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国道上警车飞驰而过,刺耳的响笛声划破了沉默的长夜。
警车在一个急转弯后风驰电掣的抵达了现场,轮胎擦过地面后伴随着磨损声堪堪停在了黄色的警戒线之外。
郑号锡还没等车完全停稳便等不及的拉开车门从副驾上连滚带爬的挤了出来,扶着路边的树干呕了几声,他反手狠狠擦了一下嘴唇,“朴智旻你疯了吗?你会不会开车?”
朴智旻从口袋里翻出白色的手套,慢条斯理的边戴边回应郑号锡,“不会啊,我没驾照。”
郑号锡被他太过坦然的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憋着气从开了后备箱取了两瓶水出来,在路边漱完口之后才迈步上楼跟朴智旻汇合。
屋里一盏白炽灯刺刺拉拉的接触不良,灯光时有时无,黑色的窗帘拉的死死的连一丝路灯的光亮都透不进来。
郑号锡小心的绕过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窗帘下的血迹,浅黄色的榻榻米上散落着不少书本,因为在血液中浸泡多时,人物封面已经起皱变色了。
朴智旻蹲在靠窗的书桌下面正翻着什么,郑号锡好奇的走过去,“有什么发现吗?”
朴智旻嘴巴里的口香糖只吹了小指那么大个泡便破了,他指着一本黑色的硬皮笔记本,“没什么,就觉得他日记字写的挺丑的。”
郑号锡皱眉看着他,“口香糖哪儿来的?”
“喏,你要吗?”朴智旻从旁边拿过带血的瓶子递给郑号锡,“里面没事,干净的。”
“死人的东西你也敢吃?”郑号锡皱眉,“放回去,还有别总是破坏现场!”
朴智旻挑眉嘟了一下唇,看起来任性又无辜,他按照郑号锡说的把瓶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这么嫌弃干什么?口香糖是无罪的啊。”
他把黑色的笔记本放进透明的物证袋里封好丢给郑号锡,“走吧,尸体还在浴室里泡着呢。”
郑号锡站在浴室门口双手合十拜了三下,这是固定的流程礼节,也代表着他对死者的尊重。
郑号锡睁开眼睛只看见朴智旻已经坐在白色浴缸边上伸手扒开死者的眼皮了,“瞳孔高度浑浊,这死亡时间起码有两天左右了。”
郑号锡虽然已经见多了尸体,但依旧神经过敏,他只好抬头打量这浴室的环境,抽风机还在嗡嗡运作,也因为尸体泡在水里的关系,所以没有太大的味道。
朴智旻单手顺着死者的下颌,脖颈,一路往下摸过肩膀,手肘,“尸僵已经完全缓解,手背和脚背处因为皮肤泡软膨胀,呈白色皱缩状现象,这证明我推断的时间是没错的。”
朴智旻松手,任由尸体的胳膊自由落下在水面砸起了一小股赤色的水花,他把嘴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按在浴缸的边缘,“真是怪了,”他弯下腰捏着死者的下颌左右摇了两下,“怎么少了只左眼球?”
“什么?”郑号锡还想仔细询问一下,却见朴智旻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个禁声的姿势。
淡色的唇瓣被他压出一个微微的凹陷,朴智旻还嫌不够的朝着郑号锡挤了挤鼻子,他悄声起身站到了郑号锡的身后。
正当郑号锡疑惑想要回头间,玄关处传来了同僚的脚步声,不过一会儿同科室的前辈赵在仁便出现在了郑号锡和朴智旻的眼前,“号锡你车开的也太快了吧,哇,怎么这样?”
他转头便看到一池红汤,没有准备之下略显惊愕,他赶忙拜了三拜,又伸手拉过朴智旻,“我们智旻才来几个月啊,你就带着他看这个。”
赵在仁说着就把朴智旻推出了浴室,“你就在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吧。”
朴智旻怯怯的点了点头,乖巧的回话,“好的,前辈,我知道了。”
过分优秀的演技看得郑号锡全身一抖,跟着嘴角抽搐了几下,“前辈,你不要太惯着他,其实他厉害着呢。”
“你以为都像你似的皮糙肉厚,不是我说你下次开车注意点,横冲直撞的,你不要命别人也不要命吗?”赵在仁说了几句又觉得在这里命来命去的不太吉利,连忙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法医呢?还没到吗?第一目击人的口供呢?去问了吗?”
郑号锡一路上被朴智旻甩的七晕八素倒是真的把这些给疏忽了,他坑坑巴巴的回答不上来又被赵在仁给训了一顿,“做事细心点,作为一个警察,如果连你都这样,他们的冤屈又要靠谁来洗刷?”
朴智旻站在前辈身后正对着郑号锡摇头晃脑,无辜的耸了耸肩,看的郑号锡咬牙切齿,但碍于前辈的面子又不能发作。
赵在仁训话间各科室人员陆陆续续的到了,整个屋子里顿时吵杂起来,快门声此起彼伏,有血迹的地方也都安置上了编码牌。
法医和痕检科的人把尸体从浴池里捞了出来,放在尸袋里准备带回局子里做进一步的检查。
朴智旻漫不经心的翻找着死者家里的书本,站在离浴室不远的地方以余光快速的扫过尸身。
其他部分看起来倒是完好无损,那到底为什么单单少了左眼?
一般来说凶手杀人之后会因为恐惧心理,害怕被死者记住等各种理由而剜下受害人的双眼。
单独一只,总不会是因为来不及吧?
朴智旻嗤笑一声,胡乱的往证据袋里放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郑号锡擦过朴智旻身边,以他也能听到的音量跟赵在仁说话,“前辈,第一目击人的笔录做好了。死者名叫崔英河,男,二十二岁,是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因为不喜欢出门,所以很少与周围人来往。发现他的也是出租屋的房东先生,今天刚好是到了交房租的时间。”
赵在仁接过笔录文件,“这个房东能排除嫌疑吗?死者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那就先从父母那边开始着手询问情况吧。”
郑号锡摇摇头,“房东不住在本市,从乡下到这里光在路上就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到了之后就跟好友一起在桑拿房住了一晚。还有,死者的父母也已经去世了。”
赵在仁听完也皱起了眉头,有时候过于简单的人生轨迹更是难以调查,“他连一两个朋友亲近的朋友都没有吗?”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听隔壁的人说,崔英河已经半个月没出过门了。”郑号锡也一时之间毫无头绪,“问过之后邻居说是在推定的死亡时间内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声,如同往常一样安静。”
赵在仁招呼了一声在场的其他人,“先回警局吧。”
朴智旻乖乖的坐进副驾驶,跟旁边车上的赵在仁挥了挥手,“前辈路上开车小心点哦。”然后摇上了车窗,声音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甜腻,“东西呢?”
“你小子变脸的速度也太快吧?”郑号锡把之前朴智旻塞给他的笔记从怀里扯出来丢给他,“怎么光捡了这个?别的重要的没有了吗?”
朴智旻不顾郑号锡开车时会不会刺目,随手便拨开了后视镜上的车内灯,黑色硬皮笔记本重新被拿在手上,“你进来的时候看到地上散落的书本了吧?”
“嗯,很多。”郑号锡眯着眼睛前倾注意着往来的车辆,努力跟上前辈的车速,“有什么问题吗?”
“地上所有的书上都沾满了鲜血,唯有这本。”朴智旻摊平外壳,打弯了内页,拇指快速的碾过所有纸页,“也许是因为你进来的晚了,没有看到它被安置在浴室的门口,是离死者最近最引人注目最容易沾上血迹的地方。”他拎着本子晃了晃,“可你瞧它是如此的干净,整洁。”
郑号锡跟着车流停在了红灯前,“你的意思不会是想说这是凶手留下的吧?”
