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前的建筑既传统大气又带有新式的装饰,处处细节精雕细琢,楼层不高,有几座四四方方又对称的塔楼,大门的暗纹是家族的猫头鹰纹样。
身上穿的白色马甲染上了一点灰尘,木兔光太郎手里捏着帽子掸了掸,做贼心虚地看了看院子和四周。花园里的鲜花比前几天开得好,这会儿佣人还没在院子。门口的毯子还没来得及换新,昨天母亲嘱咐管家要换成新到货的纹样。再后退一步抬头——很好,父亲的窗户关着,证明他老人家还没醒。
木兔立刻把胸膛挺起来几分,自信地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观察,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脑袋。
“痛!!”
木兔疼得眯起眼睛,拿手去捂挨打的后脑勺,身后大门“轰”的一声关住。木兔委屈地抬头站直身子,看清了打他的东西——一根头部镶嵌了宝石的拐杖。宝石是黄色、不规则的一大颗,似乎还有纹样。
木兔意识到拄拐的主人就站在他面前,于是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立正站好。
“痛?你还知道痛!”木兔父亲的木制拐杖在木质地板上点了点,“刚回来几天?你昨晚又野哪去了!”
木兔挠挠头,后脑被打的地方还是疼。他暗暗嘈这个老头******这么用力。他爹年纪不算大,身子骨硬朗极了,根本不需要拄拐。这拐杖只是家传,大部分时间都是为了打他。
木兔眼神一飘,看到了沙发上看热闹的大姐,挽着神色焦急的母亲,于是立即放松下来。
“就……跟秋纪猴子他们出去玩了!”木兔把好哥们推出来挡枪,看着一点也没愧疚,挖都挖不出一点不好意思来,背着手,一脸“快来打我”的欠揍样子。
“你…!混子!”拐杖又在地上剁了两下,木兔父亲气得转了个圈,又问,“去哪了?是去新开的那几家西洋酒吧泡着还是什么别的不三不四的地方?”
“我们开车去湖边兜风!”木兔背着手。
木兔父亲无情地拆穿他:“别给我扯蛋。你的车昨天在我这儿扣着呢。”
“不是我的车,秋纪的!”木兔狡辩。
“再鬼扯!”
拐杖照着他的腿狠狠打下去,还没打到就被木兔躲了一下,沙发上也有动静,木兔母亲看不下去了,往这儿走过来。
“秋纪他们几个都没自己的车!就你能!”
木兔父亲气得不行,捏着拐杖又想打,木兔机灵地闪身,下一秒母亲站出来,劝道:“算了、算了,他刚回国,这不是没习惯么。”
“都多大了,整天总跑出去玩。再过几个月你大姐就结婚了,你看看你,整天跟个小孩儿一样往外跑。”
木兔父亲缓了缓,很快引出话来:“你也是,到适婚年龄了,该收收心了。”
木兔假装没听懂,低着头小声吹了声口哨。
“正好,再过几天,那个跟你定过婚约的孩子也要回来了,刚好你们见一见。”
木兔猛得抬起头:“啊?婚约?”
2.
“婚约?”
木叶秋纪坐在副驾驶上,不可思议地问:“你还有婚约?”
木兔心情糟糕,头发都不如以往精致,看上去像是发胶没抹够。
“不知道!老头子小时候说过我有娃娃亲,之后就没提过了,我还以为他逗我玩呢!”
“是哪家的啊?”
木兔只听父亲随口提起过一句,这会儿努力回忆:“好像是……赤卫……还是赤司?”
“是赤苇吧!”木叶辨认出来,“我听说赤苇家很早就迁走了,是最近才搬回京都来的。”
“不过我听说他家只有一个独子,之前在国外读书……该不会你的婚约对象是他吧?”
木兔愣了愣:“独子?”
木叶点点头:“他们家的企业刚搬回京都,根基不稳,估计是急着联姻吧。”
怪不得。木兔想。
早年确实有人打趣和他提过这个娃娃亲,后来父亲几乎不提的,他以为大家都不当回事儿,只是随口说说的。
现在忽然提起,原来是他们家里又回来,想联姻。
“我才不。”木兔哼哼,“现在大家都是自由恋爱,谁要家里分配对象啊!”
“你知足吧,我还没有呢。”木叶摇摇头。
“我可不要多个人来管我!”木兔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变成他们企业结合的工具,以后还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晚回来还要报备,多个人告我的状,过节还要买礼物呢。我看我姐谈恋爱就觉得受不了了,我可不要这么早结婚!”
“况且,我还有这里要管啊!”
木兔踩下刹车,车停在了城区一处小别院。四周被荒草植被覆盖,门口的栅栏和牌匾刚翻新过一遍,写着“焦田孤儿院”。
“托你的福。”木叶下车,“他们没见过你,不过都认识你了……还有,这是我刚买的车!你能不能踩轻点!要开赛车去开你的!”
“厉害。”木兔夸他,“你还知道什么是‘赛车’?”
木叶白他一眼,孤儿院里的孩子都认识他,远远地看见,成群地跑过来。
在三年多之前,木兔突然在半夜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说,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孤儿院。这里没有人管,孩子们年纪不大,没有一个负责人看管,只能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出门偷东西生活。
木兔要管,但是就快出国,家父家母一出门做生意就是几个月不回来。木叶刚跟家里闹着不出国留学,为了坚定自己的内心,顺势答应下来。
木兔人在国外,除了给家里写信,寄的最多的东西就是给木叶的。孤儿院的孩子没见过木兔,但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决定了。”木兔说,“反正我就要接手家里的企业了,不管我爸同不同意,以后都要拨一部分款来投资慈善机构。你不知道,外国做这方面可全了!连孤儿也能读书、上学。”
“我现在只能解决他们温饱。京都可不止一个孤儿院,他们还要读书、上学,不能只去打工。”
木叶点点头,无情地拆穿他:“可你现在被家里逼着结婚,你先把这件事解决吧!你爸后来怎么说的?你们什么时候约见面?”
木兔正说得起劲,措不及防被他浇了盆冷水,悻悻地说:“今天。”
“今天?!今天都要结束了!”木叶跳起来。
木兔越说越小声:“我也没说我会去啊。”
木叶搞明白了,这家伙是逃出来的。他原地转了几圈,看着木兔毫不慌张地坐在孤儿院的小凳子上,隔壁房间是刚刚才被赶去吃饭的孩子们。
事实上,今天是他们家的拜访日。木兔父亲特意跟他提起,说他的婚约对象会来拜访,让木兔好好准备。在自己拒绝被无视的不知道第几次下,木兔毅然决然地打算,跳窗户逃跑。
——他成功了,翘掉了“相亲”。
相对的,一回到家,他就被逮去书房训话。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木兔父亲的声音有些哑了,大概率是被气的。
木兔仍然站得笔直,一脸宁死不屈的神情:“我不相亲!爸,我们现在提倡自由恋爱!”
“都到适婚年龄了,马上又要接手家里的事情,不结婚你想干什么?还是说你已经有看中的人了?”
“没有……可是二姐都没结婚呢!”木兔吵吵嚷嚷。
“你是男人,以后既要接管企业又要持家的!你二姐是你二姐,你少跟你大姐二姐相提并论。”
木兔赌气不吭声了。
木兔父亲揉了揉额头,最后妥协:“我不逼你,但是今天是我们失约,你总要跟我上门道歉,顺便去退婚,你自己跟人家说。在国外待了几年……我们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不爱家里管了。”
木兔眼睛亮起来:“真的?!”
