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蜻蜓

  01

  你和朱志鑫是不是吵架了?

  张极问。

  他们在看电影。新上映的一部喜剧片,不上座,厅里零散坐着些结伴的大人。同行的除了因为上厕所刚离开的朱志鑫,还有开场十分钟后就眯起眼睡着的左航。电影不算很有趣,几人兴致不高。苏新皓心不在焉,张极在这时凑过来,手虚虚贴在他耳边。他别过头,过一会儿才说,没啊。

  张极哼哼了两声,显然是不相信,“骗鬼呀。”

  他们这些人遇到的时间太早了,表达起亲密来其实很黏糊,张极伸手拿过爆米花桶的同时还报复性捏了下苏新皓的手背肉。苏新皓嘟囔了声张极你没吃药啊,佯装恼怒,和他用演哑剧的阵仗小小闹了会儿才消停。旁边的左航被弄醒了,模模糊糊抬起头看他俩一眼。电影院禁止嘻闹,他咕哝说,头发乱成鸡窝,脸向着另一边,又睡了。

  张极隔几秒才开口:你们两天都没讲话了。

  ——其实是三天。苏新皓想,但他没回答,反问:“你抑制贴贴好了吗,我闻见茶叶味儿了。”

  张极头都没转:“没,我都是贴两个的好不好,就你鼻子灵。”

  电影厅黑得很,只能瞧得见人影隐约的轮廓。朱志鑫在这时候回来。他和苏新皓中间隔了两个位置,苏新皓没有抬脸看他,两个人的腿却在急促中碰在一起。空调开得很足,膝盖挨着有些发凉。朱志鑫坐下之后发出了很轻的呼气,晃晃脑袋,手拨了下头发,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下巴在黑暗里显得模糊。

  一股无名火却突然在苏新皓心头烧了起来。

  他脾气比原先好许多,但偶尔还是会暴躁得张牙舞爪、显露原形。这些张牙舞爪放在现在,却也没有太大威力——更别说对象是朱志鑫。他对着朱志鑫时总容易心软。所有人都知道他俩很少吵架,就算是吵架,也吵不了多久。

  三天,已经算是破记录了。

  练习自然是照常练,当然也会在镜头前凑过头来和他聊几句无关紧要的天,但是这就是全部。朱志鑫也会笑,在漂亮又冰冷的脸上绽放一个近乎于陌生的微笑。下课后朱志鑫同穆祉丞打打闹闹,偶然间也和他四目相对,往往又率先错开。苏新皓受不了这个。他迟了一些才开始疑惑,开始愤怒,甚至有一点儿委屈。

  他下意识抠着自己的指头,指尖微妙的疼痛缓解了一些不知道何时涌出来的焦虑。

  你又在生什么气?他只能在心里对朱志鑫问。

  我才是那个被咬着脖子乱摸的人吧?

  刚进公司每个人的资料表里都要贴着预测检查。考虑到训练模式的不稳定性,公司不招收检查结果omega指数超过30%的训练生。从曝光开始,更是每年都组织他们做过第二性别预测。

  第一个分化的alpha本来是赵冠羽。但告别开始的太早,只有在偶尔空暇时他们才会想起来发一些间隔时间差很多的消息,像以前一样约赵冠羽打游戏。男孩们七嘴八舌好奇问起来,也只听见对面含糊说:就那样。

  这样的说法当然不是一个好的参照。朱志鑫去年的omega指数增高到22%,还没到新年就完成了分化。22%,还没苏新皓的检查结果高,算是中五百万******一样的可能性了。他第一天请假,第二天就贴上了抑制贴,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工作人员只匆匆交代一句:朱志鑫分化成omega了,大家有快进入分化期的要注意休息。这句话给所有人的冲击不亚于陨石明天就要撞上地球,心底惊涛骇浪,小孩里很少有演技像样的,眼睛都快要黏上朱志鑫的脖子,被张极和张泽禹打着马虎眼,拉去一边玩去了。

  苏新皓本来低着脑袋在记歌词,等话题过去很久才慢慢反应过来,侧过头问:“你是omega?”朱志鑫坐在他身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眉毛也没动一下:“昨天没学的舞你待会教教我吧。”

