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课堂

课间休息的时候张泽禹看了眼手机。群聊里消息爆炸,他往上翻了几条,发现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机场釜山行。

 

穆祉丞是8G少年,什么东西都往群里扔,张泽禹在“张极机场yyds”和“张极快跑”之间来回切换,冲浪体验极其糟糕。视频里张极正冲人嚷嚷,他想不起来对方上次这么生气是什么时候。张极发脾气总是半真半假,一百分的龇牙咧嘴里八十分都是装的。但是这次大概真生气了。他退出群聊,看到张极的头像旁边躺着一个冷酷的红1。

 

“我要吃盐水鹅。”发信人没头没尾地下达指令。

 

 

张极上一次敲诈他是一公考核之后。张泽禹独中两元,宣布结果的时候张极像一台兢兢业业的鼓掌机器。他们坐在一起,但没有一个舞台在一起。张泽禹来不及和他讲话就被抓去单采,就像他们来不及想为什么,身边就已经换人。

 

再见面的时候张极脸上已经看不出难过。回宿舍的路上张极威逼利诱,让他请客。

“我洗完澡出来要是没见到蟹黄包呢,你人就没了。”张极扔下一句狠话,霸占了浴室。

 

其他人回来的时候张极已经吃得热火朝天。

 

“好兄弟,有没有我们的?”左航问。

 

都叫了好兄弟,想必是有的。张泽禹指了指墙角的保温袋,几个饿汉一拥而上。

张极停下筷子,抬头瞪他。张泽禹大呼冤枉。

 

我能怎么办,我寻思着也不能只给你一个人买。

 

张泽禹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没一会儿收到回信: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张泽禹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概因为吃独食不对,只请张极吃独食更不对,因为张极自己就喜欢请客,现在不让他投喂别人,根本不讲道理。

 

你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张泽禹话到嘴边,看了看张极的表情,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被掐着脖子绕场一周。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他摸了摸张极的胳膊,又给他夹了一个。

 

张极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他们还是两个小矮子的时候,每天都很快乐。长大以后,张极成了一场随机课堂小测,他自认为比别人通晓更多标准答案,结果还是做不对张极的题。

 

他们开始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冷战。

 

 

这场友谊的滑铁卢来得莫名其妙。张极一脚踏进了朱志鑫和苏新皓的世界,另外一只脚留给了左航。为了融入集体他们各自都做了很多努力,没想到成果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他们真的疏远起来,原来很容易。

 

就因为一笼蟹黄包吗?他想扒开张极的脑壳往里看看。

 

青春期的男生,没有什么是一场世纪之战解决不了的。课间的时候张泽禹故意踢倒了张极的水壶。壶盖没拧紧,热水流出来打湿了一小块地毯和张极鞋上的橘黄色绒毛。张极刚想发作,看到是张泽禹,又忍住了。他把水壶扶起来,拿餐巾纸在鞋上随便擦了擦,起身的时候已经面色如常。

想象中的世纪之战没有打响。他的反应过于通情达理,让张泽禹无所适从,只能补上一句不好意思。

 

没关系。张极头也不抬,好像此刻他的人生大事就是把歌词纸叠成一个小方块再摊开。

 

只有张泽禹知道,张极开始讲道理的时候才最不讲道理。他盯着那张饱受摧残的纸,感觉自己和它一样变得皱皱巴巴。

 

 

友谊的小船翻了,生活还得继续。他们照常上学、训练,前所未有地和平。只是一些心照不宣的亲近消失得无声无息。时间一长,张泽禹也觉得没劲。除了没劲大概还有点失落,但他毕竟是个努力长牙的东北小伙,再失落也要面子。

 

张极和朱志鑫在休息室里为了谁腿更长******辩论。张极的脑子和嘴永远搭不上线,一着急就重复我我我。他们还是连体婴的时候,张极话讲不下去就扭头找他。张泽禹总能给他接上。

 

“你裤腰都提到脖子了!“朱志鑫喊。他一对上张极脑子就超常灵光,rapper的优势尽数体现,没一会儿就把张极的散装汉语逼了出来。

 

朱志鑫一个字都听不懂,捂着肚子狂笑。张极朝这边看过来,求助一般。张泽禹捧着作业半天也没写出一道题,但他没有抬头。

 

朱志鑫还在持续输出。张极呆呆地站在那,好像走神了。

 

“算了,说不下去了,“他忽然朝朱志鑫摆手,“你长就你长吧。”

 

“本来就是我长。”朱志鑫嘻嘻哈哈地勾上他的肩,两个人推搡着出去了。休息室里重归宁静。

 

张泽禹突然觉得刚才的较劲一点意思也没有。如果张极脑子有毛病,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二公结束以后,朱志鑫带他们去光环录vlog,三个人强行挤在射击游戏的小车里。

 

张极抱着膝盖缩在后面,像一朵蘑菇。他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时候,看上去就真的只有一团。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张极在摇摇晃晃的小车里开心地欢呼起来。

 

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个一起去了以前路演的江边。五月的嘉陵江畔,夜色温柔。他们站在桥上,望着黑暗中缓缓流动的江水,各自想起自己的家。