朴智旻翻开第一页,“而且也许不是当时留下的,他大胆自由的出入过那个房间许多次,把警察全部当成了笨蛋一样的,故意在这笔记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郑号锡一惊,不顾眼前的红灯转为了绿色,“你是说凶手留下了名字?”
朴智旻吐了吐舌头,“怎么把我自己也骂进去了,好歹我现在也勉强是个警察啊。”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领口的******,“是,但是暂时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我先发现的。”
“喂,你!”郑号锡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看着朴智旻打开了车门,他弯腰朝着郑号锡笑了笑,很有礼貌的道别,“谢谢前辈,今天就送到这里吧。”
郑号锡甚至想下车去抓他,却被朴智旻嘭的一声甩上了车门。
身后的催促的喇叭声响成一片,郑号锡只能踩了油门,从朴智旻身边快速的驶过。
朴智旻也没去哪儿,他站在街边的路灯下翻开了本子,手指从名字上点过,“现在,我觉得你的字有点好看了。”
对方名字在朴智旻舌尖转了一圈,又一个一个的清晰吐出来,在寒冷的夜晚伴随着灼热的白色雾气混成一团。
“田,柾,国。”
朴智旻笑着舔了一下唇角,“你这小变态,真合我的胃口。”
他以拇指再次压弯了本子的边缘,看着那些被点在纸页边缘的黑色痕迹慢慢连成一条线,化成一段留言。
Let’s play a game.
Hide and Seek.
Chapter.2
黑色的长袖卫衣,兜帽盖了半个脑袋,左边的耳朵里塞着只白色的耳机。
身后背着深色帆布的双肩包,双手插在卫衣前的横向口袋里,手腕上还挂着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正随着脚步不断的晃动。
绕开黄色的警戒线,一步步踩着铁质的楼梯上了楼,中途遇到了崔英河出租屋的房东还亲切的打了声招呼。
房东今天是来跟物业确定一些警方交代的事宜的,“学生,你是从哪里回来啊?我好像没有见过你啊。”房东站在楼梯口下意识的挥了挥手,待对方鞠躬起身要离开时忽然冒出一个问题。
这真的是个长得很好的年轻人,一见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笑起来更是眼含杏水,声音清脆又朝气蓬勃,“我是来看我姐姐的,给她送点东西就走。”他摇了摇手里的袋子,又指了指这层尽头倒数第二间的房子。
房东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点点头,“最近这栋楼里发生了不得了的命案,喏,最尽头那间,你跟你姐姐要是没什么事情不要出来乱晃,一定要锁好门窗知道吗?”
“是,谢谢您的提醒。”回话也是礼貌又乖巧,站在门口按了门铃,进门之前还不忘跟房东再次打过招呼。
咔哒。
门被轻轻的合上了。
站在门内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碎花连衣裙,头发染成了酒红色,在脑后扎成一朵花苞似的,上面还别着两枚珍珠的发卡。
像是要出门游玩,整个人看起来应该是鲜活又快乐的。
可她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精致的妆容凌乱不堪,看到来人之后更是只剩下了不安与恐惧。
那年轻人将手里的袋子丢在地上,“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昨天不是很好的骗过了警察的问话吗?”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把袋子打开,“吃饭吧。”
少年依着门扉,像是黑影中一把锋利的刀,说出话亦是让人突地打了个冷颤,“你的,最后一餐。”
“不,不——!”女孩疯狂的摇头,她猛地跪在地上,抓紧了那人的裤脚,“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她的眼泪像是决堤一样不断的落下来,凄惨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对方似乎也有些不忍似的顺着她的力道矮下身。
他半跪在她面前,给予希望般的姿势让女孩红肿着眼睛不顾一切的双手死死的扣住了他的臂膀。“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有的对不对?”她无比期望渴求的看向对方,期待着对方点下头。
“办法当然有。”他的回复让她惊喜到无法自控的升起了笑容,可那人却又按住她的手缓慢有力的将她甩开,神情冷漠的碾碎了她的一切期望,“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他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欣赏般的看着她的脸上残留着古怪的表情,像是被上下整齐的分割,又拼凑,完全不同。
她的眼睛里含着泪,可唇角因为最初的回复还凝固着一丝笑意。
然后是意料之中彻底歇斯底里的疯狂,“我不会放过你的!哪怕死后变成鬼我也会拖你一起下地狱的!”
他听完这些话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优雅又清淡,宛如一支白色的百合花,那是干净且纯粹的笑意。
他伸手单指压住她颤抖着的嘴唇,“嘘。”
“你太吵了。”他的神情看起来比对方还要无辜和委屈,“明明是姐姐自己跟我约定好的事情。”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大力强行转过她的脸颊让她看向左边的墙壁,“想想崔英河啊,姐姐,那些东西现在只有我知道放在哪里了。”
“宋小姐,宋恩花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在外面听到了很大的争执声啊。”
他听到从门外传来的询问声感觉无趣的挑了一下眉,松开手站了起来,他掠过僵硬着的宋恩花自顾自的走进里屋从矮桌上摆着的纸盒里抽了两三张面纸仔细的擦干净自己的手指,一边听着宋恩花开门强装镇定的与隔壁的邻居大婶对话,“没,没事……只是跟弟弟争吵了几句而已。”
“啊,我知道的,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这样不讲道理,我家里那个也天天把我气得半死哦。”邻居大婶又笑着安慰了几句宋恩花后才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不要再吵啦,好好聊一聊吧。”
宋恩花抹了一把满是泪痕的脸孔,应付着,“谢谢您的关心,我知道了。”
她精神上强撑到邻居离开已经是极限了,她慌张的走进里屋,这时哪里还有那位少年的影子,大开的窗户鼓进来的风吹乱了她的衣衫。
窗外的阳光正好,却离她那么远,她这本该盛放的花朵即将走向枯萎。
“朴——智——旻——!”
郑号锡铺天盖地的喊声让还站在警局大门口跟值班警员聊天的朴智旻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下一秒便被杀到的郑号锡狠狠的扣住了肩头往监控拍不到的角落里带,“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今天上午翘班的事情。”
朴智旻往后摇了摇肩膀,三下两下的把郑号锡的手给推了下去,“今天上午是我轮休,什么翘班,这是要扣工资的事情你不要乱说话哦。”
郑号锡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了翻日历,确如朴智旻所说今天上午的确轮到他休息,“那你这一上午都做什么去了。”
朴智旻耸耸肩,“逛逛超市,睡睡觉。”他不太想跟郑号锡聊这些有的没的,干脆转了话题,“你急着找我做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郑号锡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咬牙切齿了,他把一袋密封文件从腰间抽出来摔进朴智旻的怀里,“你下次能不能不随便把口水,指纹留在现场?你知道我托了多少人才把这事儿给瞒下来吗?”
朴智旻撕开密封袋抽出文件看了几眼,原来是之前他按在浴缸边上的口香糖,还有没带手套留下的七七八八的指纹印记之类的被痕检科给拿去化验了。
“还有脸笑?!”郑号锡白了他一眼,“我再重申一次,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是一条船上的人,拜托你以后行动谨慎一些!”
朴智旻点点头,但并未收回那点残留在眉眼间的戏谑笑意,“调查有什么新进展吗?”
“什么进展?!”郑号锡依着墙壁,点了支烟,“崔英河那个家伙人际关系少的可怜,大学同窗四年,居然班上只有两三个人知道他的名字,还大多都是因为崔英河总是迟到才印象深刻了一些。”
“法医那边呢?”朴智旻不喜欢烟味,站的离得郑号锡远了不少,“有检验出别的什么吗?”
