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恋爱ING

1
“会议主题,如何追求赤苇京治。”木叶秋纪一字一句念完白板上的黑字,将目光投向木兔光太郎,眯起眼睛,“所以,这就是你拒绝和赤苇一起回家,训练结束还非要把我们拉到部活室开会的理由?”
“没错。”木兔光太郎昂首挺胸地站在白板前,叉着腰回答,过了两秒又脸色一变,不满意道:“为什么你们反应都这么冷淡,好歹表现得惊讶一点啊!”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鹫尾辰生淡定地耸耸肩膀。
小见春树坐在他身旁补充:“不如说我们比较惊讶你居然憋到今天才决定追赤苇。”他边打哈欠边揉肚子,靠在储物柜前,兴致缺缺地耷拉下眉毛:“有话直说吧,木兔你打算怎么追?我们早点结束这个会议,我快要饿死了。”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追才开这个会的啊!”木兔光太郎狂抓头发,像只不安又急躁的猫头鹰,“你们帮我支支招嘛!”
“我没追过。”猿杙大和举起了双手——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尾长涉和木叶秋纪对视了一眼,也一齐摊手。
“我也没追过。”
“我还没有喜欢的人。”
这话接的,堪称此起彼伏。有那么几秒钟,部活室的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随后又默契地转开头,毕竟十几岁的年纪,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虽然算不上糟糕,但总归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小见春树沉思片刻,忽然建议道:“木兔,你为什么不去问问白福和雀田?据我所知,她们都被男生追求过。”
“但她们不是女生吗?”木兔光太郎困惑地皱起眉头,“我要追赤苇,赤苇是男生,追男生不是应该问男生吗?”
“你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小见春树被木兔光太郎难得在线的逻辑绕进去了一秒,很快又察觉到不对劲,“呸,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既不喜欢,也从来也没追过男生啊!”
“直男。”他捶着自己的胸口标榜,同时看向其他人,木叶秋纪等人也纷纷举手,表明自己的性取向和木兔光太郎截然相反,于是一屋子人再次开始大眼瞪小眼。
沉默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猿杙大和渐渐感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木兔光太郎堵在部活室的门口,显然一副不达目的不死心的模样,而他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急切地嚎叫想要回家吃饭,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给木兔光太郎支支招,靠自己从少女漫画与偶像剧中得来的为数不多的经验,以及在场所有人的集体智慧。
于是所有人围到一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追求方法,从少女漫画经典桥段讨论到木兔光太郎的能力范围,以及赤苇京治本人的喜好,最终确立了一套逻辑缜密,引经据典,自觉算无遗策的追求指南。
木兔光太郎埋头记笔记,手腕抖动,笔尖飞舞,比上课还认真,直到在纸上留下一大串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合上笔记本,抬起脑袋。
在场五个人十只手全叠在一处,木叶秋纪问:“明天开始执行?”木兔光太郎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点头,给自己打气:“一定成功!”

2
木兔光太郎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