“那孩子我今天见了,知书达理,又很标致。不过现在跟他们联姻也没有必要。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就退了吧。”
“你明天让管家陪着去买点礼物,过几天我们上门赔罪。别瞎跑了!听见没有?”
木兔立即答应下来。
只要不让他相亲结婚,让他干什么他都乐意。
3.
眼前的庭廊比想象中要大许多,以白色为主敞亮的主楼一侧,长梯连着二楼的长廊打入木兔的眼睛里,一旁的仆人接过他们手里的包。
“您请坐。老爷和夫人在二楼,请您稍作等待。”管家微微欠身,示意他们留在厅堂。
木兔父亲瞥了一眼儿子,随即问道:“京治呢?那孩子在家吗?”
“少爷在花园。那里安静,少爷喜欢在那看书。”
喜欢看书?
木兔撇撇嘴,立刻定义下书呆子的形象,一偏头,见父亲给他传递眼神。
“需要我把少爷喊来吗?”管家问。
木兔不情不愿地起身:“不用了。花园在哪,我去找。”
他吹着口哨,往管家指的方向走。拖管家买的赔罪礼留在了大厅,他只身前往,心说正好,早点说完算数!他可不要被什么莫名其妙的婚约绑住。
听父亲说,拜访日那天是他的婚约对象一个人来的,发现木兔不在家里,之后又等了许久。木兔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正好遂了他的意愿,两人一拍即散,以后各过各的。
想到这儿,木兔的心情又好起来。
赤苇家的后院很大,园林全是古式风格,看起来刚恢复照顾没有多久。一片风格不太一样的小型花海吸引了木兔的注意。远远地看过去,像是种了很多种类的花,和几颗花树,与一旁一片嫩绿形成对比。
木兔从木柱旁绕过去,一探头,停滞了呼吸。
——那棵最大的杏花树下倚坐这一个青年。
长椅的一侧垫着软垫,被花园簇拥。那青年上身穿着洁白的荷叶边宫廷式衬衫,衣摆整齐地系进高腰长裤里。他半倚半坐,修长的双腿交叠,鞋子穿的是亮皮的低跟短靴,还露出一截脚踝。
青年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托着脑袋,看得认真,蜷曲的黑色短发上接着几片掉落的杏花。
木兔看呆了,没发现自己迈着步子走了过去——等走近了,他才发现这青年的左耳上还戴着黑色的耳钉。
木兔一下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老天。这是谁。也太好看了吧。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在杏花树下闲惬地看书,八成就是赤苇家的独子,赤苇京治。
对方大概也猜不到会有人靠近,抬头时一愣神,“啪”的一声合上书,收起了看书时随意的姿势,抱着书站起来时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木兔立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过来——而赤苇像是被吓到了,一声不吭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警觉地看着他。
“啊。”他懊悔地挠挠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那个,我、我是木兔光太郎!”
“……木兔光太郎?”
“啊,对!”
木兔看到赤苇的肩膀微微松下来一点,暗暗在心里缓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什么会把赤苇吓跑。看到赤苇没有继续说话,他开始着急起来。
赤苇靠在花丛边上,微微侧过身,鄙夷地问:“就是上次失约跑掉的那个木兔少爷?”
木兔一愣,立刻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逃跑。
老天,你给他留下了这么不好的印象,简直输在了起跑线上!
木兔开始为自己辩解:“我、我那天是有急事出去了!”
赤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向他走过去。
木兔这下观察到,赤苇的眼睛是深邃的祖母绿色,眼尾微微上挑,是很勾人的类型。
他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到,微微低头,看到赤苇正打量自己,于是下意识站直身子。
赤苇像是被他的小动作逗乐了,“噗”地笑了出来。
“好吧。”他笑着说,“我是赤苇京治,京都的京,治理的治。”
救命。
他笑起来真好看。
木兔无法组织语言,下意识要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我是……”
“我知道,光太郎。”赤苇问,“没喊错吧,可以这么喊吗?”
木兔觉得心脏像被挠了一下,耳尖也有点烧,一下把今天来的目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爸妈叫他光太郎,大姐二姐也叫他光太郎。可是今天赤苇喊了,他却觉得好听极了,只想听他再多喊几遍。
“可以!”木兔立刻答应,眼睛也亮起来。
赤苇看着他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也变好起来,无聊的生活似乎在随杏花盛开。木兔的眼神没法控制地钻进赤苇没有系紧的荷叶边领口里。
“光太郎?”赤苇微微偏头,又喊了他一声,“找我有什么事吗?”
木兔眨眨眼,这才想起自己来势汹汹:是要来退婚的。
他哑然几秒,赤苇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木兔被他看得快要烧起来,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去他的退婚。
木兔想。
他现在只想立刻拉赤苇去约会,跟他多说点话。
“啊。”赤苇想到什么,“叔叔——令父也来了吗?我是不是该去打声招呼。”
“来了,你不用管他们的!他知道我来找你了。”
木兔自然地坐到杏花树下那张长椅上,坐下了才问:“啊,我能坐吗?”
赤苇没有生气,他喜欢木兔的性格,反而觉得有趣。他没忍住笑了声,挨着他坐下:“没事,光太郎自己随意就好。”
又被喊了名字,木兔只觉得心飘了起来,正在满天乱飞。
“京治…?”木兔试探地问,“我可以这么喊吗?”
“可以。长辈们大都这么喊。”赤苇把书放到膝盖上,双手撑着椅子边沿,偏头观察木兔。
眼前的木兔小少爷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听父亲说起,以为会是个被宠坏的、豪横的人。
木兔穿得很随意,毕竟他没想过自己会碰到赤苇,或许该说,没想到婚约对象是赤苇这样的人。他意识到赤苇在看他,开始后悔出门前没好好整理一番。
“那同辈呢?”木兔问,“京治的朋友怎么喊的?”
“我很小就搬离京都了,在这儿没什么朋友。在国外的同学会直接喊‘赤苇’的。”
木兔点点头,迅速转移话题:“京治,在看什么书?”
“啊,你应该不会喜欢的。”
赤苇把膝盖上的书拿起来给他看,封皮是深蓝色。封面的书名用金色印着,不是英文,木兔看不懂。
赤苇解释:“是关于设计的书。”
“京治,你在哪里留学啊?”
“在米兰。”赤苇翻了几页,“家父家母本来想让我回京都学文学,不过我选择了去米兰学设计。”
木兔一下懂了,深有体悟地说:“我爸本想让我留在国内只学经济,不过我也没听他的!我跑去了英国!”
两个志同道合要气死爹妈的青年相视一笑。
木兔又问:“赤苇是不喜欢文学吗?”
“没有,我很喜欢。只是对设计更感兴趣。而且,我很想出去看看。”赤苇好奇地歪歪头,“光太郎呢?”
“我那时候喜欢跟我爸反着来来着。他不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他让我上学,我总是逃课。他那时候总让我好好学,毕业就来接受家里的生意,我就跑了!我还不想这么早被我爸压着结婚成家!”
木兔一口气说完,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提到了结婚。他木木地扭头看赤苇,赤苇没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缓缓“哦”了一声。
木兔立刻坐正,恨不得拍自己一脑门。
老爷子说,退婚约这件事必须要赤苇点头了才行。可是他这会儿来了,却生怕赤苇对他不满意。
他急得心里打鼓,忙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赤苇抬起头:“哪个意思?”
