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丨两个赤苇出现了

01.没错,是我穿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兔光太郎自认为智商不低,逻辑紧密,上晓天文,下通地理(都是自认为的)。但这件事还是超出了他自己的十几年排球生涯力所能及的想象力。虽然这跟排球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两个赤苇?!

其中一个一定是赤苇本人,他不会认错,刚结束社团活动,脸上还滴着汗,印着“枭谷”二字的深蓝色短袖还在身上,甚至胸前的汗渍形状都跟刚刚出去时一模一样。之所以能把后辈身上的汗渍形状都记得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有事没事就会观察他,木兔光太郎拒绝承认自己是变态,他能这样观察当然是因为喜欢他。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头发更长一点的,戴着眼镜的,穿着打扮怎么看也是社会人士的……文艺青年?可以这样说吗?木兔从他库存有限的词典中搜罗出这个词语,大半还是因为在这个人身上能闻见隐约的油墨味道,像学期初刚拿到手的新课本。

除此之外,他跟赤苇长得一模一样——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但基本上还是一模一样,仔细看的话,好像还高了一两公分。

“赤苇……”他试探似的叫了一声,那两个赤苇异口同声给予同样的回应:“是,木兔前辈。”

短袖T恤赤苇跟眼镜赤苇对视了一眼,戴眼镜的那个脸上竟然还泛了点红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兔光太郎头脑风暴起来,但显然刚运动后的神经无法承受狂风巨浪。他决定往前回想,试图重新推演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

很普通的一天,今天天气不错,早上在电车上也格外精神,没有睡过站——不对,这有点早了,那就快进到午休。中午吃了拉面面包,跟赤苇在他们班里一起,聊了上周的练习赛,小小地争论了一下拉面面包的营养价值,赤苇的饭粒粘在嘴角,没忍住帮他捏了下来。

木兔有点脸红,好像还是没什么关系,那再快进到下午放学。社团活动,发球练习,扣球练习,跟赤苇加练……然后赤苇说,要去部活室拿社团日志。木兔说,你去拿,我喝点水休息一下。

对,就是这里,赤苇拿了五分钟没有回来。木兔有点等不及,往部活室去找他,赤苇,时间可不等人,天都黑了哦。他推开门,就是眼前这副景象。

这个戴眼镜的赤苇,像是******粘贴的副本一样,站在短袖赤苇身边。

所以他依然没有分析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走进部活室他就在这里。”赤苇指着眼镜赤苇。显然这种事情也的确超出了上晓天文,下通地理(真正的)的赤苇的认知范畴。他原本也只是以为部活室被社会人士闯入,或者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贼,可当这个“贼”回过头时,他也明确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瞬间石化”。

眼镜赤苇终于开口:“我不是「他」,我是「你」。”

到底在说什么啊……

“啊,是双胞胎?”木兔灵光一闪,右手握拳,一把敲在左手手心,“所以赤苇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只是一直都不知道,而今天找你来认亲。你叫赤苇京治,那你应该是叫赤苇……健治?康治?雅治?”

“木兔前辈,”短袖赤苇忍不住打断他的想象,“您的剧本很吸引人,但显然我是独子,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更别说是双胞胎……这个人只是一个恰巧跟我长得很像的,可疑的陌生人罢了。”

“啊……只是碰巧吗……”语气竟然还有点失落。

眼镜赤苇显然有点忍无可忍:“我说,这样说自己是可疑的陌生人不会觉得失礼吗?”木兔和短袖赤苇一同望向他,从声音到神态分明都与另一个赤苇无异,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可以被称为大人的沉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这个答案我想你自己也不会相信吧?”他冲另一个赤苇说,看起来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我不是什么双胞胎哥哥,也不是什么可疑的陌生人,我是赤苇京治。”

短袖赤苇被他说中,有点难堪又有点不甘:“你是赤苇京治,那我是谁?”难以理解,难道这种自我身份认同的难题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你也是赤苇京治,”他推了推眼镜,“不同的是,我是从未来过来的,27岁的赤苇京治。”

“至于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那……你的意思是……”

“没错,是我穿越了。”

“扑通”一声巨响,木兔一******坐在地上,眼冒金星,头顶冒烟,像被烧坏了CPU的机器人——原来是我最不擅长应对的科幻剧情。

 

02.我家今天没有人。

“你们真的不用回家吗?”两个赤苇并排坐在长椅上,木兔光太郎则是盘腿坐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撑着下巴看他俩。大赤苇——木兔光太郎为了分清二人而临时想出来的天才代号——冲两人问话,又举起左腕上的手表,“已经八点了哦。”

要接受一个人从未来穿越回来这样的事实还是有点难,好在两个都是十几岁的高中男生,他们的优势就是可以快速接受任何无法反驳的新兴事物。比如,穿越什么的。

木兔在两人脸上来回巡视,“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明天是周末。而且我们回去了,赤苇你怎么办?”

自己的名字被当面用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感觉真的太怪了,小赤苇甚至注意到了木兔看向大赤苇的眼神。

他皱了皱眉,对来自未来的另一个自己毫不客气:“既然是27岁的成年人,也应该有能力负担酒店旅馆之类的吧?”

大赤苇点头摸了摸口袋,又道,“事发突然,好像钱包没有带在身上。”

“那你在部活室将就一晚上,说不定一觉醒来就穿越回去了。”小赤苇站起身去收拾背包。

木兔在他身后道:“喂赤苇,怎么能这样对赤苇?部活室哪有睡觉的地方嘛!”

诶?你听听你这说的像什么话?任谁听了也会觉得格外奇怪,小赤苇“砰”一声合上柜门,“不然呢?总不能回自己家……”更怪了,什么他自己家,那明明是我家。他顿在此处,上下打量另一个自己,浑身都不自在,甚至起了层鸡皮疙瘩。

“来我家嘛!”木兔光太郎说得理所当然,“我家今天没有人!赤苇,你到我家住好了!”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什么?”语毕,又相互对视一眼。

“我是说……”

“不可以!”小赤苇抢先一步回过神来,“木兔前辈真的相信这个人吗?怎么能就这样邀请来历不明的成年男人到家里去?万一……”

“可那是赤苇啊……”对啊,木兔想,不管是未来的,过去的,还是现在的赤苇,那都是赤苇啊。他怎么能让赤苇一个人在冰冷的部活室将就过夜呢?对啊,那可是赤苇,怎么会有“万一”呢?

