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高落幕後經過了半年多,梟谷排球隊的成員們以及兩位球經又再度相聚。
這裡沒有像東京市中心那般高樓林立,而是充滿著歐式風情的建築物。放眼望去還可看到一片花海當中矗立著幾座,在世界地理相關書籍中才會見到的荷蘭式風車。
「哇⋯⋯好像真的出國了一樣⋯⋯。」走在紅磚舖成的道路上,看著周邊的風景,木葉不禁感嘆。
「真想在這裡住幾天耶!風景好好喔!」球經之一的雀田也深受美景吸引。
「可以啊,園區內就有飯店,住得起的話。」鷲尾半開玩笑地說著。
──這裡是位在九州長崎縣佐世保市,以異國風情為最大賣點的知名遊樂園「豪斯登堡」。
梟谷排球隊的三年級們想要在大家各奔東西前和在校的學弟們一起留下美好的夏日回憶,於是興高采烈地討論起旅遊地點。「想去遊樂園!」不知道是誰高聲一呼,讓主題直接變成要去哪個遊樂園玩。東京隔壁那個太近了,而且小時候已經去過好幾次;大阪那個之前學校辦的畢業旅行其中一天也去過了⋯⋯。正苦惱著還有哪裡時,剛好路過的自家舉球員兼在校生被學長姐逮到,「不說出個好的提案不准走喔」被這樣威脅了。還好以冷靜出名的赤葦同學花不到十秒鐘就解決了問題:「九州的豪斯登堡如何?」
「「「喔──!」」」真不愧是赤葦,彷彿能從學長姐發亮的表情中讀出這句話。
「哇是恐龍耶!好酷──!」順著路標指引終於進入園區,首先就發現路旁草叢中有隻看似兇猛的暴龍。木兔興奮地像低年級小朋友一樣跑到暴龍前方,而暴龍感應到有人經過,便伸出身體,同時從草叢中播放暴龍的叫聲。看到龐大的暴龍朝自己靠近,木兔嚇了一跳,向後退後半步、僵直了身體不敢亂動,而暴龍此時身體已經伸到極限,接著從鼻孔噴出水霧灑了木兔滿臉。
目睹整個過程的其他人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
繼續往園區內部走,他們參觀了巧克力伯爵館,在裡頭一邊聞著可可散發出來的香氣,一邊聽工作人員解說,同時也試吃到不同口味的巧克力。再順著動線前進,他們進入「錯覺藝術館」──在2D的平面上利用人類的視覺錯覺原理畫出3D立體圖像。
「快看!我在幫河馬刷牙!」兩隻河馬從牆上用紅磚砌成的窗戶探頭進來,其中一隻的大嘴裡頭有一把牙刷,木兔把手放在握柄的地方假裝握住了牙刷,因為光影的關係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在幫野生的河馬刷牙一樣。
「我的帽子要被羊駝咬走啦──!」另一邊牆上有一隻羊駝看似從外面走進玄關,從敞開的藍色大門中伸長脖子想要叼走帽子。小見在帽子下半蹲,手放在帽沿處假裝在跟羊駝搶帽子。
一行人待在藝術館裡拍下許多稀奇古怪的照片,等到離開時太陽已經高掛天頂。
玩了一整個早上肚子已經餓得抗議了,於是他們選擇在附近的戶外美式漢堡店解決午餐。一行人坐在搭著陽傘的座位裡,一邊看著旁邊的運河上偶爾會有華麗的觀光船駛過,一邊愜意地享用漢堡套餐。
吃完午餐,大家七嘴八舌地指著園區地圖討論接下來要去哪一區的時候⋯⋯。
「喔喔!那裡好多人在排隊耶!感覺很好玩!」
「等等,木兔學長!」
本來想阻止橫衝直撞的木兔,但興奮的木兔早已跟大家拉開一段距離,赤葦只好先跟上去,兩個人走至少比落單好。
「喂!你們要去哪?別亂⋯⋯」木葉原本想出聲叫住脫隊的木兔以及追上去的赤葦,卻被一旁的小見拉住。
「有赤葦跟著,不會有事的啦!等等再用電話聯絡就好。」
這擺明就是嫌木兔太麻煩所以丟給學弟顧吧!木葉被說服的同時又有點想吐槽。
雖然隊伍很長,但前進的速度不算太慢,木兔興奮地排在隊伍中,後面則是因擔心而跟上來的赤葦。
「木兔學長,你這樣亂跑大家會擔心的。」
「等等用手機聯絡就可以了!重點是這邊排好長啊!不趕快來可能就玩不到了!」
「⋯⋯。」木兔在極為偶爾的的情況下才能夠讓赤葦無言以對。對呀!還有手機,赤葦掀開手機輸入簡短的文字以及簡訊收件人之後按下送出。
「不過木兔學長知道這邊排的是什麼嗎?」
「嗯⋯⋯不知道!」我想也是。赤葦從斜背包裡拿出入園時擺放在剪票口旁架子上的導覽手冊。剛剛直接跑過來排隊,沒看見身旁這棟建築物正門寫的名稱,赤葦只能對照周邊比較明顯的目標或設施來確認。