为了养精蓄锐,保证追求计划顺利执行,他昨晚没到十点便沉沉入睡,结果早上天还没亮,就精神抖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按惯例,他先出门晨跑了四十分钟。兴许是怀着些即将干大事的豪情壮志,他只觉得这个清晨和平日相比显得格外不同,空气更清新,鸟叫更欢畅,草木更翠绿,甚至连邻居家早起上班的大叔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哪怕他眼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眼屎。
邻居的邻居牵着狗在电线杆下尿尿,木兔光太郎兴冲冲地路过,嗓门格外洪亮地问好,狗被他吓了一跳,撒了一半的尿差点憋回去,最后变成淅淅沥沥的花洒状水柱。木兔光太郎心里揣着事,没像往常一样停下来和它玩一会儿,跑完十公里便径直回家冲澡。
他站在半身镜前拾掇自己,刚洗净吹干的头发散乱地耷拉在额前,被他单手搂上去,用定型喷雾固定成平时的形状。他想到木叶秋纪的指导,和赤苇京治相遇时头发要稍微散乱一点,营造出起迟了匆忙收拾的状态,方能显示出机缘巧合与自然随意。于是他又在前额和脑后随意抓了抓,满意地看见几绺碎发溜下来,耷拉在眉毛前方。
“感觉不错!”他对镜子里的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又抓起校服套上。
穿校服也有讲究,不能太整齐,也不能太邋遢,衬衫扣子松开最上方的两个扣,袖子挽到肘部以上,下摆一半塞进裤腰里,一半露在外面,这样才能在奔跑时随风飘荡。最后他对着镜子打领带,没想起昨晚看视频学来的系法,只好凭印象胡乱打了打,低头一看,好像也挺像那么回事。
木兔光太郎有点美滋滋了。他不由畅想起一会儿即将上映的画面,小见春树昨天是这样和他描述的——少女漫画中惯有的情节,即将迟到的天然系女生,叼着面包,在校门口或者某个拐角,迎面撞上了衣冠整齐、文质彬彬的男主角,然后跌坐在地。男主角伸手拉起她,温柔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而女孩羞红了脸,边说“对不起”边想逃开,结果却慌不择路,再次撞进了男主角的怀里,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就此展开。
当然,木兔光太郎身高一百八十六厘米,体重七十八点三千克,肌肉结实,身板强壮,怎么看都不像是少女漫画中能被人轻易撞倒在地的女主角。因此排球部众人昨日在漫画基础上,重新商讨出了一套适宜木兔光太郎的碰瓷方法。他出没的时机必须恰当,这样显得他和赤苇京治有命定之缘分;他出场的造型必须随意,这样显得他举重若轻,潇洒自如;他出现的瞬间嘴里必须叼着面包片,不要问为什么,小见春树强调这是清晨偶遇的标配,两人相撞的瞬间如果没有面包片,就好比吃烤肉不涂烤肉酱,炸鸡块上不挤柠檬汁,丧失了灵魂。
木兔光太郎其实不太懂,但他在这种事上格外虚心好学,因此他按照指示,把自己从头到脚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在镜子前左右打量,确保万无一失,才离开卫生间。
打扮只是行动的第一步,猿杙大和的指点在第二步,木兔光太郎要亲自为赤苇京治准备一个爱心便当。显然,想要追求喜欢的人,便当也不能随便准备,必须得符合对方的口味,还要凸显出是自己“亲手制作”。
猿杙大和是这样强调的:“如果你打算默默地把便当送给赤苇,那就要给他留下便当制作者的线索,最好让他一打开便当盒就知道,这份便当是你做的,这样才能激发他对你的好感。”
木兔光太郎想了想,觉得这不算个难题。他知道赤苇京治喜欢吃芥末拌油菜花,而赤苇京治也知道他喜欢吃烤肉,因此他只需要把这两样菜肴结合在一起,就能创造出既符合赤苇京治口味,又能暗示自己身份的爱心便当。
“我简直是天才啊!”木兔光太郎在内心窃喜。他往便当盒底部铺了满满一层饭,压实,又往上填烤肉和油菜花。家里的烤肉酱只剩一个底,就用黑椒汁来替代,油菜花上还得挤满满一层芥末酱。木兔光太郎站在餐桌前,心情极好地哼着歌,路过的姐姐好奇瞄了一眼,问:“光太郎,妈妈昨晚没给你准备便当吗?”
“妈妈当然准备了。”木兔光太郎喜滋滋地回答,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晕,“这是我特意给,咳,我喜欢的人准备的。”
“哦——”姐姐立刻懂了,发出意味深长的感叹。她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睛清亮,面容帅气,带着十七岁少年特有的青涩感,在晨光里春心萌动地冒傻气,不由会心一笑。
“挺好,祝你成功。”她赞许道,视线挪向桌上的便当,“不过光太郎,你的酱料……是不是加得太多了一点?”

