摸不到,像是一团空气,可那道红依然醒目,赤苇将手抬起,红线就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滑,落在床上并往下接着延伸,最后飘到窗外,赤苇下床推开窗户,窗外如练的月光将天空洗得空灵,那道红线从他这里出发不知跑到了东京哪户人家的窗前,赤苇看着这科学解释不了的场景忽然有些困,梦境中神明降临,赤苇看不清神明的面庞,却听得见祂的声音,祂说:“我来实现你的愿望,这结缘的红线起点在你手上,终点系在你命定之人的手上。”
唔,这个梦做得很童话。
当赤苇醒来,已是第二天,艳阳高照。
“赤苇!你手里握着什么啊?”刚到更衣室赤苇就听见木兔的声音,他像做贼似的攥紧本就不自然的右手,“没什么。”
“赤苇好奇怪,我看看嘛。”木兔不依不饶,总觉得赤苇手里有大秘密,赤苇无奈,他伸手向木兔展示:“真没什么。”修长的手指上干干净净的,真的什么也没有,木兔瞧了一眼深感自己被骗,“搞什么啊!我以为赤苇受伤了呢。受伤了可就不能打球了。”木兔气哼哼换好衣服出门,留下赤苇一个人拨弄手指上那条红线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昨晚的梦是真的,现在他偶尔能摸到那道红线,但是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看不到这条红线,赤苇深感麻烦,他第一次开始正视神明所说的“命定之人”,命定之人那会是怎样的人,赤苇想到这个形容词,心里却一个人的影子都没留下。
他从来没喜欢过谁,又怎会知晓要以怎样的方式面对这位“已知”且存在的人,不过赤苇也就苦恼了一瞬,因为木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赤苇——还没换好衣服吗?我不等你咯。”
原来还没走啊,赤苇迅速换好衣服,声音阻隔在短袖里,闷闷的,“来了。”
未来要和我共度余生的,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午饭时间赤苇再度被木兔拉到天台上,因为刚到五月份,所以温度正好,正午时既能感受到微凉的风还能沐浴到暖和的阳光,饭后赤苇难得没有早退,他坐在木兔身边,第一次渴望从自己前辈身上获取些什么经验或者建议,木兔吃饱后喜欢闭上眼睛仰头让太阳晒他,说是会有一种喝醉的感觉,赤苇还记得第一次听到前辈的言论时反驳了他,“木兔前辈,未成年不能饮酒,所以你也不会知道喝醉是什么感觉。”
前辈说了什么呢,赤苇扭头看着木兔舒展的眉眼,像是碧空下振翅的鸟,越过山谷、淌过海洋最终栖息在这方天地,赤苇来不及回忆更多就将自己的疑问讲给了木兔听:“前辈。”赤苇这样唤他,“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或者……你喜欢过什么人吗?”赤苇谨慎将红线绑住的姻缘分成了一个可以供人鉴赏的碎片,他怕内容太深刻也怕问题没有回音,他太需要有人来回答他这个问题,哪怕是一点点。
木兔“酒醒了”他猛地睁开双眼,甚至来不及扭头,所以直视太阳的代价迅速而至,他酸涩的眼球流出一滴又一滴透明的水,木兔解释说这可不是眼泪啊,男人不会轻易流泪的,我只是小看了太阳的威力啊!
