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信徒

«信徒»

 

在草原的部落上,有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那就是关于族长在几百年前部落内斗时,靠着虔诚的信仰创造出了一个神明,在神明的帮助下,他收拢了整个部落,他背后的神明接受着部落的供奉,并在那位族长去世后带他回归了草原之神的神国。
这个故事在部落中口口相传数百年,每一个人都渴望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神明,帮助自己成为部落的族长,带领自己回归静谧的神国。
但这几百年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创造出一位神。
哪怕如此,人们依旧没有放弃。

赤苇京治就是在这样一个近乎疯狂的部落中出生了。
他刚开始记事时,部落中的长辈就把所有孩子聚集到一起,给他们讲神明的故事,并教他们如何去创造自己的神明。
制造神的配方是足量的希望,足量的期待,足量的朝气以及满溢的信仰。
孩子们不太能理解大人们的想法,每天都在屋子外叫嚷着“神明大人快点出现吧”。实际上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们只在意怎样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小马驹,怎样才能得到一副小小的精致的弓箭,或者什么时候能驯服一只属于自己的猎鹰。

赤苇京治算是他们中的异类。
他没想创造什么神明,也对搭弓射箭骑马驰骋兴致缺缺,不过倒是经常会抬头去看天上的雄鹰。
他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一定就是鹰吧。
他曾在现任族长的笼子中见过尚未驯服的巨鸮,那只巨鸮眼神锐利,哪怕利爪被铁链拴住也没有停止过抗争,拍打着的翅膀仿佛能在草原上卷起飓风。

他们为自由而生。

他计划了两个星期,趁半夜三更四下无人之时打开了他的锁链。那只巨鸮深深看了他一眼,转眼便消失在了无垠的天空之中。
然而小孩子的计划就算再周密也只是轻虑浅谋,这件事最终还是败露在人前,赤苇的父母要求他认错这样兴许还能从轻处罚,但是向来乖巧的赤苇第一次那么固执地不肯道歉不肯为所谓的“错误”买单,他和族长据理力争说雄鹰就应该翱翔天际,最终被关进处罚用的小黑屋,五天不许他吃饭。
那几天他靠看守人送来的水才不至于死在小屋里。第三天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鹰唳,抬头向小小的窗口望去,那里挂着一些也不知道从谁家偷来的肉干。他颤颤巍巍够下来便是一阵狼吞虎咽,最终眼泪和食物一起被他吞入腹中。

于是他更加坚信,鹰就是他的神明。

 

时间过得很快,赤苇京治就从七岁的稚童变成了俊美的少年。
他身形笔直修长,端正地骑于马上,稍一用力便将长弓拉成满月,眼神一扫一松手,便成了草原少女遥不可及的梦。
没有人记得他曾经因为一只巨鸮而被处罚,人们只知道他是草原上最优秀的儿郎。

某一天他一如既往搭弓射箭,只是这回稍作停顿后放下了弓箭,还不待他人询问便打马远去,其他儿郎见状也跟了上去,结果只看到他下了马从地上捧起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鹰。
“赤苇,你捡这种东西做什么?”
“他还活着。”赤苇京治丢下四个字后便解下自己的头带替小鹰仔细包扎,又轻轻揣进怀里,再次上马扬长而去。留在原地的青年们你看我我看你,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最后只是耸耸肩,便跟着回去了。

回到帐子里的赤苇小心翼翼将小鹰放在小窝里。这些年来他救治过无数的鹰,轻车熟路替他上药包扎,像当初那个喜爱雄鹰的小小少年一样趴在桌上看着熟睡的小鹰,乍一看竟还有些可爱。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鹰摇头晃脑醒来,蹦蹦跳跳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又抬头对上那双墨绿色的清澈双眼。
他啾啾啾叫个不停,赤苇京治伸出手指顺了顺他黑白相间的羽毛,小鹰舒服得哼唧个不停,赤苇见状则露出了一抹笑来。
“我还以为所有的神明都是锐利帅气的,原来还有这么喜欢撒娇的。”
赤苇京治习惯将所有的鹰称为“神明”。
而小小一只的神明则是摇头晃脑对他的话表示******,背过身用******对着他。
“好好,是我失礼了,请您原谅我。”
小小神明闻言又开开心心转过身,享受着他虔诚“信徒”的顺毛,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

 

长耳鸮的生长周期并不是很长,才几个月过去,原先的小鹰就长成了很大的一只。这期间他也不曾回巢,始终跟在赤苇京治身边。
无论他飞到哪里,只要赤苇京治一伸手,他就会降落到他的手臂上。
当天跟着赤苇的几名青年扼腕长叹为什么当初救治那只小鹰的不是自己,但是他们也嫉妒不来,因为草原上很少有人能驯服野鸮了。
说来也奇怪,他们不是没见过长耳鸮,最大的也就只有两个手掌那么高,而赤苇京治饲养的长耳鸮就和角雕一样大,翼展都有两米多,他们时常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长耳鸮,不过反正也不是自己饲养的,他们也无心关注,免得想起来还徒生嫉妒。