“我不是想……没有不愿意……结婚、来着……”
木兔越说越小声,盯着赤苇的脸一个劲儿地观察,巴不得从赤苇脸上找到点真实想法。
完蛋,京治可别误会他是什么轻浮的人。
木兔闭上嘴,没有哪一刻这么讨厌自己不会说话,说什么都不对。赤苇看他急得快烧起来,最后只能求饶地看向他,小心翼翼地拉过他的手腕,语气十分委屈:“京治……”
木兔满脸写着“饶了我”,见赤苇不理他,又喊了几声。
赤苇第一次被人这么撒娇,有点遭不住地微微低头,脸颊微红。听了一会儿,本来被人上门退婚的不爽消减完了,低低地回答:“好吧,看你表现。”
赤苇京治,你在说什么呢,人家来找你退婚,你说看他表现。
赤苇的手被木兔拉着,稍稍偏过头去,犹犹豫豫地问:“……那、你还退婚吗?”
木兔一下弹起来:“不退!”
两人都心下了然,脖子都在发烫,牵在一起的手没放开。木兔站在赤苇旁边,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木兔的手掌从他的手腕滑到手心,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京治……”木兔终于忍不住提议,“那个……待会儿吃完饭,要一起出去吗?”
赤苇觉得被他捏过的地方像触了电。
他回握住木兔的手指,脸色绯红,答应道:“……好。”
4.
饭桌上陆陆续续准备起来,沙发上的旧相识们谈得正欢。
木兔父亲和赤苇父亲早年曾共事过一段时间,是水火之中救过命的交情。赤苇太太身体不好,直到木兔家第三个孩子出生,才有了身孕,所以对赤苇京治这个独子重视非凡。赤苇太太有身孕时反应很小,家里猜测是个文静的女孩,给刚出生的木兔光太郎定下娃娃亲。虽然性别和猜测的不同,但赤苇京治的性格却和他们想的大差不差。
后来企业被迫搬迁,两家许久不来往,关系难免会有生疏。
木兔父亲拗不过儿子不乐意,只好努力来打预防针。好在前几天见过赤苇家的独子,能看出来对方和他父亲一样,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不过可惜。
赤苇京治只比木兔光太郎小一岁,是同龄人。拜访日那天,他有被这孩子的举止和谈吐惊讶到——端庄大气,理智得体,举手投足之间他都很满意。
光太郎要是能和他成婚,无论赤苇京治掌内还是掌外,都能更好地帮助他。
只可惜……
“前几天见了小京,像你。”
“哪里。”赤苇父亲笑了笑,“这孩子虽然从小安安静静的,但我们一直惯着他,性子多少有些骄纵。”
木兔父亲听出他的话外音:赤苇京治不见得就愿意履行婚约。
于是他顺着话继续说:“光太郎哪有小京半点听话,整天冒冒失失。唉,现在的孩子,天天嚷嚷着什么自由啊。”
“他们都在国外念过书,自然不一样的。”
“光太郎总跟我说,什么…国外都是自由恋爱,哎哟,总让我不要管他。”
“孩子嘛,性格不同,总会有合不来的。你看小京很乖,脾气可倔着呢。这一点不像我,像他妈妈。”
“他们两个怎么还不来吃饭?”
“刚刚去叫过了,应该快来了。”
“希望我家光太郎别给你们添什么麻烦才是。”
“怎么会。是我们小京,这孩子脾气很古怪。”
“要是这俩孩子合不来,我们——”
门口传来的聊天声把两人的对话截断。
——“冒冒失失”的木兔光太郎正贴在“性格古怪”的赤苇京治旁边。
两人嘴角噙着笑,身体力行地反驳了“合不来”的瞎操心。
木兔父亲:“……”
看着儿子兴奋的表情,他一下不知道该哭该笑。刚刚几个来回的试探历历在目,现在变得不堪回想。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近了,赤苇京治看到他们,立即和木兔分开了一点距离,打了个招呼:“叔叔,爸爸。”
木兔光太郎跟着喊:“叔叔好!爸!”
赤苇父亲接受良好,笑呵呵地拍了拍木兔的肩膀:“看来小京他很喜欢你,光太郎。”
“真的吗?”木兔下意识问,问完又扭头去看赤苇。
赤苇不好意思被打趣,有些为难地喊:“……爸爸。”
两位父亲看明白了状况,对视一眼,默默移开步子,把位子让给了两个小辈。
5.
一顿饭,木兔光太郎吃得像是******在冒火。
他不好好吃饭,盯着赤苇,看他喜欢什么。赤苇则比他淡定多了,只是偶尔被盯怕了,会偏头递个眼神,示意他好好吃饭。
“京治。”木兔新奇地问,“这是什么?你好像很喜欢。”
赤苇刚“嗷呜”一口,此刻鼓着腮帮子,从小到大严格的礼仪教育不允许他边嚼东西边说话,可不立刻回答别人的问题同样不礼貌,于是他想努力赶紧咽下去。
“芥末油菜花。”赤苇父亲替他开口,笑呵呵地说,“光太郎没尝过吧,这是我们那儿老一辈人爱做的菜,小京特别喜欢。”
赤苇点点头。
“我可以尝尝吗?”木兔跃跃欲试。
“当然可以,只是有点辣……”说话间,赤苇已经主动去夹菜到木兔的碗里,一边问,“光太郎能吃辣吗?”
“嗯唔。”木兔眼疾手快,想也不想立刻一大口送进嘴里,思想和辣味同步冲上脑门。
木兔剧烈咳嗽起来。
赤苇着急地靠过去拍他的背。
木兔父亲笑呵呵:“他不能。”
木兔咳出眼泪,没尝出来啥味,只是想:京治怎么喜欢吃这个?
两位父亲看到他们又亲密地凑到一起,木兔偏开头咳嗽,赤苇就靠过去询问。两人对视一眼,木兔父亲终于提议道:“小京,你刚回京都吧,要不要待会儿让光太郎带你出去转转?”
木兔瞬间憋住咳嗽抬起头,眼睛在发亮。
后劲很大,木兔没憋住,又咳了一声:“咳。”
赤苇眨眨眼睛,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寻求同意。
赤苇父亲点点头:“去吧。”
得到了两位父亲的许可,木兔像是点了火的鞭炮,一下站起来撞开椅子,拉住赤苇的手:“太好了!走吧!”
木兔父亲呵斥道:“你着什么急,让小京把饭吃完。”
木兔蔫了吧唧地坐回去:“……哦。”
赤苇看看他,放下筷子:“没事叔叔,我吃好了。”
木兔炮仗又点着了,拉起赤苇就走。赤苇着急地回头跟家长告别,话音刚落就被木兔拽到了门口。赤苇犹豫了一下,脚步顿了顿。
木兔回头问:“怎么了?”
“那个……我要不还是去换身衣服。”赤苇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这身衣服是在家穿的,出门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的,我喜欢,很好看!”木兔冲他笑,“我们走吧!”
赤苇耳尖红红的,小声回答:“好。”
6.
木兔替他打开车门,再转到驾驶位。不等赤苇伸手去拉安全带,木兔就侧过身,半压着他,替他拉下来扣住。
赤苇道了声谢,又问:“这是你的车?”