3
木兔光太郎准备出动。
赤苇京治是个很守时的人,上学时间非常规律,因此木兔光太郎毫不费力就摸清了他出现在校门口的时间点,并信心满满地蹲在墙边等候。果不其然,等不到十分钟,赤苇京治便准时出现在了木兔光太郎的视线范围内。
家里没有面包片,只有昨晚做的金枪鱼火腿三明治。为了不打破小见春树所言的面包片魔咒,木兔光太郎决定用三明治替代。他远远看着赤苇京治逐步接近,连忙拆了包装袋,把三明治叼进嘴里。
大约是为了让他吃饱,木兔母亲特意将三明治做成了需要将嘴巴张到最大,才能勉强塞进嘴里的厚度。木兔光太郎费劲地含着三明治的一角,从校门边偷偷摸摸地站起,躲在石柱背后。一旁执勤的风纪委员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神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或者急需治疗的神经病。
五米、三米、两米、一米……是时候了。木兔光太郎理一理自己的衬衫,叼着三明治,如出膛的炮弹般冲出拐角,妄图像所有浪漫故事的开端一样,和赤苇京治迎面撞上。但赤苇京治并非少女漫画的男主角,他是排球部的二传手,反应灵敏,闪避极佳,在还没看清来者是谁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灵巧地向右一晃,恰好露出身后的教务主任。
“咣!”木兔光太郎和一具宽厚又柔软的身躯撞了个正着。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力道把控不过关,冲力太大,把对方撞得几乎仰倒。情急之下,木兔光太郎伸手去拽,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握住一只手指粗短,手掌肥厚的大手。
手的主人被他扯着,开始做七百二十度转体运动。他仰面倒下,又被及时拉起,身体随着惯性,向木兔光太郎旋转。一圈,两圈,他和木兔光太郎正面相撞,假发随离心力和冲力远走高飞,落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而他暴露出来的光滑脑门,则被木兔光太郎嘴里的金枪鱼火腿三明治狠狠糊上。
“教头!”木兔光太郎终于看清了来人,不由大惊失色。教务主任在他的搀扶下稳住身形,抬头看向眼前人,又一摸头顶,脸色顿时青白交加,红黑相间,好似一幅泼墨山水画。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渐渐的,有学生憋不住的低笑和私语泄露出来,发出像是几百个气球同时漏气的噗噗声。教务主任定在原地,开始不断地深呼吸,木兔光太郎后退一步,转过头,和他真正想碰瓷的男主角赤苇京治面面相觑。
“那个,假发。”木兔光太郎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急于弥补,于是自觉跑向垃圾桶,把最上方那顶油光光的假发取回来,递到教务主任手上。为了彰显诚意,他特意补充:“掉在了可回收垃圾箱里,可回收,还能戴。”

4
赤苇京治觉得自己这两天运气不好。先是昨天傍晚被木兔光太郎无缘无故地拒绝同行,做了一整晚噩梦,接着今天一大早又陪着木兔光太郎到教务处挨骂。
木兔光太郎在和教务主任道歉时解释,他并不是有意冲撞老师,最开始的想法其实是想和赤苇京治撞到一起,会发生这种事故,纯属意外。
而教务主任敲着办公桌,替赤苇京治问出了他也没想通的问题:“你为什么大清早要撞赤苇同学?”
“还是用那么大的力气,嘴里还叼着三明治。”赤苇京治在心里默默补充。
木兔光太郎垂下脑袋,不吱声了。教务主任撬不开他的嘴,转而关心起赤苇京治:“赤苇同学,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同学之间,应当要和睦相处才对嘛,当然如果受欺负了,一定要和老师反映。”
“不,没有闹矛盾。”赤苇京治向教务主任微微鞠躬,感谢了他的关心,否认了他的猜测。他确信自己没做什么得罪木兔光太郎的事情,木兔光太郎也不是斤斤计较,蓄意报复的性格,不如说只要掌握了顺毛摸的方法,木兔光太郎的脾气其实是非常好的。
不过木兔前辈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一整个上午,赤苇京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始终不得其解。他想起昨天傍晚木兔光太郎支开他时的表现——心虚,慌乱,言语间充斥着明显的逻辑漏洞。排球部里,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特意背着他才能商讨的呢?赤苇京治回忆起昨日的种种细节,不禁一阵心浮气躁。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掌控欲很强的性格,不喜欢被隐瞒,不喜欢被排除在外,不喜欢看不透木兔光太郎。但现在,木兔光太郎明显在针对他进行一系列有预谋的行动,他猜不透木兔光太郎的想法,也摸不清他接下来的举动,这让赤苇京治不安又烦躁。