两个赤苇都愣了愣,大赤苇眨了眨眼,“原来木兔前辈这时候已经……”

“已经什么?”木兔和小赤苇又同时向他发问,他反而摇着头笑笑:“啊,没什么,我在这里就可以了。赤苇说得对,或许一觉醒来又穿越回去了,谁知道呢?”话一出口又“啧”了一声,“这样对着另一个人称呼自己的名字的确怪怪的。”

这笑脸木兔还是第一次见,赤苇平时很少笑,他都要忘了上一次笑是因为什么,他想破了脑袋也只觉得赤苇哭的次数都比笑的多。但这个赤苇的笑那么自然,那么熟练,那么温柔。

“总之我先回去了。”小赤苇显然在赌气,至于赌什么气大概他自己清楚——是说现在和未来的他自己,都很清楚,在场三人,只有木兔光太郎不清楚。

于是那个唯一不清楚状况,又好像最清楚状况的木兔光太郎,一把拉住他了胳膊,“等下!”

赤苇回头看他,多少有点感动,木兔前辈还是很重视我的,至少相比起莫名其妙出现的另一个我是这样。结果迎来的下一句话就是——“体育馆还没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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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摇摇晃晃,左边是木兔前辈,右边是自称从未来穿越回来的长大后的自己,三人并肩而坐,赤苇觉得对面玻璃上映出来的画面像一张诡异至极的照片。

得有人讲话才行。

“赤苇,”木兔歪出半个身子,伸长了脑袋探问,“你到底是怎么穿越回来的?”虽然叫的是我的名字,但显然叫的不是我本人——高中的赤苇京治别扭地想。

大赤苇稍作思考,“我也不知道,只是在给木兔前辈写自传的时候,困了,趴在电脑前睡着……醒了就发现自己在部活室里。说实话,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自传?我还有自传吗?”

“自传?木兔前辈的自传还要我来代笔吗?”

两名高中生的反应在成年后的赤苇京治看起来,可爱得有点过分。他又露出那样的笑,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缝。木兔看得愣神,甚至在电车急刹时没有稳住,直接摔在了地上。

木兔前辈喜欢这个人。得出这个结论,小赤苇甚至有点心惊,毕竟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木兔对谁露出这种痴痴的表情。这个人是自己吗?这个人不是自己。对,如果他是我,那我是谁?

所以木兔前辈喜欢的人不是我。

“啊,到站了,赤苇。”这句是对我说的,小赤苇想。他咽了咽口水,攥紧了拳头,“我也要去。”

“啊?”

“我说,木兔前辈家里,”他郑重地望向身边的另一个自己,“我也要去!”

小赤苇的骨节都被他攥得泛白,大概是提出这样的要求让他自己也很难为情。而即使是有时会表现出状况外迟钝的木兔,此刻也闻到了隐约的硝烟味,一种彼时的他尚且还无法理解的,矛盾的敌意。

这是……宣战吗?

 

03.你结婚了吗?

不妙啊。

赤苇今天在我家里过夜,而且还是两个赤苇……到底是谁提的……到底……好好想想,最初是我的提议没错,但是小赤苇的话,是他自己要求一起过来的,的确是这样。

「反正木兔前辈家里没人,不是吗?」这种话听起来像在暗示什么似的。

木兔光太郎抱着被褥站在两人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挠着额角,“我的床很小,恐怕只睡得下一个人。”

虽说家里没有人,所有房间都空着,但爸妈和姐姐的房间还是不方便让客人借住。木兔把被褥铺在地上,“得有个人跟我睡在地上了。”

“木兔前辈的房间,当然木兔前辈睡床上。”又是异口同声,两个赤苇互相看一眼。木兔感叹,不愧是同一个人,就是双胞胎也不会这么多异口同声吧?

总之要先把地铺铺好。木兔弯腰摊开被褥,又跪在上面拍拍打打。两个赤苇退到一边,大赤苇歪头看了看少年时的自己,小赤苇发现他在看自己,不太自在地转过脸去。

“跟未来的自己见面,不会想问点什么事情吗?”大赤苇压低声音靠近了问。

说没有想知道的事情这种话自己也不会相信,但情况是这样的,最初在部活室遇见的时候的确有一肚子话要说,怪就怪木兔光太郎加入了,这个画面就变得很微妙。眼前的“同伴”突然站到了“对面”,当然这是赤苇京治自己想象的“对面”。

木兔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渴望,不知道这渴望从何而起,可能也有一肚子话想要问,比如未来的我是不是举世瞩目的明星,比如未来的你又是怎样的人之类。但这种呼之欲出的情感让赤苇胃里发酸,酸味直接反到嘴里,让他不舒服。但他又不能直接把这种不舒服表达出来,的确,把自己视为情敌这种事情,还是可笑的成分更多吧。

见他不回答,大赤苇又靠近了点:“真的没有?比如,某个人是否也喜欢你这种事……”

“什么……”小赤苇往边上躲闪了点,“什么叫……「也」……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你,我当然知道你的一切。”大赤苇的眼神透过镜片看过来露出一丝狡黠,“你不会想知道任何关于股票,******,房价,************这样的事情,但你心里有唯二重要的两件事。”

“那就是春高成绩和木兔光太郎的心意。”

好像一把钟在胸腔里敲响,从心口到耳鼓都在嗡嗡震动。被人方面戳穿心事这种事简直比让他裸奔还难堪——会这样想当然是因为他没有裸奔过——小赤苇的脸涨红成一颗熟透的番茄。

“你们在聊什么?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木兔铺好地铺,一******坐在上面抬头欣赏眼前这两个人。这是多美好的一副画面,他想,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吗?如果穿越这种事是真的,那么这辈子一定还有希望见到更多赤苇,比如初中的赤苇,小学的赤苇,幼儿园的赤苇,再比如37岁的赤苇,47岁的赤苇,结婚有孩子的赤苇……等一下,结婚?!

