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南门对面的街上新开了一家花店,浅蓝色的墙,淡粉色的遮阳棚,再搭上木质围栏,葱葱绿叶在墙上落下碎影。花店门口架了块小黑板,写着“开业优惠,鲜花八折”,左上角画了一只猫头鹰,圆滚滚的像个球,抱着支红色郁金香;文字下方则是一束鲜花,金灿灿的向日葵搭配橙色玫瑰和绿色尤加利叶,吸引注意力在此停留,又不显得夺目,盖过上方的重要信息。
“向日葵,向日葵……哎呦!”木兔光太郎小声嘟囔着,光顾着低头看手机,一头撞在了擦得锃亮的玻璃门上。他被门弹得倒退两步,捂着额头上的红印:“嘶——好痛!”木兔收起手机,看了眼手掌:没有出血,是额头的温度捂得掌心发热。他还不放心,伸长脖子凑近方才的罪魁祸首,鼻尖几乎要贴到玻璃上,借着反光细看额头上是否有血迹。玻璃上的倒影忽明忽暗,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角度门便被从里面打开。木兔条件反射地向后躲,绊到了地毯,身体像不倒翁一样前后摇晃,被里边的人拉了一把才稳住身形。那人抓着木兔的小臂,手指纤长有力,手背上还沾着水珠,见木兔站稳了便松开了手。
“先生,您没有受伤吧?”
木兔抬起头,面前是一位年轻男子,黑色短发弧度自然地卷曲着,翘起的碎发各自使劲,让发顶看上去毛茸茸的。墨绿色的瞳仁透着些蓝,带着森林晨曦的雾气和海浪的潮湿。木兔眼前仿佛有追逐着光从林间穿过的风,那风又贴着海面游走,融着阳光和水汽扑面而来,包裹住他的心脏。他看着那人的眼睛出神,疼痛被吹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从额头蔓延开的涨热。
“您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男子眉眼间多了些担忧,再次开口询问。木兔看见他一张一翕的浅红色唇瓣,和因为干燥而皱起的唇部皮肤,声音似乎被挡在了意识之外,过了半晌才朦胧地传到耳边。木兔浑身一震,倏地站直了,控制不住地加大音量,像开小差被教官点到名的学生:“我没事,不用担心!”末了还怕他不信,用力点了下头,添了句:“真的!”
男子偏过头轻咳了一声,侧身为木兔让路:“实在抱歉,还没来得及在门上贴标识。您要买什么花?今天免单,算是给您的补偿。”店里的鲜花色彩明媚,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开得娇艳。木兔顺着通道向里走,看似在四处欣赏,心里却在想着方才那双眼眸。他左看右看,被面前淡绿色的玫瑰抓住视线,把原本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转身说道:“我想买这种。”男子绕过木兔,抽了几支玫瑰,又拿了些白色的蕾丝花和喷泉草,拢成一束递到他眼前:“只有绿玫瑰太单调,稍微搭配了一下,您看怎么样?”
“很好看,和你……呃不,就是那个——哎呀,帮我包起来吧!”木兔根本没仔细研究搭配,视线牢牢黏在那人握住花枝的手上,越看越觉得漂亮,险些脱口而出。他怕人追问,装作自然地接上话:“我叫木兔光太郎,在对面学校上学。你叫什么?”
那人把捆好的花束放在木桌上,又选了合适的包装纸放在一边,用手帕擦干手上的水,从围裙前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木兔,答道:“赤苇京治。我是这家店的老板,需要预定可以联系我。”木兔接过那张印着烫金字迹的卡片,念了一遍上面的名字和电话,嘴角快要飞到眉梢。
赤苇包装的速度很快,几分钟就把系着丝带的花束递给了木兔,没等木兔说什么,便接着去招待刚进店的客人。木兔心底浮上被冷落的沮丧,方才还扬起的眉毛皱巴巴地挤在一起,等了半天插不上话,只好抱着花往外走。站在玻璃门外他又觉出一丝不甘心,重新推开门,一半身子探进里面,喊道:“赤苇——明天见!”
客人看看门外三步一蹦离开的背影,又瞧瞧赤苇勾起的嘴角,压低声音问道:“老板,那是你男朋友?”赤苇抹开向日葵花瓣上的水珠,压了压翘起的花瓣,给了个暧昧的回答:“现在还不是。”
“你买的是什么啊?!”木叶秋纪崩溃地看着手里的花,脸色比玫瑰还绿。
“花啊,不是你让我去买的吗?”木兔倒反问起木叶,托住一朵玫瑰,左看右看都十分满意,“不好看吗?和他的眼睛一样都是绿色的哎!”
木叶此刻只想把花砸在木兔脑袋上,但出于对金钱的尊重没有这么做,带着怒气把它塞回木兔手里:“我让你买的是向日葵,怕你忘了还特地发了消息!晚上活动就要用,这连颜色都不……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一样?”
“和赤苇的眼睛颜色一样啊。不过赤苇的颜色要更深啦,还要多一点蓝色。”木兔越说越入迷,完全沉浸在半小时前的回忆里,被木叶连人带花请出了教室。
“不管是什么苇,总之你现在给我带着花消失!”