他不太顺利地度过了这个上午。午休时分,木叶秋纪意外来到班上找他。
他揽着赤苇京治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班级的方向带,手中还拿着单词本,说要向赤苇京治请教几个语法问题。赤苇京治被推着往前进,总觉得有些古怪。他怀疑道:“木叶前辈为什么特意来问我?直接问英语老师或者白福前辈她们不是更方便吗?”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毕竟我是低年级生,高年级的知识点,不一定能解答正确。”
“哎呀,我相信你。”木叶秋纪打着哈哈,“英语老师嘛,他讲话太慢,我听着想睡觉,白福我麻烦过她好多次啦,她说下次再找她问问题,得先给她买雪糕,你知道的,我一个月零花钱也不是太多,所以……”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理有据,挺让人信服。赤苇京治几乎要相信了,如果不是余光瞥见木叶秋纪经过三年一组时拼命向里使眼色的举动,他或许不会把这个插曲和木兔光太郎联系在一起。
他心神不宁,木叶秋纪也心神不宁。两个心不在焉的人对着一本英语习题册,牛头不对马嘴地扯了半天,木叶秋纪才拍拍赤苇京治的肩膀,放他回班级。
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赤苇京治的课桌显然被人光顾过,他的桌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包着蓝色方格布的便当盒。
赤苇京治一步步接近那个便当盒,又小心翼翼地解开上方的蝴蝶结,动作之谨慎,好似那布里包的不是个普通便当,而是稍不留神就会爆炸的地雷。
在他拆便当的功夫,靠走廊的窗户外突兀伸出了一小撮银灰色的头发,刺挠挠地往上支棱着。赤苇京治只扫一眼,便知道这便当肯定是木兔光太郎送来的,而且他本人还躲在外面偷窥。
躲藏技术实在太不高明,赤苇京治本打算戳穿他,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吞了回去。木兔光太郎的一举一动显然不太正常,赤苇京治因此决定考验一下自己对他的理解,看看是否能在不询问任何知情人的情况下,独自解出这个谜题。
他揭开了便当盒的盖子,先是被密封在里头的热气扑了一脸,随后便被最上方泾渭分明的酱汁惊到目瞪口呆。左边黑椒汁,右边芥末酱,都像不要钱般厚厚地糊了一层,甚至粘到了盒盖上。
赤苇京治难得表情崩坏,皱着眉头拿起筷子,稍稍往下拨弄。黑椒汁下是厚厚一层烤肉,芥末酱下是满满当当的油菜花,再往下戳一戳,筷子尖便碰到最底部的白米饭。木兔光太郎生怕赤苇京治吃不饱,在有限的空间里给他塞足了白米饭,由于压得太实,加之酱汁与水汽的双重软化,待到赤苇京治开盖时,白米饭已完全坨在了底部,变作了一块黏糊糊的板砖。
赤苇京治捏着筷子,沉默,再沉默,像尊几近崩裂的石像,始终没有动作。木兔光太郎在窗外等得着急上火,忍不住又往上窜了窜,从窗台边沿露出一双眼睛,向内窥探。
只见赤苇京治闭了闭眼,缓慢抬手,夹起一筷子米饭和油菜花,送入口中。木兔光太郎满怀期待,等着看他被美食惊艳后的陶醉表情,但赤苇京治却抿住嘴,脸色变了又变,像是在忍受某种难以形容的******。
短暂又漫长的两秒过去,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赤苇京治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纸,慌忙展开,垫在掌心上,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5
正午过后,下午上课之前,排球部众人在部活室再次召开临时会议。
木兔光太郎站在房间中央,垂着脑袋耷拉着眉毛,恍若天塌一般的沮丧模样令鹫尾辰生都忍不住开了金口:“情况怎么样?”
“糟糕极了。”木兔光太郎丧气道。
他先向众人描述了一下早晨和赤苇京治邂逅时的场景,木叶秋纪等人听闻他撞上了教务主任,还给主任的秃头洗了个澡,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接着他又向众人展示了给爱心便当拍摄的照片,屏幕上,四方方的便当盒里一半绿,一半黑,看上去毫无卖相可言,众人看得又叹气又摇头,就连一贯尊敬前辈的尾长涉在看完照片后,也忍不住发表了一些大逆不道的看法。
“木兔前辈,你准备的究竟是便当,还是毒药?”