 

张极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捻着上面的线头。他朝张泽禹看过来,不说话也不松手。语言的艺术千变万化,但眼睛不会骗人。

 

直到这一刻张泽禹才意识到,无论张极站在谁的身边,怎么回答那些问卷,他们之间有一些东西永远无法被人替代。张极需要他的粉红豹,需要他只送给自己一个人粉红豹,也需要他。

 

张极其实很好哄。张泽禹自诩智商高一点,结果也是固执的傻子,平白错过了很多时机。

 

“下次我们肯定能一起唱歌,”他转过头找到张极的眼睛,“我保证。”

 

“哎呀,又是下次一定。”张极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我保证。”张泽禹重复。

 

张极愣住,低头观察他的表情,有一点审视意味。张泽禹一脸坦然。他们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有过路的江风悄悄拂过,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张极拨了拨刘海,比了一个ok。

 

 

假期过后,他们的关系还是不咸不淡。在他觉得他们两个是不是就这样了的时候,张极的脑疾又单方面痊愈了。

 

拍cover那天大家都打扮得人模狗样。张极很热心地凑过来,要给他戴戒指。他们太久没打闹,久到张泽禹的头脑风暴在张极忽远忽近的日子里已经把友情解析出八百种其他答案,每一种都很危险。

 

他把戒指接过来捏在手上。

 

“戴不进去,”他对张极说,“要戴也是我给你戴。”

 

张极没说话,挑了挑眉毛。张泽禹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话有点歧义。

 

“你一会儿再给我大拇指撅折了。”他补充。

 

张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张泽禹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张极想和好还是想打他。最后张极只是嫌弃地撇了撇嘴。

 

“憨憨。”他说。

 

他们为期一个月的冷战就这么结束了。当天晚上张极理直气壮地霸占了他的床,分享啵啵的新视频。张泽禹盯着他从小到大都圆鼓鼓的脸颊肉,很想上去掐一把。可张极提前识破了他的意图,马上滚到一边傻笑起来。张极的智商总是爆发得不合时宜。

 

长得好看的人是不是有特权?

 

他看着对方傻乎乎的括弧笑,感到有些无奈。看来张极在他这里是有的。张泽禹叹了口气。

 

“总叹气容易黑。”张极说。

 

 

长沙小分队在一片兵荒马乱里回到重庆。工作人员把所有人叫来开小会,说来说去还是一些老生常谈。张极脸色不好,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们刚刚在会议室门口打了个照面,张极看了他一眼,没等他开口,就移开视线。总的来说张极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是缺乏耐心。他的目光停在你身上,你不及时接住,他就立马收走。有时候张泽禹觉得张极只对他一个人这么严苛。典型的杀熟。

 

但是张极还愿意杀熟。

 

张泽禹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那个和他抱着娃娃一起哭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一颗不会说话的盆栽,害羞的时候发疯,难过的时候沉默。只剩一点残存的无理取闹保留在他们之间,纪念一些消耗殆尽的纯真。他想起那些他们在机场互相等待的日子,张极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朝他挥手,一蹦一跳地扑过来,和他抱在一起。张泽禹想自己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等他,等着张极从拥挤的人潮里钻出来,跑向他。等待盆栽开口说话。

 

他的盆栽。

 

 

张极一回宿舍就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又冲进淋浴间一通鼓捣,再出来已经变回一枚湿漉漉的帅哥。

 

“我的鹅呢?”帅哥劈头盖脸地问。

 

张泽禹从书包里掏出外卖盒,揭开盖子接受张极检阅,空气里顿时一股鹅味。张泽禹吸了吸鼻子,预感今晚做梦都会梦见被盐水鹅的鬼魂啄******。

 

“要不要给其他人来点儿?”张极刚要动筷子,想到什么又顿住。

 

张泽禹没忍住笑了出来。“我给他们点了火锅,”他看着张极直笑,“吃你的吧。专门给你点的,没人跟你抢。”

 

张极受不了这种肉麻,放下筷子就要打他,被他一把按住。张泽禹个子不高,手劲挺大,张极横竖也不是真想打,挣扎了两下就算了。张泽禹就这样攥着他的手腕,像在拉手,又像当街抓小偷。张极由他拉着,用左手吃起来。

 

“长沙的东西也挺好吃的。”张极点评,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下次一起去?”

 

他侧过头,一副询问的神色,尾音里语气温柔。

 

他们好像一直在做关于未来的约定,最终实现的寥寥无几,也没有像张极说的那样,再随时随地一起去唱歌。但破损的纽带在慢慢愈合,不会说话的盆栽也会伸出枝条。

 

张泽禹点点头。手掌从张极柔软的皮肤上划过,终于停在他的手心。

 

握住的手不再需要标准答案。

 

他们被窥视,被围追堵截,被关进笼子评头论足,劈成两半。一半永远留在昨天纯稚天真的影像里,难以******。而另一半,让他们找到彼此,共赴这场人间课堂,在得而复失与失而复得之间,将七零八落的语言碎片重新接枝,一起等待重庆晦暗的风雨,把他们卷入下一个并肩而立的夏天。

 

 

END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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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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