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周旋》

从来没听说哪个月能有五周,钟表也不会平白无故多走一格。每月四周轮着转,脚不离地地忙五天喘一口气,要么抽一鞭子继续转,要么倒下。日子怎么转都只有一个轴心,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别人。

忙人比谁都吝啬,用他分秒似乎财产会少六个零。除了日常必须的报税人、经纪人和保镖等需要随时联络,其他人没有保持联系的必要。

一个月见两面,说多比不过日日相见的同事和亲人,说少远超大部分相识却永远不会主动联系的朋友。赤苇和木兔年轻有为,相安无事。东京距离大阪五个小时车程,来回千元路费,对于两名头脑清醒的成年人,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重复的日子转成单调的陀螺,有人不甘无趣总要做没谱的事。木兔忙归忙,私生活依旧精彩,好事全让他赶上了。按惯例,黑狼队的休息日,其他人可能会选择休息,木兔一定会出去玩。聚会之类木兔去的最多,抽身也最快,谁都留不住他,人家是喝酒办事,他是真的去喝喝酒。

木兔受邀参加黑尾的饭局,木兔不打黑尾的算盘,还替黑尾当了块可以拉赞助的招牌。黑尾表面从容,内心憔悴,他知道木兔不需要报酬,单是作为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来替他坐镇。黑尾和赞助商谈生意,木兔与其他人谈笑风生。

木兔英俊健谈,言谈举止有绅士的豪放礼节,爱笑着和人说话,俏皮话削弱了他的锐气,处处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如果因此觉得他好糊弄,他会立刻变脸,尽管不会让人难堪,但是让人再也不敢对他掉以轻心。黑尾应付完难缠的客户,推开酒杯倒茶一饮而尽,爽快地呵了口气,嗓子终于从重压中解脱迫不及待地呼吸新鲜空气,木兔有样学样,喝完嫌弃地说:“这真是不如咱喝的可乐。”

包间走得只剩他们,他们没必要继续假正经,黑尾不在木兔面前强颜欢笑,疲惫又欣慰:“可乐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想喝多少喝多少。”木兔不知疲惫,晃了晃见底的茶杯:“算了,吃——赤,”他笑到一半正要说玩笑话,突然卡住,卡在了名字上,想起来又接着说:“赤苇说当职业运动员,不能喝那么多饮料。”他不陌生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像灌完一壶茶,咽得太快,舌根后知后觉漫上苦涩。黑尾笑话木兔喝得豪爽:“茶不能喝太快,苦到了吧。”

木兔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客人走光时没有觉得空虚,名字落到地上没人回应才感到怅然。木兔挥开瞬间的失落,若无其事地拍黑尾的肩膀:“没事咱结账回家吧。”黑尾把杯底的最后一口茶喝尽:“这还用你说,我早结了。”黑尾履行擦手的习惯,熟络地问木兔:“你下周有什么安排?”木兔罕见地摇头:“没有想法。”

黑尾稀奇:“你哪个周末在家里老实待过。”木兔干笑,理直气壮又有些泄气:“自己住很无聊啊。”黑尾热心肠,体己话剥去让人感谢的分量,关心变成调侃:“成天往外面跑,没有靠谱的朋友愿意照应你?”木兔讪讪,心思勾到某个名字上,论靠谱,没人比他靠谱,学生时期还能以幼稚做借口,现在拿什么去赖着人家?赤苇做事最讲究理由。木兔憋闷,无处发泄,变成皮笑肉不笑:“有位,太久没联系,怕人家烦我了。”赤苇有自己的事要忙,偶尔从高中同学那打听到他的消息也是和工作有关,私人电话存在联系簿里,不知道开口第一句该讲什么。木兔知道他们的感情永远不会过保质期,过期还能赖不耐放的原因,不敢去拿,只能说明它不属于自己。

马路亮起一排街灯,橙黄色的光团扑朔着往前扑,盯久了容易晃花眼,木兔瞟向涌动的人流,成堆陌生的面孔把他淹没。鲜亮的橱窗一闪而过,不记住亮眼的事物,街道很容易被混淆,木兔不敢停下,快步走去附近的搭车点。

日子叠了四个月,木兔投入紧锣密鼓的训练,一切越来越新,他笃定地认为在往前跑。生活塞满训练和各种朋友,这些人各有各的归处,木兔四处转,他在圆心,其他人始终在圆周。哪怕木兔交际得再广泛,旁人始终很难接近木兔。

