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单相思

“那我先走了!”
赤苇京治把最后一颗球丢进球筐里,收起球网,一边“恩”了声,一边把球网叠好,再转过头的时候,体育馆的门边空了。
要让能容纳很多人的体育馆瞬间热闹起来很简单,同样,要让它瞬间被死寂填满也轻而易举,取决于在里面的人有多少,有没有人在说话、动作,当然,最重要的是,取决于谁在这。
对于赤苇京治而言,要把空旷的建筑物装满,只需要木兔光太郎的几句话就能办到。他把球网抱在手里,网格在手臂上埋出印子,他站好,看了眼体育馆门边的台阶,只有两层,木兔从来都是一脚跨过,因为台阶很低,不进入木兔光太郎必须处理的范围内。
他扶着墙,围绕场馆边缘走了一圈,像在走很复杂的迷宫,寻找显而易见的出口,迷宫很简单,却宁可多走几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门,地上没有忘记收起的东西,最后他下了木兔不会走的两层台阶,合上了门。

从年初开始,体育馆的关门工作就交到了赤苇一人手中。
最早的时候这项工作共由两个人来负责,一个是赤苇,一个是木兔,赤苇负责锁门,木兔负责有模有样地检查,但某一天起负责检查的人忽然抱歉地说自己不再能担任了,赤苇想要了解原因,了解到以后又开始后悔,想还不如埋怨木兔没有责任感。
升上三年级后,木兔有了交往对象,赤苇不会指责他人的恋情,所以答应下来,同意木兔的失职。
反正“检查”这份工作原先就是多此一举,他一个人也能办到。
暮色里,他整理好背包,木兔早就走远了,前前后后都找不到人影,赤苇想落在枝桠间的那只拥有白色羽毛的鸟的翅膀是不是木兔的头发,但他没有再上前去确认,希望那是木兔的同时,赤苇更希望木兔已经离开了。
天气开始升温,赤苇担心运动后会着凉,于是还是套上了外套,他放下背包,把外套拉链拉上,耳边没来由地响起木兔打喷嚏的声音,天色越来越晚,也许木兔已经坐在热烘烘的店里和女友吃饭,他不便再打扰了,赤苇用手指磨挲着手机屏幕,摁亮了,又摁灭,喷嚏声还在耳边萦绕,木兔上周感冒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思索会,觉得照顾生病木兔很麻烦,开了手机,提醒对方记得套衣服。
尽管之前他也提醒过,木兔不知道在干嘛,直到感冒才看到他的消息。

像赤苇京治这种给人印象很精明的人,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没必要在木兔身上浪费时间,也许会投入巨资后血本无归,是一场高风险的投资,可惜当事人并没有采纳任何一次劝说,并认为投入的同时,就已经获得了超过目标值的回报。
说到底,如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能作为一种等价交换,那么“一见钟情”的情况该怎么算呢?是否在心动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永久亏损?
不再和木兔一起回家后,赤苇习惯了搭乘便利省时些的公交,他上了车,找到最常坐的位置,很幸运还是空的,车窗在路上沾了灰,像洗过车后就发动才沾上空气里的细小尘埃的印记,整面窗像蒙上了一层不均匀的雾,很快,最后一位年迈的顾客也上了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老人坐好了,踩下油门,车辆缓缓启动。
路途很短,直行后左拐,过就近的公园的车站,再走两站就要下车,窗外,路边第一家亮灯的店是拉面店,几位同是枭谷的学生嬉闹着从悬挂的帘子下钻出来,一位拍着肚子,旁边那位说了些什么,前者扬起拳头,再往后,车辆移动得太快看不见了。
公车减速左拐,过了一分钟开始刹车停下,窗外流动的被拉长的景色静止,赤苇的额头靠着窗,左手捏着右手手指,缓解训练后的酸痛,停车时车内开了灯,车窗上短暂地显出他的半张脸,没过多久,车又动了,头顶的灯熄灭,他眨眨眼,见到公园外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经过,木兔牵着女生的手,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女生笑着拍了木兔的手臂,那只长臂很强壮,木兔却装作很委屈地缩了缩,指着手臂像在抱怨。
两人也消失在视野中,赤苇看着手机,看着自己的已读消息,想着那只强壮的、露在空气里的手臂。
他不再看窗外,也关上了手机,期待起晚餐。
“如果明天感冒的话我可不会管哦。”他低声说。