木兔点头:“这辆是我的,前面那辆是家里的。我不爱坐后座或者副驾驶,喜欢自己开车。你以后要是想去哪里玩,告诉我就好了。我有车,带你去。”
赤苇点点头:“我不会开车。”
“没事,你坐我副驾驶就好。”
赤苇没有问木兔要带他去哪,他很多年没有回京都,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木兔没再说什么,沉默地转着方向盘。
就在赤苇逐渐放松下来,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木兔喊他:“……咳,那个,京治。”
赤苇应:“什么?”
“你…讨厌小孩子吗?”
赤苇猛地扭头看他。
这么快???
…好吧,他们是有婚约在身,可是他们今天刚见面,这就…这就…
赤苇下意识抓紧了安全带,发现路似乎越开越偏。
直到木兔停车,赤苇透过车窗往外看,傻愣愣地盯着“焦田孤儿院”的牌匾。往里看,小木屋平房挨在一起,透过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群孩子。
木兔把人带到了,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他挠挠头,解释道:“抱歉啊赤苇,我本想带你去玩的……不过前几天和这群孩子约好了今天会来,就…”
赤苇仰头看着那块刚翻新完的牌匾。
木兔紧张地站在他身边,刚要说什么,就被路过的孩子逮了个正着。
“木兔大哥!!”
“嘿!木兔来了!”
木兔回国后很多时间都在这里,他性格好,很容易就和孩子打成一片。年龄稍大一点的都出去打工了——木兔有提议让他们去读书,都被拒绝了。孤儿院只剩下一两个年龄比较大的女生照顾余下的孩子。
两个人站在门口,木兔被围过来的孩子扑了个满怀。木兔蹲下来接住扑过来的几个小女孩:“嘿,嘿,嘿,木叶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阿三姐姐的话?”
“有!”
“木兔,这个哥哥是谁?”
赤苇刚新奇地看木兔哄孩子,突然被点到名字,愣了愣。
“啊…他……”
木兔讪讪地抬起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观察赤苇有没有生气。赤苇看向他,他的眼神又立刻委屈下来,有点讨好的意思。赤苇看笑了,于是弯腰撑着膝盖,自我介绍道:“我是赤苇京治,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嗯……就是‘我愿意和你做朋友’、的意思。”
“请多指教!”
赤苇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夸奖道:“学得真快。”
木兔站起身,赶一群孩子进院子,小心翼翼地往赤苇那儿靠了靠,手臂贴着手臂,试探地说:“他们很喜欢你。”
“不如你。”赤苇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啊,就无意中发现的。我在国外的时候是木叶、我一个兄弟帮忙照看的。我在国外会做些翻译,背着我爹养着他们呢!”木兔谈起这群孩子时总是很有兴致,“等我正式接手他的企业赚了钱,就投到孤儿院来。可惜他们这些孩子不愿意读书。他们总觉得读书没用,我劝不动。啊……”
木兔说着说着,发现赤苇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京治,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赤苇笑了笑。
他起初以为木兔跟其他家里养大的小少爷一样,到了适当年龄成家立业接管企业,家里做什么之后就做什么。木兔谈起孤儿院时的表情就像小孩子谈星星,让他觉得可爱,却不会让人忽视。
木兔谈未来的图景像是在铺开一幅画卷,赤苇看得心潮澎湃,顺着他的话继续谈下去:“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打工是最快的支撑生活的方式。京都不止这里一个孤儿院吧。”
“还有很多,都在荒郊。”木兔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在有了稳定资金能维持他们的基本生活以后,你没想过把他们聚在一起,开办学堂么?”
木兔一愣一愣地看着他。
赤苇笑了笑,无辜地眨了眨眼,学道:“走吧,他们在等你呢,木兔哥哥。”
7.
“京治,你教他们教得好好。”
夜色斩开整个天空,两个人并排坐在台阶上,身后的小屋子安安静静。折腾了一下午,赤苇有些站累了。这会儿坐下来休息,伸手去揉腰。
虽然很累,但久违的教课让他觉得很快乐。这些孩子并没有讨厌文字,反而很感兴趣,学东西也很快。
“我说过,我教过书的。”
木兔伸手去碰他的腰:“酸吗?”
“啊。”赤苇下意识避开手微微抬起,然后放松下来,任由木兔的手掌覆上他的侧腰,点点头,“是有点。”
赤苇从小被服侍到大,床垫喜欢睡很软的,座椅从来都会垫垫子。成长过程中也没有什么场合需要他站很久,从前他去给其他人家的孩子教书,人少,课短。今天一站就是一个下午,难免有些不习惯。
木兔懊恼地说:“对不起,京治。”
“说了不用跟我道歉的。”赤苇笑了笑,“我很喜欢他们。”
木兔手还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揉。赤苇高腰紧身裤衬出腰线,木兔揉着揉着,压抑着一把揽过来的冲动。
要命……他也太瘦了。
“下次、下次吧!作为补偿,京治还想去哪,我带你去玩。”木兔提议,“不过要等我回来之后。”
“回来?”赤苇诧异,“要去哪?”
“我爹要去搞一个很重要的企划,得出差。我得跟他一起去,十天半月回不来的,过几天就走了。”
赤苇轻轻“啊”了一声。
“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写信的!”木兔说,“你可以告诉我想去哪,我一回来就去找你。”
赤苇仔细想了想,瞥见院子里那棵枯树。
“我想…去看樱花。”赤苇偏头看他,“行吗?”
“樱花?樱花在春天开,现在快开春了。我以为赤苇会说其他什么有趣的地方呢,比如神谷。”
赤苇又眨了眨眼,问不行吗——木兔很喜欢他这个表情,看起来无辜极了,就像是在和他撒娇。
木兔又精神起来:“没问题——京治想要星星我也能摘!不过,为什么会想要看樱花?”
“我在米兰没怎么看到过樱花。”赤苇说,“留学期间我没什么机会回来,学设计太忙了,时间很散。我想看看家乡的樱花,可结束学业回国还是冬天。”
木兔抵着下巴想了想:“樱花在气温达到十八摄氏度才会开花吧。”
赤苇一脸“你竟然知道”的表情,夸赞道:“好厉害。”
“京治!真的超打击人诶!”木兔不满地捏了捏他,既而又承诺道,“那我一定赶在京都升温到十八度之前回来!然后带你出去玩。”
“好啊。”赤苇歪歪头,“那我等你回来,带我去看樱花。”
木兔喜欢他笑。晚上起风变冷了,两个坐在台阶上的青年都不由自主地靠得更紧。木兔的手还搭在赤苇的腰上。木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停下手,赤苇没有看他,微微张开嘴唇,却没说什么。木兔顿了顿,手上轻轻发力,揽住他的腰,低头靠过去。从背后看,就像是两个人额头相抵。
“京治。”木兔喊,“那个、就是……”
赤苇尽力稳着声线:“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拜托、别喜欢别人。”
赤苇觉得整个人要烧起来了,木兔就像是在和他撒娇。腰上被触碰的地方滚烫得可怕,触电感沿着血管爬进他的心脏。“喜欢”两个字被木兔咬重了音节摆在他面前。赤苇逃无可逃,想不到自己怎么可能拒绝他。
木兔还在进攻,另一手试探着去和他相扣。
赤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眼看他,掉进木兔金色冰湖一样的眼睛里,差点无法呼吸。
“……不会的。”赤苇小声回答。
“至少你回来之前,我都只喜欢你。”
所以快点回来和我续约吧,光太郎。
8.