东京降下浓厚的夜色,傍晚和加班的人无关。赤苇三点一线,他愿为亲朋好友尽心尽力,但决不为无关的人浪费时间,加完班通常是一个人。
赤苇收到短信时正坐在沙发看小说,双腿交叠,好长时间没有挪过位置,起身时腰部发麻,合上书本,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才去取手机。屏幕解开,蓝光打亮他的眼镜,他从面无表情变为略微诧异。

论忙人的敏锐,赤苇出类拔萃,尤其是作为一名编辑,字里行间的信息都难逃法眼,但他还是看不懂——什么叫“明天”,如果是加班赤苇会量力而行,如果是寒暄赤苇会客套,木兔两者都不是,木兔不需要他。

更令赤苇费解的是,木兔发完这句话后紧接着发“手滑”“你当做没看到”,赤苇除了公事不会主动联系木兔,他们早已不需要保持随时联络。赤苇用对木兔剩余的敏锐拨通电话,嘟的响了一声很快接通,接通之后对面传来水声。木兔那边有回音,粗声地说:“啊——不好意思啊赤苇,我在冲凉,刚刚不小心手滑发出去了。”

“木兔前辈,冲凉能不能认真一点,拜托你接着冲吧。”赤苇放下悬起的心:“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木兔踩着水,立马关了淋浴器,不想错过赤苇电话包着浴巾推门而出:“没事我冲完了,你有空吗?”

赤苇放弃继续读书,陷进沙发叠起腿,指尖翻弄书本的页脚:“有。”这个电话来得巧,早半个钟晾晒衣服,晚半个钟准备睡觉,夹在偷闲的时间段正好可以聊一会。

木兔痛快地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仿佛冲个凉把游刃有余都冲走了,心情激动着,不过是一通电话,赤苇打过来,他瞬间接通,一气呵成的让他有心有灵犀的******。电话隔着一层电音,竟让他有些生疏,隔了两秒才说话:“呃就是,我那个。”木兔从来不善于掩饰,赤苇听得困惑:“木兔前辈,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木兔电话浸水,自己听不清怀疑赤苇也听不清,他手忙脚乱地找理由约见赤苇,不小心把心里话脱口而出,大声喊:“赤苇,我好想见你!”赤苇被振聋发聩的声音吓到了,连忙把手机拿远,心悸地说:“木兔前辈你该不会……”

“不会,我能活到一百三十岁。”

赤苇沉吟,木兔绝对不会没事突然找上门来,大概是遇到麻烦,解决不了又拉不下面子。木兔听电话对面一片沉默,害怕赤苇正在找托词,急忙问:“你真的没时间吗,我很想见你!”

赤苇不确定木兔有多急:“明天?”

木兔言之凿凿:“明天。”

赤苇抚摸书脊,越发难捉摸木兔的心思:“怎么这么着急,我又不会突然消失。”木兔脸和肩夹着手机,拧干手里的毛巾:“没有啦,我只是想听你的声音,你和从前一样真是太好啦。”赤苇隔了道电话,对着空气******:“是吗,能听到你健康的声音我也很开心。”

赤苇和木兔的联系时断时续,赤苇不会自负到认为木兔还依赖他,拙劣的理由不能继续沿用,新的理由又站不住脚,木兔还需要他吗?尽管没有见面的必要,赤苇还是答应:“希望我能帮上你的忙,明天见。”

“明天见哦,赤苇!”

到了约定时间,木兔打扮得干净利落。他平时有代言活动,别人替他修剪过发型和眉毛,只用稍作整理就非常英俊。赤苇与风衣作伴,保持一贯的从容风度,站在远处颀长而立,拥有一眼就能望到的出尘气质,神色淡薄,望见木兔时笑容谦逊,古典的五官配上眼镜文质翩翩。好久不见,他们遥远地认出对方,印象里多是高中的模样,被焕然一新的形象震撼,短暂生分,随即熟识。

赤苇没有问木兔想见他的目的,木兔无端泄露出密谋的气息,笑眯眯地把菜单推向赤苇:“想吃什么自己点,我已经选好了。”赤苇不客气,点完之后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拾起茶杯喝水。

