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This or That

「赤葦，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好不好？」

木兔學長在我蓋上筆電準備小憩片刻的瞬間，突然蹲到了我旁邊，就像是預謀已久似的。他湊向我，又保持著一點勉力節制的距離，食指貼近臉前比個一，臉上還掛了點小心翼翼的狡黠，讓我想起加入梟谷排球部那天，他在部活時間結束後抱著排球趨近我，兩指勾成小圈，問我能不能陪他練一下下扣球。大家都認為木兔學長天真無邪毫無機心，確實大部分時候是的。但其實他有時也會像這樣，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而使出拐彎抹角的小花招。不過與其說那是機心，倒不如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動物性。當然，我並不討厭，而且我總會認真應允，假裝自己渾然不覺地跌入了他的小陷阱裡。

「請別這樣蹲著，對膝蓋不好，木兔學長的膝蓋是需要好好保護的吧。」我拍拍底下這塊絨毛地毯，這原是木兔學長為了讓我來大阪時可以舒服工作而買的。他的租屋並不大，能充當工作檯的地方只有飯桌和我現在正在使用的小茶几。比起飯桌，我覺得在這裡更能專注。休息的時候往後一靠就是沙發，木兔學長經常會抓準時間挪過來，把我夾在兩腿間替我******頭部。以前我都是坐在冷硬的磁磚地板上處理公務或是看原稿，一兩個小時下來就會臀部痠疼，現在窩在這塊柔軟又溫暖的地毯上，總感覺工作都是種享樂。

我等木兔學長鼓了鼓嘴，盤腿坐了下來，又把不滿足的眼神丟過來，才說：「學長想玩什麼遊戲？」

他的眼睛便立刻亮了起來，兩隻手掌在我面前張開，「我出十個題目，每題都有兩個選項讓赤葦選，然後赤葦要在五秒以內回答。」

「也就是所謂的二選一快問快答，上次M******Y直播玩的那個？」

「對對對，好不好？」

我隱隱約約知道木兔學長想要幹麻，不過我沒拆穿他，只是問他那如果五秒以內沒有回答呢？

「欸？」他睜圓了眼，露出了困惑表情，顯然並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那⋯⋯那赤葦就告訴我一個秘密好了。」他大約維持那表情過了一分鐘，才做出這個決定。

我說好的，那請出題吧。

木兔學長煞有介事地清了一聲喉嚨，拋出第一道題：「梟谷和烏野！」

「當然是梟谷。」

「M******Y和SCHWEIDEN！」

「當然是M******Y。」

「MIZUNO和ASICS！」

「ASICS。」他應該是在問排球鞋的品牌，我很久沒穿了，理當不知道哪個好，不過最近他正在為ASICS代言，那支廣告和系列海報拍得實在是無懈可及。

「新垣結衣和長澤雅美！」

「⋯⋯」這是上次直播活動的題目我知道，他大概是湊不到十題所以隨便抓了一個。老實說我沒有特別偏好，畢竟我眼裡的明星只有一個人。「那就長澤雅美吧。」

「喔！赤葦是長澤雅美派的啊，我比較喜歡新垣結衣欸。」

「我知道，你上次有回答。」但我不怎麼在意。「請出下一題吧。」

「《Meteo Attack》和《殭屍劍士宗比須》！」

「《Meteo Attack》。」

「紅茶和咖啡！」

「咖啡。」

「芥末和油菜花！」

「⋯⋯木兔學長，你不能把這兩者分開，它們基本上是一體的。」

「意思是分開之後就不能吃了嗎？不對啊，我們去吃壽司的時候不是都會沾芥末嗎，吃鰻魚飯的時候也會啊？」

「我是說以我喜歡芥末油菜花這道菜為前提的話，這兩者是不能分開的，畢竟兩者一被分開，就不是我喜歡的那個菜色了呢，這就跟我問木兔學長，請問烤肉醬和肉你要選哪一個是一樣的道理。」

「唔⋯⋯」他歪頭想了一下，「好吧，那換成飯糰和芥末油菜花！」

這題還真的是問倒我了，這不就是在問我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最後一餐想吃什麼嗎。那當然是飯糰配芥末油菜花啊。

