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七天的暴风雨终于结束,休渔的日子眼看就要到尽头。时隔多日,终于又在海平面见到阳光。
木兔光着脚,踩在岩石上。夕阳斜沉,海面刚经历过狂风的鞭挞,此刻显现出一片静谧。如同正在打盹儿一般,海面的浪也安宁下来,波光粼粼,反射着太阳光线,水面上彷若撒了金辉。
木兔看着这样的海面,不禁发出赞叹,胸口团聚着一种冲动,让他想高声呼号,想对着大海大笑。回想到前几日,那些阴云惨淡,闭门不出的日子,他在家憋得几乎要得感冒。
不过木兔一般不会感冒,他身体强健,后背宽阔,胸膛厚实,还有一双壮实的手臂,他是岛上力气最大的青年,每次跟随师傅出海捕鱼,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网捞上来。这双手臂的力量能和海洋抗衡,打捞数量最多的鱼,赚最多的钱。回到村子里,沉甸甸的竹筐扔在地上,是木兔最为骄傲的时刻。
“嘿——嘿——嘿!”木兔把双手拢在嘴边,赤脚站在礁石上,对着海平面大嚷,“暴风雨结束啦!”
海风略带些咸味,潮湿而腥腻的气息夹杂其中,木兔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
他想念出海捕鱼的日子。
“噗通……”
一道重物落水般的声音响起。
什么?
木兔扭头,四下看了看。按理说,这里不应该有人才对,这片海滩距离村庄比较远,处处林立着礁石,是一片险滩,只有一小块地方覆盖着细软的沙砾。出海不会通过这里,更没有人愿意跑几公里,来到这种地方吹海风。因为海风到处都是。海风和滩涂,是枭岛最常见的、最不缺的事物。
木兔在十五岁的时候,发现的这片海滩,就像发现他自己的世外桃源。
这里人迹罕至,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保留了自然原本的面貌。美丽的贝壳,晶莹剔透的卵石散落满地,虾蟹和水母在附近悠哉悠哉地飘荡,远处还有一座废弃的灯塔。这座灯塔曾经的作用是警示路过这片海域的船只:前方有暗礁。
“噗啪……”
那阵奇怪的声音再度响起,充分勾起木兔的好奇心。
这次听起来清晰多了,像是什么东西拍打水面的声音。
谁会来这里呢。
木兔从岩石上一步一步挪下来,循着声音找过去。他常年都在捕鱼,脚底板早已磨得坚硬,有助于他在这种地方跳上跳下,奔跑和攀爬。
他追逐的声音并不遥远,在他攀下岩石之后,就听得愈发清晰了,竟然还有些熟悉感。渐渐地,木兔领会到其中的原因——他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这是鱼尾拍打礁石时,发出的那种急促的、节奏的啪啪声。
只不过,这条鱼听起来比他往常捕的鱼要大,所以他最开始没认出来。
木兔心里乐开了花,看来他跑出来放风,还白得了个大便宜。
木兔绕过最后一块灰色的裸岩,美滋滋地想着,今天要把这条大鱼带回家。
但他眼中所见的景象,却和心中所想相差甚远。
发出声音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人。
那个人平躺在沙砾上,头顶朝向木兔。木兔看到他黑色的头发,稍微翘起的、柔软的发梢,平坦的、属于男子的胸脯,以及肌肉紧实、但却有些消瘦的肩膀。那双肩膀沾满沙泥,还有几块触目惊心的红肿。
男人上半身******着,下半身埋在水里。
附近都是暗礁。波浪把他往岸上推,又把他往海里拽。男人在海浪中随波逐流,************地躺在那里,好像已经死了。
“喂!你没事吧!”木兔赶紧跑过去,捞住那人的腋部,把他一把拉到岸上。
木兔轻轻拍那人的脸颊,他看起来和木兔的年龄差不多,不过十七八岁,脸庞有成年男子的锋利感,但也带着些许稚嫩。眉眼很柔和,眼角微微上挑,眉毛颜色深浓,鼻梁和眼窝构成雕塑般的曲线。他的一双眼睛紧闭着,因为失去意识,嘴唇轻轻合在一起,形成一条冷淡的、毫无生气的直线。
还,还挺好看的。木兔心想。
躺在沙滩上的青年迟迟都没有回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于是木兔抬起头,想趴下来,听听他的胸膛里还有没有心跳。
接下来的景象让木兔惊呆了。
“什……什么?”
木兔之前的注意力全都在青年的脸上,他完全没看到,之前被浪潮覆盖的,青年的下半身,此刻已经显露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应该长着双脚的位置,一条布满鳞片的、带有鱼鳍的长尾巴取而代之。
木兔张大嘴,震惊到发不出声音来。
尾巴和青年的腰完美地连接在一起,从他的小腹向下,全部被鳞片覆盖。鳞片是如同幽深海洋的蓝绿,一片一片紧密地排列,表面在金色的光线下反射出五彩的色泽,一直伸展到鱼尾的位置。尾鳍像燕尾,薄而透明,在沙滩上收拢在一起。
青年仰面躺着,在胯部最宽的位置,在鳞片的正中央,一条一指长的,狭小的缝隙突兀地摆那里,两侧伸展着轻薄的、如同鱼类臀鳍般的透明软鳍。
之前,村里有迷信老年人传言,渔夫出海的时候,有时会看到不干净的事物。一种长得类似人的鱼寄生在海底,时常把渔夫捉走,带到海底溺死,再生吞活剥,撕碎骨肉,大快朵颐。它们性情凶残,无恶不作,而且会用歌声蛊惑渔夫,见过它们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木兔就问:“没有人活着回来,那这个故事怎么来的呀?”
老人噎住:“小孩怎么问不该问的,总之就是不干净的东西!”
木兔说:“如果真的有人鱼,我也想见见!”