他低头胡乱抹掉脸上横七竖八的泪痕,心中暗自懊恼,怎么又在赤苇面前出糗了啊,但是他忽而想起刚才赤苇的问题,这或许是自己挽回前辈面子的最佳时机。
木兔突然开心了,他抬头:“赤苇,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赤苇早已适应木兔略显跳脱的状态,所以忽略他通红的眼睛和被泪水打湿的眼睫,重新复述了一遍问题。
木兔皱眉,这对他来说确实很深奥,因为他没谈过恋爱,但是毕竟比赤苇年长,木兔不愿意在赤苇面前示弱:“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啊……”木兔拼命回忆着以前看姐姐的少女漫画,“看见他心情会变好,心脏咚咚跳,和她在一起会很开心,能一直愉快聊天?嗯……还有什么……”
除了后面略显磕绊之外,木兔整体回答得熟练顺畅,赤苇听得认真,木兔说得就更加坚定,仿佛自己掌握的是至理名言,而赤苇是亟待他拯救的迷途之人,赤苇拇指上的红线渐渐鲜澧,像是皮肤上沁出的血珍珠。
“您喜欢过什么人吗?”赤苇好奇看着前辈侃侃而谈的姿态,木兔骄傲的身板略微僵硬,他含糊半天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赤苇他其实没牵过女孩的手,唯一牵过的人也只有赤苇你而已,谈何恋爱呢?正当他下定决心要对赤苇坦白时,******不凑巧地响起,所以那些未完的话被迫咽到肚子里,木兔有点撑,但是赤苇早已收拾好下楼了,木兔最后也没能告诉赤苇说前辈我其实没谈过恋爱来着。
木兔慌张收拾自己的餐具饭盒,心里暗道赤苇简直狡猾,明明大家都在聊天,怎么就他收拾好了跑路了,下次再也不要和赤苇一起吃饭了!最后木兔因为迟到老师罚他站到班门外一节课,木兔苦哈哈地抱着课本去外面看他一点也不喜欢的数学,枭谷的教学楼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第五层是三年级,二年级在第四层,恰巧木兔的班级和赤苇的班级呈对角线分布,所以此时木兔凭借他良好的视力可以看清楚自己坐在窗边的后辈在干什么,赤苇认真的样子蛮帅气的,木兔胡乱翻着自己的课本正大光明地观赏赤苇认真上课记笔记时的模样,得益于枭谷从不落灰的玻璃,木兔观赤苇犹如揽镜自视,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赤苇手中的红线又长了一截,它时而出现时而消失,阴晴不定,但是赤苇能确定的是它一直在生长,就在此时它突然出现漂浮在半空中,赤苇记笔记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扭头看红线飘向窗外,此时正在上课,会有什么人,只有两个抱着试卷的女同学,赤苇看不出什么刚要低头接着记笔记,但是他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窗外,他看见五楼的木兔前辈站在自己班级窗前,冲自己做了个鬼脸,然后握着课本对自己挥手,光看木兔的肢体语言赤苇就知道木兔要说什么“赤苇!终于看到我了啊!”
不过木兔高兴没两秒,那位以严厉著称的数学老师就站到木兔身后,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木兔一下子蔫了下去,头发看着都不再挺拔,赤苇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赤苇同学,把我刚才讲的内容复述一遍。”
赤苇站起来看着密密麻麻的黑板,深觉人不应该幸灾乐祸,虽然赤苇不知道木兔的老师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那天木兔放学没能参加部活。体育馆少了猫头鹰喧闹的声音赤苇有些不习惯,少了那额外托的三百次球赤苇有些不习惯,少了那么多声调不一的“akaashi”赤苇有些不习惯,但是他只是觉得自己不习惯。
正当他要打电话给母亲说今天会提前一个小时回家时,木兔悄悄推开体育馆的大门,“赤苇,拜托啦,帮我托几个球。”
木兔甚至来不及换运动服,穿着校服衬衫就这么匆匆跑来,赤苇抱着排球,将手机重新放到凳子上,依言给木兔托了一个又一个球。
看着木兔起跳的身影,赤苇用力将球托给他,每一个都是百分之百的力气,今天没消耗完的体力终于在此时殆尽,赤苇汗流浃背,但是木兔说:“再一球!”
他这样说了,赤苇深吸一口气,那就多给他百分之二十吧,一百以外的二十。
排球抛向空中的那一瞬,赤苇拇指的红线又飘出来,这一次虚虚拢住了排球,好似借着排球将某些东西一同扔出去,木兔扣下的时候它又消失不见,以至于赤苇觉得是自己眼花。
木兔将手举过头顶大声欢呼,赤苇转身取了条毛巾擦汗,听着自己前辈此时兴奋的声音,在这球场上,谁的光芒都不曾超越过木兔光太郎,这是赤苇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木兔欢呼完了感慨道:“果然排球是最棒的啊!”赤苇情不自禁点头附和,然后木兔一把抱住赤苇说:“赤苇也是最棒的啊!球托得真好!”