“嗯,崔英河胃部残留里含有磷化锌的成分,已经可以确定是中毒身亡的。还有除去左眼球被摘除外,那个部位也被暂时无法确定的尖锐物体扎了十七个小孔。”郑号锡的视线往朴智旻身下扫了扫,“十七个哦。”
朴智旻点点头,“难为你数的这么清楚,一定是仔细的看那里看了很久吧。”
郑号锡黑着脸踩灭了烟头,“谁说是我亲自去数的,法医科的报告早就出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朴智旻摆摆手不跟他争这个,“怎么摄入的磷化锌查清了吗?”
“食物摄入。崔英河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自己做饭,更不喜欢见陌生人。周围的外卖店都被他点了个遍,熟了之后就改成了月结,送餐的人只要把食物放在门口敲敲门就好了。”郑号锡叹口气,“不过这次送餐人的嫌疑可以直接排除了,因为他是从外地过来上班的,连崔英河的面都没见过。拜这个所赐,我们的范围又扩大了,那栋楼没有监控没有安保,路人过来下个毒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朴智旻歪头看了郑号锡一眼,“什么范围变大了?正好是缩小了,杀害崔英河的人一定住在那栋楼里。”
“什么?”郑号锡看着朴智旻突然起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过去,连忙跟在他身后连声问他,“你要去哪儿?做什么?说清楚好不好?”
朴智旻坐进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回案发现场。知道崔英河不喜欢出门,又知道送餐的时间,还能听得敲门的声音来计算着下毒的时机,符合这些条件的人,难道会很多吗?与其说是一栋楼,不如说是那人八成就住在崔英河的隔壁。”
“隔壁……?”郑号锡恍然的点了点头,踩了一脚油门,“是昨天跟我录口供的那个女邻居!”
警车一路上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楼下,郑号锡大力拍门的声音惊吓到的不是宋恩花,而是之前出来询问过她是否出事的邻居大婶。
“怎么回事啊?拜托安静一点好不好,之前因为宋小姐哭的很难看我才没有计较的。”大婶还想大胆的推搡一把郑号锡,却被对方掏出的证件震在了原地,甚至还帮着郑号锡一起拍起了门,“宋恩花小姐,你在家里吗?”
“让开。”一下车先去找了管理员的朴智旻此刻已经赶了回来。
正对着被强行打开的门扉是宋恩花倒地的身影,旁边的塑料瓶被窗户灌进来的风吹拂的滚动了几下。
是空着的老鼠药瓶。
郑号锡摸上宋恩花的脖颈,宛如是泥牛入海,气息全无,他摇了摇头,“已经……”
朴智旻眯着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直接迈过宋恩花的身体进到了里屋,他对已经去世问不出任何答案的死人没有任何的兴趣。
前因后果他暂时不去理会,在屋内的矮桌的桌脚下果然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
被叠成四方的笔记本内页,不注意还以为本来就是拿来垫桌脚用的。
“捉迷藏的秘诀……你知道吗?”郑号锡站在朴智旻身后读出了内页上的字,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问朴智旻,“这是什么意思?”
换来的是朴智旻小心的将内页沿着原来的痕迹一点点折回去,小心的收进口袋里,温柔的态度与对待去世的宋恩花完全不同。
“捉迷藏的秘诀……”朴智旻带着愉快的笑意,甚至是用着纵容的口气,“既,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这代表着田柾国……就在他的身边。
Chapter.3
“真是不知道郑号锡这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案子就这么让他误打误撞的给破了。”朴智旻站在茶水间的里屋依着墙壁吃一块蓝莓夹心的小蛋糕,他似乎是昨晚没怎么休息好,吃着吃着还打了个哈欠,饶是这样耳朵还不忘一边听着外室两个过来抽烟的同事抱怨郑号锡。
其中这个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便马上接了上来,“谁说不是啊,原本还以为郑局长的儿子该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没想到这业务能力还挺强,我看赵在仁这个队长也当不了太久了,郑号锡再破几桩案子,他就要让位了。”
另一个不屑的笑了一声,“人家可是郑局长的儿子,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队长位置?将来肯定是平步青云一路直上喽。”
朴智旻听到中途侧了侧耳朵,连忙把最后一口丢进了嘴巴里,快速毁尸灭迹的把包装垃圾清理干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市便传来了赵在仁的呵斥声,“郑号锡有本事取代我那也是他有能力,靠的不是家庭背景,也不是靠背后说人的一张嘴!”他大力的推了一下外室的门,“有时间在这里说闲话,还不如先回去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赵在仁似乎没想到里间还有一个朴智旻,脸上带着的怒色还未完全消退干净,情绪不佳的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外面有前辈们在聊天,我不太好出去。”朴智旻乖巧的低着头,说话的时候手指不安的绞在了一起。
他这两句话一是大方的承认自己听到了,二是表明自己完全没参加这场对谈。
好在赵在仁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摆了摆手,“快回去工作吧。”
朴智旻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又听赵在仁嘱咐他,“听到的事情不要跟号锡那说,他家里情况复杂,顶上还有两个出色的兄弟。他确实压力不小,这些我都不会往心里去,再说了案子破了对谁都好。”
“是,知道了。”朴智旻转过身朝着赵在仁微微欠身,心里对赵在仁的评价变得有些微妙的改观,原来世界上还真有这种一心只为受害者和破案着想的‘好’警察。
他走出外间的时候听赵在仁惊呼,“怎么警察局里还出了小偷?!我的蓝莓蛋糕呢?”
果然这样的警察都是有些‘笨’的啊。
朴智旻眯了眯眼睛,转回身扒着门扉探头补了一句,“我之前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号锡前辈吃着什么呢。”
“郑号锡这个臭小子!”赵在仁往咖啡杯里丢了两块方糖,“等我回去收拾他!”
毫无愧疚栽赃完郑号锡的朴智旻吐了一下舌头飞快的离开了茶水间,只不过没等他回到办公室,就半路被郑号锡扯住了手臂给拽出了警局。
郑号锡一路快奔急走的把朴智旻给塞进了他自己的车子里,“我必须抓住他!”
其实郑号锡私下已经查过田柾国这个名字了,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他想抓住田柾国必须依靠朴智旻的力量。
郑号锡表现的很急切,说话的时候朴智旻在副驾上连坐都还没坐稳,他好像不太明白郑号锡在说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案子不是破了吗?还抓谁啊?”
“你别跟我装傻充愣。”郑号锡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第一次案发现场的本子,第二次宋恩花家里的纸条,这些分明都在指向真正的主使者,他,才是真正的凶手。”郑号锡看着朴智旻敛起笑意的眼睛,不禁往后仰了一下身体靠在了车门上,“而且那天我问过隔壁的大婶了,宋恩花死前还跟她弟弟吵了一架,但我查过了宋恩花是独生女,哪里来的什么弟弟?而且你不是说了吗,他就在我们身边。”他越说越觉得底气十足,不由得挺了一下身体,直视朴智旻,“宋恩花死前见到的那个人才是真凶!”
他笃定的说法换来的是朴智旻的一声嗤笑,从车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映着他的眼眸,流水似地轻柔荡漾,可他看向郑号锡的眼神里一丝感情都没有,“真凶?他才不是凶手,”朴智旻垂下眼睛,光线在他的眼睫上跳跃,照出一小片的阴影,“他不过是玩了一场游戏而已。”
“把人命当成游戏?”郑号锡大力的拍响了喇叭,刺耳的响声在停车场里突兀的且尖锐的鸣叫了一声,像把他所有的怒气全部混进去爆开了一般似的,“这样的人比凶手更加可恨!”