老人有些生气:“你这小孩,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那些外国人也有故事哩,他们那里管这种东西叫塞什么人。”
木兔笑起来:“哇,涩仁,听起来好像是一种吃的。”
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
人鱼是真的,木兔的眼前就有一条,还是应该用“一只”形容,或者是“一位”。木兔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答案。他很快消化了震惊,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就是:人鱼长得真好看啊。
仔细看,人鱼脸颊上的皮肤,其实也有鳞片般的浅浅痕迹,不过是透明的,呈现出几乎微不可见的亮色瘢痕,覆满人鱼的鼻尖、颈部、胸膛和肚脐周围,像是水晶一般。
这一张脸,哪里有凶恶残暴的痕迹,五官分明和人类也没有任何区别。说到底,就是长着鱼尾巴的人嘛。木兔在心里说。和他们这些在路上行走的、用两只手捕鱼的,也没什么不同。
木兔把脑袋凑近了,他低头看着人鱼,想弄清楚那紧闭的双唇后面,究竟有没有尖牙利齿,能不能把骨头嚼碎,把受害者渔夫吞进肚子里。
距离越来越近,他蹲下来,双手撑着膝盖,把头往下压。他感受到人鱼鼻尖轻轻的吐息。一阵温暖的气流,带着海洋的微咸,柔和地拂过木兔的嘴唇。原来人鱼还需要呼吸。
好奇心催生出某种期盼,木兔想看到这双嘴唇动起来的样子。
不知道人鱼会不会说人话,能不能和他交流,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告诉他,海里哪个地方鱼最丰富,能让他一下网,就捕捉到最多的鱼。不过,说起来,人鱼也是鱼吧,捕鱼,和捕人鱼,有什么区别呢。
木兔歪头想着,陷入沉思。
倏然,人鱼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这一瞬间,木兔好像看到了黢黑的海底,也看到其中荡漾的,暗绿的水波,就像海洋深处暗含的蓬勃。在这双眼睛后面,也有着和海洋相同的,内敛而深邃的灵魂。
海浪蚀琢岩石,在岩石坚固的表面日积月累留下纹路,轻柔,却深刻,不可消弭。一眼便能看出来,人鱼也蕴藏着这样的力量,虽然柔软,但柔软中包裹着锋利,一下刺穿了木兔的心脏。
电击般的感觉穿透木兔的胸口,让他浑身酥麻。
木兔陡然生出一种羞愧的情绪,仿佛是犯罪被揭穿、偷窃被当场抓获、窥伺别人洗澡被发现,所有这些,都是让人引以为耻的陋习,但在此刻,似乎都不及木兔盯着人鱼看的那几眼,更让他面红耳赤。
尽管,人鱼只有上半身是人类的模样,但木兔依然觉得,自己在直视一名浑身******的青年,没礼貌地上下打量,并且还对着别人私密的部位研究了许久。
人鱼苏醒时,他的嘴唇动了动,轻微地张开,接着又合上,像换了一口气,又像是无声的控诉。
“抱歉!”木兔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和见所未见、传说中的人鱼打交道,他的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抱歉。
木兔顿时一阵懊恼,他怎么就不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掩盖他刚才的盯视动作呢。
人鱼在沙滩上侧过身,蜷起修长的尾巴,上半身直立起来,和人类从榻榻米上坐起来的动作相似。木兔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送出歌声般的一句话:
“不必道歉。”
声音温柔动听,带着独属于海洋的、清凉的感觉。
“你会说话啊!”
“我当然会了。”
“你在做什么呢?”
人鱼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这是个他不太想回答的问题,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地坦诚相告:“我正在装死。”
木兔愕然,他开始不明白了。但他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之前的羞愧感荡然无存。木兔向前走了两步,在人鱼面前蹲下,好与他平视,“为什么要装死啊?”
“是一种自我保护而已,我搁浅了,正在死亡边缘。”
人鱼阐述事实,语气毫无波澜,谈起死亡的口吻,和谈起今天的水暖不暖别无不同。
“我可以救你!”木兔说,爽朗地仰起头,“港口距离这里只有半个岛那么远,港口旁边没有这么多礁石,海女都在那边捞鲍鱼,我可以带你去!”
人鱼的眼睛里闪过辉光,他显然被吸引了。但那光芒只亮起一秒,又黯淡下来。
“可我不能走路。”
木兔发现自己非常不想看到人鱼失望的表情,他更不想让人鱼死去。
人鱼的鳞片很美,眼睛也漂亮极了。
木兔把村子里老人的警告抛在脑后,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脑子里的,只存在一件事,就是把这条人鱼救下来。
可是怎么救呢?他们平日里出海,都是捕鱼,从来没有救鱼。木兔把渔网从船尾抛下,随着船航行,网越来越沉,逐渐沉得像抛了锚一样,这时猛地一拉,把海水的阻力隔断,抵抗顽强的大海,再拽上网来,就能捕到满满一网活蹦乱跳的鱼。他带着鱼回家,吃掉或者卖掉,把网中不小心捞上来的海藻、树枝、海蜇、瘦又小的虾,还有不该这个季节捕捞的章鱼,一股脑倒回海里。师傅说,这叫放生。
木兔决定,他要按照放生的步骤,把人鱼也倒回海里。
“我背着你去,”木兔说,他转身,背对着人鱼,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吧!”
“那就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人鱼不仅日语说得流畅,措辞也很礼貌,甚至用了敬语。
木兔自称“俺”,说话大大剌剌,只在和长辈交流,以及在神社祈愿的时候,才用得上敬语。
他第一次觉得,敬语竟然可以如此悦耳。
人鱼俯身上来,双臂勾住木兔的脖子,******的胸膛贴上木兔的后背。人鱼的身体冰凉,吹拂在木兔颈后的吐息却很温热,带着海水的咸味,在木兔皮肤上,留下了轻微的痒意。木兔起身,背着人鱼站起来,人鱼的尾巴长到曳地,于是木兔又弯腰,捞起人鱼的尾巴,在腰间盘稳。尾巴比人鱼的身体冰凉多了,还能摸到未干的水渍,上面黏着砂石,略有些硌人,但鳞片又怪又滑,还有黏糊糊的液体,粘了木兔满手。
海风吹着木兔的头发。他的头发硬邦邦地向上竖起,像是一柄倒置的毛刷,从来不服帖,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济于事,头发还是不羁地立着,成为代表木兔的标志。人们老远看到他的头发,就能把他认出来,遥遥喊他:喂,木兔,又出海啦?
人鱼鼻尖现在贴在他的头发旁边,呼出的气息全都鉆进他的耳朵。
木兔心脏砰砰乱跳。
在平时,让他跑几十公里,他都脸不红,心不跳,呼吸平稳,好像在走路一样。但今天不知怎么的,见到人鱼之后,他的心跳就反常起来,好似刚刚经历了十分剧烈的运动。他的皮肤在冒汗,脸颊也烧热得惊人。
木兔跑着去捡木屐,它们之前被他丢在草丛里了。他用脚趾夹起木屐,两只脚蹬上,在草丛里跺了跺脚,确保麻绳结实,木屐底部的两个齿没有磨损,还能起到防滑的作用,足够进行长距离的奔跑。接着,木兔便迈开双腿,在山路里奔跑起来。他的双腿结实有力,健步如飞。奇怪的是,奔跑起来之后,大腿并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酸痛,完全没有剧烈运动完的样子,他只是心脏跳得飞快而已。
“我叫光太郎!”
