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富士的黎明》

0.
毛绒黑狼助瞪着一双大眼睛淹没在周围一圈粉色里，石膏香薰片偶尔晃动着撞上木雕的猫头鹰挂坠，碰出好听的声音。
木兔扭头瞟了眼两边的反光镜，路况良好，后方没车，坐在副驾驶座的赤苇不知何时闭上眼打起了盹。
赤苇向来聪明，在车上睡觉时脑袋从来不靠窗。此刻，他正歪着头枕着自己的右肩，脸颊肉堆在肩头，可爱，就是看了容易分神。
收回目光，木兔伸手给车载音响静了音，舒缓的音乐戛然而止，车里只剩下家用空调的送风声。

出发时赤苇执意要坐副驾驶，说这样可以和木兔说说话，省得开车的人犯困。
“驾驶座太硬了，你坐后面的沙发上也可以嘛。”
“你也知道我******坐着会不舒服啊。”赤苇微微一哂，手里动作不停，安全带咔嗒一声扣上。
“……那你把这个垫子垫上吧。”木兔长臂一伸，反手掏了个沙发上的靠背。
赤苇也不拒绝，接过垫子往身下一塞，“坐沙发上看不到你，好了，出发吧。”

想到这儿，木兔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闭着眼睛睡大觉，难不成在梦里看我呀。

1.
木兔那一年一度的休赛期，除了每天自主进行常规化锻炼，偶尔以嘉宾或主办人的身份参加训练营，接受点有的没的的采访，并没有太多的事情会占用他的时间。而自从两个月前宇内老师的漫画动画化决定发表之后，作为编辑的赤苇便忙了起来。
一个人的空闲时间对于木兔来说有点难熬，他总想做点什么。工作上帮不上赤苇，木兔便想着法子在其他方面作努力。
前段时间木兔的大姐家买了辆房车，一家子趁着小孩放假开出去玩了一大圈，舒服的很。木兔看着他姐天天晒娃，又看着赤苇百忙之中还时不时能给他们的照片点赞评论，想来还挺喜欢的。
木兔于是下定决心——娃是生不了，房车旅行还是可以整一次的！
两口子不缺钱，但也不至于一辆房车的钱说花就花。款式挑选、试驾感受……想要获得良好的体验，每个环节都需要时间。再加上木兔不想太早让赤苇知道房车旅游的计划，所以只能稍退一步，先借木兔大姐家的房车一用。
要是感觉还不错，那就给家里添置一辆。

木兔大姐家有两个小孩，体格较小的b型车不太够用，提的是一辆c型。这车体积大视野差，车身又重，比起轿车，驾驶体验更像是在操作一辆卡车。对于常年开suv的木兔来说，不论是驾驭房车本身还是使用车内的设施，都需要熟悉与练习。
国道，城市道路，乡间小路……一有空，木兔就借了车到处开。或许是由于身为运动员拥有优秀的身体协调性，又或许是迫切地想要实现一次美好的出行，木兔没花多久就征服了这辆大块头房车。

木兔偷偷准备着，赤苇也渐渐空了下来。挺久没好好休息了，赤苇向上面申请了几天假，两个人在家黏糊了几天，收拾行李的活硬是拖到了出发前一晚才干。谁晓得整理个******睡衣的功夫两个人都能擦枪走火，这一下烧到大半夜才灭。