即使隔着门板,木兔也能感到声波震颤的余威。他冲着门喊了回去:“干嘛这么生气,只是不小心忘记了而已啊!还有,是叫赤苇啦,あかあし——”木兔的******只招来了隔壁正在授课的老师的不满,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举起花挡住脸飞快地溜出了教学楼。
拿着花束的木兔吸引了比平时多出几倍的注意力,一道道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牢牢黏在身上,但他并不在意,抱着花穿过校园,看半天花再看一眼路,鼻腔里蹦出乱七八糟的音符。等绿灯的路口木兔突然想起那张名片,从口袋里摸出夹在左手指间,又掏出手机,急急忙忙地把号码加进通讯录,在信号灯闪烁的几秒钟里冲过了斑马线。
木兔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过了路口再转两个弯的路程。到了家木兔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出一个玻璃花瓶,还是前年过生日姐姐连着花一起带来的。他绕着花拍了一圈才拆了包装,按着照片把花一支支******玻璃瓶里,却怎么都还原不出原本的造型。
木兔:[图片]
木兔:赤苇,我好像插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消息直到将近十二点才显示已读,木兔早已握着手机呼呼大睡,第二天一早才看见绿色气泡旁的白字,但并没有得到回复。木兔气呼呼地按下锁屏键,电动牙刷震得泡沫乱飞,在睡衣上留下薄荷味的白点。
上午的课一结束,木兔就迫不及待地奔向花店。光亮的玻璃门上挂了营业中的牌子,门前铺了浅蓝色的地毯,提醒客人注意前方。这回木兔及时刹住了车,推门走进花店,没有打扰正和客人交谈的赤苇,自己在木桌旁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宣传册翻看,表现得像个常客。这份假装出来的淡定持续了还不到五分钟,木兔就竖起宣传册挡在眼前,悄悄把目光移向了赤苇。他想,那个人怎么还没选好,他什么时候才能和赤苇说话,问赤苇他的插花技术怎么样,有没有机会当老板的助手,或者是,当男朋友。
“木兔先生,昨天太忙忘了回复,抱歉。”
头顶传来的声音拦住了木兔飘走的注意力,他楞楞地抬头,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耳朵肉眼可见地染上赤色,没了刚进店时的从容。捏在手里的宣传册被木兔横叠竖折,变成小小方块,又一层层地展开。方才的遐思说不出口,简单的回答也变得磕磕绊绊:“啊,没、没关系的,不用在意!”木兔猜赤苇一定会魔法,否则他怎么会一看赤苇的眼睛就晕晕乎乎,丧失语言能力,变得不像他自己。
赤苇点点头,在木兔对面坐下,拿起木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温水推到他面前,问道:“您今天需要什么花呢?”
“哦!”木兔一拍大腿,才想起自己昨晚做过功课。可惜知识点被枕头吃得一干二净,木兔“呃”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只好点开浏览器里的历史记录偷瞄了几眼,再把手机扣在大腿上,坐直了身子,好像在被老师抽查背诵情况:“我要买玛格丽特花!”
赤苇点点头,站起身问道:“需要别的搭配吗?”木兔摇摇头,大拇指和食指比出半个圆:“不用别的了,花要这——么多!”他跟在赤苇后面,自顾自地说话,一副要把自己二十一年的人生和盘托出的架势。赤苇背对着木兔,眼角带笑,在句子的间隙插入回应的音节,偶尔顺着话发问,有意无意地掌握了对话节奏。等转过身,多余的情绪已经被他藏进花束里,只留下不逾矩的微笑:“明天见,木兔先生。”
木兔当即应了下来,心想赤苇怎么知道我明天还会来,走到家才琢磨出这似乎是含蓄的邀请。他给新买的花瓶盛上水,插好鲜花,抽出一支拿在手里。他拉开窗帘向外看,粉蓝色的天空还半亮着,大概能分辨出悬在楼角上方的月亮轮廓。
“怎么还没到晚上啊——”木兔失望地趴在桌子上,一瓣瓣揪下手中那朵玛格丽特的花瓣,玩着“yes or no”的游戏,然后捏着最后一片代表幸运的花瓣左看右看,拿到嘴边狠狠亲了一口,小心翼翼地夹在了手机壳里面。
等待的时间度秒如年,天空终于在木兔第五十次拉开窗帘时被完全涂黑,点缀着高楼灯火与柔和月色。木兔挑出一朵开得最鲜艳的,摘下放在手心,像最虔诚的信徒一般许愿,然后装进另一个玻璃瓶中。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白天去花店,晚上摘一朵玛格丽特对着月亮许愿成了木兔的日常。家里快要变成第二个花店,鲜花和多肉盆栽填满了阳台。木兔也开始学着打理花草,给赤苇发去照片,缠着他问这问那,借着机会有了不少共同话题。
木兔摘下的最后一朵玛格丽特恰巧填满了玻璃瓶。他取出挂在衣柜最里面的白衬衫放到床上,又在下边铺开几条裤子,拧着眉毛摇头,翻翻找找好一会儿才选出满意的搭配。第二天木兔踩着营业时间进了门:“赤苇,早上好!”
赤苇正在打理玫瑰花,抬头见到穿着白衬衫的木兔,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早上好,木兔先生。有什么开心事吗?您看上去很高兴。”
“是秘密,待会儿再告诉你!”木兔卖了个关子,走到赤苇旁边,“这玫瑰真好看。”
“嗯,都是今天早上刚到的,最近来买玫瑰的客人很多。”
赤苇又瞟了眼木兔的白衬衫,走到玻璃门前,把牌子翻到休息中的一面,不知道从哪掏出本小册子,对着空白内页念道:“您这个月在本店的累计消费是第一名,所以为您准备了回馈礼物。”
“什么?”木兔信以为真,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下午一点半的电影,您愿意和我一起吗?”赤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不介意的话,中午我在附近餐厅定了位置。”
木兔把眼睛瞪得******,背得烂熟的台词一句都没派上用场,磕磕巴巴地问道:“这算是、算是,约会吗?”
赤苇不点头也不摇头,脱下围裙挂好,又理了理衣服,才在木兔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答道:“这要看您的秘密是什么了,木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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