木兔在奔跑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他们还没有互通名字。
“我是赤苇。”
背后的人鱼说,声音揉进木兔耳边呼啸的风中。
木兔大声夸赞:“赤苇,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人鱼的语气依然没有什么起伏,平静地回答道。
赤苇这几个音节不断在木兔的脑子里回放。木兔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叨着,赤苇,赤苇,赤——苇,赤苇——,——赤苇,他变着方式念这个名字,时而拖长音,时而只用短促的声音念,时而尾音上扬,时而尾音下降,停不下来。
赤苇的名字比海浪抚摸沙滩时,翻卷白沫的沙沙声还要动听。
他很喜欢赤苇,尽管赤苇是一条人鱼。
往常情况下,这条通往码头的路,都显得十分漫长,因为木兔无比期待出海,他从家门出来,就迫不及待想要飞到船上,等到站在船上,他又迫不及待想去海里。
但今天,这条路却变得短了许多,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完了。
夏日的草丛里有不少草籽,苍耳小小的,带刺的球粘在他的衣服下摆。在穿过草地时,草叶划过木兔******的小腿,留下阵阵刺痒,木兔却浑然不觉。他咧嘴笑着,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只顾一个劲儿拔开步子,背着赤苇往前冲。
海涛的声音逐渐近了,码头泊满休渔的船只,但却没有人烟。是啊,暴风雨刚过,大家现在还都在家睡大觉呢。
他们到了海边,木兔把赤苇放在一艘小艇里,解开粗麻绳索,他一条腿踩着码头,另外一条腿站在船舱里,双脚用力一蹬,小艇便向海平面滑去。
在太阳的照射下,木兔的鼻尖很快沁出汗珠,他拿起木质的船桨,拨开海浪。常年出海的人都知道,在暗沉的深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潜藏着多少危险。只是现在海水清澈无比,阳光透过,形成束状的光线,让人产生一种大海很浅的错觉,整个海平面明丽宁静,像一颗巨大的宝石。
“光太郎——”赤苇喊出他的名字,木兔回过头。
赤苇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心里在悸动。仅仅是被叫到名字,就能让他感到雀跃。
“到这里就可以了。”赤苇说。
……原来只是告诉他位置啊。
“但我们还没到深海呢。”木兔说,其实他还是想和赤苇多相处片刻。
“没有礁石和陆地的地方就足够了。”赤苇说。
木兔沮丧地垂下头,“哦……哦,那好吧。”
木兔不再滑桨小艇缓缓停下,轻飘飘泊在透亮的深蓝宝石上。
赤苇双手撑着木头,有些笨拙地挪动到船边,一瞬间便滑下水,无声地消失不见,只留下水面荡开的涟漪,一圈绕着一圈,扩散开去。
木兔紧跟上前,匍匐在船沿,两只手扒着木头,看向海水里。赤苇的影子在光线与黑暗间滑动,长而有力的鱼尾舒展开,整个身体从方才的行动不便,摇身一变,化作曼妙而灵活的曲线。他尽情在水底游动,潜得又深又远,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看不见了。
木兔焦急起来。
“等一等……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木兔大喊道,他的面前只有海水,他像是个对着海水说话的疯子,想听到几乎不可能的回答。
赤苇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木兔瞪圆眼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
忽然间,海平面翻开浪花,哗啦一声,赤苇破水而出。咸涩的海水溅在木兔的脸上、襟上、胸膛上,海水清凉却沉重,把他从头到脚,整个人淋了个湿透。木兔费力地眨眨眼睛,感到胸前猛地承受了一阵拉力,赤苇拽着他前倾,直到他的肩膀靠近船沿,几乎只有咫尺的距离。
在这距离中,木兔能看清赤苇脸颊上透明的鳞片、挺立的鼻梁、白色的牙齿,还有牙齿间微微露出的鲜红的舌尖。赤苇的双眼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映衬出木兔的影子,木兔愕然愣住,不知所措。
接下来,他的嘴唇接触到某种柔软的触碰,湿润又滑腻,带着温热和海水的气息。
“当然了,光太郎。你救了我,人鱼都会报恩的。”
赤苇说道,他退回到海里,对木兔微微笑着。下一秒,他转身,沉到水底,尾巴扬起细碎的白色水花。
木兔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唇角。
什么,那是一个吻吗……
海面重新归于寂静,木兔身处的一叶小舟荡漾在平和的风中。天空高而深远,天边暴风雨初晴的云托着太阳,呈现出一片一片铅灰色、夹杂着橘红的薄膜,仿佛正在围绕着火轮剧烈地燃烧。
“呃,啊……”
远方的岛屿,更远的海面,都无比阒静。鸬鹚和海鸥飞回了岛上,从天空划过几声遥远嘹亮的啁鸣。
“啊——!!!”
木兔嚎叫起来,惊飞了一群歇在岸边的海鸟。
刚刚赤苇吻了他!
赤苇吻了他!
刚刚,赤苇,吻——了他!
等等,报恩,报恩是什么意思?
休渔结束之后,木兔每天捕鱼之后,回到岛上,第一件事都是去海边,坐在沙滩旁边,怔怔望着赤苇离开的方向,一个人出神。
赤苇是去哪里了呢,报恩的话,只是一个吻吗?还是报恩没有开始,之前的那个吻,其实只是一种相当于信物的东西,告诉木兔记着每天来到海边,看看赤苇是不是回来了,有没有从海平面下鉆出头。
真正的报恩,不应该是以身相许那种事情吗?