这只长耳鸮很亲人,不过也只是对赤苇京治一个人。长耳鸮又名长耳木兔,他在空中翱翔时仿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于是赤苇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木兔光太郎。
木兔显然很喜欢这个名字,当天就在草原上飞了两大圈。
木兔光太郎和普通的野鹰不一样,他喜欢和赤苇同进同出,晚上也乖乖窝在赤苇的床上一动不动。
赤苇也不介意和他一起睡觉。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伸手去搂木兔光太郎,搂住的不是毛茸茸的长耳鸮,而是一个结结实实的青年男子。

 

他的鸮变成人了。
赤苇京治看了两个小时的帐顶,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两个小时间木兔就躺在他身边,像盯上猎物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赤苇京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您,会变成人?”
木兔光太郎眨眨眼睛,突然将他狠狠抱在怀里。
“我是为了你而存在的。”

 

赤苇京治知道了,原来神真的能被创造。
木兔光太郎就是他的神明。
他的神能变成巨大的长耳鸮,也能变成活泼的青年。
他所到之处便有鹰隼盘旋,他挥挥手就能变出满天繁星。

他的神明是如此与众不同,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是如此明亮。
他说,赤苇,你还会信仰别的神吗?
赤苇摇了摇头说,我只信仰你一个。

而神明的事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去,整个部落一夜间全部知道他们时隔百年迎来了新的神明。
他们称赤苇为神明的使者,要推举赤苇成为新的族长,而老族长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他想起过去对还是孩子的赤苇严厉的处罚,他害怕迎来报复。
但是赤苇只是皱了皱眉说,不需要。
族长高歌他的高尚,说神明会带领他们的部落重新走向巅峰,也许他们可以走出草原一隅去吞并其他部落,只要有神明在,他们就不用再担心被吞并的事情。
赤苇京治并不这么想。
百年来他们并没有遇到侵略者,也没有必要去主动挑起争端,而且木兔的神力并不是可以无限消耗的。
但是贪婪的人们根本听不下去他的辩解,他们只看得到“光明”的未来。

于是赤苇京治带着木兔光太郎逃跑了。
木兔在前一天消耗了太多精力为他们变出了一片谷地,此刻只是以长耳鸮的形态窝在他怀中。原本寂静的部落因为马蹄声被惊醒,所有人都开始追捕绑架了神明的使者,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使者了,他是一个暴徒。
没有神力帮助的赤苇京治终究没能带着他的长耳鸮跑出去,他的神明被带走了,人们还将胆大包天的暴徒关在他曾待过的小黑屋里,这次更是连水都不肯给他,等他奄奄一息后,将他捆在了祭祀用的神坛上。
族长对着天空说,叛逆的暴徒绑架了来自天空的神明,他们要获得神的原谅,所以要用烈火焚烧他的灵魂和肉体,让他成为神的祭祀,这样神就能永远成为他们部落的神。人们叫嚣着“烧死他”“把神明留下来”,然后有人拿起火把点燃了火塘,那一瞬间赤苇京治就像虚幻的存在,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人们近乎癫狂地看着火舌即将吞没他,忽然间雷声响起,巨鸮和鹰隼从四面八方飞来,他们咬断了束缚着赤苇京治的绳子,鹰唳和隼啸声响彻天际,预示着神罚即将来临。
闪电划破天际,部落突然燃起大火,雷电毫不仁慈地劈向刚才叫嚣着的人群,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年轻的神明走出帐子,幸存的人们跪在他的脚边祈求他的原谅,承诺做他最忠诚的信徒。而他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一挥手就熄灭了祭坛的大火,他款步向赤苇走去,每一步都在走向他的世界。

他说,我不需要别的信仰,我只需要赤苇一个信徒就足够了。

 

大草原西边燃起了一场大火。
那天人们看见西边的乌云密集浓烟不散,所有的鹰隼都不约而同地飞向西边,有的部落的族长见状后摇了摇头,便不再在乎西边发生的事。
后来有年轻人想去西边探险,想查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一踏入西部的地界,面前就出现了大片的浓雾,耳边只剩风声和隼啸声。
每当这时,他们都会遇到一名黑发的俊美青年,他的臂上停留着一只他们前所未见的长耳鸮,慢慢向他们走来,给他们指明离开的路,然后消失在浓雾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又从哪里来。
后来有人鼓起勇气向他询问,他只是淡淡一笑,抬起胳膊,抚摸了一下巨大的长耳鸮,说:
“我是神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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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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