赤苇京治登门拜访那一天,本也不情不愿。
他和父母商谈过,说自己想要自己选择以后的伴侣,并且暂时并没有想要结婚的打算。父亲让他至少见一见那孩子,如果真的没有感觉,家里不会逼迫他结婚。
他性格很犟,或许和他从小被宠爱到大的环境有关。
讨厌文学吗?不讨厌,赤苇甚至很喜欢。但他出自书香门第,实在有些乏味。他想接触新的环境、新的东西,就像设计那个只属于他的花园。赤苇的父母期望他学文,但并不会极力反对他去米兰留学。不熟悉赤苇的人总夸他是个安静有礼的好孩子。他是吗?的确是。只是这层外壳之内,装的更是一个骄纵倔强的赤苇京治。
他安静地坐在木兔家大厅沙发上等候,木兔的父亲看来对他很满意。在迟迟找不到木兔小少爷的身影时,赤苇就猜出来,对方大概也和他一样,想要自由恋爱,不愿意被婚约压着相亲。
于是他放松下来,至少两家人和气地接触婚约不会损害任何东西。他也可以更顺利地完成他受邀的设计作品,拿闲暇时间读完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书。
——直到在树下见到木兔光太郎。
好吧,他承认,木兔光太郎长得很帅,身材一定不赖……并且吸引他的从长相到开朗的性格,进而变成了木兔追逐光的眼睛。
赤苇跟他在一起时能感到放松,还有一股子奇奇怪怪的、没感受过的冲动。
两个人定下了承诺。把赤苇送回家以后,木兔在院子外等着,等到赤苇推开房间的窗子和他挥了挥手才离开。第二天下午,木兔启程去了东京,没告诉他具体地址,但答应了他会写信回来。
赤苇回国后就很少出门,木兔一走,他的生活又新增了一项活动地点。赤苇翻出小时候用过的课本,每天、或者隔个一两天,就会去孤儿院里讲课。有一次碰到了木叶秋纪,两个人互相认识,变得熟络起来。
木叶听说木兔和他相处得不错,感到很吃惊。赤苇也通过木叶听说了很多木兔小时候、乃至前不久的囧事。
赤苇每次听到都忍不住笑——简直和他想象的木兔一模一样,甚至更有活力。
这里的孩子很喜欢听他教书,人也基本认全了。阿三是负责照顾他们、鲜少没出去打工的十五岁的女孩子。赤苇每次来都会带一小笔钱,起初他们不愿意收,最后被赤苇以木兔的名义强迫收下。偶尔教书会碰到打工回来的孩子,他们大都只比赤苇小三四岁,每次回来都灰头土脸,打工留下的伤痕随处可见。第二次赤苇就带来了一点处理伤口的东西,嘱咐阿三帮他们包扎。除了教书,赤苇也会带着画本去写写画画。设计源于生活,他很喜欢那里。
在木兔离开的第五天,赤苇收到了木兔写的第一封信。
再然后,是第二封、第三封…
///
给京治:
我还在路上,但寄书信很慢,不想让你多等,就想在到达东京之前给你寄过去我的第一封信。听说这次老爹是抱着狠狠折磨我的想法带我出门的,所以除了东京,我之后还会去别的地方。没有固定的地址,京治就不要给我回信了。不过可以写着,等我回去了一起看!
还有,我其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说了。京治,你真好看。
木兔光太郎笔
///
给京治:
听不到你说话,已经开始想你了。明明我们才见面没多久,京治,你是不是给我下咒了?那请你一定不要解开,拜托!
木兔光太郎笔
///
给京治:
我猜你一定会去孤儿院给他们教书,对吧?那里有木叶照顾呢,你不要太累了,他们都很听话。你说的事情我想了,现在你教他们念书,等以后有了钱,我们就开穷人家免费上的学堂,只收一些零零碎碎的学杂钱。到时候我请老师来,你就可以继续你的设计。你是学设计的,不是文学,我可不傻。
京治,学设计是不是画画很好?什么时候画画我?
木兔光太郎笔
///
给京治:
我们南下了,不过这里的樱花还没开。京都还没有十八度吧?希望我赶得上回去见你!这几天总写信,挨我爹训,让我写长一点一起寄。可我等不及!我想赶紧写下来让你看,生怕写长了攒着,你看到的时候就晚了。我说我是给你写,他就不吭声了,让我多学学你。他说,京治你稳重、大方,以后一定很能持家。是这样吗,京治?
木兔光太郎笔
///
给京治:
猜猜我碰到了什么?这家进口商企业的老板介绍,说那是一批进口自米兰的围巾。京治,我一听到米兰就想到你。那批围巾的布料摸起来好软好舒服,样子也很好看。我挑了两条,一条我留着,一条我带回去给你。可惜我回去就开春了,大概率用不上他。你好好收着,京都一入秋就冷,到时候别感冒了。
木兔光太郎笔
…
///
给京治:
我要回来了!
木兔光太郎笔
赤苇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宽大的信封里,只塞了一张写了一句话的纸条。
他不可控制地笑了起来,想象到木兔那时候有多着急。木兔的字迹不算工整,应该是写惯了英文,很少写国文的原因。一字一句好好地传达了思念、分享了他的生活。木兔的信来一封,赤苇就写一封回信。就像木兔说的:等着他回来之后再一起看。
书信往来要好几天,信到了,他也该回来了吧。
赤苇下午带着书去孤儿院。京都在入春,最近出门也不必再批外披。他踏进院子里,忽然被一抹鲜亮的颜色抓去目光。
窗台边上放着一盆盆栽——不久前,赤苇看到那盆盆栽里插着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一问阿三,才知道是某个孩子瞎捡回来种下的。
赤苇不可思议地走过去,看着那光秃秃的树枝上竟然开出了******的花苞。
木兔的承诺果然贵重——在当天晚上,赤苇的窗户被敲响了。
除了木兔和小偷,赤苇想不到谁还会试图打开二楼的窗。
赤苇三步并作一步靠近窗子,一拉开,就对上木兔笑嘻嘻的眼睛。
“嘿,京治。”木兔扒着窗沿,看着倒一点也不嫌累,反而很高兴地笑道,“我回来了!”
“这可是二楼,你快进来。”
赤苇伸手去拉他,没拉动。
木兔摇摇头:“我不进来了,待会儿我妈还要来我房间找我,我得赶紧跑回去——我偷跑出来的,因为我忍不住了,我想赶紧来见你。”
赤苇愣了愣。
“京治,明天,樱花会开的。明天跟我一起去看樱花,怎么样?我答应你的。”木兔问,“早上我开车来接你,然后我们去看樱花。那附近有一个馆子,我猜你会喜欢的。”
“…好。”
“京治。”
“什么?”
“晚安。还有,我很想你。”
赤苇心底的湖水漾起波纹,冲动无法抑制。
他双手扒着窗沿,微微俯身,碰了碰木兔的嘴唇,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木兔身子僵了一下,仰头想要追逐他的唇舌。赤苇舔完就立即退开,他看到木兔燃起欲望的眼神,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赤苇红着脸,忍住关窗就跑的冲动,低低地告别:“光太郎,明早见。”
9.