赤苇的模样始终印刻在木兔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在所有时间,都会浮现在木兔眼前,哪怕是在午夜,木兔闭上眼睛,躺在榻榻米上,赤苇也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木兔想起,以前在和朋友们聊起以后要娶哪家的姑娘时,有人问过他,他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的类型。木兔不明白这两个词语究竟有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所表达的含义,明明都是“喜欢”。他看到赤苇的第一眼,就能确认,他喜欢赤苇,而且会长此以往,一直喜欢下去,并且越来越喜欢,每一天都加深,每一天都更加期盼和赤苇在一起
——如果赤苇能回来就好了。
木兔和木叶说,自己捡到了神仙,但木叶不信,神情里充满调侃。
木兔又强调一次:“是真的海里的神仙。”
木叶瞇了瞇眼睛,笑着说,“那快去神社祈愿啊,神仙会回来的。”
所以木兔当真去神社祈愿了。
从他家到神社,要爬上一座不高不矮,但山路十分崎岖的小山。道路的周围荆棘丛生,凌乱的灌木和草丛几乎挡住前人铺下的石阶,干枯而锋利,等待着困住误入的旅人。木兔对这片地方熟悉得很,每一条小径他都记得,轻松便能爬到山顶。
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脚步愈来愈快,跑得愈来愈稳,这条向上的路,在最开始或许很艰难,但飞奔起来,他的脑子里就只存在一件事情。
要到山顶上,要去和神社祈愿,要见到赤苇。
木兔穿过及膝的草甸,忽然回忆起救下赤苇的那天,他也是这么背着赤苇,从草地里蹚过去。他越发坚定自己就是喜欢赤苇这个事实,这种喜欢,是一种欣喜而幸福的晕眩,就像是夜里出海,星星不小心掉下来,落到甲板上,砸在他的头上。木兔是个幸运的人,他想把这颗星星带回家,和他捕到的鱼不同,他不会吃掉或者卖掉赤苇,他只想每天都亲赤苇的嘴巴。
所以他对神明虔诚地许愿。
他站在山顶的最高处,这里是整座岛屿,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站在这里,向下眺望,满目苍翠,周围是宁静而湛蓝的大海。
神啊,请务必要保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暴风雨了,希望赤苇不会再搁浅,希望赤苇能回来。
木兔闭着眼睛,继续在心里默念。
神啊,还要保佑,他今年捕到最多的鱼,鳗鱼、金枪鱼、秋刀鱼,什么鱼都可以,最好是金枪鱼,因为这两年越来越多人开始买金枪鱼。捕到足够多的鱼,他就能拿去城市里卖,赚很多钱,买一艘自己的大船。
就像前段时间在大家的传言中出了名的西谷夕。最开始,西谷也只是普通的捕鱼人,有一天,他忽然决定去更远的海洋,所以买了一艘大船,一直航行到地球的另外一端。
木兔不知道地球的另一端有什么,但他十分向往,如果他有自己的大船,就能带着赤苇一起去了。
他要成为更厉害的捕鱼人,带着赤苇去最宽阔的海洋。不会有暗礁啊,岩石啊,浅滩啊,这样棘手的东西,只有浩瀚无垠,无边无际的那种宽广的海洋。
虽然休渔结束,但最近仍然是捕鱼淡季,收网时,往往只能捞起一些虾蟹,还有少量的鱼。
大海仿佛听不懂木兔的苦心,神明也把木兔的祈愿搁置下来,木兔每天都坚持查看两遍海滩,码头看一次,礁石看一次。这样,赤苇只要回来,就能看到他在海边等待的身影。
每次他都是满怀着兴奋去的,但看到空荡荡的海滩,他的情绪就一落千丈。
一周之后,人鱼终于回来了。
赤苇回来的那天,天空阴云密布,正在涨潮,滩涂淹没在水平面以下,海水上涨。人鱼从远方缓缓游过来,在水面摇曳出一条长而柔和的波纹。
是赤苇吗?
这里是赤苇曾经搁浅过的礁石,木兔担心不已,眉头都几乎拧成绳结。
他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人鱼靠近海边,露出头和肩膀,木兔猛地从石头上站起来。
“赤——苇!!!”
木兔向前跨了两步,一跃而下,手向前伸平,双掌合并成入水的姿势,一头扎进海里,向赤苇的方向游过去。
岛上没有人比木兔游得更快。他的双臂有力地拨开海浪,快速地往前游。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到赤苇的身边,把赤苇抱在怀里。多天以来的坏心情恢复如初了,他甚至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我回来了,光太郎。”赤苇说。下一秒,木兔就游到他的面前,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他,把他按向自己的胸膛。
木兔的心跳声音很快,在胸膛里隆隆作响,不知道赤苇有没有听到。
赤苇也回给他拥抱,他把鼻尖埋在木兔完全湿透的衣衫里,手挽着木兔的肩膀。
木兔用双腿踩着水,浮在水面上,赤苇的长尾巴不时碰到他的脚尖。
“这次你不会再走了吧?”木兔问。
“不会了,”赤苇说,“之前很抱歉,不过我必须回到族落里,告诉大家我不会再回去了,因为救命恩人的缘故,我会一直和人类居住在一起,用尽我的一生报恩。”
“一生吗?”
“光太郎不需要我的话,可以命令我去任意其他的地方。”
木兔赶紧摇头。
他泅着水,向前游了一小段距离,捧起赤苇的脸,在赤苇的双唇上亲了一下,接着笑起来。
“我一点也不舍得放你走,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
他们一起待了好几天,两人在灯塔住下。
近些年,这片海域的远处,多了许多闪闪发光的塑料浮标,放在离暗礁有段距离的地方,起到警示作用,根本不会让船只靠近,从根源杜绝发生事故的可能性。而老式灯塔年久失修,已经没有人驻守了,本应该挂着窗户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没有玻璃的窗框。反正是废弃已久的灯塔,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木兔把这里布置的像个家。他抱来了毯子,还有从海滩上捡回的一些他觉得有趣的小玩意,献宝似地送给赤苇。看样子像是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了。
赤苇是人鱼的这件事,木兔谁都没有告诉,也没有到处嚷,扯开大嗓门,像以前那样,弄得整座岛都知道。譬如,他捕到一条八百多斤的金枪鱼的那次、发现炖肉加苹果也会很好吃的那次、和同伴拿石头打水漂赢得第一名的那次……
这次他没同任何人提起赤苇的存在, 仿佛他只要说了,就会有人抢走赤苇似的。
赤苇是独属于他的秘密,尽管,如果木兔想把赤苇留在身边,这个秘密迟早有一天会公之于众。但他下意识地守护着赤苇,像巨龙守护黄金,尽量地推迟那一天的到来,这样,能留给他们两个人的自在时光便可以再延长一些。
赤苇给木兔讲了很多故事,告诉他,海里还有不少人鱼,有时候,人鱼能听到海神说话。还告诉他,人鱼并不是鱼,他们的食物是鱼,和人类一样,一般都是整条生吃,直接吞下去。
两人在灯塔里燃起一团小篝火,赤苇并不怕冷,他早已经适应了冰冷的海底,其实,木兔也不太怕冷,他总是觉得手脚烧热。篝火主要作用沦为照明。
赤苇斜卧在木兔给他的毯子上,木兔则席地而坐。他们围绕着跳跃的、澄明的、金黄色的篝火,他们聊了许多事情。赤苇说话总是具有条理的,他的故事来源是人鱼在海底记录的文明往事,赤苇学识渊博,虽然长居海底,但好像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他都略知一二。而木兔多半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一会儿说起母亲做的饭好吃,一定要让赤苇尝尝,一会儿说到,自己捕鱼的时候很厉害,一定要让赤苇看看,一会儿又提起,最近捕鱼淡季,枭岛的渔业不是很景气。
而在赤苇讲故事的时候,木兔就捧着脑袋,坐在旁边听得入神,时不时发出“噢!”“哇!”“还有这样的东西!”的赞叹声。
吸引他的,不只有故事的内容,还有赤苇的声音,和赤苇的侧脸,他看向赤苇的侧脸,一直盯着看,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火光在赤苇的脸上映出影子,簇簇跃动,那些透明的鳞片, 仿佛变成了金色,在鼻梁上泛着柔光,洁净而动人。赤苇的头发已经干了,黑色的鬈发铺散在头顶,从额头中央向两侧额角垂落下去,伴随着呼吸,还有篝火在空气中扰动的气流,如同海浪般微微荡漾。
木兔看得呆住,他向前倾身,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他觉得燥热,距离赤苇愈近,这种燥热就愈胜。他的耳根红起来,有一团扑不灭的火燃在他的心里,木兔暗暗想,是不是篝火让他太热了。
他需要什么清凉的东西降降温,吃一大口雪糕,或者是跳到海里游泳,或者是……赤苇带着些凉意,还有海水味道的嘴唇。
“赤苇……”木兔说,“想不想去游泳?”