看这人坐在地上脸色变了好几变,就是27岁的大赤苇也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在讨论谁睡床上比较好,结论就是……”

“结论就是,他睡床上!”如果跟未来的自己睡在一起,就算两人一头一尾也会觉得怪异。但赤苇京治绝对不会允许另一个人跟木兔前辈睡在一起,即使那个人是未来的自己,也不可以。

可大赤苇睡在床上,就意味着自己要跟木兔光太郎睡在一起。

“为什么是我?”大赤苇指着自己的鼻子。

“因为……有朋自远方来!”小赤苇低下头,在原地无助地转了两圈,“我去洗澡!”

木兔起身拉了他一下,“喂赤苇,那是衣橱!卫生间在另一边。”说着拉开推拉门,从衣橱里掏出一套短袖短裤递过去。“换我的衣服吧,都是干净的。”

“哦……”小赤苇接过衣服转身往门口去,始终不敢抬头,做错了事似的心虚,走出房门前还被绊了一跤。他在心里为自己开脱,这不怪我,谁叫我也是第一次来木兔前辈家里。

卫生间关门声响起,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大赤苇拉过椅子坐下,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想问什么吗?”从刚刚开始就欲说还休的样子。

木兔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像被叫到办公室,在老师面前罚站似的。这种既视感直接导致他无法隐瞒任何事,“赤苇你……结婚了吗?”

还以为是什么火星撞地球的问题,毕竟那是木兔光太郎,就算问出“未来的我有没有代表地球参加宇宙排球赛”这种奇葩问题,赤苇京治都认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所以问出这种现实的个人问题,反而让他感到吃惊。

但木兔前辈始终是木兔前辈,不论是什么问题,他都会全力以赴地认真对待。

他向木兔展示双手,空空的一片,“没有哦。”

“那就好……”木兔拍了拍胸口,接着又因为下一个问题立刻紧张起来,“那你会结婚吗?”想了想又补充,“我是说,女朋友,未婚妻这种,啊,赤苇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为什么一直没有……”

大赤苇摸了摸下巴,“看你现在年纪不大,想得倒是蛮多的,考虑的问题跟我家亲戚差不多。”

“……什么意思?”

“我会不会结婚,当然不取决于我自己,”显然,他在努力用木兔光太郎能听懂的方式来表达,“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就算我想结婚,对方不愿意也不行吧?因为球星身份受限,跟同性结婚还是挺麻烦的……”

“什么……球星?你的意思是……”

“我洗好了!”对话被打断在这里。

小赤苇进了卫生间才想起来自己留了他们两人单独相处。赤苇京治,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总有这种情况发生吧,轮流洗澡的话……除非木兔跟自己一起洗。他死命拍了拍自己的脸,赤苇京治,你又在乱想什么呢?!

只有用最快速度洗完澡了,于是头发都只是简单擦了擦而已,站在门口时,发梢还在向下滴水。

那两人看向门口,木兔看穿着自己衬衫的赤苇,衣服整个大了一圈。

什么啊……原来赤苇比我瘦这么多吗?!

 

04.只有一个赤苇。

轮到大赤苇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洗得很慢。

跟赤苇独处的机会不少,但是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大家都穿得很舒适,像回到了合宿的时候,但跟那时又不太一样。那时候所有人挤在一起讨论排球,说笑话,说鬼故事,聊其他学校或者其他社团的八卦。但是现在只有他和赤苇。

木兔靠着床边翻手里的体育杂志,眼神却是越过杂志,看赤苇坐在写字桌前的背影。

好奇怪,突然说要写作业。

要说谁更紧张,当然赤苇京治跟木兔光太郎绝对不相上下,不然也不会突然开始写作业。集中精神的时候就会忘记紧张吧。

“赤苇。”木兔叫了他一声,明显感到他脊背僵硬了一下,又缓缓回过头来。“有什么事吗?”

“赤苇,不要写作业了,明天是周末诶。”

他转回去,“周末有周末要做的事。”

“赤苇……”好不容易能睡在一起——他咽了咽,把这句话挡回去,“过来聊聊天。”

少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精神再也无法集中,笔尖在作业本上点了好多下,感觉要把那一点戳通了。

“木兔前辈会想跟我聊天吗?”

很难懂。

“木兔前辈跟他聊得那么开心来着……”

他?

“木兔前辈……”

“他不就是你吗?”木兔合上杂志,“那个,也是赤苇啊。我喜欢跟赤苇聊天,我们不是经常聊天吗?”

“他不是我!”赤苇京治把笔拍在桌子上,木兔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杂志没拿稳,直接掉在地上。他没有回头,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举动,看起来像在对前辈发脾气。但其实没人能理解我吧?就连木兔前辈也不会理解的。

“赤苇……”木兔走到他身边,弯腰趴在桌子拐角,伸出头去看他,“赤苇,你不高兴吗?”

赤苇京治把头转向另一边,好讨厌,为什么他们都想在我难堪的时候看我的脸?

“看到从未来回来的人,会很兴奋吧?可赤苇从一开始就很困扰的样子。难道没有想问的问题吗?没有想知道的事之类的吗?是赤苇的话,一定都会告诉我们的吧,我是这样想的,毕竟那是赤苇啊,只要是我问的问题,无论如何都会认真对待的赤苇。”

木兔说的没有错,感到好奇是人之常情,所以赤苇京治你又在焦躁什么呢?一个人陷在情绪的怪圈里,在爱慕的前辈面前丑态百出。那个未来的我,明显比我更成熟,更稳重,甚至更聪明,更冷静,而少年的我,好像一个只会跳脚的小丑。

这让赤苇感到恐慌,木兔见到了更好的赤苇,见到了更能令自己喜欢的赤苇,那会不会觉得现在的赤苇还不够好,要用什么才能填补这份落差呢?这份暗恋持续到现在,再到以后,会无疾而终吗?