  分化对他们来说是个很重要的词。

  或许因为这代表着要和不间不界的少年期做告别,也或许因为之后要控制自己和所有队友的接触界限。苏新皓从不想那个“界限”意味着什么,也不在意。他一向被人催着往前跑,心走在身体前面,有些东西就容易抛在脑后。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会是个alpha,所以除了alpha,他不能想象自己分化成其他性别。可当天晚上他在家里对着天花板发呆,重庆的天气好像总是湿漉漉的,潮得让人心烦,捧在手里的牛奶也只喝了一口。他在这个当下迟疑了。那些头贴着头、牵着手,肩膀相互环绕的时刻和入睡前男孩黑黑的眼突然被轻易地想了起来,忘掉则要花很多力气。他很难想象自己和朱志鑫之间的距离变远会怎么样。但对他和朱志鑫来说,感情用事反而更困难,如果真的要进行选择,他确切肯定彼此都只想往上爬得更高,其他的一切都要往后挪。

  他俩从这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住过一间房。十八楼的灯灭得早,课后加练要开好几束小台灯,排过最后一次舞后他们靠着墙喘息,影子在莹白的光下重叠。休息时苏新皓因为疲惫把头抵在他肩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就钻进鼻子里。说不上什么味道,是像水果糖一样,甜的。朱志鑫眉眼弯弯,像往日一样笑得前倒后仰,手臂严丝合缝贴着他的胳膊,所以苏新皓也跟着他笑起来,说他傻。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还是很亲密,但就不至于到无间了。

  苏新皓同张极在暑假前后完成了分化。两个alpha。分化结果出来后公司才松了口气,确认了朱志鑫的“意外”是千载难逢的小概率事件。开会时公司的姐姐说:你们离出道的距离越来越近,每个人最好都不要公开你们的第二性别,“——可以说,但是不是现在。”他们排排坐,乖巧地点着头,不太整齐地说好。苏新皓和朱志鑫隔着一个座位,只看得见他半个尖尖的下颌。旁边童禹坤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对他说我觉得我得是个beta。苏新皓点了下头,没听出来他在开玩笑,说beta其实最好,省了很多麻烦。

  对他这个年龄,分化显得太早,同样情况的还有张极。于是他俩被公司约着上了一堂第二性别性教育课,课程内容包括注意事项有哪些、怎么用抑制贴和如果碰见******热的omega该怎么控制自己。他俩上课上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手里还揪着发放的抑制贴,下了课也没好意思提课程一句话。朱志鑫从走廊上突兀地冒出来,说还不快点声乐课要迟到了,看上去心情不错,摇头晃脑的。他近来愈发俞爱对人动手动脚,一只胳膊揽过张极肩膀,一只顺过苏新皓腰侧。张极和他对望了一眼,表情写着“又来了”。这种情况,一般左航张峻豪会咋咋呼呼着摸回去,张极则看心情反抗。苏新皓算是受害次数最多的几个,他挣了挣没挣开,倒随他去。没想朱志鑫手轻巧滑下来,又摸到胯骨,指尖隔着裤料勾到他的******边才收回。

  苏新皓背一下挺得笔直,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一手肘过去:“别乱摸。”多少觉得朱志鑫流氓了。

  朱志鑫无辜地眨着眼:“啊?”他眼睛大,一些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盛满在眼角,却好像又多了点什么。苏新皓看不懂,他只觉得烦闷。

  你是omega吧,他心底嘀咕,第二性别一直都是敏感话题,他没多说。他身高还没超过朱志鑫,但好像也只差一点,是好像只要忍受过几个生长痛的夜晚就能到达的距离——在紧迫的追赶之外,他隐约发现朱志鑫悄无声息地变化了很多,不单是上妆后变得艳丽的脸、拔高的跟腱,而是一些更私人的东西。他了解朱志鑫生气时眼睛会变得亮晶晶,难过时嘴角的弧度,但距离上一次他看见这些的记忆却因为遥远而变得模糊不清。

  他总觉得朱志鑫变得更不容易生气了。虽然说这人以前也不太会发火,但现在却更像一座静谧的火山。那句话怎么说,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苏新皓在被长时间挑三拣四后学会了怎么放过、怎么宽容自己,但朱志鑫还没学会。当然,所有人都变了很多,但是他却会因为朱志鑫的变化而感到别扭,这是自己也说不出原因的。

  “腿给我靠一下。”朱志鑫往往只这样说。舞蹈课中间休息的十分钟里摄像机闪着的小灯终于从红点转灭,积了一下午的素材完成使命,朱志鑫就贴了过来。教室一的冷气一直不很管用,他们的汗水打湿头发,滑落到地上就变成一个又一个扭曲的水迹。年长的男孩把头靠在他腿上的时候脸虚虚转开,他看起来好累,以至于连喘息都晦涩艰难,肩胛骨瘦瘦尖尖,好像要破皮而出。