“可以的。”赤苇说。
木兔弯腰,一只手放在赤苇的后背,另一只手插到赤苇长尾巴下方,大致属于人类膝弯的部位,把赤苇抱起来。
人鱼用双臂搂住木兔的肩头,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口,短短的鬈发蹭着木兔的锁骨、脖子、喉结,弄得他很痒。
六月份的海风清凉,但那阵在木兔心里的火焰反倒更旺了。他的双脚没入海浪,横抱着赤苇一直往前走,走到双腿全部浸在水中,赤苇的尾巴全部没入水里。
夜空中,一轮弦月挂在天边,像是一弯甜美的微笑。
万里无云,夜空和海水一样清澈,星辰像是天上的海洋,悬在天幕上,伴随着潮起潮落的声音缓慢的旋转。月光给海面镀上细碎的银色光芒,在如此静谧的海边,除了海风别无他物,他的身边只有赤苇,以及优美的、一浪覆盖一浪的海的声音。
他们大概游了一个小时。
月光明亮,水面上视野极佳,有赤苇在身边,木兔可以一直游到天明,也不用担心迷失方向,因为他清楚,赤苇一定会替他找到方向。
人鱼游到木兔的身边,伸出手,而木兔也伸手,将那和人类完全一致的五指扣牢。赤苇的一双眼睛十分深邃,吸引着他,令他着迷。不知不觉,他们之间的距离靠近,再靠近,直到,他们能嗅到对方的鼻息,碰到彼此的嘴唇。
在夜色的掩护下,赧然和羞耻都无影无踪,在赤苇的牙关轻轻打开时,木兔立即闯进温热的口腔里,从上颚舔到赤苇的舌根底下。他们的舌尖缠绵着,******的火花在这场角逐中四窜,从交缠的舌尖蔓延向四肢百骸,木兔把赤苇拉得更近了一点。
“唔……”赤苇从他们相贴的唇瓣中说了些什么,木兔磨蹭他的嘴唇,舔舐着下唇上咸咸的海水。
“什么,赤苇?”
“你好像勃起了。”
赤苇直白地说,微微偏过头。木兔尴尬地低下头,他的头发被水浸湿,从额头垂下来,蹭着他的眉毛。他在水下顶到了赤苇的小腹,不可忽视的反应直接曝露在两人之间。木兔想把赤苇推远一点,让他们之间距离拉开,这样他就能重新开始呼吸,勉强找回些理智。
但赤苇抓住了他的手腕。木兔迷茫地抬起头,撞上赤苇坦诚的视线。
“光太郎,请让我帮你。”
“呃……嗯?好,好。”木兔的舌头开始不听话了,他木然地说出口,紧接着,人鱼便抓住他的腰,木兔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赤苇推着,倒退着,往海岸线的方向移动。
赤苇的尾巴有力地拨开海水,眨眼工夫,木兔的脚底已经可以踩到水底的地面,赤苇又向前游动一段距离,直到木兔能在水里站立,他才停下。
从水里站起来的那一剎那,总是仿佛带了千均的重量,海浪涌到木兔的腿根,他上半身在水面以上,双腿还浸泡在海水里。而人鱼在水里跪坐着,只露出一颗脑袋,仰头看着木兔。
“赤苇要怎么帮……我?”木兔问。
纯粹是多此一举,因为赤苇已经开始动手,解开他的裤子,向下推,放出昂扬立起的性器,把嘴巴贴上去。
木兔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从头烧到小腹,更多的血液汇到他的******,让性器挺立得比任何时候都硬,昂扬着指向赤苇的口中。
他被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如醉如痴,尽管他现在半个身子在水底,但却丝毫感觉不到水的凉意。
“就是,用嘴帮光太郎******。”赤苇说道。
他在说话时,齿关间吐出细微的气流,丝丝缕缕,喷拂在性器顶端,带给木兔一阵全新的躁动。
木兔难耐地******起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还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禁不住想,赤苇的口腔包裹住他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是又湿又热。但这么想又太超过了。木兔在枭岛长大,从来没有去过比另一座岛更远的地方,他觉得,枭岛就是最大的陆地,他的思绪无比单纯,没有接触过风流事,更没有谁给他做过******。现在,哪怕只是想想赤苇给他******,都能让他前端激动得吐出水来。一阵涌出的清液体悬在顶端,眼看着就要被海浪冲去。
而赤苇伸出舌头,把水液不紧不慢地舔掉了。
木兔无法思考了。
人鱼张开嘴巴,把他含进去,开始没有含得太深,只用嘴唇裹住顶端,口中的牙齿被赤苇细心地裹起来,木兔只能碰到他的口腔壁,还有舌头。
人鱼丝毫没有感到羞耻,口腔包裹着木兔,一下一下舔弄着。在天地间、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他们正在做着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木兔仿佛被温热的水环绕着,这阵水流还紧缩着,舔弄着他最为敏感的地方。他不想显得太粗暴,但手指还是******赤苇被海水打湿的短发里,掌心托住脑后,想把赤苇往自己的胯下按。
赤苇好像猜到他的欲望,舌根在性器底部蠕动一下,接着把木兔吞到喉咙底部。
他用嗓口吞咽着冠部,视线却仍然追逐着木兔的眼睛。
木兔咬紧牙关,在第一次深喉就忍不住想要******。
人鱼的喉咙一定吞下过很多东西,对异物适应良好,虽然无法整个吞下,但仍然让木兔顶到嗓壁上。嗓壁有黏滑的津液润湿,在赤苇上下活动,开始吞吐的,发出咕啾的声音。木兔的尺寸惊人,把赤苇整个口腔填满,胀热的性器撑圆他的嘴唇,赤苇伸出舌头,好吞地更深。海浪时而推着他,他的尾巴在波涛中荡漾,他必须用手扶一下木兔的大腿,才能让木兔稳稳地侵入他的喉咙。赤苇竭尽全力地吞咽着木兔,只想给予木兔最强烈的******。
这样卖力的******,很快把木兔推上******,他喉底发出意味不明的“唔”声,短促而沙哑,察觉到自己快*********,他赶紧托住赤苇的下颚,企图牵着赤苇,从他胯下离开,但赤苇却握住他的手,把他吞得更深。
“我快到了……”
赤苇用一种冷静,却饱含鼓励的目光看向他,木兔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最后的******是赤苇的眼神,一阵炽热的感情在他的胸腔里翻涌,小腹里也跟着悸动,骤然间精关张开,浓稠的******全部射在赤苇的嘴巴里。
“舒服吗?”赤苇温,脸颊贴在木兔的大腿旁边。
“之前有个老爷爷,到处说海里有一种不知道名字的东西,会把渔夫吃掉,”木兔喘着气说,“赤苇也把我吃掉了。”
赤苇思考了一下,“我是塞壬,是海妖,确实是妖怪。”
木兔说,“赤苇才不是妖怪,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精灵,你是海神吧?”