他钻进死胡同去了,前方无路可走,于是只能拼命地撞,撞得头破血流也得不出正确答案。

“看着我。”木兔少见地对他启用命令的口吻,“赤苇,不要躲,看着我。”

这口吻不容抗拒,他只能被迫把脸转回去,木兔光太郎的眼神里像是伸出无形的手,将他狠狠拉近。他的眼中闪耀金色的神采,深深看进赤苇京治幽绿的瞳孔中去。

“只有一个赤苇。”他一字一顿。

长久的对视会忍不住拉近两人的距离,木兔的眼神从他的眼睛下移到嘴唇,靠近也不自知。他好像理解,理解赤苇的害怕,理解赤苇的酸涩,理解那些让赤苇手足无措的一切。他抓起赤苇搁在桌面的手,好像在说,不要躲,不要逃。

赤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穿越回来的是未来的我,我也许会好奇得要死,会喋喋不休,甚至会跟他吵起来。不论是现在的我,还是未来的我,一定不会像你这样冷静理智。

近到不能再近,能看见他浅色的睫毛,能感到他喷出的气息,能感受到他皮肤表层炙热的温度。赤苇不得不闭上眼睛去感受很多,柔软的,潮湿的,还有点笨拙生涩。

门不合时宜地被敲响。“我进来了哦。”

两人同时瞪大眼睛,赤苇用力推了一把,自己则猛地站起身,向后踉跄了一步。椅子“哐”一声倒地,赤苇腿弯处磕上椅子腿,一阵剧痛。

大赤苇推门进屋,“开空调了啊,怪不得关着门,真是凉快。”

木兔斜着歪在写字桌边,小赤苇吃痛地弯腰揉自己的膝弯。大赤苇对着他们眨了眨眼,一副不明状况的表情。

“轮到我去洗澡了。”木兔光太郎低着头,三步并作两步飞快逃离现场。

两个赤苇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小赤苇先反应过来,扶起地上的椅子,往地铺上躺下,顺手拉起被子蒙头盖紧。说实在的他还真不确定另一个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刚刚的事情,就算没看到,也一定产生了记忆……要知道这是未来的自己,自己做过的所有事都会成为他记忆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他更是羞愧。

大赤苇小心跨过他,在床上躺下,看着把自己包裹成蚕蛹的小赤苇,忍不住撑着脑袋侧躺着发问:“虽然开了空调但是……你这样不热吗?”

小赤苇没有什么动静。

“这么快就睡着了?”

“……嗯。”

实在是不得不震惊,大赤苇想,原来我上学时候是这么可爱的吗?自己完全没有过“我很可爱”这样的认知,有时候可能还是旁观者更能看出其中端倪。

“好吧,既然你没睡着……”

“我睡着了。”

“……既然你没睡着,我们就继续之前的话题如何?”

“……”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好了。”

小赤苇没有坚持太久,他拉下被子,露出脑袋,“真的问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大赤苇点点头,“知无不言。”

 

05.该睡觉睡觉。

“真的问什么都可以?”

“知无不言。”

世界上最了解赤苇京治的人还要数赤苇京治。

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另一个自己,像要把他洞穿。那个少年大概也觉得裹着被子有点热,于是又把胳膊伸了出来。

他酝酿了一肚子问题,又像在慎重挑选似的,大赤苇已经准备好面对很多问题了,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编撰答案。可小赤苇一开口却是出乎意料的一句:“你……我……什么时候近视的?”

就连最了解对方的存在都想不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大学的时候……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大赤苇不可思议,“不是,你就没有什么好奇的事情吗?我说的,春高啊,大学啊,木兔前辈……”

“有,”小赤苇打断他,“我特别好奇,我好奇所有事情。******房价股票国际局势我通通都好奇。应该没有人不对未来感到好奇吧?”

“你应该都能猜到,我想知道我大学读的哪一间,想知道春高我们有没有夺冠,想知道明年的枭谷还能不能进全国大赛,也想知道……木兔前辈是不是也喜欢我。我们交往了吗?交往了的话,是交往了多久呢?后面会分手吗?我都想知道。”

“可是一旦知道以后,在达成那个结果时的感受会大打折扣吧?开心兴奋也好,痛苦遗憾也好,就好像************一样。你了解我的,我从来都不会在任何事情上作弊。”

“其实很多事情我都隐约能猜到一些,有些事情的结局在开头都是会有预兆的。”

27岁看起来是一个很遥远的年纪,跟17岁的自己相比,多了整整10年的人生。赤苇总觉得这样的自己已经十分成熟了,熟到能不用碰就能从树枝上掉下来。但其实27岁也还很年轻,也还只是个孩子,也还会想要倚仗自己多出来的10年人生,来捉弄还是高中生的另一个自己。

他打消了嘲弄的念头,原本是想告诉他一些关于木兔光太郎的事情来着,看来也不需要了。

大赤苇平躺下来,刚准备说晚安,就听见床下再次传来自己的声音。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木兔前辈喜不喜欢我。”

得,刚刚那些话算白说了吗?

大赤苇哭笑不得,他看着天花板发笑,“这个你问******嘛?你们不都亲过了?”

小赤苇双颊爆红,想着还真是形成记忆了,他都记得!

但实际上只是刚刚开门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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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洗完澡回来起,空气里就透露着诡异的安静,木兔光太郎躺在一片黑暗中思考,到底在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变得这么沉默。他原本还想再聊一会儿天,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很喜欢跟赤苇聊天,而现在有两个赤苇,他更想要聊聊天。

可一回来就被告知“顺便关一下灯”,因为“困了”。

这画面好眼熟,好像小时候还想多玩一会,却被父母教育“不要熬夜,该睡觉睡觉”。木兔泄气地躺在地上辗转反侧。

难道这么快就睡着了?好安静,连呼吸声都很轻,节奏平稳,格外催眠。眼看着木兔也要阖上眼皮,就感到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在碰自己。

是一只手,温热的,柔软的,一点点覆盖了他的手,又把他捏在手心里摩挲。木兔顿时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反手握住那只手。

很显然,赤苇想抽回去,却被他攥紧了手心。

木兔转过脸来,小声道:“原来你没有睡着。”