电视电话里的人出现在面前是不一样的,从头发到脚跟透显本人特别的气质。木兔的形象更具体了,椅子被他衬得很娇小,热情地对赤苇笑:“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赤苇和木兔吃过不下数顿饭,熟络自然不说:“我也很高兴见到前辈。”服务员端上餐前菜,木兔一口一个,边嚼边说话:“工作以后和你出来吃饭的机会很少,也没怎么和枭谷的同学出去玩。”赤苇切着盘子里的虾:“前辈现在工作那么忙,应该把重心放在事业上。”木兔刚想反驳他工作得很认真又怀念被赤苇说教,被自己绕得晕头转向,索性只想逗赤苇开心,还没逗,自己先闷闷地笑起来:“我还真反驳不了你。”赤苇见好就收,真心地夸奖木兔:“前辈的每场比赛我都看了,表现得相当神勇。”木兔收到夸奖就开花,眼睛笑得眯起来:“是吗,我很期待你能来现场看我比赛!”

他们不需要通过客套促进气氛,光是吃饭就能侃侃而谈。木兔两眼光光,笑起来时别有气派,愉快是常有的,很少能这么痛快。赤苇向来滴水不漏,周全妥当,故意露出马脚引木兔发笑,有来有往,一拍即合,菜迅速被消灭大半。他们的胃被填满了,木兔的嘴也没有走漏风声。

周围微弱的交谈团成雾围在身边,盘子已经空了,纵使他们徒劳地搅拌,空碗也夹不起任何东西,饭桌堆堵说不出的情调,宛若气墙隔在他们中间。

赤苇肚子饱胀,心却更加空虚,他会为木兔庆祝今天、明天,没有赤苇的每一天。赤苇必须承认感情会随着时间淡去,他和木兔要前往两个方向,哪怕木兔现在身边没有人,那个位子也不是留给他的。他们之间没有必须要维持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绝联系。恍然,赤苇并不是自愿装糊涂蛋,只是怕太聪明,立刻看穿木兔,看到一些令他伤心的真相。

今天的饭,以后还会有吗?赤苇宁愿找个借口搪塞,再也不见木兔,也不怕等木兔说出来。最后一顿饭,吃得高兴是可惜的事,吃得伤心是值得庆幸的事。赤苇想说什么,最终咽下去,他确实周全妥当,藏起来的心思没向任何人泄露过。

木兔敏锐地察觉赤苇要离开,一起离开的还有熟悉的感觉,赤苇的椅子挪动,木兔立刻伸手拦住:“你要去哪?”赤苇被木兔攥住,困惑地展开掌心的纸巾:“木兔前辈,我去洗手间。”

“我陪你去。”

赤苇觉得木兔有一瞬孩子气,自嘲又痛快道:“几步路的距离,前辈觉得我会走丢吗?麻烦你在座位替我们看好东西吧。”木兔坐在原位等待赤苇,赤苇回来以后清醒了,恢复平淡的自持。

木兔来不及忍耐,他不想看椅子空掉,匆促地叫“赤苇”,赤苇谨慎有礼,缓缓转动碗里的汤勺,笑容礼貌又客气:“怎么了,前辈要和我说说最近的烦恼吗?”

木兔乱了马脚,赤苇每一次冷漠的脸都出现在眼前,它们重合起来,从前看不懂的都有了模糊的解释,那不是讨厌。木兔默然,踢了踢脚跟,手停在碗口弹勺柄让它转了一圈,忽然觉得自己做了坏人。木兔的脸寂寞了一会,有些黯败,想要挽回,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自挫锐气:“遇到了点麻烦,可以帮我吗?”

赤苇本来坐得想离开,又有了多坐一会的理由,身体都放松了,因为要走,阔绰得很,温柔地倾听木兔的烦恼:“可以啊。”问也不问是什么事,爽快答应了。

木兔抓住机会,侥幸地松了口气,神色变得凝重,罕见地正经:“我们不能随便叫外卖,练得太晚食堂关门,等我回家已经饿扁了,每天都吃不饱饭,瘦了七八斤,公斤。”他故作轻松地打马虎眼:“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煮点东西也过得去。”

“木兔前辈学过做饭吗?”赤苇将信将疑地看向木兔。

“没有,看家里人做有印象。”木兔悻悻地笑:“我本来是想问你有什么方便又好吃的速食推荐,没有也没关系,如果你愿意……教我或给我做一顿就好了。”