  “就三分钟了。”苏新皓说,他低头,也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他很快意识到朱志鑫情绪并不高涨,他把男孩黏在脸上凌乱的发丝别开,想了想,最后只说,下课去买冰淇淋吧。

  朱志鑫抬起手,摇摇晃晃比了个OK的手势。

  02

  公司近来处在一种好似低气压的漩涡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离那个写着“出道”二字的一天越来越近了。下课越来越晚,公司请的老师换了一波,日益增多的外出曝光和舞台准备也让人筋疲力尽。一到休息时间,他们都乱七八糟躺在各个角落,睡得不省人事。公司要求晚上加练一小时,因为排练而吵架的人不在少数,虽然过不了多久又说开、和好,但气氛还是死气沉沉。

  朱志鑫每天早上醒来,一想到要去公司就头痛,好像回到当初刚进公司谁也不熟、什么都不懂不会的时候,心情很容易变糟。他是现存的训练生里年纪最大、出道呼声最高的一个,还是omega。Omega,omega。公司每隔没几天就要叫他去谈话,比起操心他心理状况,更像是怕出什么差错,他垂着脑袋,只能一言不发地点头。

  朱志鑫凌晨才回重庆。他前几天有个外务,前脚刚下飞机,后脚就接着其他媒体在公司录团体采访。到做游戏的环节时,朱志鑫眼皮一直打架,旁边的张极为了弄醒他直戳他肋骨。好容易闭上眼睛睡几分钟,邓佳鑫又来轻轻推推他的肩膀,“得起来了,排练。”朱志鑫看着舞蹈室的天花板,从喉间挤出一个微弱的“嗯”来,心底也觉得实在是折磨人了点。

  苏新皓在不远把鞋带重新系紧,看了他一眼。凌晨五点他给苏新皓发消息,说自己一宿没睡够一小时,在表情包里找了张最可怜的哭泣猪猪图发过去。苏新皓两分钟后回他,说昨天晚上做数学卷子做到十二点半,梦到月考数学打了十来分,吓醒了。接着让他抓紧时间睡一觉,不要玩手机。苏新皓一看他,就知道他在车上也没睡几分钟,问:你还可以吗?他讲话语速比以前慢了很多,但说长一点儿的话时还是容易习惯性吞字,让人耳朵痒痒的。“我和老师说声吧,你再躺一会儿。”

  朱志鑫摇着头,慢慢爬起来,说:不用,练吧。

  晚上走的时候苏新皓留到最后,说要再待半小时。这是他的常态,其他人也早都习惯了,穆祉丞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回去我妈要担心了。”朱志鑫刚戴上口罩,想了想又摘下来放回裤兜里,说,苏新皓,我和你一起。

  特殊时期,每个人都绷得很紧。他和苏新皓尤其。加练练着练着时间从半小时改到五十分钟。接下来一周他俩都是最晚出公司的,有时张峻豪张极会和他们一起,张泽禹也偶尔加入。这样连轴转了七八天,朱志鑫终于生病了。张极手摸到他的脸,突然说,“你脸好烫啊。”朱志鑫对他的话没什么感觉,他难受好多天,这一个月就没有舒坦的时候。本来在和张泽禹拿塑料充气棒玩击剑的左航扭头——他咳嗽咳了快两周,对这事很敏感,在摸完朱志鑫额头后喊工作人员姐姐拿了温度计。一量39.6。一圈毛茸茸的脑袋围在一起看水银刻度,谁哇了一声,说你是真的强啊兄弟。朱志鑫夸张拱手:谬赞了。几个人异口同声:“没在夸你好吧。”

  苏新皓到公司的时候,朱志鑫正被喝令躺在沙发上。他脑袋枕着张极的肚子,一口口喝着热水。苏新皓最近请假太多,老师不乐意放人,只能赶着第八节课来练习,校服歪歪扭扭挂在身上,他一扔书包:“他怎么了?”