木兔把房车从他姐家开回来时赤苇刚起床，实在是累，有段时间没这么折腾过了，就连木兔起床出门的动静都没把他吵醒。眯着眼睛洗漱完，正想换衣服，却见昨晚还大敞着口子摊在卧室地板上的行李箱，连带着他本来打算今天穿的衣服裤子都不见了，床头倒是放了粉色的T恤和灰色的运动裤。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换上衣服出了卧室，只见木兔正在往餐桌上摆饭盒——穿着蓝色的上衣。
“怎么一大早就往你姐姐家跑。”赤苇认出了桌上的饭盒，边拉开椅子边问。
倒是贴心，还给放了个垫子。
“啊，去我姐家拿了点东西，出门要用。”木兔往嘴里塞了口早饭，嘟嘟囔囔地回答道。
“小口吃别噎着了。”赤苇起身往冰箱那儿走，打算倒杯牛奶。
“牛奶在车上！”木兔扭过身子扒着椅背说，咽得太急还在食道里梗了梗，连忙拍拍胸口顺气。
“那路上喝。剩下那点蔬…水果也拿到车上去了？”冰箱里一片空荡，赤苇看了一眼就关上了柜门。
“嗯。”
“慢慢吃，应该不着急吧。几点的票来着？”
“嗯我想想……”木兔看一眼手表，嚼了几口早饭，“12点多的。”
“好，那吃完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2.
“请问，我需要付多少票钱啊？”赤苇低头看着缓缓伸出的踏板——虽然他和木兔其实都用不上——笑着问。
“说什么呢，当然是免费了！”木兔佯装惊讶，随后脑筋一转，又把脸凑了过去。
“要不亲我一下，提前犒劳一下司机。”木兔闭上眼睛拿手指戳自己的脸。
木兔感觉自己怼在脸上手指被掰开了，以为这是拒绝了的意思，正稍稍失落地睁开眼时，就见眼前人闭着眼睛凑了过来。
唇瓣轻轻一落，一个睫毛抖，一个心发颤。
扛不住。

“这个是全车的控制面板，可以控制空调、车内用水、灯光、u******插口和煤气什么的。”木兔靠着灶台，反手撑着桌面，抬抬下巴指了指头顶的屏幕。
赤苇上手点了几下屏幕，发现灯光还能调节亮度。“煤气是从哪里通来的？”
“这里，小心头。”木兔一手轻轻推开凑在面板前的脑袋，一手打开上方的柜门，只见柜子里整齐地摆放了一堆调料和速食，一些简单的餐具和两个备用煤气罐。“一次接两瓶进去，用完了便利店就能买到。”
“和我们露营用的那个差不多。”赤苇就着木兔的手关上柜门，目光转向别处。
“对！我这次还带了帐篷，想露营也可以的！”木兔走向车尾，扯了扯放在上铺的帐篷。
“这上下铺都放了东西，晚上睡哪儿啊。”赤苇有意唬人，不解的语气听上去真诚极了，刚钻进卫生间打算参观参观，就被木兔从背后箍住往外走。
“好啊，居然还想分床睡！”木兔挠了挠赤苇腰侧的痒痒肉逗得怀里人咯咯笑，就这样赤苇还嘴硬，说什么长这么大他还没睡过上下铺呢，想体验一下。
“1米宽的上下铺，和1米7宽的额头床，你选哪个。”木兔把赤苇按在沙发上，居高临下问话，看着倒挺凶。
“我看这沙发还挺舒服的。”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睡85cm的床就够了。”
“没有这个选……好吧，那我们只能挤一挤睡了！”
“床有多长啊？感觉不够你睡的。”
“1米9……我们可以斜着睡，对角线最长什么的。”
“嗯，好主意。”
“……嗯。”
“怎么了？”
“没什么，你穿粉色真好看。”

车内空间对两个大高个来说算不上很友好，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拉西扯地参观完也花了有小半个小时。出发没多久，赤苇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在道之驿停了好一会儿，脖子上不知何时套上了U型枕。
这一觉睡得很爽。
木兔给他俩都解了安全带，此刻正懒懒地靠着椅背看手机，也不知道在乐呵什么，赤苇 轻微的起床气都散了，那人还没注意到身旁的目光。
“在看什么呢？”赤苇下意识想从后视镜看看驾驶员，却发现那里只有一块电子屏。
看来还是睡懵了，忘了这是辆房车。
“你醒啦！”木兔猛的收起手机，起身时太着急还在车顶撞了一下，那慌乱的样子实在是不清白。
“我在看中饭吃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在看相册。”
“啊，我把菜谱存在相册里了。”
“要自己做吗？”
“嗯。毕竟是房车上的第一顿嘛。”