小赤苇没有讲话,任他紧握着自己。木兔就一点点向他的方向挪动,直到脚尖能碰到他的小腿,他才停下,再把自己翻个面,趴在赤苇身边俯视他。

太黑了,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发出幽绿的萤光。小腿缠上小腿,胳膊贴着胳膊。赤苇皮肤被空调吹得很凉,木兔贪恋他身上的凉意,手掌掠过胳膊上的每一寸,从短袖袖口伸进去捏他圆滑的肩头。赤苇觉得脊椎绷紧得发酸,鼻息急促,甚至有些紊乱,直到眼前的黑影靠近过来,他都觉得头晕目眩。

木兔摸索似的寻找到他的鼻尖,试探着向下轻触,确认他不会拒绝后,便演化成了更放肆的侵占。赤苇想到刚刚被打断的吻,柔软又湿润,这个跟那个一样,又不一样。接触的面积更多,心跳的声音更大,血液奔腾得更快,体温上升得更高。

好渴。好想大口地喝,想要接住他给予的一切,跟自己的混在一起吞咽。

好像还有一个人在场,是未来的自己,在看吗?这件事也会成为记忆吗?会觉得紧张还是觉得折磨?可是抱歉,你是未来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终究不是我。

脊背绷直又放松,一旦放松下来,疲惫和困倦就不由自主地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重,今天从加练的体力消耗到情绪和逻辑消耗,都远超日常水平,赤苇京治快要支撑不住了。

木兔正在兴头上,睡裤里的家伙斗志昂扬,他们紧贴着,好想再进一步,又想到身边的床上还有个人,又不得不一忍再忍。

结果就是小赤苇在他怀里睡着了。

睡得很沉很沉,甚至手还搭在他脖子上。

这可怎么办……木兔不忍心把他弄醒,又忍得难过,于是伏在他身边,把脸埋在他的颈侧,深深呼吸。

洗完澡的赤苇,好香。

 

06.我们其实是在交往吗?

从理性角度来说这样也好,两个人因为各种因素而产生冲动就这样贴在一起,虽然各方面都有满足到,但情感上还是有一块空缺。就好像名词填空一样,木兔光太郎每一次考试,即便明知道是错的,也要把空填满。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就像现在,这样的心意,他冷静下来之后,就总想得到一个可以确定的意义。

只是对身体不太友好。

木兔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光能看到赤苇的轮廓,美好又柔和的线条。从来没有在这种光线下的这个角度看他,木兔分不清他的脸部轮廓本身就是这么柔和,还是被昏暗的光线模糊了棱角。

但是心里的躁动难以平息,越看越是心动,就越是睡不着。手心还残留着冰凉光滑的触感,回味着又不自觉想要靠近,靠近了又觉得自己趁人之危,只有握着他的手在手心里捏来捏去,捏出一手的薄汗。

他感到口干舌燥,于是深深叹了口气,决定出去灌一口冰水平复心情。只是扶着床沿又按上了另一只手,手背干燥冰凉,光滑柔和的骨节硌着手心,下意识攥起来,骨节就更突出。

他几乎要忘了身边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大赤苇被他按到腕骨,不知轻重的一下,没忍住“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木兔吓得重新跌坐回去,扭头看向身边,大赤苇从床头摸出眼镜戴好。

“对不起……”木兔小声道歉,不知道他是没睡还是被自己吵醒,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刚刚吵到他道歉,还是压到他的手腕道歉。

大赤苇坐起身摇摇头:“没事,我也睡不着,你要去厕所吗?”

很难确定睡不着的他听到了多少,或者甚至看到了。木兔慌忙爬起来,“我……去喝水。”

还真是单纯啊,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单纯又青涩的木兔前辈了,成年的大只猛禽有时也还会透露出年少时的莽撞,但这样纯粹的,独属于少年的清澈,的确再也难以复刻了。

很怀念,特别怀念,怀念这样的自己,也怀念这样的木兔前辈。人被浸泡在幸福中时总觉得自己并不会为过去流连,赤苇想,那大概是因为的确无法再回头了。如果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突然回到过去,那么回忆具像化地来到面前时,这种情感就非常奇妙了。

/

木兔站在冰箱前喝水,听到脚步声停在身后,回过头,大赤苇正站在岛台边看着他。

赤苇京治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去了,面前是28岁的木兔光太郎吗?他想跟他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很神奇的事情,我穿越回高中了,跟少年时的我们聊天,一起乘电车回家。这样的经历过于梦幻奇特,但是木兔前辈的话一定会相信我的。

“赤苇……”木兔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于是关上冰箱门到他面前晃了晃手,他愣了愣回过神,发现眼前的木兔跟自己差不多高。还是高中时候的木兔,原来没有回去。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大赤苇上前一步拥抱他,双臂将他环紧,把脸埋进他肩窝里。突然的拥抱让木兔光太郎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道双手要往哪儿放。他不想推开,毕竟这是赤苇,可就这样抱着又好像很奇怪,毕竟屋里还睡着另一个赤苇。

“我好想你,”大赤苇闷闷地道,“木兔前辈,我好想你。”

木兔反应过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吗?”

赤苇“嗯”了一声,“很久了,有一个月了,每天只能打电话,发信息……”

“……怎么,是出差?怎么出差这么久?这也太过分了!”木兔光太郎愤懑地谴责未来的自己,赤苇京治顿了好久才道:“……出差的是我。”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赤苇……那,那他也应该去找你,去看你,一个月不见面,怎么受得了嘛。”一个月呢,他跟赤苇明明就算是放假期间也是会经常见面的。怀里的赤苇笑了一声:“他不就是你吗?”

说的对啊,他挠了挠头。说到底,木兔光太郎他还是个孩子呢,怎么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是怎样的呢?他只有放下胳膊,把赤苇搂紧,在他耳边说,我也很想你。

不知道未来的那家伙还会不会这样告白,反正此时此刻,就让我来替你说吧。如果你记得今晚,可别忘了谢谢我。

“所以……赤苇……我们其实是在交往吗?”

点头。

“所以,那个不愿意结婚的******是我?!”