“人命为什么不能是一场游戏?”朴智旻目光变得有些暗沉,随即又样似不太理解的歪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更可恨?强迫宋恩花肮脏交易的是崔英河,杀死崔英河是宋恩花做出的反抗。在宋恩花被崔英河不断骚扰的期间,她也去警局报了案,可是当时接待她的警员却说她是被害妄想。为此她还特地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是让她感到痛苦的日子根本没有结束。这么说来比起游戏,漠视了她生命的警员不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吗?为什么你不说警员才是真正的凶手?在我看来,他或许才是真正救赎宋恩花的人。”
根据那天报案的笔录,宋恩花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帮助了出了点小意外的崔英河,然后就此被对方缠上。
下班归家时总趴在开启的门缝上窥视的左眼,恶心的眼神一遍遍从上至下黏着的扫视着她的全身。
步步紧逼,言语威胁,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恼羞成怒,终于鼓足了邪念破门而入。
不堪回首的经历,被拍摄的照片,从此生活再无宁日。
一次次令人作呕的交合,小小的居室成了困住她的牢房。
然而没有人能救她……
郑号锡摇摇头,想要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这样的情况的之下,遇到的那个人告诉了她脱离地狱的办法,她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这样的恨意。
在马桶下水管道里捞上来的左眼球。
尸检报告里崔英河那处的十七个孔洞最后经过检测正是宋恩花用头上的珍珠发卡一下一下扎上去的。
每一下都是发泄,每一下都是痛苦,每一下都是绝望。
“他是救赎?那宋恩花为什么还要******?”郑号锡的思维不自觉的按照朴智旻指引的方向开始思考,“我们在她的家里找到了那些照片的底片,只要毁了这些,那谁还能再威胁到她?她无论是逃亡还是自首不都可以继续活下去吗?”
“如果宋恩花不知道呢?”朴智旻从口袋里拿出了那页字条,“从一开始他要玩游戏的对象就不是警察们,而是宋恩花,我想田柾国所谓的捉迷藏的藏指的也不是人,而是照片。”
“什么?”郑号锡不知道那本子上到底写了什么,而朴智旻也似乎更倾向于自言自语,眼神有些痴迷的看着纸上的字迹,“可惜的是他选错了对象,宋恩花太懦弱了,也太胆小了。她根本不敢再回杀人现场,被他稍稍一威胁就惊吓到吞药******。”
朴智旻弹了一下手上的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给了宋恩花两次机会,但她根本不明白他的意图,可真是个笨蛋。”
他带着遗憾的口气,看着那张字条,仿佛在对着写字的人撒娇一般呢喃着,“你为什么不跟我玩啊……?”
田柾国。
朴智旻转头看向郑号锡,“你说的对,我们是应该抓住他。你需要升迁的机会,而我……”他小心的折起那张纸,“要为他亲自介绍他游戏的对象才行。”
郑号锡听到朴智旻这样说几乎是立刻便点了点头,“就不算是为了升迁,我也不能放任他继续教唆杀人。”
“他只是贪玩,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这话说的完全像个护着熊孩子的家长。
朴智旻对田柾国的维护也是郑号锡不理解的,或者从根本上来说他对朴智旻整个人都不太了解,他们只是阴差阳错的结成了合作关系而已。
“你又怎么知道他还是个小孩子?”郑号锡的撇撇嘴。
“不然怎么会是宋恩花的‘弟弟’?”朴智旻诧异的看向郑号锡。
从这眼神里郑号锡知道他在朴智旻心里的智商又低了一层,他就不应该嘴快,把自己做的推测都给忘记了。
既然如此干脆一股脑的把后续的疑问也给说了,“那我们该怎么才能找到他?”
果然只见朴智旻看着他摇了摇头,好像他已经无可救药了一般,“宋恩花已经死了,这说明对方根本没看过他留下的字条,而警方又以宋恩花因杀害崔英河畏罪的理由结了案,媒体播报之后你觉得他会怎么想?这么奇怪的留言却没有引起任何的重视,你说他会不会觉得奇怪?”朴智旻明显开心起来,“他肯定会亲自做一番验证,看看到底是有人要与他玩个游戏还是警方真的没有怀疑。”
朴智旻笑了一下,以舌尖舔了一下唇,“而我……只需要等待。”
郑号锡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臂,“你就这么确定?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上报,成立个什么特别行动组,这样不是能更快的让他知道吗?”
“那可不行。”朴智旻摇摇头,当即便否决了这个提议。
郑号锡这次真的是纳闷了,从哪个角度来说他的提议都没什么问题,“为什么啊?”
“首先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警局是不会同意成立什么特别行动组的,这座城市每天会发生多少的案件还需要我告诉你吗?警局哪来这么多精力和时间再去同意调查一个已经‘结案’的案子?而且……那样还会显得我很不矜持。”朴智旻好像还真有点害羞的摸了摸鼻尖,“我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男人。”
“……”郑号锡沉默了一会儿,他承认朴智旻前半部分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垂下头轻轻砸了一下方向盘,引起一声短促的喇叭响,哀鸣似的。
“我觉得你们变态的世界好难懂。”
Chapter.4
尽管朴智旻说的十分有理,但郑号锡对于只要等待,田柾国就会再次行动这件事情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半信半疑,毕竟谁也无法保证田柾国真的是朴智旻口中所描述的‘游戏者’。
尤其在风平浪静的过了半个多月之后,他终于是忍不住了。趁着午休的时间借口跟朴智旻一起出去吃饭,再次把人从警局里给劫走了。
朴智旻坐在餐厅里直打哈欠,他最近睡眠都不太好,家里的床不知怎么从中间断了两块垫板,正好在腰身的位置下陷,让他辗转反侧很是难睡。
本来打算中午找个地方偷偷补眠,却没想到被郑号锡死拉硬拽的给拖了出来,此时他脸色也显得很难看,嘟着唇手指在菜单上游移了一会儿,不过多时便把餐厅里贵的都给点上了。
炭烧乳鸽的味道让朴智旻吸了吸鼻子,视线不由得跟着侍应生分菜的手一起忙碌起来。
“你还有心情吃饭?”郑号锡烦躁的摸了两下唇,另一个只手在口袋里捏着烟盒用力又松开,“这都过了半个月了,连他的影儿都没见到。”
朴智旻耸了耸肩,脸颊因为嘴巴里塞满了食物而鼓起了一个大大的圆弧,“不吃饭来餐厅喝茶吗?”得亏他都这样了还能吐字清楚,“再说你总盯着他做什么,平常不也有很多案子可以办吗?”
郑号锡在口袋里捏断了一根烟,“不一样的,他不一样的。平常这种小打小闹的案子我就破上一百件也没有用,而且……”
“什么?”朴智旻喝了一口红酒,舔了舔唇,“而且你这么急功近利怕是有人早看你不爽了吧?”
朴智旻一语中的,惹得郑号锡更是急躁,“你知道还不快点帮我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朴智旻吃饱喝足仰身倒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像只在阳光下昏昏欲睡的猫咪一样眯了眯眼睛,“什么时间开局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郑号锡刚想要反驳他,裤子口袋里和烟盒并在一起的手机嗡嗡的振动起来,把他要说的话全给震散了。
他不甘心的瞪了一眼快要睡过去的朴智旻,起身走了几步才接了起来,朴智旻靠着椅背半睁着一只眼睛打量着郑号锡在阴影里气急败坏的脸孔。
“为什么要派我过去?!”郑号锡的爆喝声引来了不少的视线,被行注目礼的感觉可不太好受。
朴智旻连忙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颊,向反方向侧了侧身体,力求能假装成与郑号锡不是一起来的,他刚动了几下又听郑号锡说,“那我要求朴警员同行。”
得到了同意的回复之后郑号锡的脸色也没晴朗起来,嘭的一声把手机砸在了桌面上,“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看着我一路顺风的。”
不用猜朴智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戏谑的逗他,“被借调了?”