3.
直到木兔开始洗碗，赤苇都没有问他为什么煮个拉面还需要看菜谱。此刻，他正倚在沙发上，一点点把窗帘扯开。
“这侧窗可真大啊。”
“嗯，我姐就冲着上下铺和侧窗买的这车。就是夏天太阳一晒，车里容易热。”
“不过这几天已经凉快下来了。”异口同声，木兔扭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再次出发时，赤苇没再执意坐副驾驶座，而是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靠枕歪在窗边，视线里一半是风景，一半是驾驶座靠背上方虚焦了的后脑勺。
出发的晚，又得挑着对房车友好的路段开，窗外的景色和平日所见其实差别不大。天不算晴，但不知为何，透过这宽敞的玻璃往外看，画面就像刷了层釉似的，透亮清澈，还套了层调不出的滤镜。
心情好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脑门磕在窗上轻轻颤，数数对向车道开来几辆同色的车，都觉得惬意而有趣。
拿出相机，赤苇抓拍着藏在楼房间隙的树梢，立在电线上的麻雀，偶尔还有一点意想不到的出镜对象。
“拍到什么啦！”木兔听见赤苇笑出了声。
“狗。”赤苇把照片放大瞧了瞧，没忍住又笑了，“应该是只萨摩耶，往车窗外探头呢……还挺有镜头感，视线对上了。”
可惜没带偏振片，玻璃有点反光。
“待会儿到地方了也给我拍点，我镜头感也很好。”拍了不少宣传片的大明星说。
“行啊。”赤苇往后翻着相册，一不小心就翻到了头。
第一张照片是全黑的，因为当时自告奋勇上手的摄影师木兔忘了摘镜头盖，还以为相机是坏的。
他俩觉得挺有意思，就一直没删。
“京治，等我退役了我们也养狗吧，说不定那会儿就有空陪它了。”
“你才几岁就想着退役。还早呢，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的也是。但我也不年轻了，明天就28岁了。”
“连130的零头都没到，年轻着呢。”赤苇坐直身子，拍正前方木兔头顶的几撮毛。
这些年来发型没怎么变，就是越剪越短了，也越看越干练帅气。
怎么对着后脑勺都能夸。
“每年这时候你都要提这茬，我当时说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
“我知道。”现在也没人把它当玩笑。
“快到啦！往左边看！”木兔转向灯一打，驶上了沿海的道路。

赤苇一直觉得车窗像画框，也像取景框。而此刻，看着如此尺寸的画布，比起拿相机记录，赤苇更愿意直接欣赏。
毕竟，窗外是用双眼都难以盛下的大海。

车身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赤苇总感觉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拍上礁石，爬上沙滩，随后又向天边退去，盯着它看几秒，感觉灵魂都安静。
如果是晴天，便能看见最自然的渐变。从近处晶莹的绿，到远处剔透的蓝，无比美丽的过渡，一切都那么明朗，就连游船的轮廓都清晰可描。而在此时，有些多云有些阴的天气里，更多的是浑然一体的墨蓝。天光与海面算不上一色，但水天相吻之处，云雾柔和了边界，将远处的岛屿模糊成深黑的色块。
看近处，岸边的栏杆、景物迅速地后退着；望远方，却好像一切都停留在这个瞬间。
“真美啊。”大海如此宽广，木兔在余光里都能窥个一清二楚，“马上就到啦！”