赤苇怀疑这人并不是饿肚子的原因,只是撒娇心作祟,成年了不好理直气壮地表达,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半推半就地答应他,迟早要从吃饭吃到别的东西里去,木兔胃口大得很。可木兔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瘦的七八斤又不在他身上。

木兔是撒娇惯犯,眼巴巴地扮可怜相,仿佛真的缺了这一顿就能饿死似的,他哪愁吃饭?请他吃饭的人多了去。赤苇放下交叠的双腿,换个次序叠起来,从容不迫地交指合掌,垫起下巴,露出木兔从未见过的神色,温柔又狎昵,仿佛在逗弄他:“我做给你吃啊,只不过每月最多两个周末有空,可以吗?”明知道木兔不安好心,不缺这顿饭,却要花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赤苇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图个开心吧。

木兔爽朗地笑,结了账,他看上眼的不过是赤苇,弄假成真,仿佛真的获得从饥饿解脱的******。

中间隔了一个月,赤苇和木兔各忙各的,对他们来说吃饭只不过是幌子,谁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赤苇本来只需要尽表面功夫,他还是向宫治请教了两手,厨艺精进不少。木兔的家很少住,特意在赤苇来之前做过打扫,左右不过一顿饭,其它功夫都做全了。

木兔公寓的设施很新,就是太空,收拾过后更有乏味的整洁,家具是买来摆的,不是使用的,毕竟他需要有人陪,死物是陪不了他的。木兔打扮利索,故意穿一身正装,衬衫扣齐了扣子,天气热,坚持不住,西装穿出自在的味道,袖子卷到胳膊以上,正经没做全就成了风流,像进公司打完卡就下班浑水摸鱼的员工。木兔弯腰替赤苇找拖鞋:“进来吧,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行。”可惜他对自己家也不熟悉,大块头在玄关处一转,呵噔碰到后面的柜子,手臂扶着架子,才没让上面的东西摔下来,等头抬起来,赤苇已经进门了,拎着饭盒放柜面上,径自找到拖鞋:“前辈当心一点,我就穿这双鞋了。”赤苇看了一周:“家里好整洁。”

木兔把饭盒放进冰箱:“我家没怎么打扫,平时随便搞搞。”木兔投身厨房搜罗吃的:“麻烦赤苇抽空送饭过来。”赤苇坐进沙发瞄了眼木兔的家:“没事,我的爱好是做饭。”家装还是新的,茶几也没什么能阅读的杂志,像干净的旅店。桌面摆了两杯水,散发着热气。

木兔到底是运动员,家里没有膨化食品,洗了两盘水果,端出牛奶和巧克力,车厘子和葡萄的色泽都很好,木兔大方地把它们推到赤苇面前,面露一些难色:“要不是你来,家里都没什么吃的。”新鲜的牛骨和牛排提前一晚被木兔送到队友家,现在的冰箱真就一副粮仓空空的景况。赤苇捻起脆葡萄送进嘴里:“我做的饭也不好吃,前辈将就着吧。”

木兔看向赤苇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今天来多久呢?”

“坐坐就走。”赤苇来得快,走得也快,没有理由停留,******仿佛铁板煎烤的培根,越坐越热,暗地的快乐抓着他,提醒他一切都是虚幻而不可沉溺的。木兔捞起沙发枕抱在怀里:“周末要加班吗?不加班留下来吃晚饭吧。”赤苇摇头:“今天休息,不打扰前辈了,前辈周末不出去玩吗?”木兔搂紧枕头:“我队友没空耶,那……一起去超市买点你的东西,下次你来了正好可以用。”赤苇困惑地抬起头:“我的?”木兔点点头:“赤苇的。”

“不用了,我不会常来的。”赤苇坐立难安,来送一趟饭够了,要是在这留下东西不好抽身。木兔拖长尾音:“啊——赤苇不愿意多陪我一会吗,我为税金苦恼了好久,还想请教你呢,为了答谢,让我请你吃饭吧。”赤苇的******坐得更烫了,单是做饭不够,还要替你算账,你不知道自己的可恶吗。木兔把热牛奶推到赤苇面前,恳切道:“一起去逛超市,然后吃饭,好吗?”赤苇瞟向递到面前的牛奶,拿起来喝了一口,双腿交叠,交掌握在膝盖上:“前辈把账单给我,让我看看有多少账要算吧。”

