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无题

  赤苇京治是一块玻璃。

他从有意识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是一块玻璃，很大一块，长是两米，宽也是两米。

他也见过很多不同尺寸的玻璃，但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没有主动开过口。其他玻璃的想法应该也跟他一样。

“这一批要拉到枭谷学院附近那家甜品店是吗？”仓库的门被打开，自从被生产出来后他就一直待在工厂里、仓库里、现在又被装到箱子里，他眼前一直都是黑漆漆的，偶尔视野不是纯黑色，见到的也都是模糊不清的同类。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世界就是如此，他或许会这样到天荒地老，不过他觉得也没什不好的。

“甜品店。”他想，“看来我最终的归宿就是甜品店了。”

他其实不知道甜品店是什么，“归宿”这个词也是偶然听到玻璃厂工人聊天所记下来的。他自认是一块聪明的玻璃，能够根据偷听来的内容拼凑出这个世界。

“世界”也是他听到并且理解出来的。

但他没想到工人们所说的“世界”“城市”“甜品店”，会这么……这么的……

亮。

从纸箱中被搬出，被解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泡沫纸，第一次见到昏暗工厂以外的世界的他，被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白晃得不知所措，他一直以来都以为“世界”就是他所看到的那样，模糊又漆黑。

这样的认知偏差对他打击有点大，毕竟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块比较聪明的玻璃。

然而至今为止，他才刚刚离开以前紧张狭小的空间，头一次接触到工厂以外的空气，所以造成这么大的冲击也可以理解。尽管他是一块大玻璃，长是两米，宽也是两米。

所以当他能冷静得接受这个明亮的世界之后，他才发觉自己被安装好了。

当然，“安装”这个词也是他听来的，不过能在被晃得晕晕乎乎时还能听清理解并记住，赤苇京治果然是块聪明的玻璃。

或者说……聪明的橱窗？

赤苇京治向这边看看，他终于看到了那些发出声音的工人是什么样子，他们走来走去，看起来很忙碌，赤苇京治决定不去打扰他们。他又看向另一边，另一边有很多让他感到新奇的事物：与工人们打扮明显不同的人类，和从他们的对话中认识到的柜台、茶杯、碟子、午饭、饭团……饭团？虽然不理解只听过没见过的“饭团”具体是什么东西，但赤苇京治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或许会很美味。

至于“美味”又是从哪里听到的词语来着？赤苇京治突然想不起来，赤苇京治陷入呆滞，赤苇京治开始回忆……

似乎是某个工人在工作时与同事闲聊，提到自己最近结婚了，有了伴侣，伴侣给他做的便当特别美味……所以饭团就是便当吗……

“嗨！”

赤苇京治被吓到，猛地一激灵，虽然在人类眼里他顶多只是微乎其微地有一丝颤动，但这并不妨碍赤苇京治不悦地寻找打断自己思路的罪魁祸首。

“你好！你就是新换上的橱窗吗！”

这声音很奇怪，赤苇京治在工人这边能听到，在饭团这边也能听到，这声音距离自己很近，但似乎又从四面八方传来，赤苇京治到处看了看，发现声音的源头似乎在自己身上。

好像就在自己面对工人时的左上角呢……“你好，”赤苇京治回答，虽然不太确定具******置，赤苇京治还是向着那个方向回应了，他可是一块有礼貌又聪明的玻璃……不对，是橱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叫做“新换的”。

“我叫木兔光太郎！是这里的一条阳光！哇这么快就换上新的了啊，效率真高！上一块在这里的玻璃被路边的人类不小心打碎了，它看起来真不舒服！新换上的你看起来坚固很多啊！不过还是希望你不会受伤，你叫什么名字？”

条吗……听起来怪怪的。赤苇京治一边走神一边回复自己的名字，他想，这是他有意识以来第一个跟他说话的……对象？他想起人类会向自己年长或者经验更丰富的人称作“前辈”，这条阳光看起来懂得很多知识，他决定叫他木兔前辈。