车停在了离海不远的地方。也不用带什么东西，脖子上挂台相机，脚上换双拖鞋，两人就出发了。
工作日的下午，不管是路上还是海边人都不太多，偶尔能遇上几位在沿海跑道上散步锻炼的老人。
木兔牵着赤苇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拖鞋啪嗒啪嗒地响。被占领了一只手，赤苇干脆也不拍照，只是跟着木兔边走边四处张望。
“你看到那对一起遛狗的老夫妻了嘛？真好啊，等我们老了也要这样！”
“好啊。”
“刚刚那个大叔真厉害啊，上衣前面都湿光了，肯定跑了好久了。”木兔说着，下意识看了看他们俩的胸口，见那么大一个相机挂在赤苇胸前晃啊晃的，伸手把它换到了自己脖子上。
设备到手了，拿着它的人便蠢蠢欲动。只可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要好好给赤苇拍照，就只能先松开手。
见木兔低头摆弄起相机，赤苇伸手帮他取下镜头盖塞到木兔兜里，却不想下一刻身边人窜到他面前，黑洞洞的镜头对着他顿时就是一连串快门声。
“……中午那会儿还没拍够啊。”赤苇只是笑，不挡却也不看镜头。
果然没能瞒天过海。“那是，那是静态美，现在是动态美，不一样的！诶京治你慢点走嘛，镜头塞不下你了！”
“这就要看你的技术了，摄影师。”赤苇步伐依旧。
木兔刚打算往后蹦跶几步，就见取景框里赤苇神色一变。
“小心你身后有人！”

4.
“我和赤苇两个人就能打你们全部，如何！”
此刻，木兔赤脚站在沙滩上，一边把他俩的戒指往脖子上的项链上挂，一边对着眼前的几个初中生喊话。

倒带五分钟，木兔差点一倒退步踩到人家只穿了凉鞋的脚背上。
赤苇和木兔都道歉了，真心实意的。
差点被撞到的几个初中生都惊了，真心实意的。
“请，请问是木兔选手吗？”男孩问。
“是我是我！你的脚没事吧，刚刚差点踩到你。”木兔挠挠脑袋，本该自豪一下来着，不过有错在先，得意不起来。
“不用管他，他的脚没事儿。木兔选手您好！您好高好帅啊！比电视里还帅！”男孩的朋友也冲上来，圆溜溜的眼睛往赤苇那儿转了转。随后又补充一句，“您的朋友也是！”
“嘿嘿，是吗！没事就好。”木兔把赤苇往身边拉了拉，被小孩子这样夸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你们是刚打完排球吗？学校已经放学了吗？”
“刚放学，现在我们要去打沙滩排球！”

然后，木兔就拉着赤苇加入了他们。
说是打沙滩排球，其实连个球网都没有。时有时无的海风，时软时松的沙子已经带来了足够的限制。说是一次比赛，它更像一场游戏。代沟可能比海沟还深，技术差距可能比年龄差距还大的两队人站在无形的网的两边，平等地享受着同样纯粹的快乐。
几局结束，到底是专业人士更胜一筹。那几个小孩也没想到，带着眼镜的黑发帅哥的二传技术居然也很好，虽然开局时两人配合得一般，可打到后来，他们就像队友一样默契。 没有见到球星却不试着讨个签名要张合照的道理。手机是有，拍合照时还带上了揣着手躲在一边看热闹的赤苇——这些初中生被他一个出其不意的二次进攻折服了。
只可惜没有人随身带纸笔。
“好说好说！你们把这个拍下来！拍视频！”木兔捡起放在一边的拖鞋往海边走，挑了块儿湿度合适的地就在上面比划。
没几下，木兔光太郎的大名就出现在了沙滩上。
大概是独一份的签名了。

送走了回家吃饭的初中生，两人拎着拖鞋，漫无目的地赤脚走在沙滩上。清冽的海浪爬上沙滩，打着卷儿没过脚背，和着晚风，初秋傍晚的凉意似乎浸透了整个身体。
木兔低着头，看着薄薄一层海水裹着沙从趾缝间退走；扭头望去，方才自己留的签名，连带着他们一起踩下的脚印，也早就没了踪迹。
“要是今天是晴天就更好啦。”木兔俯身给赤苇卷起裤腿，又把自己的运动裤往上提溜了几下，带着人往海里走。
“为什么这么说。”赤苇轻声的问话淹没在潮声里，好在木兔听得见。
“这样就能在海边看日落了。我提前找了个好地方，都没什么人知道的。”
“那就去吧，去看日落。”海水没过小腿肚，赤苇停下了脚步。
天阴着，有点冷，也有点潮。
“诶，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啊。”木兔也不再往前走，有些不解地看向身边人。
“没关系，去看看吧。天黑不就意味着太阳下山嘛。”