说话的声音一停木兔就觉得热,领口勒着他的脖子,衬布贴着皮肤,既要装成熟又受着成熟的苦,仿佛把人塞进大小合适的盒子里,言行举止都受到拘束。木兔塌进沙发,尽可能地让西装裤腿变短。赤苇端起杯子吁了口气,眼镜迅速生上一层雾,快速消散,绿幽幽的眼睛半开,正是看不清楚才吸引人去看,像掀开宝盒的缝隙引人偷窥。他天生适合素净的高领内衬,衬得长相更加干净典雅。木兔高兴地起身,转去房间拿公文:“账下次来了再算,我们先去买东西,想吃什么你定。”

木兔和赤苇去超市转了一圈,往车后备箱塞了一堆东西,木兔提议买点赤苇喜欢的,赤苇想起两本小说,他们绕路去书店,店内灯光昏黄,氤氲咖啡的香气。店里的客人多是学生,穿着中学的制服,木兔和赤苇高出他们一大头,穿行宽敞高大的木制书架,赤苇略过木兔,上下扫掠书架的标签,抽出一本随意翻看,侧脸落下淡黄色的光线,眼镜描了一层黯淡的银边,修长的手指在顶灯的照耀下发光。赤苇低头,木兔也跟着低头,木兔和书店的气氛格格不入,领略不了书丛的快乐,但他看着赤苇,享受着看赤苇的快乐。

最后吃完晚饭,他们把东西放上车闲逛。街上行人纷杂,木兔和赤苇穿过密集的人流去到奚落的路灯边,狂妄大作的夜风把四周树叶舞得扑簌作响,幽幽的灯光水母似的从平滑的地板浮上来,扩散粼粼光波,木兔解开纽扣,领带被吹到衣领后面,张开手臂扶着栏杆转圈往前走,赤苇顶着狂风跟在他背后:“回家吗?”木兔张开手挥舞:“风好大,你说什么?”赤苇跟着他:“我说,我们回家吗?”木兔背对浮起来的月亮:“还想和你逛逛。”

赤苇追着木兔:“很晚了。”木兔的声音化在风里,亮堂堂的眼睛注视着赤苇,笑起来时眯成一条缝:“我也去东京找你好不好?”缭乱的风刮动赤苇的衣领,一阵又一阵,吹得他后颈发凉,仿佛从后面落下极轻的吻。某股力量推动着赤苇向木兔走去:“我和父母住在一起,前辈来了没地方招待。”

木兔生起离别的失落,手掌夹着脑袋苦思:“嗯——时间过得好快!”赤苇捋平衣领,带着隐然的笑意:“明天还要上班,不能玩了。”木兔看着赤苇被吹起来的衣服:“你冷吗?”赤苇摇头:“不冷。”间隔的路灯照得他们时明时暗,木兔奔向赤苇,眼睛发亮,笑容明媚:“快回家吧,下次再来,别让秋老虎来吃了我们。”赤苇无奈地笑:“前辈,这个季节是不会有秋老虎出来的。”木兔跟在赤苇身边踩着影子:“那是什么时候,它们听你的话吗?”

买回去的东西,他们共同整理,冰箱重新塞满吃的,厨房摆放崭新的玻璃杯,浴室置备了新的洗漱用品,一切打理妥当,唯有买的书被忘在了木兔家里。木兔冠冕堂皇地定好下次见面的日期,享受着卑鄙******的快乐。

黑尾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木兔的消息,木兔既不约他出去玩,也没有向他打探有趣的事情,黑尾出于热忱给木兔打电话,木兔回他周末想待在家里。

赤苇几乎每个月会去木兔家两次,决不过夜,吃完晚饭回家。木兔给了赤苇钥匙,要是来得早,可以直接进他家门,这把钥匙,赤苇说等木兔不再需要他打理税务时会还回去。

又到周末,木兔经历完激烈的练习赛,醒来的时间比往常稍微晚了一点,等他出房门,赤苇正坐在茶几边看书,桌上摆了牛奶,赤苇抬眼看了眼木兔:“前辈起来了?”木兔穿着黑色的背心,宽阔的领口敞开,结实的肌肉撑起布料。木兔打开冰箱取了两罐苏打水,用胳膊顶回柜门走到赤苇身边打呵欠:“来得好早,打完比赛可以终于好好放松,我们去看电影吧。”赤苇合上书本:“好,早上别喝冷的。”木兔用罐子冰脸:“不是,我在给自己降温啦。”