「監禁病棟⋯⋯?」赤葦知道他們剛剛是在互動區的美式漢堡店吃午餐,然後木兔被人潮吸引過了一座橋,所以他們現在是位在對面的驚悚區。
「赤葦找到我們現在的位置了嗎?」
「是的,好像是一個叫做『監禁(kan-kin)病棟』的設施?」
「換金(kan-kin)病棟?是住院能換錢嗎?」
「⋯⋯不是的木兔學長。是把人關起來的那個監禁,看介紹是剛開放不久的新設施,好像是類似鬼屋那類的⋯⋯。」
「原來是新的啊!難怪排了這麼多人!不過好像一次可以進去很多人耶!每次都能往前一大段!」木兔剛說完,隊伍又前進了好一段距離,看來下一梯次應該可以輪到他們。
跟一臉興奮的木兔比起來,赤葦顯得有些不安。平常的他不太主動接觸鬼片、驚悚片或是參加試膽大會之類的活動,他不確定自己可以承受到什麼程度。不過身旁有個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要是真的害怕的話看著他應該就行了吧?赤葦安慰著自己。
經過工作人員引導,木兔和赤葦終於進到建築物裡,跟著前面的人爬上樓梯來到二樓的「候診室」,陰暗微弱的燈光、加上斑駁的牆面,為整個空間增添一分詭譎。兩人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坐在其中一條長椅上,等其他一起遊玩的人也都坐好之後,燈光暗了下來,前方從天花板懸掛下來的電視螢幕開始播放影片,是關於這個病棟的故事⋯⋯。
大約五分鐘後,影片播畢,工作人員指示每組客人依序輪流進入病棟內部。剛才的影片並沒有想像中恐怖,赤葦稍稍鬆一口氣。前一組客人入場後大約經過一分鐘,終於輪到木兔與赤葦,木兔不改一開始高昂的情緒,大步向前,一點都看不出有任何害怕的感覺;赤葦相較之下比較謹慎一些,他擔心會被什麼突然衝出來的東西嚇到。
病棟內只有一條路,似乎還稍微聽得見前方有上一組客人的微弱的交談聲。首先他們經過一間手術室,手術室內只有一張病床,但床上是大片的深褐色血跡,一旁放置手術刀等用具的盤子上也佔有部分血跡,像是被噴濺到一般。而泛白的日光燈一閃一閃地,讓整個畫面看起來有點詭異。
繼續向前來到病房,不像剛剛是站在走廊上往手術室裡面看,這次則是必須進入病房內。左右兩邊各有一排病床,他們走在中間的走道上,最前面的兩張床並沒有拉上簾子,床上也非常乾淨整齊,第二排左邊一樣是空病床,右邊則是拉上了簾子,代表這張床有「人」⋯⋯,赤葦有些不安,他右手握緊拳頭,心想要是等等這張床突然衝出什麼「人」的話,他就能一拳往那人身上招呼。但直到經過了那張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下一排則是左邊拉上了簾子,右邊是空床。但左邊的簾子似乎只拉了一半?出於人類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在快要經過的時候赤葦自然地向左後方瞥了一眼,在零點零幾秒之間他看到床上坐著一個漆黑的人型,而且頭是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像是在「目送」每位客人。赤葦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一下子而已為什麼能看得如此鉅細靡遺,而且病床上的「人」根本一動也不動,內心的恐懼以及不適感卻逐漸侵蝕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
赤葦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前方學長的左手腕。
「⋯⋯?」本來一直吵吵鬧鬧、說著好酷好逼真從沒停過的木兔,感覺到自己左手腕被緊緊抓住之後,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並疑惑地回頭,才發現跟在身後的學弟微低著頭,雙眼比平時要稍微睜大一些,死死盯著前方的地面。
「赤葦?你還好嗎?」
「⋯⋯是的,木兔學長,我沒事。」赤葦如反射動作般的回應讓木兔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是選擇相信赤葦說的。
「沒事就好,那我們繼續往前囉!」任由赤葦抓著自己,木兔的視線又回到前方。