郑号锡不落下风的跟着笑了笑,“借调釜山警局,你,同行。”
哪知朴智旻前倾了身体,一下子跟郑号锡凑得极近,“若是这借调期间他出现了的话,我们之间可就没人能及时得知啦,当然也无法插手了。”
郑号锡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他们一起前往釜山的话,确实没人能及时找到线索,而且如果那人的留言被其他同事得知,功劳到最后可怎么样也算不到他头上了。
“那、那怎么办?”郑号锡有些慌神的看着朴智旻,朴智旻又老神在在的坐了回去,“请我吃饭,我就帮你。”
郑号锡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平躺在后座上补眠的朴智旻,莫名的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
自他从与朴智旻合作开始,便好像置身迷谷之中,由着朴智旻引领,他要他去哪儿他便要去哪儿。
奇怪的笔记本,那人的留言,古怪的游戏,仿佛都是在引着他上钩,甚至包括这次的借调,会不会这一切都是朴智旻已经计算好的,安排好的?
“不、不……怎么可能。”郑号锡甩了甩脑袋,试图压下这荒谬的想法。
朴智旻虽然来历不明,确实聪明过人,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员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权利来调动人事呢?
看来还是他最近太心急了,连同想法都跟着诡异起来。
朴智旻说是帮忙,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让郑号锡找了两个推手在国内最大论坛上写了几篇关于揭露警局黑暗内幕的消息。
标题起的引人眼球,里面半真半假的掺杂了许多内部斗争的爆料,其中就有破了宋恩花一案的郑号锡被当做牺牲品借调釜山警局的事情。
不过在郑号锡与朴智旻抵达釜山警局之后的几天里有点玩脱的是舆论越扩越大,甚至影响到了警局内部,一时间釜山的同事看郑号锡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半是复杂半是怜悯。
但对于朴智旻来说,他想要真正要传递的正确消息已经送达,后续怎样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嘿,柾国,别玩了。”
手机屏幕的亮光在一瞬间消失,田柾国顺手把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里,扭头对着来人带着些歉意的笑了笑了。
那人无奈的摇摇头,“回釜山都几天了,都没怎么见你出来过,别一直闷在屋子里。走吧,他们说今天下去一起去海边。”
田柾国点点头,从靠着窗边的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甩了甩额发,然后用手指划了两下,重新将兜帽盖在了头上,“他们?今天是全部的人都到了吗?”
“还没呢,崔英河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电话短讯全都不接不回的。”那人嫌烦的咂咂嘴巴,“之前还说在首尔交了新的女朋友,这次要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说是跟一个我们曾经认识的女孩子很像,保证会吓我们一跳,我看纯属胡扯。”
“万奎哥,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田柾国惊诧的停下脚步,好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现在网上都翻天了,你瞧这里说的宋恩花事件里提到的男性死者就是英河哥啊。”
“什么?!”金万奎一把夺过手机,“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吧,具体我记不清楚了。”田柾国漫不经心的在金万奎眼前滑动了几下手机屏幕,“你瞧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员,郑号锡,也来釜山了。”他的手指在屏幕郑号锡的照片上点了两下,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这里还写着动机和作案手法。”
金万奎不由自主的看向田柾国手指点击的地方,顺着新打开的链接,一路将宋恩花事件的新闻给看完了,“难道警察也调查了那件事吗?”
“什么事情啊?你是说以前我们做过的那些事吗?”田柾国的问题让金万奎很是惊慌,他连忙摆摆手,“不……不……我什么都没有提,你也不要再说了。”
田柾国耸一下肩膀,抽回了他的手机,“你担心的事情有没有被发现,具体的恐怕只有调查案件的警察才清楚吧。”手机在他掌心转了一圈又被他滑回了口袋里,“比如那位叫做郑号锡的警员。”
“郑号锡……”金万奎跟在田柾国身后不住的喃喃私语,让走在前方的田柾国弯了弯嘴唇,而后轻松快步朝着他们将要乘车的方向跑了过去。
而被金万奎念叨着的郑号锡郑警员,自从来到釜山之后可谓是厄运连连,不论是大小案件都有意无意的把他排除在外。
还找了一堆的档案让他和朴智旻分门别类,说是多看看前辈是如果破案做事的,要他俩好好学习学习,言语之间是连笨蛋都能听出来的讽刺。
朴智旻倒是无所谓,翻着文件还带朗读,“海云台惊魂二十四小时,影岛区监禁杀人事件……”
这么念念叨叨的过了三四天,念得郑号锡脑仁都疼,最后撑不住的伸出手阻止朴智旻,“默念,不出声行不行啊。”
朴智旻嘟了一下唇,“不是让我学习杀人手法吗?不念多没诚意啊。”
“人家让你学的是破案手法,OK?”郑号锡很绝望,偏偏朴智旻还振振有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正当他俩要把这场辩论当做无聊消遣的时候,有其他的警员进来递了一封信给郑号锡。
说是信也不太恰当,准确的说是一个像信一样的小包裹,外层是牛皮纸,中间略鼓,长条形,可以摇晃,但没有声响。
“金万奎。”郑号锡带着点迷惑的念出了信封上的名字,又查看了一下邮戳上的时间,“三天前。”
封口以拆信刀小心的滑开,里面的东西顺势滚落到了郑号锡的手心上,“呜哇……!这是什么啊?血?!”郑号锡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东西被他快速的丢在了桌面上。
他举着自己的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一边嫌恶一边还要忍住想再次尖叫的反应。
反倒是一边观察着他行为的朴智旻此刻大步向前走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冷静的回道,“一根断指,食指。”
“断、断指?”郑号锡勉强凑了过来,他都不想再去看那纸袋,皱着脸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拼图。”朴智旻一边回话,一边把信封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散落的十几张碎片被快速的翻找着,朴智旻几乎没费多少时间便将它们一张张还原拼接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郑号锡不可置信的看着拼好的纸张,上面的呈现出的信息让他猛地摇了摇头,“这……这怎么可能?!我发誓我一次都没在媒体前提过你的名字,而且这个叫做金万奎的人我也不认识。”
“什么金万奎?”朴智旻嗤笑了一声,他的手指温柔的抚摸过纸张,“是田柾国。”
“田柾国?”郑号锡一惊,“是他?”