“等走过这段隧道就到啦！”仅供行人通过的隧洞并不宽敞，木兔兴奋的喊话在内壁上弹了好几声才渐渐消散在隧道口。
瞥见******一角时，隧道外透进的光线已变成浓厚的灰色。出口大概是离水很近的，因为大海的声音很清晰。
过了弯，隧道口光圈并不刺眼，只是均匀的灰色上似乎织着细密的线。
原来，方才听到的，是混着雨声的海浪。

这和天气预报说的不一样。

往外一步是越来越密的雨帘，退后一脚是载着失落的归途。赤苇静静地站在边界上的隧道口内，感觉有水珠凝在了睫毛上。
“趁着雨还不是很大，出去看一眼？那个平台好像离海很近。”赤苇偏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木兔，语气里除了认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好，等我把相机包一下！”木兔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掀起衣服下摆兜住。
两人一起融进了雨里。
听说走路和跑步淋到的雨一样多。反正蹬着拖鞋也跑不快，漫步在裹着海的味道的雨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平台之前好像是游船上下口，现在闲置了。”木兔眨眨眼睛，试图挤走妨碍视线的雨水。
“嗯，风景真好。”斜上方的岸边种着几棵棕榈树，叶片在风里摇着，雨点模糊了轮廓。若是晴天落日时刻，大概会化作画面一角逆光的剪影，和着染了夕阳的天边与海面，渲染点热带的风情。
深灰的海面吞没着每一滴降落的水珠，雨下的不算凶，连涟漪都消散的很快。近处推来的浪被衬的更白了些，拍到平台边缘，海水溅到脚背，比雨水更凉些。
再湿下去就要感冒了。两人退回隧道内，站在******往外看。天黑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暗得水天一色。
时候不早，有人的肚子要叫了。

5.
“京治，热水好舒服啊，你也进来洗嘛。”
回去的路上，木兔脱了上衣包着相机，背对着风向斜着走，把赤苇也挡在怀里。上了房车，赤苇就把那人的衣裤都扒拉下来，推着他进了浴帘。自己则随便擦了擦，换上干衣服先将就着。
某人当然要反抗，但赤苇用一句“我先检查下相机”把他彻底按回花洒下。

那地方太狭小，两个人肯定得挤得肉贴肉；进去了，到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

木兔飞速洗完澡出了卫生间时，赤苇正在灶台边看着锅。小型洗衣机卖力地工作着，滚筒的声音和着汤汁沸腾的冒泡声，搞得人怪鼻酸。
“啊！京治！我猜你现在挂着空档！”木兔指着赤苇下身穿着的宽松五分裤，洋洋得意道。
穿的还是他的裤子呢。
“你也好意思说我，裹了个浴巾就出来。”赤苇从木兔身边路过，在他腹肌上掐了一把，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把准备在一旁的衣物轻轻甩到木兔身上。
“你看着点锅，再煮五分钟可以关火了。”说完，赤苇头也不回地钻进浴帘里。

“这车设计得还挺好，这地方都有插孔。”坐在沙发上吃到一半，木兔实在看不下去赤苇还在滴水的头发，干脆拿来吹风机一顿伺候。
“你说什么？”赤苇停下筷子，吹风机的声音有点响。
“我说——”，木兔扯着嗓子，又觉得这样有点蠢，干脆关了吹风机，拿了块擦头巾往赤苇头上薅，“我说这车挺好，到处都有插座。”
木兔的手指顶着布料在赤苇的耳廓上游走。赤苇有点拿不住筷子了，抽走毛巾，把木兔摁回对面的座位上。
木兔坐着也不老实，挤在桌子下方的两条长腿吃着吃着就乱动。赤苇后悔穿了太宽松的裤子，给了对面那双脚钻空子的机会，用大腿夹着都不管用。
闹完了，木兔碗里的晚餐也凉了。赤苇比他先吃好，此刻正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侧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明明外面一片黑，却盯得很认真。