赤苇起得比平时早一点。
他花时间挑了今天的着装,认真地洗漱检查,好好收拾了一番。父母今天很早出了门,赤苇下楼时,餐桌上已经备好了早饭。他和仆人嘱咐了几句,接过递来的手帕,一个人坐了下来吃早饭。
木兔把车停在院子外面,走了一截路。他透过窗户看到在吃早饭的赤苇,打了个手势示意仆人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京治,早上好!”木兔凑过去喊,把赤苇吓了一跳。他端着牛奶,差点被呛到。
“光太郎?”赤苇愣愣地看着木兔坐到他对面。木兔今天穿得也很帅气,看出来也精心收拾过。赤苇表情柔和下来,说:“早上好。还没有吃早饭吧?”
“哇,被猜到了。”木兔托着腮看他。
“因为木叶和我说,光太郎之前因为不吃早饭跟家里吵架离家出走的事情。”
“啊,你见过木叶了?”
“是啊。他还说光太郎上课把书烧着的事情、把老师讲台拆了的事情、想开船离家出走但是翻船被救上来的事情、还有……”
“停停停!”木兔大惊,“这家伙,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赤苇咀嚼完嘴里的糕点,看他坐在对面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问:“光太郎,要吃早饭吗?”
木兔摇摇头:“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可是这样对身体不好,长期不吃早饭会导致免疫力下降,很容易生病。”
木兔还是托着腮:“唔。”
“就当是陪我吃一点?”赤苇柔和地说,“我让厨房准备了你喜欢吃的哦。”
“嗯……好吧!”木兔勾起嘴角笑,“我听你的。”
10.
木兔光太郎啃着赤苇准备的早餐面包——木叶大概和他说过自己的喜好,赤苇准备得很妥当,确实都是他喜欢吃的。
真奇怪。
木兔想。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他就特别反感家里有人管他。母亲会好好劝他,但他一向不听劝。大姐二姐还成,毕竟算是同龄人,至于老爹,他最不乐意听他的话,几乎干什么都是反着来。所以家里催他结婚时,在他听起来,就是意味着又多一个人来管他。
不过为什么呢……
赤苇管他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反感,还觉得很高兴,恨不得赤苇再多管他一点。
明明当时嚷嚷着要自由恋爱的是自己。
啊啊,赤苇喝牛奶时也太色气了吧,嘴唇看起来软软的,好想亲。
“……光太郎,用这样的笑容看着我很奇怪哦。”
“啊?哦哦!”
他们吃完早饭,赤苇向窗外看,能瞧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院子外。木兔像那天一样,替他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坐回驾驶室开车。
汽车开得很慢,缓缓前进,赤苇也没问木兔要带他去哪里。
“这是什么?”木兔眼神示意他手里的包。
赤苇瞥了一眼,回答:“是我的写生本,我想找找设计灵感。”
木兔眼睛一亮:“这么说,赤苇有机会画画我了?”
“是的哦。”
木兔把车开到和孤儿院反方向的城郊,赤苇往外看,远处波光粼粼,像是一片湖。不一会儿,他听到木兔说:“到啦,我们走吧。”
赤苇一扭头看向窗外,刹那间愣神了。
一大片粉红色和着碧绿透彻的湖水闯进他的世界——赤苇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那么多的樱花。京都的气温越过十八度,催熟了大片大片的樱花树。不是孤儿院盆栽里小小的一朵,而且可以飞散成一个世界的漫天飞花。
今日的天空蔚蓝,阳光正好,白云舒卷,远山连绵。车辆正停在湖边,点缀在一大片浅粉色之中。
“这里是我和木叶他们出来玩的时候发现的。”木兔跟他介绍,“超级隐蔽,而且很美。那边有一片草丛,湖边有一大片樱花地。我们以前把这儿当秘密基地,春天就来这儿野炊。”
木兔把车停稳,迅速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向赤苇伸手,示意他借力。赤苇配合地搭住,心里却想:这明明是照顾女生的方式吧。
木兔牵他下来,关上车门,顺势和他十指相扣。赤苇环视了一圈,看到最大的那棵樱花树底下摆着桌椅。木兔拉他并排坐到长椅上,手上有节奏地揉捏,看到赤苇呆愣地抬头看,邀功似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很美。”赤苇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愉悦从心底漫上来,眼神里也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看向木兔,“我很喜欢,谢谢你,光太郎。”
木兔愣愣地瞧着,像被他的笑勾走了魂。
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赤苇转过头去,对着面前的景色比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木兔看着他在思考时挑了挑眉,下一秒就问:“光太郎,能帮我一个忙吗?”
木兔立即回过神来,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什么!”
“你能站到——嗯,对面那棵树下吗,就那里。”
赤苇指了指,木兔一下蹦跶起来:“赤苇,你要画画吗?”
赤苇笑着问,手上却已经翻开他的写生本:“可以吗?”
木兔当然不会拒绝。
赤苇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树下听他的指挥走来走去,定好合适的点,木兔就在原地疯狂凹起造型。赤苇装模作样地呵斥他:“不要动。”于是木兔又站好,问:“随意站就好了吗?”
“再向右转一点身体,对。仰一点头,嗯,这个角度很帅气。”
木兔被他夸得心里喜滋滋,任凭赤苇远程语言操控。
“再转回来一点点就好,嗯,就这样。”赤苇拿起笔,笑着说,“不要动哦。”
他迅速落笔,在不停的抬头中看到几瓣樱花飘到木兔的肩膀上,调皮的样子和木兔相配。他看得想笑,殊不知自己不比木兔好到哪里去,樱花花瓣降落在他柔软的发顶,像一把丘比特的箭,将二人的心连到一起去。
京治认真的样子好漂亮。木兔想。
他一定是最完美的缪斯。赤苇想。
喜欢。
他们听着湖水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兔一直看着赤苇,赤苇抬头和他视线相撞时,就像猫爪子在他最受不了的耳后轻轻挠了一下。
终于,赤苇说:“好了。”
木兔立刻跑回赤苇身边。
“哇,简直一模一样,好漂亮。”木兔夸赞,“赤苇,这是什么?”
在速写的另一侧,赤苇就着灵感和现有的元素把想要设计的服装画了出来。这是在第一眼看到木兔时就有的想法,此刻看着木兔设计,灵感就像喷泉一样涌出来。他想象着这件衣服穿在木兔身上的样子,收起笔,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感觉做出来会很精致,没怎么见过这样的设计,不过看着好美,好期待。”木兔又问,“原来赤苇喜欢设计服装,我都没怎么见过男性的服装设计师。”
“是很少,就算在米兰,我们专业也没有很多男性。”赤苇说,“意大利是一个思想很自由的国家,所以我在那里并没有遇到太多麻烦。如果我之前其他国家学习设计,大概率会被歧视。”
木兔皱皱眉:“可我觉得这样很酷诶!一个人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还是很少的人会去做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话,会觉得这个人真的超级厉害。不管结果会怎么样,当下一定不会后悔,未来才会更加充满自信。”
赤苇眨眨眼:“我正在准备和我米兰的师哥一起合作的设计展哦。”
“哇,这是什么,听起来超棒!”
赤苇将设计稿翻过来对着他:“那个时候,你愿意成为它的模特吗,光太郎?”
“我没有什么经验诶,不会搞砸吗?”