赤苇没说话,心跳乱了半拍,红线系住的拇指出了汗。
此时赤苇突然领悟到一点前辈传授的爱情真谛,而木兔只是极短地拥抱他后就松开手,赤苇还没等从中感受更多,但是他开始期待,如果有这么个人,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将会是什么样的,我的生活会天翻地覆吗?可是心跳声太短促,太微弱,快到赤苇还没咂摸出什么味道,那个恋爱启蒙******就催促道:“赤苇,我们回家吧,我好饿。”
如果红线那头系在木兔前辈手上,会是怎样的光景。赤苇梦中看见木兔手上系着一条和他一模一样的红线,前辈高呼他和自己天生一对,世界上最般配的一对,赤苇被木兔抱起来在太阳底下转圈,两人手上的红线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赤苇感受到自己无比欢呼雀跃,像是变成木兔眉宇那只枭鸟飞到太阳身边,他听着自己如雷鸣般的心跳,低头想要在木兔脸上找寻什么,可是还没等他找到,闹钟响起,梦也醒了,可是这个念头却在赤苇心里生根发芽。
有些念头一旦出现,即使再怎么掩饰也总是会想起它,或者说因为极力掩饰,它的存在感就愈发强烈。赤苇对自己说我只是想通过木兔前辈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他的心明白自己那点说不得的念头,如果……能系在木兔前辈手上好像也不错?
这样想着时木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后探出头:“赤苇!走神啦!”
赤苇被吓得心脏狂跳,刚刚的绮念瞬间消散,他好不容易平息后看着不知悔意的木兔前辈,心里使劲抹掉刚刚那种念头,太差劲了。
可是和木兔相处的越久,频率越多,赤苇就发现自己手指上的红线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明晰,出现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他私以为是木兔造成的,一颗心扑腾乱跳,尝到了木兔描述的关于爱的甜,“木兔前辈,请稍等一下。”赤苇叫住走在他前方的木兔,因为和木兔回家的方向相同,在刚才转弯前赤苇和木叶、小见他们挥别后与木兔走上另一条路,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木兔疑惑扭头,挂在额头上的背包因为他的转身受到极大的扰动,上面的吧啵酱和排球挂坠叮当作响,“请前辈把手伸出来吧。”
“是右手。”赤苇纠正道。
木兔听话的伸出右手,然后他就看见赤苇捏着一团……空气?在自己手指上绕来绕去,“赤苇你在干什么啊?”赤苇现在心情很好,他满意地看着自己和木兔小拇指上那两个相似的结,好亲密,虽然红线很快消失不见,但是赤苇坚信,那一天不远了,也许那时他会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命定的人是木兔光太郎,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么木兔也会喜欢上自己。
“我在前辈手上缠了个东西。”
“什么?”
“可能是神明的祝福?”赤苇不确定这个算不算是预支祝福,“什么啊!不过赤苇居然相信世界上有神明了,嘿嘿,前辈的话还是正确的吧!”
赤苇摇头不说话,现在为时过早,他越过木兔往家的方向走去,木兔不满:“等等我!你又这样!”