走在前方的木兔情緒依舊高昂,經過一間像是實驗室的地方也只覺得新奇,「哇!這一罐一罐的裝著好奇怪的東西喔!」
但木兔的聲音此刻像蒙上一層霧一般有些遙遠又模糊,難以傳進赤葦的耳裡。赤葦現在聽到的只有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聲。再一下、再一下子就結束了,他不停地安撫自己因受到衝擊而幾乎要失控的情緒。
經過實驗室之後,空氣中的氣味有些微改變,似乎感覺到有一部分是從外面流進來的空氣,這對赤葦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不過這最後的一段路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好走,原本能兩人並肩行走的走廊,因為右側放置一排長桌,佔據了一半的寬度。而長桌上則擺了許多內臟⋯⋯的模型。
「這也太逼真了吧!」在微弱的光線下,內臟的表面十分光滑,大膽的木兔湊近那些內臟仔細觀察、還稍微聞了聞。看著木兔對「內臟」展現好奇心,赤葦只感受到他的胃酸正不停地翻攪著,就像活火山一樣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嗯⋯⋯沒什麼味道!」木兔得出結論之後就不再留戀「內臟們」,朝著前方走去。撥開垂在眼前的黑色布幕後,看到工作人員們笑著給予兩人紀念品,才發現這場驚悚旅程已經來到終點。
離開建築物後,又彷彿回到了歐洲小鎮上。原本還高掛天空的太陽,現在也開始西沉,湛藍的天空染上一抹橘紅。
「我們去那裡坐一下吧!」木兔指著路旁的一條長椅,回頭詢問赤葦,但赤葦似乎還沒從剛才恐懼的情緒中走出來,沒有回應。於是木兔只好拉著赤葦坐到長椅上,他盯著依舊被緊緊抓住的左手腕,不發一語。
過了一陣子,赤葦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下來,胃裡的不適感也慢慢消失,回想起剛剛的表現,他對自己有些失望。
「不好意思,木兔學長。剛才失態了。」
「嗯?你說哪個部份?」
「剛剛好像有點太過緊張,一直沒能回應學長⋯⋯」
「你說的是『這個』嗎?」木兔說完後眼神轉移到兩人相連的手。順著木兔的視線看過去,赤葦才發現自己一直無意識地抓著木兔,他像觸電般趕緊鬆開右手並打算抽離,但木兔的左手如同解開束縛的猛禽,更早一步抓住赤葦想要逃離的右手。
「⋯⋯。」坐在長椅上的木兔和赤葦,各自的左手及右手此時不是自然垂下而是懸在空中,赤葦看著木兔抓著自己的方式,與其說是用抓的,不如說是牽著比較確切。
「⋯⋯木兔學長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赤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當然知道,赤葦要是想的話,一輩子都可以牽著喔!」
這是完全沒搞清楚狀況吧?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知道一輩子的意思嗎?赤葦的臉紅得幾乎要和傍晚的彩霞融為一體。帶著混亂的思緒抬起眼看了看面前的學長,卻發現對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似乎在表示他並不是開玩笑。
天色由橙紅漸變成靛紫,已經可以看見幾顆明亮的星星閃爍。赤葦任由木兔牽著走在豪斯登堡的歐風街道上,剛才幾度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未果,反而被抓得更緊,最終只能放棄抵抗。雖然赤葦一直以來都注視著他心目中的那位球星,但有些時候他還是不清楚時常胡鬧、給身邊的人惹麻煩的木兔,跟偶爾變得冷靜、會說出一番大道理的木兔,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離開建築群來到一座花園,因為天色昏暗而點燈的園區,和白天相比又是另一種風情。花園內也有小動物造型的燈飾,增添了一些活潑的氣息。
兩人走在花園間,木兔忽然停下腳步,
「我們去搭那個!」
赤葦順著木兔手指的方向望去,是那座位在花園正中央的白色摩天輪,現在則是透過燈飾散發七彩的光芒。