见识完其他人的反应,木兔光太郎已经彻底绝望了。他双手抱头,蹲在原地,崩溃地搓揉自己的脑袋哀嚎:“怎么办啊?我完全搞砸了!”
“还有机会!”木叶秋纪拽住他的手,阻止他像揉橡皮泥一样揉脸的自虐行为。木兔光太郎顺从地停下动作,仰头呆呆地看着木叶秋纪。一听说还有机会,他的眼睛里便立刻绽放出了一线希冀的光芒。
木叶秋纪还要卖关子:“说起必杀技,只能是那个了吧。”
“啊,确实。”小见春树点头同意,配合他打哑谜,“那个真的很浪漫。”
猿杙大和也附和道:“如果那个都不行,就真的没救了。”
“那个是哪个啊?!”木兔光太郎终于爆发了。
见他着急,木叶秋纪才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开始解释:“那个就是追车啦。”他拉着木兔光太郎走到部活室的窗边,引他看向远方马路上的景象。阳光正烈,车来车往,天气好到连风都变作金色。
“爱情剧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桥段吗?”木叶秋纪闭上眼睛,环抱住自己,似是沉醉于幻想,“落日余晖,擦肩而过的男女主,女主灰心丧气地登上巴士,而男主不服输地前去追赶,或是骑自行车,或是奋力奔跑。终于,女主听见了男主的呼喊,隔着车窗玻璃和他遥遥相望,两人在下一个站点相会,不由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他倏地睁开眼睛,看向木兔光太郎:“是不是超级浪漫?!”
“哇!很厉害的样子!”木兔光太郎似懂非懂,但成功被木叶秋纪的情绪所感染,也沉浸在了你追我赶的浪漫想象中。部活室内的氛围霎时变得旖旎起来。
鹫尾辰生是个冷酷的务实派,也是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人。他两手抱臂,沉默片刻后,提出了一个核心问题:“木兔,你要用什么理由去追赤苇?”

6
赤苇京治发现,自己今天的不幸还没有结束,因为木兔光太郎还没放过他。
课间休息时间,他不过是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却发现,自己摆在课桌上的英语习题册竟然不翼而飞。他一开始疑心是自己放错,于是把抽屉和书包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又去问前后左右的同学。前桌女生回过头来告诉他,他去上厕所时,有个银色头发的高大男生从班级后门溜进来,把他的习题册拿走了。
银色头发、高大……赤苇京治额头青筋直跳,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无语还是生气。今天是休息日,他们不用训练,木兔光太郎既然要恶作剧,肯定一放学就溜没影,不会让他轻易逮到。赤苇京治坐在位置上,靠深呼吸平复心情,他想,反正今晚没有英语作业,也就不急着讨要,干脆明天再一并算账。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赤苇京治想要把烦心事交给明天,木兔光太郎却偏要提前送上门。
公交车里,赤苇京治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戴着耳机听音乐。他心不在焉地扫过窗外的风景,发现路边行人的表现竟十分异样,目光全都徘徊在他所乘坐的公交车,以及公交车的后方。他不由坐直身体,向四周张望,发现车上的乘客竟然也在往后看,一个大叔惊异地“嗤”了一声,感叹:“现在的高中生,真是有够疯狂。”
赤苇京治的心中浮现出不妙的预感。他摘下耳机,贴着窗玻璃向斜后方看,先听见夹在风里的熟悉的呼喊,随后看见熟悉的身影踩着自行车,在公交车尾巴后穷追不舍。
“木兔前辈!”赤苇京治大惊失色,忍不住脱口而出。乘客们的目光瞬间追来,探照灯般汇集在他的身上。那名大叔意味深长地吹了个口哨,音调中调侃的意味令赤苇京治羞耻到几乎想跳窗逃跑。
他坐如针毡,衬衫背后被尴尬的冷汗浸湿了一层。好不容易熬到下一个站点,赤苇京治垂着头,遮着脸,好似嫌疑犯一般下车逃跑。木兔光太郎眼尖地捕捉到他下了车,嗓门扯得更加洪亮:“赤苇——等等我啊!”