「我認輸，」我說，「我告訴木兔學長一個秘密吧。」

「喔喔喔。」他期待地點點頭。

「昨天的那場比賽，木兔學長在第一局連發了三個ACE球對吧？我覺得很帥喔。」

「真的嗎！」

「真的。」

他高興地蹬了一下腿，表情立刻開成了花。其實這並不是秘密，我認為這絕對是所有觀看這場比賽的粉絲的心聲，甚至是對手的粉絲都應該要有此感想。更何況這段官方Highlight影片在推特上早就被轉推超過上千次了。不過我沒告訴過他我也這麼覺得，所以還是算秘密。我輕鬆過關了。

「下一題！日向翔陽和星海光來！」

「日向翔陽吧。」

「再來，木兔光太郎和牛島若利！」

「當然是木兔光太郎。」

「那木兔光太郎跟飯糰！」

「選項不可以重複吧。」

「又沒有規定！快快快，赤葦要在五秒以內回答。」

「學長，這種二選一的遊戲，選項都應該要有比較的基準，比如說新垣結衣和長澤雅美都是有魅力的演員、木兔光太郎跟牛島若利都是優秀的排球選手、飯糰和芥末油菜花都是美味的食物。那木兔光太郎跟飯糰，是指木兔光太郎是食物，還是飯糰是排球選手？」

「有基準啊！這兩個都是赤葦喜歡的吧！」

「⋯⋯是沒錯，但這個基準太寬泛了，不僅寬泛還很抽象，在抽象的基準之上，會失去選擇的可能性，同時也沒有必要。」

「有必要啊，可以選的啊，就，就如果，你看嘛，如果我跟飯糰一起掉進水裡，你會先救誰？」

「蛤？當然是木兔學長啊。」

「所以所以，」他再度湊向我，銳利的眼神準星一般瞄了過來，「也就是說，比起飯糰赤葦還是比較愛我對不對！」

是因為飯糰掉進水裡就不能吃了，救了也沒用。當然我沒把這句話說出口。我嘆了口氣，說：「你一開始就是想問這個吧。」

木兔學長立刻像不小心打破東西被我發現時的模樣，整個縮了回去，眼神閃來閃去一會，才又抬起頭。

「請說吧，」我把腿從茶几下抽出來轉身面向他，也學他盤起坐著。「是什麼原因讓木兔學長覺得我認為飯糰比你重要？」

他對了對手指，哼哼唧唧了幾聲，才小聲地說：「因為，因為嘛，赤葦每次來大阪找我，都還會特別跑去兵庫找阿治不是嗎？明明我就可以叫侑侑幫我帶赤葦喜歡的口味啊，可是赤葦明明就是來找我的，明明我們在一起時間就不多啊，赤葦來這裡也會做工作的事啊，但赤葦卻還會為了吃飯糰宮特別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去兵庫，再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回來。」

「啊，不好意思，我都開木兔學長的車。」

「蛤，有什麼關係？不是啦這才不重要！車你隨便開啊，我才不會怪赤葦！」

「謝謝。不過，我去飯糰宮都是挑學長在訓練的時間，你本來就不在家啊。」

「是、是沒錯啦！但是，但是我中午可以出來找赤葦吃飯啊！我還可以叫侑侑帶飯糰來一起吃啊！而且你有時間就應該睡覺啊，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是也常常說很累所以在睡覺嗎？你看你黑眼圈！所以說我就跟侑侑說叫阿治趕快去東京開店嘛，最好就開在赤葦公司樓下。」

我也是萬般希望飯糰宮趕快來東京展店，而治先生也確實正在執行此計畫。不過東京店就不會有宮老闆，自然還是不同的。治先生是一個對食物和食材特別虔誠的人，或許是因為這樣，我吃飯糰的樣子吸引到了他的注意。他說他喜歡吃東西吃得很珍惜的人。有次我們閒聊，聊到我愛吃芥末油菜花，他竟立刻表示理解。下次我再去，他便從冰箱端出了試作的芥末油菜花，並要我發表評語。我一嘗，與我老家的味道雖然有所不同，但別有滋味，和飯糰宮的飯糰搭配在一起，實在是人間享受。後來這道菜就變成了老顧客才知道的私房小菜，每次我去，他必定會端出來招待我，我覺得不好意思，但他總是不收我這份錢。我曾經在那裡遇到從前稻荷崎的隊長北先生，他和藹地對我道謝，說拜我所賜才有了這道小菜，他和他奶奶都非常喜歡，只是因為口味小眾，治先生做得不多，也不會加進常規菜單裡。也就是說飯糰宮東京店就算開張，也不會有治先生特製的芥末油菜花了。單是為了這份絕妙滋味與人情味，就值得特地去本店光顧。