美梦尚未做完,第二天赤苇醒来就发现自己手上的红线彻底变成实体,柔韧的、微凉的、鲜红的线缠绕在他手指上,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赤苇握着它,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神明口中那个命定之人,看他的预判和最终答案是否如一。
早餐都没吃几口他就匆匆拿上书包来到学校,微凉的红线随着学校的距离缩短而变得越来越烫,这更加确定赤苇心中的想法,此时他甚至不假思索就朝着教学楼五楼那里走去,木兔就在不远处和同学说笑,赤苇深吸一口气,决定朝着他的命运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八点钟的太阳从赤苇鞋尖向上流镀,没过他的裤脚,攀上他的袖口,最终落在他的脸上,卷曲的头发上,淡淡金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比寺庙中的佛像还要庄严,木兔似有所感扭头向后看,窄窄的楼道顷刻间被他俩一左一右给全部占据,赤苇握着手中滚烫的红线想要交付到木兔手上,然而等他低头望去,木兔的两只手上空无一物,赤苇愣住,这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或者说,赤苇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他刚刚准备好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赤苇?你怎么了,你脸上好难看啊……眼睛也好红,没事吧?”木兔关心的话语赤苇根本没听进去,他在思考这根所谓的红线到底是不是真的姻缘线,这时木兔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前辈,麻烦让让,我要过去。”
木兔忙退到一边给后面的人让路,手里的红线此时滚烫异常,赤苇收回落在木兔手上的视线望向那处异常,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由梨香,他的同班同学。
她的小拇指上赫然系着一条红线,赤苇所追寻的终点和答案,原来就在这里。
“赤苇同学也在这里啊。”由梨看见赤苇有点开心,“那正好,有空吗?老师让我去班里找人帮忙去拿报告,你如果没事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赤苇点点头,“我没事,那我们走吧。”女孩手里的红线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赤苇清楚地感应到这份扰动,原是他一开始就想错了,木兔前辈不是那个人啊,赤苇充满歉意看向木兔:“前辈,我现在还有事就先走了。”
木兔深深觉得自己刚才关切的话语被赤苇给无视了,一句话都不肯回应我吗,木兔看着前面边走边说话的两个人,莫名刺眼。
赤苇好小气,和那个女孩子说话居然还在笑,就不愿意跟我说句话,木兔小声嘀咕,扭头回去了。他没当回事,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从那天起赤苇像是变了一个人,也许赤苇没变,但是木兔觉得赤苇不像他认识的那个赤苇了。
借着视角落差木兔站在栏杆处很容易就能看到赤苇所在的班级,每次看时赤苇不再和以前一样坐在窗前低头记笔记或是和同学闲聊几句,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孩,木兔还记得这个人,赤苇叫她由梨同学。
他们好像总是形影不离,在木兔的记忆里赤苇经常一个人,他那种天然疏离的气质乍一看很难接近,但是只有接触了才知道赤苇这个人有多好,木兔发现了赤苇的好,经常下楼去找他说话,去商店也找赤苇,吃饭部活回家都要和赤苇一起,因为和赤苇在一起很开心,木兔喜欢这种感觉,那么由梨同学呢,木兔将下巴抵在栏杆上,不锈钢在*********里透着阴寒,刺得他骨头疼,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玻璃窗内有说有笑的两个人,赤苇唇角的笑意变成窗户上的划痕,让木兔的视线有些模糊,由梨同学也发现了赤苇的好吗?木兔闷闷吐出一口浊气,别人发现了赤苇的好这固然值得高兴,可是,如果要把他夺走呢?
“赤苇!我们去买炒面面包吧!”木兔一下课就跑到赤苇班级,赤苇看着木兔有些为难,“木兔前辈,很抱歉。我刚才和由梨同学约好要去图书馆找三岛由纪夫先生的书来看,所以……”
木兔懂了,他眨巴眼睛很想和之前一样耍赖让赤苇先陪自己去买吃的,因为他好饿,而且他有一个星期没和赤苇一起去商店了,可是赤苇身边还站着那个女孩,那些拜托啦求求赤苇你最好的话,木兔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要不赤苇君你先陪前辈去吧,我可以在图书馆等你的。”女孩这样说了,赤苇有些动摇,可是手指上缠绕的红线烫得他心慌,赤苇迎着木兔的目光,还是摇头道:“今天真的不可以,我和别人约定好的。”
“好吧!那我下次再来找赤苇!赤苇要提前和我约定好!”木兔点头便立刻了,他去商店里一口气买了五个炒面面包,但是最后一口都没吃。
赤苇在图书馆和由梨低声商量要借哪本书,女孩身材娇小,赤苇需要弯腰才能听清她的声音,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低头听着由梨给他讲三岛由纪夫创作这本书的灵感和她对这本书的看法,赤苇能感受到他们在文学上的共鸣,这让他很愉悦,像是终于在文学上找到知交好友,短短一周,赤苇像是重新认识了在一个班级相处了近一年的同学。
虽然有些失礼,但也许这就是姻缘天注定?赤苇听由梨说话时,低头看着他们手指上系着的那条红线,不只是文学品位,还有吃饭口味、相处模式、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他们都非常契合,在由梨身边赤苇很放松,这可能就是喜欢,毕竟红线越来越粗也越来越红,神明借赤苇来证明祂是正确的。
可是木兔形容的喜欢的感觉,他却是再也没体验过了。木兔半点都不能体会到赤苇迷茫的心情,因为他自己快要爆炸了,他发现赤苇自从那天上楼找他后他们俩除了部活就再也没有同伴过了!赤苇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避着他,木兔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神经,但是并不傻,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好好装下他,每每看着赤苇和别人尤其是和那个由梨有说有笑他就格外烦闷,“我说木叶啊……”木兔把木叶从座位上拉起来,木叶看着木兔忸怩的态度极其不适应:“木兔你干嘛啊!有话直说,一点都不像你了……你没事吧?”