沒等赤葦回覆,木兔就直接牽著赤葦向前走去,而赤葦這才發現只要再直走幾步路就會抵達摩天輪的入口處。
經工作人員引導後兩人進入車廂相對而坐,原本牽著的手此時也被迫分開,變得空蕩的手心不知怎地讓赤葦感到有股寂寞的涼意。車廂順著時針方向緩緩上升,離地面愈來愈遠,夜晚的豪斯登堡由燈飾妝點,此時就像一顆顆墜落湖中的繁星閃耀著。
在車廂接近最高點時,木兔的視線從窗外夜景移回面前的赤葦身上,開口道:
「赤葦,你知道有個關於摩天輪的傳聞嗎?」
木兔的提問成功將原本還在注視外頭景色的赤葦吸引過來,赤葦搖了搖頭。此時因為下面有乘客要乘坐摩天輪,因此他們暫時停在最高點。
「聽說在摩天輪達到最高點的那瞬間說出心願的話,願望都會實現。」
赤葦平常不太相信這些,他認為自己比較屬於願望最終還是必須由自己努力達成的那一派,於是他反問木兔:
「木兔學長相信嗎?」
「跟我交往吧,赤葦。」
最後一個字說完後,摩天輪再次啟動。
「這是我的願望,我想知道那個傳聞是不是真的。」
那個偶爾才會變得冷靜的木兔,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赤葦將身體前彎,用雙手摀住了臉龐,他覺得今天的自己一直處在驚嚇與混亂的狀態,但現在除了混亂之外,他覺得自己的心像被羽毛輕輕撫過一般,癢得令人難以忍受。
兩人所乘坐的車廂愈來愈接近地面,赤葦沒來由地感到悲傷,就像是知道美夢即將結束一樣,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直到車廂門被工作人員打開赤葦都沒辦法說出任何一句話,兩人先後離開車廂,走在前方的木兔在動線引導的出口處停了下來,伸出了右手,手心向著後方。赤葦知道那是在邀請自己牽手的動作,猶豫了一下之後走上前,有些顫抖地伸出左手,在碰觸的那一刻又像是被天敵逮到般,被木兔緊緊抓住,不留任何一點退縮的空間。
「我可以,當那個願望成真了嗎?」
木兔沒有回頭,但在路燈的照射下,隱約可以看見他從耳朵到後頸爬滿了紅暈。
回到園區的出口處,梟谷的成員們看起來已經等候多時。
「喔喔──,出現了。」猿杙說完之後,其他人立刻將視線投射到他們的正副隊長身上。
「喂喂,真的假的?」看到牽著手的兩人,木葉露出一副看好戲的壞笑,內心正在思考等等要怎麼「拷問」讓大家久等的罪魁禍首。
不過不只木葉,所有人心裡都在想著一樣的事。
「怎麼樣?約會好玩嗎?」等木兔跟赤葦站在大家面前時,小見已經迫不及待開口。
「赤葦答應了嗎?不會是被木兔威脅了吧?不喜歡的話要勇敢拒絕啊!」鷲尾立刻加入小見的行列。
「不過赤葦某方面來說也是個怪咖沒錯啦!」
「畢竟是把木兔視為超級球星的人呢!」球經雀田和白福接著補刀。
「真好耶!赤葦這樣是追星成功?」
「是不是該請客啊超級球星?」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讓赤葦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想趕緊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木兔反倒表現得十分坦蕩,像得到冠軍獎盃一樣開心地舉起牽著赤葦的手,而赤葦只能低頭用另一隻手遮住已經紅得像番茄的臉,不敢面對隊友們。
大家稍微調侃之後就放小倆口走在隊伍最後,不,是命令他們走在最後以免其他人受到閃光彈攻擊。
「比較不緊張了嗎?」
「欸⋯⋯啊⋯⋯是的⋯⋯。」走在離開園區的路上,木兔用平穩的語調詢問赤葦。
「赤葦一直關注著我的事,我一直都知道喔!為了你、為了大家,我才有動力變得更強,努力成為普通的王牌。所以,赤葦,今後也要一直注視著我喔!」
「⋯⋯是⋯⋯是的。」能夠被心目中的偶像察覺自己的心意,此刻赤葦內心的喜悅大過害臊,兩人相視而笑。
「「「⋯⋯。」」」
『『『⋯⋯太⋯⋯太大聲啦──!』』』
看來不管讓他們走在哪裡都會受到巨大無比的傷害,走在前方的梟谷眾人們在心中發出了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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