木兔前辈话很多。

虽然这样想着，但木兔前辈的每一句话赤苇京治都有认真回复。木兔前辈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非人类对象，事实上据他所说也的确是的。赤苇京治觉得奇怪，但木兔前辈把他们两个称作“奇迹”，于是他也就跟着这样认为，他觉得这是他今天学到的内容里认为最美味的一个词。

赤苇京治在聊天中也逐渐兴奋起来，但他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木兔前辈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害怕木兔前辈会像上一块玻璃一样被更换，他有点着急，刚想去询问却听到木兔前辈开口道别，但还没来得及不解，又听到木兔前辈说“明天见”。

明天见吗……赤苇京治才刚开口发了第一个音，就感受到木兔前辈不见了。他心慌却又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他相信木兔前辈。他相信他的另一个奇迹朋友一定会如他所说，明天还会来跟他见面。

只是他没想到以前习以为常的黑暗会突然变得这么寒冷。

他想起在聊天中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真实原因：因为寒冷的天气使那块玻璃变得脆弱，而路边踢石子玩的学生正好踢中了它，按常理来说玻璃不该这么脆弱，但石子还是穿透了它，改变了它的样子，结束了它的使命。

木兔前辈说这是让他们两个相见的契机，他说他是阳光，会让赤苇京治的世界不再黑暗模糊，会让赤苇京治温暖起来，变得更加强壮。而且他们都很聪明，可以互相陪伴。

他说两个奇迹就该待在一起，于是赤苇京治也这样认为。

他想，他不需要考虑自己是否会被打破，他听到了，工人在把自己安装好后向店主说自己有多坚固，他相信工人也相信自己，但是他现在开始担心明天见不到木兔前辈了。

因为他发现黑夜真的十分漫长，第一次经历离别的橱窗即使听到了“明天见”的承诺也还是会感到不安。

以前从没这么觉得，但从木兔前辈消失的一瞬间，他就感受到自己正在慢慢失去温度。他之前从未感受过来自阳光的温暖，也就没想到离开阳光后的黑暗有多么难熬。

他只能靠思考来帮助自己度过这段黑漆漆的时光。

他想木兔前辈穿过他，温暖地，温柔地。不像穿过上一块玻璃的小石子，冷漠又无情，那块小石子伤害了那块玻璃，破坏了它的样子，结束了它的使命……

使命，这个词语也是新学到的，木兔前辈说他的使命就是温暖每一个遇到他的人，特别是一直都能跟他贴在一起的赤苇京治。赤苇京治仿佛还能听到木兔前辈说这话时的爽朗笑声，似乎寒冷也因为这笑声变得不再难捱。

木兔前辈也穿过了我。赤苇京治想，

“我从这边能感受到木兔前辈，那边也一样可以，但木兔前辈不会破坏我的样子，应该也不会结束我的使命。”

他的使命就是待在这里，保护房间里的一切不会受到风吹雨打的伤害，和上一块玻璃一样。

可能每一块玻璃都有自己的使命？也都有改变它的事物？赤苇京治开始胡思乱想。

改变上一块玻璃是石头，改变自己的是木兔前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被改变了什么，可能是自己的温度，可能是自己的心情，也可能是自己的使命？这些问题太深奥，即使是聪明又有礼貌的橱窗也花了很久都没能想明白，用人类的计算时间的方式来说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不过他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早上好赤苇！”

或许他不需要那么着急地把这个问题弄明白。

他已经很快地适应了作为橱窗的生活，他知道未来还会有很多个见不到木兔前辈，却安静地可供自己慢慢思考的夜晚，但还会有相同数量的能够见到木兔前辈的白天。

从木兔前辈的口中得知他们将会一直待在这里。他说尽管甜品店的店主可能会更换，但谁会去更换一块聪明又有礼貌的橱窗和一束根本抓不到的的阳光呢。

两个孤独的奇迹相遇了，他们将会一直陪伴着彼此。赤苇京治觉得这就是“伴侣”，他可以慢慢地，和木兔前辈一起去探讨自己夜晚所思考的问题。

赤苇京治也像那个工人一样拥有了伴侣，不过不知道他的伴侣会不会给他准备美味的便当和饭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