这一下,连街边商店的店员们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了。赤苇京治无地自容,简直想效仿*********人,用长袍和面巾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他头一次这么憎恨自己身上的制服,过往,制服是他聊以******的和木兔光太郎的情侣装,现在,制服却成了他身上最显眼的标签,让他连伪装成看热闹的路人都做不到。
他脚下一拐,跑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阴暗小巷。木兔光太郎拧着车把轻松一拐,把自行车停在巷口,也追进了小巷,赤苇京治站在巷子的尽头等他。
拥抱,亲吻,执手相望,想象中一切都没有发生,木兔光太郎一步步接近,迎接他的是赤苇京治因怒至极点,反而平静下来的声音。
“木兔前辈,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我我我……”木兔光太郎开始结巴。木叶秋纪事先可没告诉他追车会导致这样的后果,赤苇京治的反应怎么看都称不上是感动或者心动,倒像是火山爆发前一秒陷入的死寂。木兔光太郎追车的勇气瞬间“咻”地泄了个干净,他从书包里摸出习题册,交到赤苇京治手上,打算再垂死挣扎一下:“我看到你把习题册落下了,担心你晚上要用,所以追上来送还给你。”
“是吗?”赤苇京治冷淡一笑,目光如电,钉在木兔光太郎心虚不已的脸上。“这么说,我还要谢谢木兔前辈?”他皮笑肉不笑地接过习题册,装进自己书包里,沉默几秒,终于憋不住爆发,“习题册不就是木兔前辈从我桌上拿走的吗?”
“那、那是因为,因为我想复习英语,所以借用一下赤苇的习题册!”木兔光太郎绞尽脑汁地想了个理由,但很快又被赤苇京治戳破。
“上周五才刚刚小测过,月考时间没到,更不用提半期考和期末考。”赤苇京治朝木兔光太郎逼近一步,两人几乎脚尖对脚尖地贴上,“我都不知道,木兔前辈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
“我……”木兔光太郎哑口无言。他抬眼悄悄瞥赤苇京治的脸色,小巷里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跳跃着的愤怒的小火苗。直觉告诉他,不该再继续撒谎,木兔光太郎垂下脑袋,高大的身躯好似个漏气的气球般,在赤苇京治面前越缩越小。
“对不起。”他沮丧道,“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7
赤苇京治想要的并不只是木兔光太郎的道歉,还有他这么做的真正缘由。但木兔光太郎蹲在地上,始终不肯说明,赤苇京治的自尊心也不容许他反复追问。
他逐渐恢复了冷静,开始逐步排列并分析木兔光太郎今天的举动。
清晨叼着三明治在校门口的相遇(虽然邂逅的是教务主任),中午偷偷送来的亲手制作的爱心便当(虽然味道和卖相都一言难尽),傍晚夕阳下追着公交车飞驰的身影(虽然害得自己当众出丑,尴尬至极),这三幅画面组合在一起,令赤苇京治在脑中迟缓地勾勒出了一部少女漫画的轮廓。
他的指尖开始颤抖,胃部紧缩,胸腔憋闷,寒意从脚心到头顶,一阵一阵地往上涌。他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于是好像不会说话了,嘴唇开开合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一个状似平静的问句:“木兔前辈,你是想追求喜欢的人吗?”
“所以拿我做试验?”这后半句话被封死在喉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而木兔光太郎抬起头,骤然明亮的眼神更让赤苇京治的心脏坠入谷底。他根本不会隐藏情绪,此时眼睛里的光芒有多热烈,赤苇京治就明白木兔光太郎有多喜欢那位他素未谋面的情敌。
他说不出话了,觉得自己好像在发高烧,上下牙关抑制不住地咯咯打架。嫉妒和不甘如蜂拥而出的蚂蚁,开始啃食他的内脏,让他感到被一只大手从身体内部无情捏住的痛苦。
木兔光太郎站在他面前,眼睛亮闪闪的,嘴唇一开一合,不停地在说什么,赤苇京治费尽全副心神去聆听,却始终听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只能无知无觉地应“好”,然后不断点头。
这种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赤苇京治回家。他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躺倒在卧室的床上,偏头看见书桌上摆放着的,他初入排球部时的大合照。照片里,他站在木兔光太郎的身旁,被木兔光太郎的右臂揽住肩膀,他们都在笑,木兔光太郎笑得灿烂又张扬,而他笑得拘谨又僵硬。
他忽然觉得想吐,于是爬起来,头重脚轻地冲进卫生间,洗手池前的半身镜明晃晃地映出他魂不守舍的脸。
赤苇京治对着池子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他放弃折腾自己,漱了漱口,撑着洗手池的边沿,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在那张被镜像翻转的脸上,他看见了两道清晰可见的水痕。

8
木兔光太郎在床上打拳。
他手脚乱蹬,四处翻滚,把自己从床的一头滚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重新滚回去,就这么来回滚了七八遍,犹嫌不过瘾。于是他爬起来嚎叫,站在床铺中央,张开双臂,脑袋几乎要顶到天花板。
“Hey Hey Hey!”他高声呼喊。木兔姐姐闻声赶来,破门而入,破口大骂:“光太郎!你吵死了!”