“我怎么可能会是伟大的海神。”
木兔的裤子被赤苇解开,脱了一半,漂浮在他大腿附近,他重新把它提起来,一把系上腰带。
“可是对于我来说,赤苇就是海里唯一的神仙了啊。”
“那不一样,海神可是能实现愿望的,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赤苇说,对木兔伸开双臂,让木兔把他抱起来,脱离水面,去往他无法行走的陆地。
“真的吗!”木兔说,抱着赤苇一起向岸边走,“那海神是不是已经显灵了,毕竟我之前许愿,是赤苇能回来!”
“只是这个愿望吗?”赤苇问道。
“当然还有别的愿望了!我要成为世界上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捕鱼人,捕最多的鱼。”
赤苇听了之后,陷入短暂的沉思,“其实……”
“其实什么?”
赤苇偏开目光,不和木兔对视,他的声音低下去,“其实最开始,见到光太郎的时候,我并没有真正的搁浅。”
“啊?”木兔停下脚步。
“因为之前光太郎捕鱼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请继续走,不要一直这么看着我。”
木兔还想听到更多,不知道赤苇接下来说的话,是不是他期待中的那样。
“继续说啊,赤苇!”
赤苇抱紧他的肩膀,几乎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了,“可能是一见倾心吧,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
“所以赤苇最开始就喜欢我了!”木兔直白地把赤苇说不出口的话,大声地宣布出来,“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木兔感觉到,赤苇贴在他胸肌上的脸颊在发烫,他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我也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在喜欢你了。”
他赤诚地说出告白,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喜爱。
在这个淳朴的岛上,没有居心叵测的存在,每个人都不会对他人产生恶意,大家都想捕到更多的鱼,因为他们都只是想让岛上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有时,这家捕的鱼稍微多了,另外一家捕的鱼稍微少了,即便如此,也并没有人会自鸣得意,或者是失望。捕鱼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友好的竞赛。而对胜者的褒奖,是最终卖出鱼的奖金,可能还是踏出这片岛屿,去往更宽广的世界的机会。但只要是在枭岛上,大家就会对他人送上最真切的祝福。所以,在这个岛屿上生长的木兔,也只会用最真挚的心,装上满满的爱意,送给他喜欢的人。
“嗯……谢谢你……”
赤苇把脸藏起来,悄悄微笑。
“所以赤苇最开始的搁浅,其实是装出来的吗,原来你没有被困在这里啊,我还担心了好久呢!”
“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嘛。”
“我可以补偿光太郎。”
“啊……?你说补偿?”
木兔把赤苇放在沙滩上,他们背对着海浪,赤苇坐起来,真情实感地想要补偿他,双手捧着他的髋部,要把他拉近。人鱼的鼻尖磨蹭着木兔的小腹,热气吹拂,让木兔悸动不已。
刚才释放过之后,他的欲望并没有平息分毫,在赤苇的挑逗下,现在更是愈演愈烈。
一阵电流飞速蹿向木兔的心口。
在水里提上裤子毫无作用,木兔叉腰站在赤苇面前,溻湿的布料贴附在他的胯部,紧紧包裹着他,让性器在下方更加挺拔,不小心戳到赤苇的下颚,而赤苇微微歪头,隔着湿淋淋的裤子,用脸颊蹭他的性器。
“需要我再用嘴帮你吗?”
木兔后撤了一点。
“光太郎是不喜欢吗?”赤苇问。
“才不是!”木兔立即否定,“我……”
该怎么说呢,他没有怎么认真读过书,更不知道怎么用复杂的句式去委婉表达,现在只能苦恼地抓着头发,“可是我也想让赤苇舒服!”