静下来的时候，感官都要敏感些。面前，赤苇身上散发着和自己一样热乎乎的干燥香气；耳边，雨下的比方才猛了不少，一颗颗往车上砸，敲出玻璃和金属不同质感的回应，比直通脑门的咀嚼声还响。
就连嘴里最后一口冷透了的拉面都比中午那顿香。
下雨的感觉居然能这么好。木兔看着赤苇，他的眼睛映着车里暖黄的灯光。
原来计划变的一团乱，也没那么糟。

“吃完了？”看着车窗反光的赤苇自然注意到了木兔的视线。木兔闻言点点头，随后端着两人的空碗往水池边走。

收拾完东西时间也不早了。赤苇刚掏出双肩包里的笔记本，身后就抱上来一个暖烘烘的大块头。
这人大概对自己的身量缺乏具体概念，跑过来扑上前这一下，又压到了人，又在天花板撞了自己的脑袋。
“不许工作。”木兔搂着赤苇的脖子不放。
“我要导照片。待会儿你也一起挑吧。”
“好！我想看那只狗！”

“好开心，你居然有这么喜欢我。”木兔在几张照片里滑动着反复翻看，被他圈在臂弯里的赤苇后悔发出了一起导照片的邀请。
屏幕上，是木兔的后脑勺n连拍。
“你自己看，我去刷牙。”赤苇终于挣脱，红着耳朵走向洗手池。
电动牙刷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够盖住木兔的碎碎念。
直到一段熟悉的bgm响起。

那短短的2.8秒他听了无数遍。

赤苇嘴边的牙膏沫都没来得及擦，人已经冲过去盖上了笔记本。
“我……不能看吗？”木兔还没看清那是什么。
“嗯……最好不要。”
“是我也不能知道的秘密吗？”
“那倒不是。”
“那让我也看看嘛。我，我待会儿都要过生日了诶。”
就是因为你生日才不能现在给你看啊！赤苇在内心无声呐喊，却败在了木兔仰视他的目光里。

硬着头皮被木兔拽着一起看了一百多遍，赤苇已经不再感到羞耻了。
麻了，彻底麻了。

木兔总说想要被画到宇内老师的漫画里。参考借鉴一部分特征是可以的，但总归不是木兔本人。上阶段的工作里赤苇认识了一些做动画的伙伴，就尝试着学了学怎么操作软件，挤了一小段以木兔为主人公的动画出来。
想象和现实向来差距甚远。目标是28秒，现实是2.8s；预期是精美制作，实际是形象就比火柴人高了那么一个等级。

“我真的很喜欢。”木兔把脑袋埋在赤苇肚子上蹭啊蹭。
“不会有点……劣质吗。”过生日，木兔最不缺的就是礼物。他总能收获不少球迷的真挚贺礼：写小作文画图剪辑，自然也会有人做动画。和那些成品比起来，这2.8秒真的逊色很多。
“不会。我很喜欢。”木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会不停说喜欢，“你好厉害啊，怎么什么都会。”
“我不会，我找人帮忙的。”赤苇扒拉开乱蹭的脑袋，见那人幸福地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那我，是不是不是第一个看到的？”
“你不是。”
“哦。”
“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没有第三个。”
“当然没有第三个，不给别人看。”木兔又笑开了，他真的挺好哄。
他也真的开心。木兔一把将人带进怀里拉到腿上，闭着眼就往赤苇唇上凑。
“诶等等我牙膏沫还没唔……”
“好辣！”亲完，木兔砸吧砸吧嘴。
原来旅行装的牙膏是薄荷味儿的，和家里的不一样。

