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春日来信2

致木兔前辈：
见字如面。
现在是东京时间凌晨五时四十五分，纽约时间下午三时四十五分，我刚刚在飞机上做了个梦，忽然醒来了，算了算时间，大约只睡了五个小时，但这已经是很难得的长睡眠了。我在交通工具上一直都睡不太好，哪怕身体和精神都十分疲倦，也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轻易入睡，就算睡着了，也会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总之就是睡不安稳。好羡慕你在车上和飞机上能一觉睡到目的地的本领。
客舱里的人现在大多都在睡觉，遮光帘拉着，飞机内部光线很昏暗，但机舱外已经是白天了。飞了十个多小时，现在不知道飞到了哪个地区的上空，但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着陆了。
这是我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真是坐得腰酸背痛，偏偏我的位置还靠窗，想去过道上活动活动身体都不行，因为我旁边坐着的一位男士伸长了腿睡得正香，我要出去就得从他腿上跨过去，我担心会打扰到他，所以还是决定待在座位上给你写一封信。
写这封信是临时起“义”。怎么样？这个开头木兔前辈还眼熟吗？我刚才梦到了我们高中时候的事，你高三时给我写了第一封情书，错别字连篇，还非要我在一天内给你回信，如果超过一天不回，那么每拖延两小时就要增加五百字对你的夸奖。当时我可是绞尽了脑汁才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我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递交给你时的忐忑心情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咳，扯远了，继续说我做的梦。我又梦见春高的赛场了，你毕业前我们一起打的最后一场正式比赛。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个场景我梦见过不止一次：木兔前辈在网前跃起，对手和你几乎同步起跳，他们三个人六只手组成一堵仿佛无法逾越的高墙，把你的扣球拦下。我当时就在你的身侧，扑过去拼了命地想救球。我想“别落地，别落地，只要球不落地，我们就还能打回去，就还有夺冠的希望”，但是我的反应不够快，身体不如日向和夜久前辈那样灵敏，我没能把球救起来。排球与地面碰撞的那记声响至今回荡在我的梦里，然后是裁判的哨声，球网对面的欢呼声。我的梦境总是在这些声响后结束，我的大脑总要逼迫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青春时期的遗憾。我最初觉得很痛苦，但后来又觉得做这样的梦也是件好事，因为和你并肩作战的记忆能在这些梦境里反复打磨，变得愈来愈刻骨铭心。
我似乎从来没对你提起过，那些能和你一起站在球场上的时光对我而言有多么宝贵。我不像木兔前辈你那样直白坦率，有些话当着你的面，我绝对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有借由书信这一桥梁，我才能告诉你自己的真实心意。
大学时期，其实我还经常做另一个梦，当然现在偶尔也会梦到。我梦见我变成宫侑，和你一起打比赛。我站在你身侧的位置，就像高中时期无数场练习或者比赛时那样的站位，然后我给你托球，从你的前方，你的后方，从球场的另一端，你的眼睛追着由我亲手抛出的球跑，像锁定猎物的猛禽，接着你挥臂扣球，击打时发出“砰”的巨响，球从你的掌心向前飞出，撞破拦网的封锁，飞跃球网，躲过后排的防守，最终重重落地。我托出的球由你亲手扣下得分，这真是再畅快不过的事，可惜现在的我只能在梦里体会这种感觉。如果要评选人生十大遗憾事件，我想“没能和你继续并肩作战”这件事一定名列前茅。
我当然明白人生不可能没有遗憾，也清楚自己的界限在何处。我不像影山也不像宫侑，排球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人生的全部意义，而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放弃继续打排球是我自己的决定，木兔前辈你听说后表示了理解和支持，对此我很感激，也松了口气。我当时真怕你会伤心，或者质疑我的决定，要说出“我追不上你”这句话，对当时的我而言无疑是个难题——有自知之明和亲口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是两回事。
其实现在的我也不太好意思向你坦白这些心思。很可笑吧，当初选择走另一条道路的人是我，现在看到你和别人搭档合作会感到隐约嫉妒的人也是我，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什么长进。
好像越扯越远了。
写到这里有点茫然，啰啰嗦嗦讲了一番心里话，却还是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要给木兔前辈你写这封信，可能和你在一起久了就难免受你的影响，会心血来潮地想要做某件事，又可能因为我现在和你相距千里，中间隔着十四个时区——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开这么远。
不知道这封漂洋过海的信到达你手上需要多久。算了算时间，现在你一定已经起床准备晨跑了吧。奥运将近，你花在排球上的精力比以往更多了。之前你抱怨我最近不常给你发消息，通电话时也没有以前聊得久。你误会啦，我怎么可能不想念你，我只是担心会分散你的注意力。这次奥运会在我们的家乡举办，你很重视也很期待，我的心情同你一样。虽然在赛场上和你并肩作战的人不再是我，你扣下的球也不再是由我托出的（我承认，想到这一点我还是会有些嫉妒），但我依然很高兴你能和那么多优秀的队友默契配合，在最盛大的比赛中让世界见证你的光芒。我会去现场的，不管那时工作有多忙，所以记得一定要给我留一张家属门票。
飞机快要降落了，我也该把东西收拾好了。这次出差会持续半个多月，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纽约和东京之间又有时差，我可能没办法每天都和你通电话，希望回东京时国家队的教练能让你们放放风，我已经两个月没和你见面了。
另：母亲上周去北海道玩，带回来一大包特产，都是你喜欢的食物。我一个人在家不爱下厨，就把它们存在了冰箱里，等你赢得比赛回来后我们一起庆祝。
赤苇京治 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