赤苇笑起来,他的双手支撑在身后,仰躺着,在细软的沙砾上撑起上半身,尾鳍挪动了一下,木兔从赤苇细微的反应中看出,赤苇其实很开心他能这么说。于是,木兔把心里的想法付诸行动,他俯身下来,双手撑在赤苇的腰侧,膝盖撑着人鱼尾巴两侧的沙滩,爬上前,在赤苇上方,吻赤苇的脸颊。
“那就先用手指,然后,光太郎再插到这里来。”
赤苇指向自己的腰部,他的泄殖腔打开,那个木兔在第一次见到赤苇时就仔细观察过的细缝里,隐藏着一根能充血立起的肉柱,下面渐渐露出的,是吐水的小口,正在缓慢地一张一合。在月光的清晖下,两瓣薄而柔软的腹鳍,在小口打开时被挤在一旁,泛着水润的光泽,******颜色红润,在翕张间若隐若现。
上方是和人类相差无几的男性器官,下方则是人鱼用来交合的地方,泄殖腔在不需要用到的时候,就闭合起来,都隐藏在那条细缝里。
赤苇牵过木兔的手,引向下方。他们五指相触,也带动着木兔心脏隆隆震鸣,他的心快要从嘴巴跳出来了,紧张而快乐的感觉攫住他,在赤苇拉着他向小口探入的时候,渴望鼓胀到极点,几乎要爆炸了。
他的下半身不可控地变得更硬,几乎到了酸痛的地步。
“从这个下面******去。”赤苇说。
木兔看呆了,手指不听使唤,往那个水润的小洞里探,刚摸到濡润的******,赤苇就敏感地挺起腰,拍打了一下尾巴。里面的穴肉吮吸着木兔的手指,像是贪恋他的触碰,把木兔不停往里面吞咽,拽着他,引诱他,向更深处探入。
“嗯……啊,可以再深一点……”
“是这样吗?”木兔脸颊红得像滴血,他用两只手指把******撑开,直直******去,没入到指根,无师自通地轻轻抽动,把黏滑的水从里面带出来,再捅进去,整个小口泛着湿润的光泽,白色的液体从赤苇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让木兔两根手指变得湿淋淋,滑碌碌的。
“……对,再多一点,可以再放一根手指进来……”
赤苇用手抓着他的小臂,像是承受不住,在阻止他进入那般,但手上却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搭放着,阻止的动作便成为了引导和纵容,把木兔的手指往******里带动。
木兔俯下身去,学着赤苇对他做过的,含住人鱼的那根挺立的性器,赤苇敏感地震颤起来,“嗯……不不……光太郎不必,不必如此。”
他一边推拒,一边用手试图推开木兔的头,却被木兔一把抓住手腕,十指相缠。
木兔抬起眼睛,但他的唇舌并没有离开赤苇,他有样学样,而且学得很不错,嘴唇包裹住牙齿,含着火热的一根,动着头颅,让赤苇在他的口腔里进出,满意地听到赤苇的******。赤苇尝起来咸咸的,很好闻,有海洋的味道,还有一种独特的、温暖的气息。木兔把三根手指都放进赤苇的身体里,赤苇热情地包裹着他,湿软的腔道围绕他的手指,好似缠绕他的性器那般,每当他抽出时,都以一阵夹紧挽留。
如果现在******去的不是手指,而是他的性器……
木兔嘴巴和手指一起动作,再猛地一含,一直含到舌根,把赤苇整个吞下,鼻尖几乎挨上人鱼的腹部。
“啊啊……啊!”赤苇猛地仰起头,脖颈扬起一道曲线,他很快就到了******,拼命想忍住不射在木兔嘴里,木兔用舌头扫过顶端的沟壑,成功引出一股浓稠的******。
“怎么可以……”赤苇脸上表情一片空白,******冲击得过于强烈,足足三秒的时间,他都处于迷离的状态,“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赤苇不是也做了嘛。”木兔说,他张开嘴,人鱼的性器从他嘴里滑出来。
赤苇发出一声叹息,“光太郎可以直接进来的。”
“噢……噢,那,现在就可以了吗。”
木兔胯下胀得酸痛不已,他吞吞吐吐地说话,胯下却比嘴巴坦诚,顶端硬挺地抵在赤苇尾巴上,几乎不受控制地顶了顶。木兔垂着视线,看向汁水淋漓的******,赤苇在他的手指周围抽缩着,吮吸着。这么小的******,真的能******去吗。
他轻轻抽开手指,再深深地往里探,想试试自己能达到什么样的距离。
“够了,够了……”赤苇******着,推开木兔的手肘。木兔赶紧把手拿出来,结果带离了一条长而黏腻的黏液,悬在小口和他的手指之间。
“这是……”木兔说。
“是我在期待光太郎。”赤苇十分坦率地说,“……可以进来了。”
木兔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气血在他的体内翻涌着,带动他胯下的性器簌簌抖动两下,他立即坐起来,两只手把滴水的头发往后一捋,硬刷子般的额发便全都撩到头顶,露出微微汗湿的额头来。
他焦急地解开裤子的束缚,一把扑上前。他想进入赤苇的身体,太想了,想把自己陷进去,想被赤苇紧紧缠着,吮着,吞咽着。但完全勃起的性器顶在开拓过的******,木兔才感到,可能仅仅是顶进去,就无比艰难。
他已经硬胀到比三根手指更加粗硕的程度,而赤苇里面又紧又窄,他慢慢侵入,周围裹上来的穴肉像是有生命般绞紧,缠得他忍不住想要耸腰顶弄。
赤苇用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带,同时还从喉咙里发出好听的低吟声,轻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的,光太郎,请插到底吧……”
木兔一次性直插到底,他骑在赤苇的腰上,挺动着,把自己往里面送,一直顶到最深的地方。赤苇的臀部在他身下哆嗦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穴内在剧烈地收缩。
“赤苇?”木兔问了一声。
赤苇喘了一口气,“光太郎很大,很热,把我完全撑满了。”他抬起覆盖着透明鳞片的手抚过自己的小腹,接着说,“一直顶到这里了。”
虽然看不到,但是根据赤苇的描述,仿佛果真能看到性器顶到什么部位。他的性器跳动着,稍微抽出一些,再沉重地向上方顶去,人鱼腹部便被顶得微微隆起,鼓起一个手掌能触碰到的痕迹。
“嗯…啊……啊……”赤苇半垂着眼睑,十分难受地皱起眉头,他浑身发起抖来,痉挛一般,一阵一阵控制不住地抽搐,从嘴巴里发出抽泣的声音,浅浅的,好像是在哭。晶莹的泪珠溢出,挂在眼角,随着木兔顶他的动作,那颗泪颤抖着,眼看就要落下来。
木兔扶住他的双肩,轻轻晃了晃他。
“是不舒服吗。”木兔没有经验,看到赤苇的反应,有些紧张。
“……不,不是……是因为太舒服了,才这样……啊……这样,”赤苇轻颤着,话语也断断续续,被几声哭泣分离成破碎的几个词,“请……请继续。”
赤苇给木兔最好的反馈。木兔不再担心了,像是终于完全释放自己的欲望,坚定而用力地大起大落。性器抽出到******露出,冠部刮着液体从小口溢出来,流淌过赤苇的尾巴,黏湿地坠在沙子里。金色沙砾松软,黏在木兔膝盖的皮肤上,他每一次用力,膝盖都往下陷一点。他的性器被吮吸得红胀,每当他低头,都能看到交合处泛起的白沫,随着******,聚集在他们贴合的部位。