  张极说:“他发烧烧到三十九了。”

  朱志鑫恹恹眯起眼睛。苏新皓走到面前伸手探他的额头,被他神使鬼差地捏住手,微微晃了晃。苏新皓没甩开。他反手握住朱志鑫带了点汗湿的手心。

  吃了药,又贴了退烧贴,朱志鑫好容易把体温降到三十八点二。他自认身体好转,还同苏新皓说晚上留下来练之后要表演的双人舞。后者犹豫一会,还是点头说好。旁边张泽禹咬着牛奶盒子的吸管,摇摇头:“你俩太可怕了。”

  到太晚时,舞蹈室就只有他们两个。几束小台灯把镜面照得很亮,表面还留着白天落下的几只白色的手印,横七竖八的。苏新皓把抑制贴跳松了,一股凌冽的雨水气息慢慢在空气里弥漫开,朱志鑫晃了神,过了好半天才说:“你的气味出来了。”苏新皓啊了一声,低头闻闻衣服:“汗味吗?”朱志鑫摸摸鼻子,“不是,像下雨的那个。”

  朱志鑫平时对苏新皓的信息素反应没有这样大,现在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他双腿在清淡的气息里不自主打颤,呼吸变得吃力,一些隐蔽的地方发热发疼。他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的******热好像提前了。大概也和发烧有关。

  分化成omega这件事带给朱志鑫的影响远比其他人看见的大得多。他当然想努力忽视这些变化,但结果总是无济于事。这个千万分之的概率落在他身上,就让人很难去忍受。******期——朱志鑫讨厌******期。直到前一刻他也不能想象别人将目睹自己变得难堪、沉浸于欲望的样子。他感到狼狈。那些灼烧和钝痛的身躯,被打湿的裤料和下流的喘息是很不好看的,他最不想让人看到的便是这个了——尤其苏新皓。他和他太熟悉,也太亲密,容易因此产生微小的嫉妒和近似于爱的珍惜。他记得苏新皓有次在课间睡觉醒来后迷蒙间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味道,好香啊。”他的下巴还挨在朱志鑫的肩上。朱志鑫在这一刻独自笼罩在困窘的氛围里,要被某些无法遏制的难堪击中,而男孩却对此一无所知。

  苏新皓对他不设防。距离太近,信息素就隐约从腺体中泄露,朱志鑫喜欢他的味道,比起说喜欢,更像是对他的信息素有一种隐蔽又歪曲的渴望。朱志鑫看着他,好像看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大部分时间眼里都拥有近天真的快乐,还要把爱都送到自己身边。朱志鑫从没说出口,他喜欢看他快乐,也喜欢看他因为自己生气,这有点类似病态了:因为他也认为苏新皓容易被摧毁,容易被捏碎。这种只有他自得其乐的、无趣的小游戏里,首先服软的总是苏新皓,使他也有错觉,觉得第二性别好像也不算一回很大的事。

  但是所有的解释都像自我欺骗。好热,情和欲在脑海里纠缠。忍耐的汗水沁出皮肤,朱志鑫几乎站不住,一种近乎可怕的感受占据他的身体。苏新皓换完新的抑制贴回来时,他正发着抖蜷缩在地上。这把苏新皓吓了一跳,喊:朱志鑫?朱志鑫的抑制贴还是仔细严密地贴在腺体的地方,苏新皓什么也没有闻到。他对这里所发生的事无知无觉,以为他低烧复发,要过来掰朱志鑫的肩膀。“……你没事儿吧?”

  朱志鑫很难与他对视,更想方设法逃避他的双眼。在混乱中他与苏新皓对视,所有的喘息都落在苏新皓眼里。微弱的光映在男孩的脸上,苏新皓看着他,拧起眉毛,脸上显出一些纯粹的不安。朱志鑫却不由自主将目光挪向他干燥的饱满双唇、薄薄的眼睑,和眼下细小的痣。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分崩离析了。啪嗒。是他的精神堡垒溃不成军、即将坍塌的声音。许多可以归结到阴暗的幻想从破碎的缺口倾泻而出。

  苏新皓也怔忡。他没想到自己会对上这样一双通红的、水润多情的双眼。他多看一秒,就好像要被拉入另一种漩涡。朱志鑫一向好看,但他们相处太久、也认识太久,以至于很难再对他的脸存在遐想和悸动。但此刻好像是不一样的。朱志鑫发丝凌乱,汗水和潮红的脸让他多出一些和欲望相关联的******,整个人好像都刚在水中被打捞出来。他把脸埋在苏新皓的肩膀里轻轻地呼吸着,像在汲取空气里某种养分。

  苏新皓拿一只手接住他,迟疑地拍了拍。

  Alpha先是觉得氛围局促得有些诡异,等嘴唇蹭到皮肤,一些莫名的危机感才让他出声:“朱志鑫?你要干什……”话音未落,对方的牙齿咬上了他的脖颈。力道其实不重,只是突然。他汗毛竖起,吃痛一瞬,下意识要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用力推开。他的手刚抵住朱志鑫胸膛,又被抱得更紧。对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让我靠一下……”朱志鑫咬字不很清楚,离他耳朵靠得太近,拖着一些类似撒娇的鼻音。这让苏新皓很难拒绝他。