赤苇用设计稿微微挡住了一点脸颊,想了想,还是不太好意思地坦白:“这是我想着光太郎设计的……所以,我只想让你穿这件衣服。”
木兔的心脏被狠狠揪住。他看着半遮着脸、因为害羞移开眼神的赤苇,一股无名的冲动翻涌而来。他一下站直身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又突然回过头,看着赤苇诧异的眼神,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不管了。”他低低自言自语,在赤苇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说了什么的时候,一步上前,握着赤苇的肩膀,将他按在长椅靠背上,低头亲了上前。
一团火在两个人的舌尖唇齿之间燃烧起来。
木兔吻得很急,迫不及待地撬开赤苇的贝齿去寻找他的舌尖。赤苇愣愣地被他压着亲,后背靠着座椅。木兔似乎还是不满足,伸手圈住他的腰,扣住他的后脑。赤苇努力跟着木兔的节奏,呼吸被一点点抢走。
好一会儿,木兔才退开一点。两个人的眼神都蒙着情欲,朦朦胧胧的样子,喘着气,情动地看着对方。下一秒,他们又靠近彼此,搂抱着吻到一块去。
好舒服。
欲望在燃烧。
接吻好舒服。不够,想再要多一点。
木兔去扯赤苇的上衣,赤苇也不比他清醒。木兔把他压到座椅上,唇舌互相搅动出滋滋的水声,湿热地缠绵到一起。木兔的膝盖顶到赤苇两腿之间,一手滑进赤苇的上衣里,揉捏赤苇的腰肢。赤苇敏感地轻哼,不受控制地挺了挺腰,写生本掉落到座椅旁边。木兔无师自通地顺着腰摸到胸前,去揉弄赤苇的******。赤苇没被人碰过这里,敏感地轻喘起来。
他慌乱地去抓木兔的手:“等、等一下,光太郎。”
“嗯……”木兔一边应,一边埋进他的脖颈处,啃咬他细嫩的脖子。两个人的下身都硬热滚烫地抵在一块儿,木兔控制不住地挺腰去蹭他的小腹,伸手去拽他的裤子。
“唔、别在这里。”赤苇攀着他的肩,轻声哼哼。
“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木兔哄他。
赤苇承受不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他低低地求道:“别在这里、去车里弄…唔…”
木兔抬起头,看着他红红的眼角,妥协地将他抱起来。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到车后座,关上车门,滚到一起去。车门掩盖着朦朦胧胧的喘息泄出欢愉,樱花花瓣盖起车顶。
春日的空气潮湿暧昧。
11.
夜色沉了,过了晚饭的点,木兔将车停在院子里。赤苇家灯火通明,看来主人已经到家有一阵子了。木兔偏头去看,赤苇正安静地睡在副驾驶座位上,身上盖着木兔的外套。
赤苇睡着时很乖,像暖阳午后休惬的小猫。
木兔没忍住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下车,拉开另一侧的车门,一手横过赤苇的膝盖,将赤苇连同身上的外套打横抱起来。
赤苇睡得很沉,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被惊动似的皱了皱眉。木兔刚抱起他,一旁的下人就极有眼力见地帮他关上车门。
他应该再多吃点。木兔想。好轻。
赤苇的父母此刻都在大厅休息,看到木兔抱着自己儿子进门,吓得不轻,着急忙慌地走过去。木兔打了声招呼,压低声音笑着解释:“他没事,就是今天带他出去玩,太累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他。”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赤苇父亲轻声斥责了一句,招来下人给木兔带路,“麻烦你了,光太郎。”
“不麻烦!”
木兔一直抱着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他知道赤苇的房间大概在哪里,此刻跟着下人,顺便把路也摸熟了。下人替他打开房间门,看着木兔把自家少爷抱进去,就关上门离开了。
木兔打量着赤苇的房间——昨晚偷偷扒窗户来找赤苇,没仔细看过房间长什么样。他把赤苇稳稳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凑过去亲了亲赤苇的嘴唇。
他起身,赤苇的床边有一张古朴的木制书桌,桌子上的物品摆放地整齐,有木兔不认识名字的画画工具,还有零散的书本。笔架边上放着一个半透明的小盒子,木兔认出来,里面藏了一沓信封,正是他寄给赤苇的样式。
小盒子边上还有一沓没拆封过的信,木兔好奇地翻过来看。
信封上写着:给光太郎。
///
给光太郎:
收到来信让我很高兴,谢谢你,光太郎。
我一切都好,收到信已经是第五天了,我想此刻你应该已经抵达目的地,希望一路平安。叔叔愿意带你执行这次的企划交谈说明了对你的重视,他一定很想你多学一点东西。光太郎很聪明,我想这对你来说一定不成问题。
我会给你的没封来信写简短的回信,不能寄出实在可惜。不过,你可以一起看,不知道那时候京都的樱花是否开放,你有没有履行约定,带我去赏樱。
谢谢你的夸奖。光太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同龄男性都要有魅力。
赤苇京治笔
///
给光太郎:
谢谢来信。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觉得彼此投缘,却没有很多时间说想说的话,所以感到思念。我也很想听到光太郎的声音,说什么都行,这会让我们更加了解彼此。
还有,我没有给光太郎下咒,请不要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不过,如果是为在意的人祈福,我还是虔诚一点吧。
赤苇京治笔
///
给光太郎:
谢谢来信。你是怎么猜到我会去教书的?他们都很喜欢听讲,学得很认真,都很听话。前几天我有碰到木叶秋纪,我和他解释了我们的事情,他就和我讲了很多关于光太郎你的事情,还让我以后别在你面前揭发是他告的密。我觉得很有趣,这些事我从来没做过,光太郎的生活真的好丰富。
我前不久接受了来自米兰的师哥的邀请,准备设计一些东西,好在时间宽裕,所以能给孩子们上课。我很喜欢设计,我也喜欢文学,教他们读书让我觉得很快乐。
等你回来,我会画你的。
赤苇京治笔
///
给光太郎:
谢谢来信,京都的樱花还没有盛开。
……没想到叔叔对我的印象那么好,我会争取把这些事情做好的(还有,“持家”这个词语不是这样用的)
赤苇京治笔
///
给光太郎:
谢谢来信。我在米兰留学时买过一条蓝色的围巾,它陪伴了我很多年,可临近回国时不慎丢失。我那时候很失望。我想,或许它只属于意大利。
在家乡重新收获一条围巾,这是件让我很兴奋的事情,期待你带它回来,或许它才真正属于我。
赤苇京治笔
///
给光太郎:
今日没有来信,我猜你一定忙坏了,没有时间落笔。早上查看邮箱时有些惊讶。我想,我大概是这段时间习惯了在早晨看你写的信。
光太郎,我好像很想你。
…
赤苇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夜色还未完全褪去。他坐起来,脑子正在回收记忆,思考为什么自己躺在房间的大床上。
他和木兔荒唐完之后,木兔带他去品尝了一家老式餐馆,那里的菜品全是奶奶那一辈的人做的。他很感动木兔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迟来的午餐吃得很愉快。
木兔带他在周边逛了一圈,最主要还是赏樱。那一片是真的没人,看着看着就容易擦枪走火……
再过后,木兔说要送他回去。耗尽的体力压着他打起瞌睡,居然连被木兔抱回房间这件事都没有印象。
回家的时候爸爸妈妈在家吗……他们是不是都看到了。
赤苇有些懊悔,眼神一瞥,看到了床头柜上留着的纸条。他眨眨眼睛,捞过来一看。纸条上只短短地写了几个字和落款:
晚安,好梦——并且,早上好。(小太阳)
木兔光太郎
赤苇被他画的小太阳逗笑了。
他捏着纸条,靠在床边,反复看了好几遍。——之后,他将纸条送到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12.