“你觉得,如果有人看着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有说有笑觉得很烦躁这是怎么回事啊,心里非常非常不舒服那种!”
木叶仔细瞧着木兔的脸色,他想了想郑重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人了?你吃醋了?”
“我不知道啊!但是赤苇好久没和我在一起了我好不习惯,那个女孩就有那么好吗?”木叶没打算刺探好友的恋爱情报,结果木兔就一股脑全部倒出来塞给木叶,“啊?木兔你喜欢……哦……难怪!难怪!”木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木兔头脑发懵,胸口揣着那颗不愿意好好看清楚的心就这样被木叶给点开了。
我……我是喜欢赤苇的啊!可是,赤苇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木兔的眼皮很快耷下来,他想起上周赤苇询问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现在木兔觉得自己真的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什么才是喜欢,但是赤苇好像不需要他来告诉了。
周六下午有一场练习赛,木兔比平时安静许多,他在热身时总是忍不住看向赤苇,即便是反应再迟钝的人都无法忽视那道毫不遮掩的目光,何况是赤苇:“木兔前辈,我脸上有什么吗?”赤苇下意识拿毛巾使劲擦了几下,脸搓得红扑扑的,木兔立正:“什么都没有,嗯!”
然后他就当着众人的面跑到门外,啊啊啊……赤苇好可爱!木兔满脑子都是赤苇擦脸的样子,根本没听见木叶撕心裂肺的喊声:“木兔!你要跑哪里去啊!还有练习赛!喂,回来!”
赤苇看着木兔奔跑的背影,手里的毛巾渐渐变皱。
“赤苇!”木兔喊时就已经在拦网前起跳,背肌紧绷肩膀和大腿后仰呈环状,线条优美又充满力量,他挡住赤苇头顶的光线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赤苇看着那道身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王牌在呼唤他的传球,一次又一次,十五岁时赤苇渴望能为这个人传球,现在终于为他奉献一次又一次。
砰!!!
枭谷最终拿下这场比赛,大家聚在一起欢呼着,赤苇的脖子被木兔大力揽着,勒得他有些难受,但是他反过来握着木兔的胳膊加深这次接触,他回味着木兔那道背影,终于明白他想要的只有那个人能给。
赤苇的心脏狂跳,这不并不是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副作用,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因为有对比所以这种感觉才刻骨铭心,神明指给他的命定之人无法带给自己心动,由梨同学是个好姑娘,品格气质都是极好的,诚然自己和由梨同学三观品味爱好都很契合,聊天也很愉快,但是这种如暴雨浸润,狂风呼啸,雀跃到想要流泪的心情,却是除了木兔光太郎之外没有人能给他的。
都怪木兔前辈,如果木兔前辈扣完球后没有和我对视,那我的喜欢会不会少一点,偏偏那眼神,从初见到现在,始终如一。
周六的练习赛结束,下一次见面在周一。
木兔再次和赤苇走在回家的路上,天逐渐热了起来,发丝都被脸上的薄汗粘连,木兔忐忑半天,终于叫住赤苇,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走在一起,空气都写着尴尬,明明他们以前那么亲密。
“赤苇。”木兔郑重道,他好像鼓起全部的勇气,赤苇似有所感看向他,这次木兔的背包老老实实挎在肩膀上,制服上纽扣也破天荒全部系好,晚风吹着他的头发,快要被夜幕吞没的晚霞固执占据西边最后的角落,落在人身上是橘褐色的,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可以融为一副景。
“怎么了,木兔前辈。”
“我上次对你讲的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其实是我看漫画书瞎编的……对不起。”木兔手握成拳,本就微弱的声音又被风吹散不少。
赤苇瞪大眼睛,有些意外。
“不过!”木兔慌忙补充道:“我现在有新的看法了,赤苇要不要听听。”