木兔进浴室漱口,嘴里含着白沫,凑着镜子观察自己,突然走出来,靠着门框边刷牙边对赤苇说:“吃唔苇,我想买耶嗯场。”赤苇躺在沙发看书,瞟向木兔,白沫子沿着木兔的下巴即将掉落:“请前辈认真刷牙,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木兔朝洗手盆吐水,迅速洗漱完对赤苇说:“我们买夜场票吧,我还没试过包场呢。”赤苇不置可否地笑:“可以啊,如果前辈不介意烂片。”

赤苇和木兔从电影院走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街头飘荡着森冷的寒意,木兔抱紧胳膊,回想影院里的片子:“哇唔,那是鬼片吗,也太假了吧。”赤苇笑着跟在木兔身边:“是前辈硬要选那部片子的啊,害怕了吗?”木兔当然不害怕,双手******兜里畅快地享受夜里的萧瑟,街上零丁几个行人和他们一样从电影院出来,木兔路过亮着灯的轿车,拉着赤苇挤进人形道:“拍得真不咋地,但是下次还想来看!你的手好冰。”赤苇抽出手插回自己兜里:“刚刚握了冰矿泉水。”

这个点电车已经停了,开车回家也不方便。公寓挂着一片黑黢黢的方窗。

木兔邀请赤苇在家里过夜:“你在我家睡吧,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我不会抢你被子的。”赤苇跟着木兔走到家门口,东京去往大阪的日程没有法定,是赤苇一个人的节日,热闹时特别热闹,分开后很冷寂。赤苇要是想回家自然有办法,可是他贪恋和木兔共处的时光。赤苇逃避离别时的冷寂:“好像也只能这样,那我打扰前辈了。”

赤苇是第一次用木兔家的洗漱品,用完之后身体留着和木兔相同的味道,像从木兔身上沾到的肌肤相亲后剩余的气息。木兔玩了整天,吃了不少东西,心满意足,关上灯以后裹着被子很快睡着了。赤苇也玩得尽兴,身体十分疲惫,犯着困,却不好入睡,床有两个人的暖,被子另一端传来木兔均匀的呼吸,赤苇听了会才睡着。

木兔早晨醒来,刚醒的时候脑子是混乱的,记忆都停留在往常,瞥到赤苇的睡颜,安静,乖巧。木兔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起初觉得是梦,到处都真实得可怕,他掀起被子,幸好什么也没干。不过什么也没发生不是正常的吗?何必惊慌得和偷情一样。木兔松了一口气,发现赤苇正看着自己,赤苇趴进枕头里,头发散乱地揪成结,睡眼惺忪,缓了一会才聚焦,盯着木兔时不自觉笑。赤苇刚睡醒时最不精明,浑身都是破绽,连笑也没遮掩,木兔撑着床,扯起一大半被子,目光集中在这张素净的脸,动人的笑。

木兔既不能快从床上起来,也不能逃脱赤苇,他牢牢地坐在床铺,蒙上被子倒下去。赤苇清醒了,问木兔:“前辈还要睡?”木兔闷在被子里:“不睡。”赤苇贪恋床铺的温暖,床铺的味道,罪恶地霸占这些不属于他的快乐,问木兔:“账本呢,我去帮你算税金吧。”木兔想着账本,赤苇替他算的账本,他要还的人情,数也数不清。

赤苇听被子里没声,叫木兔的名字,木兔的声音从被子里钻出来:“你嫌我麻烦吗?”赤苇看着天花板,骨头散着,零件似的躺在床上,肉也软塌,奔波的疲劳不容忽视,藏着心事:“不麻烦……”赤苇默然:“我很快乐。”

木兔探出被子,缓缓道:“我也很快乐。”

木兔不想局限于当前的快乐了,脑袋里的账乱轰轰地纠成一团。木兔问:“以后还来吗?我很麻烦的。”

赤苇看了看表:“前辈不是没饭吃吗,再麻烦也会来的。”

钥匙装在赤苇的兜里共同上车,一趟饭送来,一程车回去,兜兜转转的是万里挑一心甘情愿。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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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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