赤苇为难地抬起头,“虽然用词有点过激,但是是这样没错。”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我真的超喜欢,超级喜欢赤苇,现在就结婚也可以!”他说得特别真挚诚恳。

赤苇努力解释:“并不是不愿意,只是还没有求婚……话虽这么说,其实我也想过由我来求婚,但是毕竟最开始是木兔前辈先告白的,当然要由木兔前辈来提结婚的事情!而且同性结婚很麻烦……我想再等等,再等等好了……”

不愧是赤苇啊,考虑得这么多。木兔捧着他的脸,窗外路灯的灯光照进来,这样的赤苇有另一种可爱。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赤苇,我一定会求婚的。”

他神色坚定,好像已经预知了十年后的自己,已经在构想那样的场景——鲜花,钻戒,烛光,音乐。

赤苇京治无法不对这样的木兔光太郎动心,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都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

他们鼻尖贴着鼻尖,吐出的气息相互交缠,靠得太近了,好热。可是就这样分开吗?又好不甘心。

没关系的,木兔想,没关系的,这也是赤苇。

于是他们脸颊轻磨脸颊,嘴唇紧贴嘴唇,冰水刚浇灭的心火又在熊熊燃烧,从心口蔓延到全身,将两人包裹起来。成年的赤苇吻得好熟练,交往的话一定经常接吻,交往的话……所以,做了吧?他们应该早就做过好多次了吧?

木兔压不住嫉妒,又忍不住要问,“做过了吗?”

“你想做吗?”

木兔咽了咽口水。

“可是赤苇还在……”这话哽在喉咙里进退两难。心里升腾起莫名的愧疚,好像自己做出了背叛赤苇的事情。但眼前的人也是赤苇,明明都是赤苇。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只是想要的愿望太强烈了,脑袋要爆炸了,无数个声音在心里叫嚣。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好想要赤苇。

“你们……”

像什么在脑子里崩断了,“锃”的一声弹开,木兔的脑仁几乎要开裂。他们一起回头,赤苇京治站在房间门口,光线太暗,看不清表情。

跟赤苇接吻,被赤苇发现了。

这……怎么办?!

 

07.要我教你们吗?

赤苇京治醒得很突然,像睡着时一样突然。

他并没有睡太久,脑子里混混沌沌。但很快他就清醒了,在他开门看到另外两个人拥吻在一起的画面时,比任何时刻都清醒,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让他瞬间冷却。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跟爱慕已久的前辈接吻,这场面比先前并肩坐在电车里还要诡异。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同时又感到脸上开始升温,明明被发现的是他们,自己却开始莫名地羞恼,不仅是脸颊,连四肢躯干都在发烫。

木兔光太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被抓现行的感觉,好慌张,好丢脸,心被紧紧揪起来。他也说不清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亲吻的是自己未来的恋人,而发现的是尚未确定关系的后辈,甚至他们俩还是同一个人。

可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木兔迅速跟大赤苇拉开距离,黑暗里看不清小赤苇的脸,但低气压蔓延全屋,让人感到被扼住了喉咙似的喘不过气。

“赤苇……”

我的天哪,你可千万别说那句——

“你听我解释!”

好吧,你还是说了,这下彻底沦为狗血剧情了!

小赤苇是很想听他解释的,但是这种情况下解释等于狡辩,他又不想听他狡辩,他矛盾极了,只能退回去关门。要么就一个人冷静一下好了,毕竟他无法说明这种莫名的不安,并不是愤怒,也不是难过。好奇怪,明明一直在强调那个赤苇京治跟自己不是同一个人,但此刻又切身感到刚刚被拥抱着的是自己本身。

木兔两三步追过去一把拍在门板上,他想不到他会松手,毕竟,这种剧情都是“我不要听,你走开”。他想不到赤苇原本也没有想跟他对峙,这是他的家,他既然不要关门那自己就不关门,所以压根没有用力,顺势就松了手。

木兔用力过猛,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惯性推着赤苇连连后退,最后还是一前一后摔倒在床上。

“对不起!对不起赤苇!”他胡乱道歉,不知道今晚究竟说了多少遍对不起。

赤苇被迫躺在他身下听他的道歉,双手挡在两人中间推了推:“您先起来好不好?”

“……你要推开我,然后跑掉吗?”

“拜托先停止那样的幻想,这个点我往哪儿跑?”让他起来完全是因为两个人再一次紧紧贴起来了,而某个部位正戳着自己,让赤苇浑身不自在。

木兔半信半疑,缓缓起身坐在他身边,又不放心地拉着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赤苇撑着床头,一把按开了台灯,暖黄色的灯光铺洒开来,照亮了两人各自难堪的脸色。他们并肩坐了一会儿,客厅没有动静,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赤苇翻开手掌,捏了捏木兔的手指,从指尖到下面的骨节,一节又一节,最后捏到手掌。不讲话就这样坐在一起的话,好像真的在交往一样。

有些话想要问出口还挺难的,比如你为什么要亲他,为什么亲完我又要亲他,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之类。说到底屋里屋外都是同一个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说这种话不会觉得可笑吗?

令他感到惊讶的反而是,27岁的赤苇京治还在喜欢木兔光太郎这件事。

“其实木兔前辈不管吻的是谁都没关系吧,就算那个人是别人,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也没有生气的资格,毕竟我们只是普通的前后辈而已。”他说得酸溜溜的,一边像在提醒自己,一边又像在故意怄气。

木兔听出一些情绪,但又不敢表示什么,只有偷偷靠近,再偷偷借着灯光看他,“哪有,赤苇……当然有关系了。当然不可以是别人,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我只想要跟赤苇……”

他不太好意思说那种话,只有更靠近一点,小声说:“你知道吗,他刚刚有跟我说,我们是那样的关系哦。”

“……哪样?”

“就是,交往的关系啦。”

“现在已经是了吗?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跟前辈交往。”

“诶?那……那现在可以是吗?我是说,我们交往好不好?”

“可你才刚在我面前吻了别人哦,我要跟这样的木兔前辈交往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所说的「别人」不还是你吗?”木兔低下头,“我又不是可以随便跟别人接吻的类型,我会那样做,当然因为那是赤苇啊。”

他干脆蹲在赤苇面前,从下往上逼迫他跟自己对视,“我喜欢赤苇,超喜欢赤苇,想要跟赤苇交往,想要跟赤苇亲亲抱抱!我们交往好不好?”