“喂!赤苇不要笑啊,我可是很认真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很想跟他在一起,无论是做什么都会特别开心,你会觉得这个人特别可爱帅气。”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喜欢一个人你还会嫉妒吃醋,看着他和别人有说有笑心里会不舒服,会烦躁会不安,好想让他只看着我一个人,再也不要去看别人,这种心情是苦涩的,可是无论如何,就是非他不可啊。”
木兔闭上眼睛深呼吸一股脑全部说完了,他在心里打的草稿一句都没用上,本来他可以更加帅气的对赤苇说什么是喜欢,结果全变成了自己的感受,然后他就听见他喜欢的人笑了起来。
赤苇眉眼弯弯,温柔得不似往日那般正经认真,“非他不可……非他不可吗?”赤苇低声道,看向木兔的目光更加明亮,木兔感觉自己要被赤苇的眼睛给吸进去了。
“赤苇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这次赤苇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木兔的心凉了半截。
“木兔前辈你相信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吗?”
“……相信啊。”木兔笑得有些勉强。
“从前我是不相信的,后来去了出云大社我又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因为神明在我小拇指这里系了一道姻缘线。”
“别这样看着我,我没傻,木兔前辈。你看不见是因为这条线只有我能看见。”
“这条红线带领我寻找我的命定之人,我尝试接受顺从,可最后还是无法认同,尽管那个人很好。”
赤苇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木兔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我觉得这条线选定的人和木兔前辈告诉我的喜欢不一样,所以我就不要了。”天彻底黑了,索性东京最不缺的就是灯光,他们的脸在人造灯光下充血变红,木兔尤甚。
赤苇伸出自己光洁的右手,上面什么都没有系,无论是木兔的视角还是赤苇的视角。
上周日赤苇独自一个人坐新干线来到岛根县,重新参拜了出云大社,神社西北角有一颗古树,偏僻荒凉,平日里没什么人来,赤苇费了好大劲从泥泞地里走过来,他看见神明坐在树下,分明看不清神明的脸,但是赤苇觉得祂在微笑,宽容慈悲。
赤苇没说话,站在神明面前举起他被红线缠绕的右手,经过时间流逝它们愈发红艳,赤苇握住这团红线松手,它们就如瀑布倾泻垂落在地上,绞着神明的裙裾。
赤苇垂头,二拜四拍一拜,这是对神明的礼节,也是对祂的告别。
赤苇当着神的面亲手解开这条束缚着他的红线,“抱歉,我并不是一个能被人随便左右的人,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您的好意恕我无法接受。”
赤苇再度拜别神明,他亲口告诉神明,用绳子根本束缚不了他,哪怕是好意,为他心上锁的另有其人。
“木兔前辈,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赤苇的手还在举着,木兔听到他这句话时心里也尝到了久违的甜味,原来这种感觉他早就拥有了,木兔手掌沁汗,他用力摩挲了一下裤子然后郑重回握赤苇的手,并与他十指相扣。
两个人的小拇指紧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
“当然可以,因为我也喜欢你。”
这是赤苇京治为自己选择的答案,这也是他的命中注定。
END
两天后,木兔趁赤苇不注意悄悄往他手上系了东西,赤苇定睛一看,一条红绳赫然系在他的小拇指上,另一头则系在木兔手上,木兔表示道:“这是我专门去出云大社求来的姻缘线,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所以赤苇不要担心,神明会祝福我们的。”
赤苇忽然想起来自己男朋友对自己说过那套关于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他格外可爱的看法,当时赤苇深深不以为然,但是现在看着木兔的笑容,赤苇又深以为然。
他凑过去亲了一口木兔的脸颊:“我相信前辈。”
两人手指上的姻缘线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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