当他挺腰全部埋进去,赤苇还会发出黏糊糊的、低沉的******声,而他触碰到某个深处的凸起,赤苇就立即爽到拍打尾巴,声音也高亢起来,所以木兔用双手掐住赤苇的腰,卖力地往那一点上冲撞。
赤苇难耐地扭起腰,挣扎着想要逃离,但却控制不住地挺身,把自己向前送,让木兔更深地嵌合进来。吮着木兔的吸力越来越大。
赤苇完全被撑开,被填满,滚烫的性器卡在他的泄殖腔里,大力的******带动他的身体时起时伏,他的手无处安放,攥起了一把沙子,沙砾却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散去,掌心里什么也不剩下,和那些从他牙关间送出的喘息、从******流出的水一样,控制不了地溢出来,即便他咬住下唇,仍然会泄露而出。
“嗯……啊啊……啊!光太郎,请慢点……慢……慢点……”
木兔停不下来,甚至稍微歇一下、插到里面停留一会儿,缓慢地搅动几次都没有过,他拽着赤苇的腰,把人鱼按在沙地上,一个劲儿地猛冲,捣搅得******发出连续不断的“噗噗”声音,融进海浪涌到沙滩上,一次次翻卷起白色浪花的声音中。
他秉性里有许多率真,而且丝毫没有技巧,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从最开始就凶猛地顶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就好像是这样不停歇地,一直做到世界末日,他也不会感到疲惫。
“等一等……”赤苇带着哭腔******,******攀到顶峰,黏糊的液体从他下腹探出的那根性器顶端流淌出来,一汩汩地落在他的小腹上,沾满鳞片,和肌肉隆起间的浅浅沟壑,他想向后稍微退一点,至少把难熬的******度过去,但却对上木兔的眼睛。
木兔不肯让他走,还伸出手来,抓握住赤苇身前淌水的性器。
他的手粗糙而宽大,轻松就能握住那根滚烫的柱体,从根部一直挤压到顶端,更多的水液挤出来,最后是一股白色的******。木兔的另一只手卡在赤苇腰间,让生着尾巴的人鱼逃无可逃,只能在他的撞击中,持续不断地******。
在陆地上,他能完全掌控赤苇。
“赤苇没和我一起……”他压在赤苇身上,凑近赤苇的耳畔,带有些埋怨的意味说道。
“……光太郎……”
他喜欢听赤苇喊他的名字,看赤苇失神的眼睛。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那根射过的性器在木兔顶弄的时微微晃动,射空了******,却还保持着******时的紧绷,每一根筋脉都凸显出来,收缩着,像是还想挤出一些液体。
“对……对不起。”赤苇说。
木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也是快到了,他的喉底发出粗哑的******,性器沉重地顶到最深处,在赤苇温热的包裹中射出来。
海水冲刷过木兔的脚趾,浪花温柔的舔舐他的小腿、膝盖,没过赤苇的大半尾巴,那条尾巴已经无力再动了,尾鳍搭在沙滩上,平坦地铺开,轻薄的尾尖随着浪潮起落浮在水上。
“赤苇永远都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木兔用拇指拭去赤苇眼角的泪痕。
“好的……”
他们靠在一起喘息了片刻,木兔依然在赤苇的身体里,一点距离也不想抽出来。
随着呼吸,裹在******里的性器也微微耸动,牵扯出些许******,从泄殖腔的边缘溢出。赤苇手往下探,指腹触摸到交合口的边缘,腹部的短鳍已经完全浸湿,黏滑地贴在尾部,也摸到仍然硬着的木兔的性器。
正是青壮年的木兔有发泄不完的精力,力气和******也成正比,那根肉柱在触碰下隐隐有再度抬头的趋势。
“赤苇……”木兔脸红着低声说。
“咳……”赤苇的声音沙哑,必须咳嗽两声,才能重新说出话来。
接下来他说出的话,在木兔听起来,比传说中塞壬的歌声诱人百倍。
“也可以再来一次,光太郎。”
他们在灯塔里住了半个月。
木叶是除了木兔之外,第一个知道有人鱼存在的人。
那次,赤苇帮助木兔把海里的鱼都驱赶进网里,之后他跟在船尾,一直游到码头附近,露出头来,在木兔的恳求下,和木兔接了吻,才转身离去。木兔转身,看到在原地吓呆的木叶。木叶之前以为,木兔是瞎掰的,却没想到,木兔的童话故事竟然是真的。
很快,岛上的大家也都知道了人鱼的存在,但大家既没有过度反应,也没有说木兔受到妖怪蛊惑,要把他送去驱邪,或者把赤苇抓到杀掉。之前那个迷信的老人,别扭了好几天,终于敲开木兔家的门,支支吾吾地问木兔,可不可以让他看一眼,人鱼是长什么样子的。
木兔爽快地答应了。
老人在灯塔旁边远远地转了一圈,看到正游在海里,向灯塔的方向,准备归家的赤苇。老人在木兔之前坐着等赤苇的岩石上,站了好一会儿,之后便背着手离去了。
海面风平浪静。
只要木兔没有出海,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是和赤苇一起消磨的,两人在铺着毯子的地面******,在沙滩上******,在海里******。海水托着他和赤苇,他们在温柔的水波中合为一体,唇瓣贴着唇瓣,气泡从赤苇的口中渡过来,木兔则把舌头伸过去,他嵌在赤苇的身体里,两人密不可分,舌尖痴缠着,赤苇热情地吮吸他、纳入他、拥抱他。
四周海水冰凉,两人的身体却异常火燥。
他们漂浮在蔚蓝色之中,头顶倾泻下丝丝缕缕的阳光,在这个沉默的世界,鱼群静静地从他们身边游走,倾听着,他们在脑海中向对方诉说的无尽爱欲。待氧气耗尽,两人才拥吻着露出海面,在热烈的激吻间,呼吸起咸腥的空气。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年,有一天,赤苇对木兔说,他向海神许愿,因为想永远和木兔在一起。
“许得什么愿?”木兔问。
“光太郎不如自己猜猜。”赤苇说。
之后,赤苇的鱼尾巴消失了,变成一双洁白纤细的腿。
木兔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一见钟情,又日久生情的心之所向。
“赤苇……”
海浪一波一波冲刷过沙滩,留下温柔的声响。一对并肩而行的脚印,在浪花翻卷的白沫下消失,无影无踪,又再一次,伴随着笑声,重新印在沙滩上。海水涌上来,灌满松软的沙砾。
海平面外是宽广的世界,他们要一起出海,枭岛是他们的巢穴,海洋是他们的天空,木兔想和赤苇一起,向更远的地方飞翔。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