偌大的办公厅内安安静静,宽大书桌前的灰色座椅上正坐着一个正在画画的青年。
办公桌上铺了很多设计稿,赤苇京治画一会儿就会停下来看一会儿,涂涂改改,厚厚的画本只剩了个底儿。这张办公椅垫了几个靠垫,半包围的设计让他更加安心。
“啪——”
门被拉开,赤苇抬头去看,下一秒就被扑了个满怀。
“啊——京治!累死我了,给我抱一下!”
木兔光太郎低头埋进去,恨不得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赤苇把画本抛到办公桌上,伸手抱住他:“辛苦了。”
自木兔回来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木兔忙着接手家里的企业,正是新旧交替的最关键阶段。而赤苇也在着手准备他的设计展。他们谈了三个多月的恋爱,其实并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出去约会。好在赤苇时间自由,经常窝在木兔的办公室里,等他忙完再一起回家——各回各家。
木兔充了会儿电,接过赤苇递给他的水杯,拉着他从座椅上转移到办公室的小沙发上。赤苇由着他,坐到他旁边。
“怎么样?”木兔问他设计展的事情。
“快忙完了,最忙的阶段已经过去了。现在把稿件整理一下,等师哥到了京都,我的工作量就会小很多。”赤苇回答。
木兔凑过去吧唧一口,眼神里都是兴奋:“好期待!”
“我也是。”赤苇笑笑,“你还要穿那件衣服,别忘了。”
“哇,我当然记得。”木兔逗他,“不过,要是我到时候忙不过来,去不了怎么办?”
赤苇睨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木兔立即认错,“就是京治拦住不让我去我也要去,刮风下雨下冰雹都拦不住我。”
赤苇今天穿了一件宽袖长衫,系着黑色束腰。木兔百般无聊地去捉束腰的带子玩,心想,京治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每天的着装都很考究,在家的家居服也很有设计感,看出来赤苇很重视这些审美细节。木兔欣赏了一会儿,突然说:“有的时候会觉得,京治像是个女孩子呢。”
怀里的身体僵住,赤苇扭头盯着他。
木兔看到他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于是迅速收住嬉笑的表情,微微坐直了一点身子:“怎、怎么了?”
赤苇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木兔着急地抱住他,凑过去询问,赤苇却不理他。
就在木兔想去亲他的时候,赤苇突然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任性骄纵。”
木兔怔愣住了,怎么都没想到赤苇会说这个。
赤苇问完又低下头,不理会木兔的诧异。他呆呆地停了一会儿,看着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
“我是独子,在出生前家里都觉得我是个女孩儿。”赤苇说,“从小到大我确实养尊处优,生活习惯有时候过于精致,确实像个女生。”
“爸爸也说过,我的性格很怪。你也说过,现在的男性设计师寥寥无几。”
“……我偶尔任性起来,是不是还挺烦的?”赤苇看向他。
木兔起初觉得惊讶,听赤苇慢慢说来,渐渐就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他立刻反驳:“当然不会啊,京治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
“因为?”
“……光太郎从来都没跟我提过,关于婚约的、事情。”
赤苇越说越小声,脸色红红的,看起来是正在赌气。
的确,他们俩早早就定下婚约。刚回国时,两家父母都催他们结婚催得很紧,好在他和木兔互相喜欢,相处不错。可谈了三个多月的恋爱,木兔却从来没有提过关于结婚的事情。
赤苇起初不觉得什么,后来一次在和父母饭桌上,他被问起“和光太郎最近相处如何”这样的问题。赤苇只是回答不错,父亲于是追问,既然合适,那么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赤苇这才意识到,木兔从没跟他聊过这个问题。
恋爱不仅有甜蜜,还会在矛盾面前无限放大自己的自卑。木兔越是纵容他,他就越在意起自己的性格缺陷,生怕木兔只是闭口不谈,以后会讨厌他。
今天他终于没忍住提出这个问题。而此刻的木兔瞪大眼睛看向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这件事情。
他抓耳挠腮了一阵,“唰”地一下站起身,远离了沙发上的赤苇。
赤苇不敢抬头看他,只听到一阵捣鼓的声音:开锁声、柜子的晃动声、抽屉声、一片乱七八糟。
再一会儿,旁边的沙发软垫又陷了下去。木兔把小盒子递到他面前,喊道:“你看!”
赤苇傻愣愣地接过来,白色的盒子上刻着樱花的纹样,打开一看,一枚银白的戒指被放置在中央,闯进赤苇的眼底。
“都怪京治!”木兔抱怨道,“本来我是想策划一场超级豪华的求婚的!现在泡汤了!哎呀!”
赤苇眨眨眼睛,看起来有点委屈。
木兔立刻搂住他的腰——他没想到赤苇居然会担心这件事,简直就是质疑自己的爱。他更没想到平时会跟他耍性子的赤苇这么在意这些细节,着急的同时,还有一点喜滋滋。
“京治,永远也不要怀疑我爱你这件事情。”
“笑起来的京治很可爱,不高兴的时候很可爱。教书的时候可爱,画画的时候可爱。亲我的时候可爱,跟我发脾气的时候也很可爱。天呐,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赤苇的脸红扑扑的,木兔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京治,你知道吗,看着你每天梳理整洁的样子,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撕开你的衣服,和你******。每天都是,憋死我了。”
赤苇握着戒指盒,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是。”几秒之后,赤苇回应他,“我也爱你。”
木兔笑起来,伸手想把戒指盒收回来:“那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再给京治准备一次超级棒的求婚,怎么样?”
“不行。”赤苇移开手不让他拿走,“……我要现在就戴。”
木兔计划得逞,低下头狠狠亲了一口,迫不及待地取出戒指。
“光太郎。”
赤苇抱住他:“谢谢你。”
他在自由恋爱中爱上了他的婚约对象,以后每一年,京都的十八度都盛满了大片的樱花。爱情兜兜转转牵住了他们的心脏,不敢错过半分。
阳光跳跃进窗内,撒在两个相拥的年轻人身上。
谢谢你爱我。
—END—
番外:
下人正在准备早饭。
赤苇京治下楼时,茶几上放着今日的报纸。他趁着备早饭的闲余时间坐到沙发上,看了几眼报纸,又兴趣缺缺地放下,转而拿起一旁还没读完的书籍。
不一会儿,下人示意早饭准备好了,赤苇刚站起来,就听到楼上“噌噌噌”的声音。
木兔手上捏着领带,几步走下楼梯,蹦到他面前。
“京治。”“光太郎,你走慢点。”
木兔“哦哦”几声,站到沙发边上,眨眨眼睛。
赤苇叹了口气,将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伸手替他系着领带。
“明明自己会系,怎么总要我帮忙。”赤苇手上动作不停,数落他道。
“瞎说,我不会。”木兔反驳。
下人站在一边,都看习惯了。
早晨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赤苇仔细替他系着领带,两人靠得太近,木兔便直接上手把他抱在怀里。
“京治。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去旅游怎么样?”
“可以啊。”赤苇点点头,“刚好我这儿在收尾了。”
“你想去哪里?”
“上次去了英国,这次就不了,去哪都可以。”赤苇整理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前胸的衣襟,“你想去哪?”
木兔说:“我想去米兰。”
“米兰?”赤苇笑他,“不是已经一起去过一次了吗,怎么还去。”
木兔摇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上次是让你带我去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那这次呢?”
“这次嘛——”
木兔爽朗地笑起来。
“我要去米兰,种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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