“……怎么突然告白?”

“我们交往好不好?!”

“……就这样答应也太轻易了吧……”

“我们交往好不好!”

“好,你先不要……”

“你说好了!”木兔一把将他扑倒在床上,“你说好了,你答应了,意思是我们现在是交往的关系。”

他好喜欢压在别人身上啊,赤苇被他搂得太紧,差点要喘不过气。

“还有哦,赤苇,”木兔突然停下动作,“他刚刚还说,我们已经做过了哦。”

赤苇好不容易伸出脑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听到这里又疑惑起来,“做什么?”

“就是做那个。”木兔的手往他腰下摸过去,“做这个啦。”

赤苇脸涨得通红,“木兔前辈,你还记得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就算那是另一个自己,也不能这样做吧,这真的太怪了。木兔悻悻地应了一声,其中的失落都要漫出来了。

“你们要做的话,我会把门关好的。”说不上是巧或不巧,大赤苇站在门口友情提醒。

小赤苇连忙坐起来,木兔被他一把推开,他发现他力气比看起来要大很多。他还没说我们不做,大赤苇就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关在门外。

一会儿又开门:“那什么,虽然明天是周末,但还是注意节制……”说着又关上了门。

木兔也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问:“要做吗?”

“当然不……”话还没说完,门又开了。

“我知道这样说好像有点奇怪,但是……”这样的话显然对大赤苇来说也很难开口,他的脸也涨得通红,“要我教你们吗?”

 

08.要怎么才不痛?

“记得清除浏览记录哦。”大赤苇打开木兔光太郎的电脑,一边还不忘提醒。

“是这样「教」吗?只是看视频的话,我们自己也可以吧?”木兔光太郎的发言依然惊世骇俗,两个赤苇齐齐看向他,脸上色彩缤纷。

“木兔前辈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两人异口同声。

“啊,这样很失礼吗?明明已经是交往的关系。”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觉得很失礼。”又是异口同声。两个赤苇互相看一眼,又立刻分开了视线。木兔想,这默契真令人叹为观止。

话虽如此,但带两个未成年人看成人影片的确也是一件相对诡异的事情,直到视频里的两个男人开始脱衣服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之所以会选择看这个,主要还是凭着记忆——他隐约记得第一次跟木兔前辈************,就是从看这种视频开始。

他都没好意思说,压根不记得当时有没有确定在交往,稀里糊涂就做了。

两个未成年人抱着腿坐在身后的地上“学习”,他故作镇定地站起身,“我去喝水。”接着飞快逃离了现场。这样很自私,好像是引诱两个孩子吃下禁果的毒蛇。他站在岛台边接了杯水往嘴里猛灌,明明自己给他们留出了空间,此刻却像做了坏事一样,心跳如鼓,狂敲乱打。

“咣”一声关门后,脚步声也远了,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就显得视频里越来越急促暧昧的声音格外突兀。赤苇很会挑,从氛围到演员外形都很美好,他始终认为不管是看什么,“好看”才是最重要的。

木兔身上不停地掀着鸡皮疙瘩,他甚至把半张脸都挡在胳膊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越来越热了,空调吐出的冷气左右上下地扫风。很热,特别热,被冷气扫到又好冷,打个寒颤,但无法驱赶由心而发的燥热。他眼角余光瞥身边的人,同样的姿势,鬓角甚至在冒汗,眼睛看不出神情,但耳朵红得要滴血,一直红到脖子根。

木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好烫。

他垂下胳膊,收回目光,闭上眼睛深呼吸。他的手心按在地板上降温,指尖又被另一个指尖触碰。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只知道对方也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从指尖小小的一点,慢慢地,慢慢地,小指和小指重叠,向掌心勾起来,收拢,再收拢,掌心覆盖手背,小臂摩擦小臂。

靠得太近会很热,会越来越热。

赤苇转过脑袋面向他,竖起食指,示意他安静。

木兔吞一口口水,难得的静音时刻,欺身过去吻他。

不要发出声音。

他们吻得很安静,但是更热了,衣服都显得很多余,手从衣摆钻进去又被拉出来,摸上去又被推开。来回几下,木兔逮住那只推拒的手。

别再推了。

“我身体要出问题了。”木兔贴着他的鼻尖,小小声说。

“怎么了?”

他抓着他的手往下按过去,那里更硬一点,温度更高一点,隔着两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大小和形状。

“一晚上三次了,赤苇,再不弄我就要出问题了。”

赤苇抽回手往后挪,可木兔得寸进尺,手脚并用地追着他。他退到极限,后背靠墙,木兔光太郎卡在他腿间将他固定。“我都学会了。”

他说话时的气息喷在赤苇颈侧,很痒,赤苇缩起脖子。他想说另一个自己还在门外,可转念想到,他这时候跑出去,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们留出空间来吗?

赤苇无处可躲,木兔贴上他的脖子轻轻咬一口。像吃冰淇淋,牙齿刮一下,再用嘴唇抿过去,舌头荡了一圈。赤苇是可可味的,苦中有回甘,散发着香草香,奶油浸透了朗姆酒,是一块刚脱模的提拉米苏,木兔咬了一口,还想咬第二口。

门外的赤苇坐立难安,也许双胞胎所谓的心灵感应就像这样,那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但他的反应比双胞胎更夸张,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这种感应很难界定判断,焦躁将身体填满,他打开冰箱去找木兔之前喝水的壶,灌了一大口冰水,恍恍惚惚又尝到瓶口木兔的味道。

这是幻觉,是潜意识,是心理暗示而已。但这味道让他想起刚刚在岛台边的吻,年少的记忆在心里汹涌,把他淹没,令他窒息。

他惊悟自己已经站在房门前,门内断续暧昧的声响分不清是视频还是真人的声音,他在心里谴责自己欲求不满,却又无法挪动离开。

门开了。

“会痛的,”木兔迎面就是这句,“赤苇要怎么才不痛?”