  我******期好像提前了。朱志鑫说。

  他半张脸完全隐没在黑暗里,睫毛垂下来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黑,看上去实在安静又无害。他说:苏新皓,帮帮我。苏新皓仰头看他,喉咙动动,说不出话来。好像也被吓住了。

  朱志鑫俯身亲他,手伸进t恤下摆,又从领口钻上来,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男孩的下巴。他很快把自己和苏新皓腺体上的抑制贴都揭下来,于是被浓郁的甜味包围住的反而变成了苏新皓。他第一次清晰地闻出来朱志鑫的味道,是甜过分的桃子的香味。他在这个时刻好像全身都浸没在甜到快近腐烂的桃水里,在没有章法的触摸里很快便不由自主地勃起了。朱志鑫摸他摸得用力,从耳后到嘴唇,腹部到大腿内侧,气息在脖颈耳后喷洒,苏新皓在他的信息素里几乎是呼吸困难起来。

  你……你。他张嘴,吐出的字句干涩得连不成段落。他们间的玩笑从来都没有开到这个份上过,朱志鑫越界了。苏新皓不太生气。他只是在这片兵荒马乱的荒谬事故里疑惑事情的发生是不是只因为他是alpha。他想很多,最后只断断续续、窘迫地说,我可以给你做临时标记。

  朱志鑫好像没听见。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放在他的两腿之间,alpha的生殖腔。用一种生疏却下流的方式描绘他裤料下的形状。当然,并不湿润。苏新皓实在束手无策,抓着朱志鑫的小臂,推了却没推开。他在年长的男孩手中难免疼痛又欢愉地被撩拨起了生涩的快乐,反而安静地咬着牙齿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你疯了吗。他没有说出口,被人发现就完了。朱志鑫轻轻挨了下他的嘴唇。他们在颤抖的呼吸里有一个接近纯情的吻,使得苏新皓眼睑微小地颤动了一下。朱志鑫在这个吻里尝到一些冰冷的雨水气息,反而找回了一些理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了。他有点害怕苏新皓真的生气,更害怕他推开他,害怕见到冷漠的双眼。他很久都没勇气和他对视。

  苏新皓捏了捏他的手。他静静看着他,好像也在叹息,苏新皓轻声问,到底怎么了嘛。

  朱志鑫低下头。苏新皓声音发哑,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凉的水光。那是一张干净的脸,比起爱,盛满的更多是柔软亲密的情谊。朱志鑫在这样的注视下,突然意识到苏新皓一直没有把他当成omega来看。他们看着对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全然不同的东西。苏新皓看他,更像看那个刚进公司什么都不会、得和他在下课后一起练舞的小孩。于是比身躯更先冷下来的反而是心。他挨着苏新皓,头抵着头,很多不甘和酸涩从心间溜走,终于掉下了眼泪。朱志鑫一向都是不会哭的人,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少泪水可以流。但因为他哭,苏新皓也慌了神,慢慢伸手,笨拙地拥抱他。

  笨呀。朱志鑫想,笨蛋一个。体温从接触的皮肤渡过来,除了更加燥热之外并没有任何好转。心都好像要塌掉大半。

  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吧。最后他说。就这样给这个荒谬的夜晚做了结束。

  03

  聚餐结束后他们走上回公司上课的路,三言两语地讲电影,半天也没讲出看了哪些大概来。朱志鑫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远远投进垃圾桶。碰。三分球。他刚回头想和人得瑟一会,却率先撞上苏新皓的目光。他们同时挪开视线。

  朱志鑫拉过左航,“我太牛了兄弟。”后者正对商场玻璃把自己的头发理清楚,闻言迷茫地看他:啊?——几乎等同于鸡同鸭讲。朱志鑫无言摇头,说算了没什么。左航反而来了劲,拉着他往前快走几步,把剩下两个人落在身后。他今年长高一截,但还是四人里最矮的一个,以至于勾住朱志鑫肩膀的时候,朱志鑫不得已弯了点身子。

  左航悄声在他耳边用重庆话说:“你和苏新皓你俩还没和好啊?”