木兔光太郎毫不在意。他现在得偿所愿,只觉得自己美得很,身边的一切也美得很,花是红的,草是绿的,空气是粉红的,就连怒气冲冲的姐姐也美得貌若天仙。
木兔姐姐见此情景,不禁一愣,随即会意地关上门,坐到木兔光太郎的床沿。“追求成功了?”她暧昧地眨巴着眼睛询问。木兔光太郎忍不住咧嘴傻笑。
“成功了。”他回答,手舞足蹈地向姐姐比划,肢体动作与面部表情之丰富,好似他不是在自己的卧室向亲人分享初恋故事,而是站在舞台中央,向全世界昭告他的青春期喜事。
“我还没来得及告白,是赤苇先猜出来的!”木兔光太郎兴致勃勃地分享,“哇!赤苇真的超级聪明,每次都能一下子就猜到我在想什么,然后我就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交往,他好像惊呆了,看起来像木头一样,但还是说好,点头答应了我……”
“等等,等等!”木兔姐姐敏锐捕捉到了这个人名。“赤苇?赤苇京治?他?”她指向木兔光太郎书桌上摆着的排球部大合照,照片里,赤苇京治站在木兔光太郎身旁,被他揽住肩膀,笑得安静又文雅。
“是我知道的那个赤苇京治吗?你的后辈?”木兔姐姐瞪大了和木兔光太郎一模一样的圆眼睛。
木兔光太郎点点头,在姐姐的注视下微妙地红了脸:“对的,就是他,赤苇真的很好,我超级无敌喜欢他。”
“好吧。”木兔姐姐向后仰了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些许冲击。
“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班上哪个女生。”她感叹道,“没想到啊弟弟,你居然喜欢男孩子。”
“赤苇如果是女孩子,我也会喜欢的。”木兔光太郎撅起嘴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
卧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姐弟两人对视片刻,最终一齐笑了起来。木兔光太郎把自己折腾出一身大汗,脑门和鼻尖上都挂着汗珠,亮晶晶地冒傻气。
木兔姐姐弹他的脑门,又弹了弹照片里的木兔光太郎。
“先别告诉爸妈。”她拧拧弟弟的鼻尖嘱咐,又笑着戳他的额头,“拜托,你怎么笑得像个傻瓜一样。”

9
赤苇京治在床上烙煎饼,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才疲惫不堪地阖眼睡着。
他做了一宿怪梦。梦境里,他又回到了傍晚时分的小巷,木兔光太郎站在他面前,叽里呱啦地和他说话,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
木兔光太郎说:“赤苇,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你怎么没反应?是我说的不够大声吗?那我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啊!你点头了,赤苇你也喜欢我吗?你又点头了!太好了!那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我们从今天开始谈恋爱了吗?”