 

09.再见。

赤苇京治还没想通自己怎么就主动揽下了跑腿的活,就已经买完东西回来了。客厅暗着,木兔的卧室门大开,床头灯昏昏地照着,隐约能听见一些声音,含混的,朦胧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气声压得很低,急促不安的。两人还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这样不太合适吧?”“还是不要了,木兔前辈,不要了……”

冷气从开着的门里钻出来,灯光像风中扑朔的残烛,摇晃着由远及近。赤苇走近了看,两个交叠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买回来了,但不知道怎么说,要打断他们吗?不,不是他们,是我们啊,那分明是我。

心里的焦躁感只增不减,木兔没有察觉他靠近身后,埋首在另一个他身上啃咬亲吻。那个年少的自己从情欲中抬头,跟他对视。

是梦还是回忆?他甚至分不清这算噩梦还是美梦,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深埋在心底的第一次。分手后的每一个晚上都会被他反复拿出来回味的,高中时青涩的初恋,笨拙的初吻,粗鲁又乱来的,冲动的初夜。

没错,他和木兔光太郎分手了。自传写到一半难以收场,他趴在电脑前看着尚未送出的钻戒,好像无动于衷。只有自己知道不能动,要保持平静,因为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浑身麻痹,痛到不能呼吸。世上总有一些很难懂的事情,就譬如明明双方都还健在世上,为什么非得要经历分离?没有出轨的戏码,不知道是谁变的心,渐渐地更沉浸于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之后,对方就突然消失。他跟少年的木兔撒了谎,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联络,他也并没有忘记恋人,却始终等不到对方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到最后沦为轻描淡写的一句分手,对面也只回敬了一个未读。

他好想回到过去,告诫高中的自己,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不要陷进这段难以自拔的情感漩涡。

可真的回来了才发现这些告诫无效,重新选择的机会无效,即使世上真的存在后悔药,那么赤苇京治也对这种东西免疫。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一味地沉溺在年少的回忆之中罢了。他自诩情绪稳定的成年人,跟木兔光太郎波澜壮阔的感情很难相融,如今才明白,自己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幼稚鬼。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连过去的自己也不喜欢自己。

他转身要走,他要离开,不管用什么方式,要回到未来。或者最后再去一次大阪,或者最后再见他一面,总之就算是分开也要当面说清。

衣角被拉住,他看过去,是过去的自己在挽留。

双胞胎之间经常出现无需明言的感应,而同一个人之间,甚至可以从眼神读出大段的心声。

我并非讨厌你,我只是太爱了。

像心墙崩裂,轰然倒塌,过去的他想要跟自己和解。

赤苇弯下腰,越过木兔的肩,吻上了自己的嘴唇。感受不到温度,感受不到柔软,甚至感受不到存在。我到底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不属于你们的世界,我想要回来篡改回忆,可却又反过来被回忆嘲弄。

他伸出双手像展开羽翼,他拥抱他们,与他们融为一体。

/

他好慌张,前所未有地急迫,急到满头大汗,他甚至没注意赤苇的头发是长是短,有没有戴眼镜。他用手指试探,一边又贪婪地品尝美好的身体,他想要,想要得不得了。润滑剂漏了满手,床单上都是湿黏的痕迹,他抽出手指,换上更加急不可耐的凶器,往他的秘密深处刺进。

好紧,好热,赤苇,赤苇,不要用力,对,就这样,放松。

很痛吗?你都哭了,镜片上都是眼泪,摘了吧。

好紧,虽然说过一遍了,但真的,好舒服。

我动了,我真的动了。赤苇,赤苇,我好喜欢你。

——木兔前辈,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喜欢你,一辈子很快,我会喜欢你到130岁。

心跳得好快,呼吸不过来,想要接吻。赤苇的眼镜呢?赤苇其实是没戴眼镜的吗?是现在的你吗?是未来的你吗?都不重要,那都是你,因为只有你,只有一个你。我好喜欢你,不管过了多少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我喜欢所有的你,喜欢你身上的油墨味,喜欢你笑,喜欢你哭,喜欢你温柔的拥抱。

赤苇,赤苇,赤苇。

——木兔前辈,你念了好多遍。

还要念更多遍才行。让这个名字烙满我的身体,让赤苇京治占据我的余生。

我才18岁,但我好像已经死了,我溺死在了名叫赤苇京治的这条长河里。

你也快乐吗?你在我怀里哭了又笑了,我也想让你快乐,希望这不是痛苦的眼泪,希望你可以跟我一样幸福,希望你每一次想起我,想起我们,都能忘记一切难过,像一头扎进美梦,只想一睡不醒。

/

腰也好痛,后面也好痛,不记得睡了多久,就记得在梦里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好像木兔前辈很早就出门了,他说他要去晨跑,他每天都晨跑吗?

另一个我呢?那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27岁的赤苇京治,他在哪儿?

赤苇环视一周,身边空无一人,阳台传来“哗啦”一声,窗帘拉开,有个人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他闭上眼睛用胳膊遮挡阳光,“木兔前辈,怎么躲在阳台?不是说去晨跑吗?”

“赤苇!我终于回来了!赤苇!赤苇!”他带着哭腔,紧紧将他抱紧,嘴里胡言乱语,“我去了好多地方,我怎么也回不去,我见到了好多个你,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去……”

接着又松开他,疑惑地问,“怎么没穿衣服?”

“也许是因为我刚睡醒……”

他身上有斑斑点点的淤青,木兔光太郎再傻也不会傻到不知道这是什么。身后响起欢欣鼓舞的开关门的声音,同样的声线从客厅就开始絮絮叨叨。

“赤苇,不要睡了,我给你带了吃的……那个赤苇回去了哦,你不知道吧?我也是好像在做梦一样听到他跟我说再见来着……你是谁?!”

木兔光太郎回头看着晨跑回来的木兔光太郎。

“我是木兔光太郎。”

“你是木兔光太郎,那我是谁?!”

赤苇京治在两人脸上来回看看,下一秒拉起被子盖在脑袋上躺下,把自己裹成了蚕蛹。被子外面的两个木兔还在争吵着现在是哪一年,而要回到未来正确的时间又应该用怎样的方式。

“地球要毁灭了吗?我已经在各个时空穿越了一个月了!”

“你继续留在这里地球才会毁灭!”

好吵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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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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