  “和撒子好,我们没吵架。”朱志鑫也小声回他。左航表情丰富地瞪他,没说话,但脸上明显写着不信:幺儿豁,我还不晓得你们两个。朱志鑫被看得有些烦闷了。他用余光往后看一眼,张极被苏新皓勒着脖子说什么话,脸上却看不见一丝不快,傻呵呵地咧着嘴角笑。苏新皓也在笑,眉眼飞扬的。“随你怎么想吧。”朱志鑫说。

  舞蹈课要合群舞。老师叉着腰,播音乐前说,最后一遍,谁再出错谁请大家喝奶茶啊,天润小极,说你俩呢。陈天润和张极一齐点头。他们最后一遍都没出错,但在最后四个八拍里抢拍的苏新皓中标了,恼火的“啊”了好长一声。余雨涵手放在他肩上,笑嘻嘻地说苏新皓我喝杨枝甘露。苏新皓拧着眉,拿工作人员手机点外卖。周围男孩就闹闹哄哄围上去点单,张峻豪乐滋滋把脑袋凑上去:“谢谢苏哥,苏哥真好,大杯奶绿多冰半糖加珍珠加燕麦加布丁加芋泥——朱志鑫你要喝撒子麦?”朱志鑫本来在一边装死,半天张不开嘴,想了半晌:“和你一样吧。”

  “你多什么冰,发完烧没几天身体不要了吗。”苏新皓头都不抬,语气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朱志鑫看了眼他。对方低着头,只露出一个发旋,眼睛都隐在变长了还没修剪的刘海下面。他愣了会,才不很认真的说:“……哦,那就常温吧。”

  确切来说,朱志鑫虽然快接近成年,但还没有变成一个游刃有余的大人。他想,自己好像真的蛮过分的——但是还能怎么办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了。他本来就不是个硬心肠,说半句重话都要在脑子里过半天。他在不久前才决心要埋葬还没有真正生长起来的、朦胧的近似于爱的东西,但却每天都还要和另一个男孩待够很长一段时间。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把愿望换成了希望一切都保持在没有发生之前。这相当艰难:有些事还是影响了他。朱志鑫心虚,他一旦和苏新皓四目相对,就要心如擂鼓。朱志鑫记得他在他手下怎么颤抖怎么绷紧,记得那些憋在嗓子里的呼气和微弱的叫喊,还记得他柔软冰凉的嘴唇。他立刻明白不可能当成无事发生,有些东西早已悄然发酵生芽。

  那就逃避吧。就算是以前他们也从不吵架,只是冷战,他俩都是冷起人来很厉害的一类,朱志鑫要把这个时期延长,延长到很久,大概就能抵消掉所有的错误。因为想起来会难过,所以就干脆不想。逃避是他擅长的东西。

  朱志鑫喝奶茶,没喝两口就嚼得脸酸,对张峻豪犯嘀咕,你这个喝法也太费咬肌了。张峻豪也皱起脸:“我也第一次这么加,我以为会很爽的。”苏新皓在旁边,说你要是喝不完你就死定了。为了不让苏新皓掐着他脸大喊浪费,张峻豪aka饶舌界的明日之星为保命还是努力喝完了,又被朱志鑫硬灌了两口,最后直喊上厕所,尿遁走了。

  苏新皓和他隔着的距离不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晚点儿走吧,和你说点事。”

  他声音很低,听上去并不太柔软。朱志鑫好像更习惯苏新皓对他唠唠叨叨一些东西不要乱放、不要躺在地上、这里不要再练错了、晚上不要踢被子。他料到有这一遭,眼睛瞧着地板:“我想早点回家。”苏新皓于是闭上嘴,低下头沉默了。他们再没说话,排练到对视也面无表情,气氛僵持得老师都看不下去喊他们这段后面再练。

  下课后人零零散散要离开练习室,苏新皓却突然拽着他的手,先出了教室。

  他跑得很快,也用了很大力气。朱志鑫还没回过神,就已经同他一起在另一间空教室里,苏新皓反锁上门。他听见张极好大声的:“朱志鑫苏新皓他俩人呢——”苏新皓离他很近,他们没开灯,以至于所有的东西都被黑暗吞没住了。朱志鑫被他抓着手,甚至觉得隐隐发痛。

  这是一个和之前很相似的夜晚。同样的教室、同样的两个人,等到走廊的动静慢慢消失,苏新皓才开口打破了这种要让空气都停滞的沉默。他用很小、近乎于示弱的声音说:“你别不理我。”

  他一旦张了嘴,就容易啰啰嗦嗦颠三倒四的说很久,是从朱志鑫这学来的坏习惯。他讲话很碎,语气却很软。朱志鑫一声不吭,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没有生气,他过好久才说,“我生什么气啊。”