6.
雨好像还在下。应该小了些，落在车身上的动静还没木兔平稳的呼吸声听上去真切。
车里黑漆漆的，天窗外也是。下雨，天上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两个大个子睡在额头床上实在是有点挤。赤苇没睡着，也不敢乱动，怕吵醒了木兔。
不过，木兔的这一天有够累的。又是开车又是打球还淋了场雨发了会儿疯，连12点都没熬到就睡着了。
攥在赤苇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他设的闹钟。
在木兔怀里悄悄往上凑了凑，赤苇贴到木兔耳边。
“生日快乐。”

7.
木兔把手臂收紧了些。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睡着连打雷都吵不醒的睡眠质量，却总能为赤苇开一个缺口。
“嗯……”迷迷糊糊的声音，木兔闭着眼睛在赤苇脸上胡乱啃了一口，“还有一百多个生日可以过呢，现在快点睡吧。”

8.
“光太郎，起床。”
……
“起床吧，光太郎。”
木兔皱着眉缓缓掀开眼皮，本以为会被天光刺了眼，却发现头顶的天窗外还是一片黑。
再看一眼。
怎么好像有点蓝了。
“外面的地很干，雨应该停了很久了。”赤苇站在额头床边，手指戳了戳木兔马上就要伸到床外的脚底板，“想不想赌有没有日出看？”
“天亮了不就是太阳升起嘛！”木兔一听来了精神，被子一掀，三两下就下了床。
“等我先刷个牙。”木兔冲进卫生间。
“不着急，今天都听寿星的。”赤苇盯着微波炉里的转盘，三明治还没转完半圈木兔就拿着刚挤了牙膏的牙刷走过来亲了他一口。
“你说的。”木兔抿了抿新鲜的薄荷味儿，“不许嫌我嘴巴不够香！”

看日出得换个地点。赤苇睡前做了功课，到达的时候天刚蒙了层光。
吸了雨水的沙子脚感还是有点不一样，木兔觉得新奇，脱了鞋跑了起来。
“你慢点，小心贝壳！”赤苇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
海滩很长，风景够远，日出在哪里看都一样。

木兔弯着腰撅着******，不知道在沙滩上找什么宝贝。
大概是在捡贝壳。等赤苇到他身边时，木兔往他手里塞了好几个。

几分钟后，赤苇明白了为什么网友会推荐在这个海岸看日出。
远处，黑影渐渐显出原型，富士山的雪顶开始染上霞光的。
晨光驱散黑夜。群山、岛屿和大海，都在渐渐苏醒。
“希望有心人来看一看此刻富士山的黎明。”*
赤苇笑着喃喃自语，回忆也总会在恰当的时刻苏醒。

太阳升起，投下的光束被海水托着，浮动着延伸到赤苇眼前，照亮了波浪，也给沙滩镀了层光。
木兔不知何时又跑开了，站在斜后方的沙上向他招手。
他银白的发顶，现在和富士山上的雪一个颜色。
“发现什么了？”赤苇走去，到近处时愣了愣，随后笑着站到了木兔的身边。
沙上写着他俩的名字。此刻，阳光拂过海滩，也照亮了这些新鲜的痕迹。
“那个爱心，我本来想用贝壳拼的。但摆出来一看，这不是从中间分开了嘛，就还是徒手画了。”木兔摊开手掌，指甲缝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沙子，掌心里躺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贝壳。
赤苇接过贝壳看了看，笑着说“我有个想法。”

9.
木兔发了个ins，文案是大自然的馈赠，配图是当天早上拍的日出。
不点开图会以为木兔成长了一岁，对人生的领悟生活的热爱更上了一个层次才发出如此感慨。但如果仔细看，就会理解为什么评论区能这么热闹。

——“好家伙，我踩点给你发生日快乐，你不回就算了一大早秀什么恩爱！（生！日！快！乐！最后说一次爱理不理！）”
——“谢谢兄弟！消息太多了还没来得及看，怎么样，景色不错吧！”
——“木兔，提不提供沙滩代写，价格好说。”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不在海边了，下次一定！”
……

日出，大海，贝壳，贝壳里躺着的戒指，沙滩，沙滩上写下的字迹。
这些都是木兔喜爱的礼物。

*出自德富芦花的《此刻富士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