“是。”朴智旻肯定的点头,“我用你的新闻告诉他,要玩游戏的人来到了釜山,而他用金万奎给你的信,告诉我游戏开始了。”
朴智旻看着桌面上摆好的纸张,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这是我们之间的,礼尚往来。”
血红的字体冲击着视网膜,哪怕闭上双眼也会清晰的显现在脑海中。
“亲爱的智旻,我先找到你了。”
Chapter.5
“找到我又怎么样呢?”朴智旻斯条慢理的将那些碎片重新收好,“游戏不到结局,谁输谁赢没人知道。”
他看着旁边似乎还残留在冲击状态中没法回神的郑号锡,忍不住皱皱眉,“喂,前辈,现在是您出马的时候了。”
朴智旻指了指邮寄包装上的袋子,“去查查这个人吧。”
“少指挥我!”郑号锡抄起桌子上的袋子,眼神因为事情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而变得狂热起来,他口气中难掩兴奋,但不忘告诫朴智旻,“我去查他,你别背着我耍什么心眼,资源共享可是我们约定好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对上朴智旻戏谑的神情也自知他的话对于朴智旻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他只好强势的再次警告朴智旻,“别想着像上次一样知道了田柾国的名字也不告诉我。”他指望着提起这件事情能稍稍唤起一些朴智旻的愧疚感,可他也知道朴智旻这人根本不会有这种情绪。
他从见朴智旻第一面起的时候就该知道的。
郑号锡第一次见朴智旻是因为一桩案子,这案子在警局里被尘封了五年,除了本身的编号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大家私下对此案的别称——‘孤女案’。
顾名思义,这桩案子的受害人是均是孤女,不止一位,而是十几位。
当时郑号锡初入警局,他也像现在一样被同事故意刁难,分去做档案录入的杂活。
这是他整理的第一桩案件,所以格外的用心,正因为如此才发现了一些难以被人注意到的蛛丝马迹。
譬如这些孤女看似毫不相干,实际上都在不同的年月,不同的地点与同一位领养人接触过。
而这个人之所以没有被发觉是因为他在各个福利院,孤儿院,领养所都使用了不同的名字,但只要仔细研读他所递交的申请材料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重合的。
当然光凭这些是不能断定这是同一人所为,在这些杂乱的现场记录中,郑号锡还发现了一个最重要的证据。
那就是在每次的案发现场的照片中,他都能在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落发现一个图案。
或者说是一个符号。
圆圈中间画着代表永不落下的太阳光芒符文,中心则描绘成了眼睛的样子。
但这个符号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庞大的数据信息被郑号锡不分昼夜的录入整合处理,抽丝剥茧,到了最后终于拍板定案。
可时隔多年,他要到哪里去找这个凶手?他连这个人的真实姓名都确定不了。
郑号锡初入职场,一心想要做出点成绩给他父亲看看,如今手握如此重要的发现怎么可能选择半途而废?
但他确实也是一筹莫展,赶上常去的酒吧今天临时休业,郑号锡神色郁郁的只好就近选择了一家路边小摊坐下。
“老板,先给我来两瓶烧酒。”小摊自有小摊的热闹,郑号锡喊完也不急,随手翻开了他整理好资料后带出来的笔记本,逐字逐句的琢磨着,试图从这类找出一个突破口。
给他送酒过来的年轻服务生不声不响的把两瓶烧酒放在他面前,但他却未就此离去,歪着头用着别扭的姿势扫了几眼郑号锡的笔记,看着看着忽然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这个凶手有点意思,不过也很笨。”
“什么?!”郑号锡惊得立马合上了笔记,这本身就不是能给外人看的材料,他抬头看向那服务生。
这么令人觉得奇怪的服务生自然是朴智旻,朴智旻那是还是一头枯黄色的头发,额发潦草的垂着眉眼前,确实像个为了生计需要不断奔波的普通打工者。
朴智旻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郑号锡,无辜的耸了耸肩膀,“没什么。”
郑号锡正处在理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边缘,当即不管不顾,理智风度全无的伸手拉住了朴智旻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你知道我在看什么?你能找到凶手?”他问的语无伦次,朴智旻歪了歪头显然明白了郑号锡的意思。
他晃了一下手臂挣脱了郑号锡的钳制,散漫的点了点头,“当然能,”朴智旻看着郑号锡脸上浮起的笑意,又任性的嘟了一下唇,“但我不想告诉你。”他满意的看着郑号锡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龟裂,瓦解的片甲不留,趁着郑号锡还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离开回去继续工作了。
郑号锡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在拧什么,大概像是在绝望之地忽然抓住了一根向上的绳索。
他十分有耐心的在小摊坐到打烊,成功的等到了朴智旻下班。
朴智旻似也知道郑号锡是在等他,不紧不慢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老板道别,“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老板有些不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直在我这里做的挺好的,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啊。”他从一边的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是以后有了什么打算了吗?”
朴智旻礼仪满分的接过信封,乖巧的笑了笑,眼神状似无意的从外面等着的郑号锡身上掠过,音量不大不小的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打算,自然是有的,谢谢您的担心。我以后大概要当个警察才行啊。”
老板以为朴智旻还在跟他开玩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放他离去,临行前还关心的问询了一下一直等着他的郑号锡是不是来找他茬的。在朴智旻的再三保证之下,老板这才放心的收摊离开了。
夜凉如水。
街道边的路灯昏黄的光线罩着两人,朴智旻依着灯柱挑了挑眉毛,“郑前辈真是好有耐心啊。”
朴智旻在称呼上倒是真的不客气,单方面已经判定他能够成为警队里的一员了。
郑号锡皱眉,他一听这话再也顾不得站了半天腿酸脚麻的感觉,诧异的提高音量又防备着什么似的猛地压了下来,“你认识我?!”
朴智旻嗤笑了一声,明晃晃的嘲讽之情让郑号锡气闷的抿紧了唇线,正想教训一下对方又听朴智旻问,“前辈想知道什么,总要拿对等的东西来换才可以啊。”
郑号锡只好生生把这口闷气吞了下去,语气破硬的反问,“你怎么就肯定你知道的就一定是我想要的。”
朴智旻又笑了笑,“那好吧,我可以先给你一些提示。”他朝着郑号锡伸手,“笔记本拿来。”
郑号锡不想受朴智旻控制,但他等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希望朴智旻能说点什么吗,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把笔记本拍在了朴智旻伸出的手心里。
朴智旻被打了个晃,看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的慢悠悠的把笔记本转了回去,接着路灯的光仔细的看了起来。
十二位少女,均有过胸腔缝合的痕迹,器官却完好无损,年龄自十三岁开始每年递增,作案时间不固定,年份间隔较长,最后三起间隔时间最短,一般发生在夏冬两季。
朴智旻手上的笔记逐页翻过,郑号锡整理的线索繁多纷乱,有的甚至是随时想到随时添加的,而朴智旻却是思维条理清晰。
重点被他一一想过,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张上点了几下,正是点中了那很少人会注意到的符号。
但他说出口的只剩下了要吊着郑号锡胃口的一点点,“凶手在找一样东西。”
“什么?”郑号锡看着朴智旻把笔记本退还给他,眉眼间笑盈盈,“我想当我成为前辈的助手之后,就能够知道凶手在找什么了。”
郑号锡实在是受够了朴智旻的莫名其妙的态度和匪夷所思的要求,刚才听着他跟那小摊老板的对话心中已经在嘀咕着朴智旻不会想是要让他帮忙开个后门,结果朴智旻还真的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口了。
郑号锡接过笔记,冷着脸从皮夹里抽出余下的大额现金递给朴智旻,“谢谢你之前和现在说的两句建议。”
郑号锡算的清楚,朴智旻也不含糊,伸出两指从郑号锡手上抽走了纸币,漫不经心的吹了个短促的哨音,“期待我们下次的合作。”
当时的郑号锡在心中暗自发誓他绝对不会再这么蠢的来找朴智旻第二次,可惜,他们不仅有了下次,还有了之后的无数次合作。
他也真的把朴智旻带进了警局,让他成为了自己名义上的助手。
许是现在朴智旻得到了田柾国的线索心情正好,焉得一笑,“那是当然的啊,前辈,之前瞒着你田柾国的名字,只是因为我太开心了。”他以舌尖下意识的舔了下唇角,眸色也跟着有些阴沉,“棋逢对手,前辈你要包容我的忘形。”
他当着郑号锡的面把所有的东西快速分门别类的丢进了干净的证物袋,“现在我们分头行动起来吧,前辈去查金万奎的资料,我就跑个腿回一趟总局找您的熟人悄悄检测一下这根食指上还能不能提取到别的线索。”
朴智旻拎着那装着带血手指的透明证物袋又在郑号锡面前晃了一圈,笑嘻嘻的看着郑号锡被吓得一缩,这才慢腾腾的放回口袋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离开了。
不与朴智旻同处一室的情况下,郑号锡发热的大脑很快的便冷却了下来,但孤女案勾起的回忆却一时半会儿无法落下。
他看着那被留下的包装袋上的金万奎的名字,一时不知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他不是为了正义亦或受害者而战,而是为了名利,为了在父亲面前,在家里,赢得一席之地。
哪怕他现在万分后悔,也是无法回头了。
在孤女案跟朴智旻合作起,就注定他当不成一个热血单纯的警察了。
他想起矮旧的出租屋内,朴智旻笑眼盈盈的伸出手,“前辈,合作愉快啊。”
老旧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晃得他眼花缭乱,耳边却有朴智旻的声音清晰的传达,“不止这起孤女案,今后我也会毫无保留的协助前辈所参与的每一桩案件,而且我的要求也非常的简单,那就是拜托前辈动用一切人脉来……”
“查查,我是谁。”记忆中明灭闪烁的画面中朴智旻弯了弯唇角这样说道。
Chapter.6
郑号锡坐进车里没有原本那么兴奋的马上开车去调查金万奎的资料,反而是点了一支狠狠的吸了一口。
长长吐气后的烟雾迷蒙了他的视线,一想起关于朴智旻的事情,他就会觉得体内再热的血都会冷却,甚至冻结,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承认,朴智旻是一个非常聪明,机敏的人,甚至说是破案方面的天才也不为过。
他愿意跟朴智旻合作,当然也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
但朴智旻寻找线索的手段和思路根本不像是一位警察,而是……
凶手。
朴智旻或许是一个失了忆的凶手。
郑号锡被自己的想法搞得不寒而栗,夹着烟的手指轻微的颤了颤。
唯一可以拿来安慰自己的就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的抓捕令,通缉令中看到过朴智旻的名字。
但同样的他查阅过大量的居民档案和资料,也没有任何的收获。
究竟是善,是恶?