  苏新皓却盯他,突兀地低头摘下自己的抑制贴。临时标记过后朱志鑫对他的信息素更加敏感,湿润冷硬的雨水气息对他有非一般的亲近,于是下意识要退远一步。苏新皓先牵过他的手,神情晦涩。他把对方的手拉着贴在自己脸上。“朱志鑫。”男孩又轻又快地念他的名字,发音清楚的。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他说:你那天想对我做什么就做吧。

  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他看清了苏新皓的表情。他比起上个月瘦了一点,脸庞却还残余着一些青涩的痕迹,脸被顶得微微鼓起。这是一张看起来很脆弱的一张脸,柔软的感觉从手下传来。朱志鑫总会因为这样的——微小的细节而方寸大乱,这太不公平。

  从这句话开始,和苏新皓接触的地方好像立刻发烫起来,朱志鑫很快抽回手。男孩抿着嘴,表情和平时也相差无几,好像全然不觉自己如何出口惊人,朱志鑫猛地发现苏新皓对他的容忍和偏爱好像已经到了难以适应的程度。朱志鑫望他,隐隐感觉事情好像快要变得荒谬、无法收拾。他探过身,又在离苏新皓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停住了。太近,近得能看清对方的每一根眼睫毛,吐息也要相互交错。苏新皓想仰仰头拉开距离,却又克制住,眨了好几下眼,显得很不自在。他看起来不习惯这样。

  ……傻不傻,朱志鑫于是直起身,说,何必勉强呢你。

  他们之前吵架大多数是因为排练、睡觉起床或玩笑。朱志鑫很少是首先生气的那个,常常是苏新皓自己恼了许久又来讲和。但朱志鑫每次要冷战的理由都很莫名,他们还没长得这样大只时,最无理取闹的一次是因为苏新皓把超市购物送的最后一粒亲吻薄荷糖给了余雨涵——他看着苏新皓绕过自己放在余雨涵手里,心情就沉寂郁结。为什么不给我嘛。他反复地想,就算那颗糖不算是他喜欢的口味,还要念叨,感情淡了,感情淡了。他太不高兴的时候只是不爱搭理人,苏新皓过好半天才发现他在生气,最后只能跑去罗森给他买包薄荷糖,在洗手间堵着他给塞到手里。朱志鑫说我不想吃了,你别给我。苏新皓洗了把脸,瘪着嘴,看上去很苦恼。

  那你想要什么?

  那时苏新皓问,他的头发被打湿了一些,下颚往下滴落着水珠,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看着不大生气,只是带着一点无奈。人心是个贪婪的大洞,朱志鑫吃不饱,薄荷糖满足不了他。我想要你,想要所有的你。他想,却没说话,突然笑起来,惹得苏新皓气得推了他两把。是这样的,苏新皓偏爱他,他要反复确认这一点,也在某一个时候突然明白:但他分给我的就是他能给的全部了,其他的我怎么哄骗也拿不走。这算不算另一种残忍?

  但在这个潮热、透不出一丝光亮的夜晚,苏新皓却突然亲了他。男孩伸手,拽着朱志鑫的衣领拉了一把,头还要仰着。苏新皓伸了舌头。他碰到他舌尖,一股电流好像错觉从脊柱往上窜,带来鲜明的快乐。朱志鑫惊得很,几乎忘了要怎么推开他,握着男孩并不单薄的肩膀僵住了。

  苏新皓很快就结束了这个吻,他松手,只轻轻说:“我没有勉强。”他往前站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上朱志鑫的。嘴唇又贴上来。他咬朱志鑫的下唇,力道轻得像一朵花瓣落在风里。这个吻包含更多色情的意味,苏新皓拿大拇指抵着他的喉咙,不让他逃走,空气里一时只有暧昧不清、模糊粘腻的嘴唇相离相碰的声音。朱志鑫很难去想事情到底怎么发展至今的,他流淌在一种温柔、安静的水里,好像意识都要变得轻飘飘。他俩都很不会接吻,时不时牙齿和舌头就要碰在一起。可单单是亲吻,就把人搞得头晕脑胀、呼吸不畅的了。另一方面朱志鑫意志力很薄弱,在男孩身体往他贴过来时,他的手落在苏新皓的后腰,不自觉就要牢牢收紧,再靠近一些。