怎么可能啊。赤苇京治在梦境中冷酷地戳破自己的幻想,从床上头昏眼花地爬起来。他认为自己应当有自知之明,于是反复告诫自己,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但内心深处却总有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和他唱反调。
他抱着因缺乏睡眠而隐隐作痛的脑袋,开始努力回想昨天傍晚木兔光太郎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而自己又应承了什么,但无论怎么回忆,记忆都像是一团被搅匀的浆糊,捞不出半点有用的细节。
赤苇京治挂着黑眼圈在床上枯坐十五分钟,最终决定放弃思考。他自嘲地想,木兔前辈在试验过追求的技巧后,难道还会继续关注自己吗?总不可能连交往的过程也要和自己先试验一遍吧。
怀着这样丧气的想法,赤苇京治勉强收拾好心情,前往学校,但站在校门口迎接的熟悉身影很快让他意识到,木兔光太郎似乎是……来真的。
他开始给赤苇京治带早餐,买赤苇京治最喜欢的口味的饭团和最常喝的酸奶;他每天找赤苇京治吃午饭,放弃了磨炼自己一塌糊涂的厨艺,改为多带一份饭菜给赤苇京治加餐;他照常和赤苇京治一起练球,发挥超常,认真对待,还要不停问赤苇京治他表现得帅不帅;他依旧约赤苇京治一起回家,在夕阳里恋恋不舍地朝赤苇京治挥手,还高喊“赤苇,你今天好可爱!”
赤苇京治觉得自己快要眩晕了。他和木兔光太郎在试验交往,假谈恋爱,惶恐掩饰在故作平静的外表下,心脏鼓动在胸腔里说真话——他是真的喜欢木兔光太郎,他是最喜欢木兔光太郎,他多盼望他们的恋爱正处在现在进行时,而非一轮水中月,一朵镜中花。

10
最开始,赤苇京治给自己定下的试验时间是二十四小时。他告诫自己,只体验一天,然后就远离木兔光太郎。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也低估了恋爱的诱惑力,试验时间被他延长到两天、三天、五天、甚至一周。
整整一周,木兔光太郎每天都和他黏在一起。赤苇京治看着坐在身旁舔冰棒的木兔光太郎,越来越怀疑自己最初的想法是个错误。木兔光太郎实在没理由为了和别人谈恋爱而找自己做这种试验,毕竟和别人谈恋爱,他就没时间和自己在一起,而和自己在一起,他就没时间和别人谈恋爱。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干嘛?赤苇京治盯着手中的巧克力冰棒想。他成功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里。
“那个,赤苇。”木兔光太郎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喊道。赤苇京治回过神,转头看向木兔光太郎:“木兔前辈,怎么了?”
“赤苇,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木兔光太郎犹豫片刻,问道,“你最近经常发呆,而且发呆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的。”他把冰棍的木棒塞进包装袋里,包好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抓住赤苇京治的一只手,十指交缠地牵起晃了晃。
“是数学太难吗?还是吃不到想吃的食物?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不,不是因为这种原因。”赤苇京治不禁失笑,笑意在嘴角停留一秒,又很快敛去。他拖延得已经足够久,现在该是勇敢坦白的时机了。
“我只是在思考,我和木兔前辈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木兔光太郎闻言猛地跳了起来,像是被火烫到肉垫的猫。他语无伦次地重复了一遍赤苇京治的疑问,随后不安又可怜地在原地转起圈圈来。“赤苇,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木兔光太郎哭丧着脸,“你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分手?什么分手?”赤苇京治内心翻江倒海,“木兔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一周之前,在小巷子里!你自己答应我的啊!”木兔光太郎几乎要哭了,开始嘀嘀咕咕乱说话:“赤苇,你不是真的想和我分手,你只是被外星人绑架然后失忆了……”
“我真的是失忆了。”赤苇京治喃喃道。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木兔光太郎那么坦诚,那么勇敢,那么傻,怎么可能做出拿他当试验品的坏事。他不由为自己先前的误解而感到脸红羞愧。
“对不起,木兔前辈。”赤苇京治满怀歉意地牵住木兔光太郎的另一只手。他们现在面对面了,木兔光太郎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但眼神里依旧写满不安。夕阳的余晖乘风而来,把他们柔和地包裹在橙红色的光辉下。
“我没有要分手的意思。”赤苇京治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坠在梦里,似醒非醒的茫然。他努力直视木兔光太郎的眼睛,看见那眼睛被夕阳和自己的身影填得极满,满到再也塞不下其他杂物。
他于是感到了强烈的被爱着的信心,同时将下半句话咽回肚里,而用吻取代。
眼神、呼吸、嘴唇,还有骤然加速的心跳,它们都在告诉他同一个真理——赤苇京治不需要再向木兔光太郎确认那个被错过的告白,他们的的确确陷入了恋爱,现在进行时,持续到永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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