是他的福星还是祸将?
他想起当年那桩变幻莫测的孤女案,那时他被朴智旻三言两语的点拨了几句,但依旧觉得眼前是一团迷雾,什么都理解不了,什么都想不清楚。
于是不得不再次去那小摊,千方百计的套出了朴智旻的地址。
朴智旻似乎对他会找上门来的这件事情显得一点都不惊诧,只是耸了耸肩,然后侧身然他进到了屋里。
他在的出租屋是这个区域里最下等最便宜的,家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可谓是四壁萧条。
郑号锡看着茶几上还没吃完的牛奶泡燕麦皱了皱眉,他好歹也是个官二代,从小衣食无忧,“你晚上就吃这个吗?”
他回头看了看朴智旻差不多薄的像张纸似的身材,“我觉得你不需要再减肥了,走吧,我请你吃饭。”
这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关心对方,只不过求人帮忙,示好讨好都是必要的。
朴智旻倒也不推托,两手握拳在脸颊旁边挥了挥,“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啊,前辈。”
不得不说朴智旻的样貌是很具有迷惑性的,看起来真是无辜又乖巧,加上语气甜腻粘稠,一口一个前辈马上就能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郑号锡那时候对他还不了解,心中还松了一口气,把那天在小摊时朴智旻古怪的言语行为差不多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在餐厅里还给朴智旻点了不少的东西,朴智旻往嘴巴里填了一大口的牛肉,难得还能十分口齿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们可以边吃边聊的,把东西拿出来吧。”
郑号锡只给自己点了杯咖啡,虽听他这么说但还是稍微有些顾忌,直到他把照片全都摊开在朴智旻眼前确认对方无事之后才放了心。
照片上都是受害人的照片,被开膛破肚后一片血肉模糊,死状凄惨,尽管郑号锡只是点了杯咖啡都有些喝不下去了。
再看朴智旻何止是神色无常,进食的速度也完全不减,甚至说是津津有味都可以。
朴智旻好像终于有些吃饱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抿着水果汁,他咬着吸管顺手拿着之前使用过的叉子在受害者的照片上点过,“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吧,凶手在找一样东西。”
这些照片里的两三张上虽然也有那枚符号的印记,以朴智旻的观察力他显然是注意到了,可他却是提也没有提了。
“没错,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要找什么。”郑号锡来了些精神,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首先是好奇心已经盖过了一切,其次如果他能想的清楚也不必求助朴智旻了,反正是来求助的,又何必遮遮掩掩。
“你还记得你整理过的内容吗?”朴智旻直接用叉子压住郑号锡的笔记本把它拖了过来,直接用叉子翻了几页,“这里,你整合了大量关于这位领养人的内容,剔除掉不合逻辑的部分,剩下的就是真实。譬如,命案发生的时间并不固定,但季节是,夏,冬。”朴智旻的叉子又回到了受害者的照片上。
确实正如朴智旻说的那样,之前一直在意着作案时间,反而忽略了受害人要么短袖,要么大衣,而且月份确实是在夏冬两季更为频繁。
“这些和这些的职业根本不符合这个特性,警察,医生,个体商人,工程队,设计师……”朴智旻在最后一张材料上点了点,“当然也许还有其他我没有列举的职业或许也符合我们的条件,但这里面剩下的,只有‘教授’的这个身份更加符合我们的寻求。”
暑假,寒假。
放假的不止是学生,还有老师。
郑号锡连忙查看自己的笔记本,他整合的资料中,起码有五次出现了教师这个职业,的确是过于频繁了。
“假设我们确定凶手是位教授,那就好办了,哪怕是再假的谎言都需要真实的支撑。”朴智旻丢下了叉子,清脆的金属音惊的没有准备的郑号锡微微一抖,“领养一位福利院的孩子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必须要有足够的年龄,学识,财力和社会地位,学校并不固定的特聘教授,四五十岁,结婚多年的夫人没有子嗣。”
或者有但大概已经失去了,朴智旻垂眸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
虽说朴智旻用的是假设这个词语,但郑号锡知道这多半已经是真相了。
朴智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了几下再次丢在郑号锡的面前,看着他因为这声音猛地一抖,恶作剧再次成功的朴智旻终于憋不住嗤笑了几声。
郑号锡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连忙把手机拿了过来,他听朴智旻心情不错,口气愉悦的指点,“现在我们只要找找哪所学校正在招聘,而恰好又在福利院周围就好了,而且因为他常年犯案已经把这样的绝佳地点用过很多了,所以我们要排查的范围越来越小,最终我想合适的地方不会很多。”
“不会很多,但也不会少,我们要怎么确定他会在哪里犯案……”郑号锡手指的在屏幕上有些烦躁的滑动起来。
朴智旻笑笑,“他在正式应聘之前,肯定会做一番考察,马上就要到时间了,足够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的手指一一从照片上划过,“发现了吗?受害人的相似性,年纪自十三岁开始每年递增,黑发,马尾……”手指落在最后一张照片受害人的头部,“红色的发圈。”
“你只要把几个这样的女孩子放在符合的地点中,还怕他不会犯案吗?”朴智旻说的万分轻巧,对人命的态度可以说是轻视也不为过。
郑号锡听完猛地抬头看向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孔此刻在他眼中已然是扭曲了起来,“你怎么能有这么冷血的想法?如果万一那人真的就是凶手,你这是亲手为他送上猎物和刀!”
“他不犯罪,如何定罪?”朴智旻无辜的嘟了一下唇,“他不定罪,郑警官,你怎么破案呢?”
不破案又该如何立功?如何扶摇直上?
这些都不做的话,那么他有什么必要来找朴智旻?
又为什么要达成合作?