  苏新皓被他抵在墙上,生涩地引着朱志鑫从衣摆伸进自己宽大的黑色t恤里。他腰很细,流畅的肌肉捏起来很结实。朱志鑫并不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摸他。他身板比苏新皓薄一些,羡慕苏新皓很久,向来时不时要找借口摸他肚子。朱志鑫几乎要叹息。他环着他,没有界限地触碰,皮肉紧密挨在一起。这太像一个包含欲望的美梦。苏新皓被他咬住耳朵,温热潮湿的吐气要包围住耳廓——很早前朱志鑫就发现他哪只耳朵很不经折腾,还总故意凑过去吹气。苏新皓喘息着,后背有一些还未干透的汗,滑滑的。急促的声响被憋在喉咙里,只泄出不清晰的哼叫。他俩都勃起了,湿漉漉地浸泡在雨水的气息里。他把男孩的衣服往上捋,让苏新皓咬住。

  苏新皓好听话,他张开被唾液染湿的嘴。朱志鑫低头,好像在看一只易碎的瓷器,但他明知道苏新皓是非常强大、咬合力足以将他骨肉撕碎的猛兽。他看起来太脆弱也太安静,只有通红的脸和蒙着雾的双眼能显示出沉浸在欲望里的人并非朱志鑫一个。没有人明白,谁被用这样的眼睛看都会想要丢盔卸甲的。

  他吻他的锁骨和胸膛,感受一颗心脏隔着皮肤在用力地跳动着。也摸他的大腿和膝弯。朱志鑫在一些事上总有超乎常人的耐心,他用了很久才把苏新皓弄湿,alpha并没有生育功能的生殖腔微小地抽动张合,苏新皓忍着没合起腿,埋在他的肩膀里难耐吐出含糊的喉音。朱志鑫塞进第三根手指后他揪着他的上衣,指尖发力得泛白。进出之间的水声太响,很下流,朱志鑫反而愈发镇静下来,意识和炙热的身体将分开,他吻着苏新皓汗津津的额角,嘘声说再忍一下。

  “你别讲话。”

  苏新皓声音发着颤着说,他的手放在朱志鑫完全勃起的******上,指间湿淋淋地******。样子很可爱。一种自得的欢愉要飘进朱志鑫的脑海,产生一些迷恋的、酒精过敏似的甜蜜战栗。苏新皓变得粉红的皮肤、轻轻抽搐的腹部毫无防备地展露在他的面前。朱志鑫花了好长的时间来进入他,拥抱他因为痛苦而微微蜷缩往上抬起的身躯。他进得很浅,动作也慢得可以说是折磨人,使得苏新皓的头发也要在起伏里晃动。他摸着苏新皓的脊背,从来不正面应对的肮脏想法就要涌出来,他在此刻错觉自己可以轻易捏碎他,可以撕咬吞咽他。朱志鑫给他******,用了一小点气力去揉弄他******的顶端和更往下的会阴,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抵着他饱满通红的嘴唇和尖尖的牙齿,使苏新皓从没法紧闭的嘴里也泄出低低的哼叫。男孩好像已经要软成一滩水了,眉头也慢慢松开,好像已经从漫长而枯燥的******里得到滋味。他别过头,忍耐地咬着自己指节,那些微小的呜咽带上了点拔高的鼻音,所有显露痴态的声音都被堵住口舌之间。泪水从他的眼角流出来,又被朱志鑫拿指腹很轻地拭去了。

  然后苏新皓在他手里射出来。一塌糊涂。朱志鑫扣紧了缠绕着的手指,他们两个都湿润******,汗干了又湿,真要说起来其实并不很舒服,但还是能从中汲取温暖的力量。在漫长的将要变成大人的时间里,他把苏新皓当成未来朦胧幻想中的一部分,把他单独罗列出来当作最特殊的一个人,但是做出这些选择的原因只和习惯挂钩,并不完全和爱有关。可这一刻他在男孩的呼吸声里感受自己胸腔里心脏缓慢地跳动,对他还未消却红潮的脸产生了强烈的让人害怕的占有欲,他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惧怕和欢愉。我想爱你。他在心里小声对苏新皓说。我尝试不期待回报地爱你,所以你一定也不要舍弃我。这些话很难说出口,所以朱志鑫只是低头吻了苏新皓的下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在相互缠绕纠葛。他张开嘴,却只是几个不甚清晰的音节。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朱志鑫在他柔软的体内,好像也能从这些难以启齿的******里得到慰藉。他们还太年轻,太小,没人告诉他不能在畸形的关系里谈性,也不要在皮肤贴紧拥抱亲吻后想到爱情。男孩看着他,用水一样的双眼,在淡蓝色的夜晚里看上去甚至有些悲伤。

  苏新皓倾过身,在叹息后给他一个轻浅的吻,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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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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