而事实上,当木兔戴着口罩、顶着鼻音站在赤苇的面前时,赤苇没法不管。
他总是这样,没办法对木兔的事情和木兔这个人置之不理,先是对木兔的恋情,又是对一件外套,说得好听些叫做有耐心、温和,说得难听些,叫做多管闲事。
木兔只对排球上心,现在还多了一样,就是女朋友,没有人想过木兔和世上六十亿之一的某个人交往会怎么样,就像小行星撞上地球究竟是灿烂的流星还是不可预测的灾难,没人说得准,然而一切都好,木兔比众人想象中都要适合恋爱,也许他只会主动去懂一些自己想要明白的东西,譬如打球、譬如对交往对象好。
很可惜的是他不懂天凉后要即时添衣服,也不懂感冒后适合买什么样的药,不懂提前看天气,不懂忘记回复他人的消息要抱歉,最不懂的,是赤苇包裹得很好的心。
“怎么办啊?”木兔跟在赤苇身后,按了按鼻梁两侧的口罩,“教练不会让我参加部活的。”
“那就请好好回去休息。”赤苇道,这句台词是他停顿两秒后才准备好的,比更情绪化的“不是提醒您穿外套了吗”要适合很多。
因为前者是在帮忙想解决方案的听众,而后者只是在单纯地抱怨对方没有听自己的话。
“但我很想打球啊,”木兔叫嚷着,快步跟上,“我的手都痒了。”
赤苇停下来,在教学楼下转过身,木兔走得快,险些撞上他的后背,他看着此刻好好穿着两件衣服的木兔,叹了口气,对方的表情立刻跟着皱起来,仿佛很怕他的这种样子,他伸手替木兔把拉链再往上拉高一些,劝道:“教练不会同意的。”
“可是……”木兔着急地往前走,“啊,赤苇!”他打了个响指,“等训练结束后,我偷偷去找你……”他期待地看着前方的学弟,把最佳的解决方案放到面前,而赤苇看着他,就快要得出结论了,张了张嘴,还未出口,有人突然从后面叫了声“光太郎”。
木兔迅速地站直,扭过头,笑起来。
赤苇微微偏头去看,穿着制服裙的女孩,一手背着,笑容满面地朝木兔招另一只手,后者一面招手,一面抬脚往后走,回头对站在原处的赤苇喊“那就说好了”,擅自做了安排。
站在门外、夕阳下,后辈的影子被拉长,延伸到阴影中,他看着女孩帮木兔整理好头发,又把自己已经拉好的拉链再调整了一下,接着移开自己的目光,和长长的影子离开了。
他真的误解了,误解了自己的作用,那个人已经有可以帮他拉高拉链的人了,哪怕多此一举,却是木兔更加需要的。
也许赤苇在木兔的生活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却不是木兔的必需品。
如果感情等价交换的理论成立,那么赤苇京治的确从见到木兔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输得落花流水了。

赤苇正式认识木兔两年,两年前因为球场上的木兔才决定来枭谷,可能因为一个人而做某些决定很愚蠢,但更多的时候赤苇会倾向于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即便现在他有些后悔。
见面的那天,早晨出门时电视里在放送晨间新闻,附带短暂的天气预报,说是太阳会照很久,没有云,是个好天气,也确实如此,赤苇上午在学校整理东西,下午和同学到枭谷参观,他犹豫了很久是否要入学枭谷,这个问题最终在推开体育馆的大门时有了答案。
和其他人一样,赤苇的人生也在人们所认为的寻常且既定的轨道上,结果木兔轻轻松松地跳起来,把所有的光照吸引过去的同时,也把赤苇从原定的轨道吸引到了另一条,微微颠簸了一下,像一场小小的地震,余震连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现在它总算消停了,又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木兔擅长给赤苇制造麻烦,从最初的不习惯到习惯,赤苇花了一年,入部的时候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在意木兔,但当木兔主动来找他时,他还是感到雀跃,有交流的那天他们一起训练到很晚,赤苇关门,木兔在一边看,然后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饭,木兔作为前辈请了客,两人又一起回家,经过亮灯的小店和公园大门,到了需要分别的路口,木兔突然叫住赤苇,问:“明天也一起打球怎么样?”
“好的。”其实那时候,赤苇想说“那再好不过”,也想说自己很开心,木兔让他表现得再期待一些,但没为难他,摆摆手走了,赤苇在原地站了很久,握了握拳头。
后来他们总是在体育馆待到很晚,经过同样的街景,聊不同的话,直到二年级的春天,木兔不再和赤苇顺路了。
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一切都只是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木兔有了可以牵手回家的人,而赤苇还在偷偷地单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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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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