我看著木兔學長分開下垂的頭髮，這是他不快樂的時候就會有的狀態，我只要看垂到多低，就知道他不快樂的程度到哪裡。而現在他低著頭不看我，頭髮已經垂成了椰子樹。

木兔學長會在意一些一般人不會在意、或至少不會視為重大問題的事，即便整體來說已經蛻變得成熟可靠，但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經常會展露出這種性情，讓我感覺原初的我們仍在持續，我仍然擁有一方與他拋接傳扣的球場。某種程度上，這倒是使我頗具安全感。

不過，為什麼一定要二選一呢？我們如此努力生活，就是為了減少放棄，為了保持對欲望的貪婪，並且想盡辦法抓住所有想要的東西。我來大阪，或他回東京，我帶著工作，他帶著排球，我們秘密相愛，學會躲避公眾，我們擁有彼此，也擁有其他獨自擁有的事物。我想和木兔學長在一起，也想吃飯糰宮，這兩件事並不需要捨其一。當然，我仍然可以告訴他，在我心中，萬事萬物仍有排序。

「木兔學長，」於是我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看我。我直視他兀自委屈著的眼睛，放輕了聲音說：「我會為了來找木兔學長而順便去兵庫吃飯糰，但是不會為了去兵庫吃飯糰而順便來找木兔學長，所以，當然還是木兔學長比較重要啊。」

椰子樹晃了晃，往上挺了幾分。「所以，去吃飯糰是順便，找我才是重要的嗎？」

「當然。」

「所以你不會跳過我特別跑去吃飯糰。」

我笑了起來。「東京離兵庫很遠吧，除非我要去出差，不然當然不會特別跑去。但是我會很想見木兔學長，所以會特別跑來大阪，只是既然來了大阪，不順便去趟飯糰宮就太可惜了。」

像極了長耳鴞的豎髮一下子又出現了，我決定再加一把火。

「我會自己跑去吃飯糰，是因為木兔學長在的時候，我會想一起在家裡做飯，或是在大阪一起吃你喜歡的餐廳，很累的時候也會想和你一起休息，或是自己睡覺然後被你叫醒。所以就會利用學長不在家的時候去飯糰宮，在店裡吃剛出爐熱騰騰的飯糰還有老闆招待的芥末油菜花。不過，我當然也是很想和木兔學長一起去吃飯糰，要是和你一起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話聲方落，木兔學長就肉眼可見地昂揚了起來，頭髮完全恢復了原狀。他展顏歡笑，快樂地說：「那你下次來我就陪你去飯糰宮，我來開車！」

我笑著說好。

「那赤葦工作吧，我不吵你了！我再去幫你泡一杯茶！」說著便要站起身。我按住了他的膝蓋。

「剛剛木兔學長跟我玩過遊戲了，現在是不是該我了？」

「嗯？赤葦也要玩嗎？好喔！來問我！」

「那我們改變一下規則，我也會出題目讓你二選一，一樣要在五秒以內回答，學長選了哪一個，我就會滿足你那個願望，但如果五秒以內沒有回答，就兩個都沒收。」

「喔⋯⋯喔⋯⋯」

他瑟縮了一下，彷彿本能嗅到了危險，不過我沒打算放過他。

「那就開始囉。第一題，烤肉和拉麵。」

「烤肉！」

「一起看木兔學長的比賽錄影和一起看漫畫。」

「啊⋯⋯都想欸。」

「只能選一個喔。」

「那、那就一起看比賽錄影吧。」

「好的。接下來，去公園散步和在家打電動。」

「去公園散步！」

「啤酒和果汁。」

「果汁！」

「淋浴和泡澡。」

「泡澡！」

「擁抱和親吻。」

「親、欸！」

「請五秒以內回答喔。五、四、三⋯⋯」

「欸、欸！」

「二、一，時間到。好了，沒收──」

「欸！！！赤葦！！！」

我愉快地站起來，勾起杯子耳，準備去廚房泡茶，無視木兔學長雙手搭著我的肩膀被我拖著走，用誇張的哭腔拼命喊我的名字。

我倒是不怕他又沮喪起來。反正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滿足他全部的願望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