郑号锡在一片烟雾中缓缓的睁开眼睛,再次坚定了有些动摇的决心。
无论朴智旻是善还是恶,不过都是他手中的一件工具罢了。
要怎么使用,全看他自己。
他摁灭了烟蒂,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很快消失在了釜山警局的大门外。
金万奎的资料到没什么难查的,而且普普通通,中规中矩,只是有几点让郑号锡觉得很奇怪,那就是这个金万奎也没有父母,本人也十分不喜欢交际应酬,这不得不让他联想到刚结束的崔英河案件。
最重要的是……这都是田柾国参与的案子。
难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正当他思付间,手机嗡嗡的振动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来电是朴智旻,他那边似乎是信号不太好的样子,只匆匆报了一个地名就挂断了。
郑号锡不想耽误时间,拿上打印好的金万奎的资料便出发前往朴智旻所说的地点与他汇合。
他到的时候,深山里早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跟同事们打过招呼之后进了临时搭的蓝棚子。
里面正是金万奎的尸体,上面覆盖着不少的落叶,加上下过雨的关系,全部腐烂成了枯黄色的一团。
朴智旻斯条慢理的带上白手套神色不明的蹲在一边,他用随手抓过来的树枝划拉对方身上的衣服,金万奎正面朝下俯趴着,脸孔侧着淹没在杂草之中,左手蜷缩在脸旁,右手向前伸展着,食指已经被切掉了。
切口十分整齐,下刀的人没有一丝的犹豫。
他看见郑号锡来了这才站起来,言语简洁,“死了,差不多两三天了。”
山上雾气浓重,郑号锡不舒服的摸了一把脸上沾着的湿气,把带上来的资料交给了朴智旻,顺便说出了自己之前的疑问,“金万奎和崔英河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我觉得他们两个似乎有什么相同点……”
“不对……!”朴智旻快速的翻看着手中的资料,郑号锡还以为这句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见朴智旻反驳只好开始解释自己的观点,“可我觉得还是有些相似的……譬如他们都没有父母,交际范围狭窄……”
“我是说血型不对,”朴智旻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是血液科给的初步报告,“这上面说手指上沾染的是B型血,而你给我的资料里金万奎分明是A型。”
“资料是不可能出错的,”郑号锡往后翻了几页,“因为金万奎之前做过一次手术,这里有他的病历本复印件。”
郑号锡皱着眉头,越发觉得迷雾重重,“怎么会是B型血呢?难道这不是金万奎的手指?!”
“崔英河……”朴智旻走到金万奎的尸体旁边,拇指抵唇轻轻压了几下,“崔英河是B型血……或许田柾国寄来的是崔英河的手指……看来你说的没错,金万奎和崔英河之间确实有些什么……”
“崔英河的手指?!我觉得你真的在开玩笑,崔英河的尸体因为暂时无人认领,我借了关系把他保管在首尔总局的停尸间里了。”郑号锡觉得朴智旻说的简直是无稽之谈,“田柾国难道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从警察的眼皮底下把崔英河的手指切下来再寄给你?”
朴智旻顾不上回答郑号锡的问题,他围着尸体转了转,忽然矮下身从金万奎尸体裤子的后边口袋中抽出一张纸。
是他从刚才一直在找的东西,田柾国熟悉的笔迹,血红色的字体飘逸流畅。
“智旻,逮捕我吧。”
Chapter.7
朴智旻还在看手里那张有着血红色字体的字条,而郑号锡却只觉得对方唇边噙着的笑容实在太过扎眼。
山上的雾气没有消散的意思,湿冷的衣衫紧紧贴着郑号锡的皮肤,偶尔从树林间滑过的微风让他不可自控的猛地打了个哆嗦。
“你想确认这是谁的手指,实在太简单了,只要一个电话打回首尔总局,马上就可以知道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朴智旻开了口,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因为兴奋而产生的颤抖,“但我觉得这是多此一举,田柾国既然敢把崔英河的手指寄给我,那么就代表他真的有胆子有办法把金万奎的手指放到崔英河的尸体旁边。”
朴智旻仿佛无法再抑制自己,泄出了几声带着笑意的气音,“他就是想告诉我们,他这个‘真凶’无处不在,无所不能,而你偏偏却拿他毫无办法。”
山上阴沉多时的云终于又化成了雨水,淅淅沥沥的降了下来,在蓝色的棚子上面砸出点点噼里啪啦的响声。
郑号锡一半是冷一半是怒,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这算什么?田柾国的心理不就是SNS上常说的那句‘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难得的朴智旻被郑号锡给逗出些笑意,他点点头,“我确实是挺喜欢的,但……”朴智旻收了笑容,头顶上的棚子被慢慢渐大的风吹的晃动起来,蓝色的影子落进朴智旻完全暗下来的眼睛里,幽幽的像一团团清冷的火焰,“但我会抓住他,干掉他的。”
郑号锡觉得他有些头疼,一方面是朴智旻兴致高涨对他来说确实是求之不得,从他的角度来说是恨不得现在就把案子破了,马上让田柾国为他的履历档案锦上添花。
可另一方面是偏偏帮他的人是这个兴致高涨的朴智旻。
郑号锡放下了一直搓着胳膊的手臂,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你可不要闹得太厉害,更不要像‘孤女案’那样!”
他的话怎么可能会被朴智旻放在心上,果不其然的又引来一声嗤笑,朴智旻的眼神又恢复了以往那样略带些轻蔑的样子,“‘孤女案’?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记着干什么?再说了,那时候受伤的又不是你。”
朴智旻有些厌烦这个话题,主动的挑起了塑料棚的帘子叫来了一直在外面撑着伞等待的法医科的人,让他们把金万奎的尸体放进尸袋里抬回警局做进一步的检查。
原本的办案步骤自然不是这样,可某些时候郑号锡的背景还是十分好用的。
法医科的人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笑呵呵的还跟朴智旻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把尸体带走了。
没了尸体,两个人自然也没有继续待在山上的必要了。
其实‘孤女案’的事儿他的确是对朴智旻有些愧疚的,郑号锡自觉起错了话题,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尖,“你等下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朴智旻瞥了他一眼,迈出了步子往山下走去,“回警局,先查查田柾国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把手指给换过来的。”
尽管法医科还没有给出确切的证据来证实金万奎和崔英河的手指进行了调换,但对知情的朴智旻和郑号锡来说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让郑号锡打电话给赵在仁拿到最近出入停尸间的影像记录。
这对赵在仁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不过庞大的传输数据很难通过网络快速的传递,所以赵在仁派了人来送硬盘,怕是要下午才到。
法医科,监控录像都要等,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两个人倒也没闲着,直奔档案管理科开始重新排查崔英河与金万奎的人际关系。
而这一切并不顺利。
原因无他,金万奎与崔英河一样,同是资料少的可怜。
“或许他们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郑号锡拾起了他之前在车上那断掉的想法,朴智旻的手指从打印好的资料上滑过,恰好点在金万奎的脸上,“不是或许,是一定。”他漫不经心的又把手指移到了崔英河的脸上,“田柾国千方百计的换了他们两个人的手指,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一点吗?”
郑号锡皱皱眉头,视线跟着朴智旻的手指跳来跳去,他的疑问得到了朴智旻的肯定,但并没有任何恍然大悟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疑问,“但他们的资料完全没有任何的相交点,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的学校。”
“田柾国不会做无用的事情,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朴智旻把两个人的资料并排放在他眼前的白色桌面身上。
他的说法让郑号锡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这样的口气,无条件的笃定,不知道的还以为田柾国是你相识多年的挚友。”
“其实……”原本这样的话多半是会引来朴智旻的嘲讽的,不过这次倒是出乎郑号锡的意料,朴智旻难得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我总觉得田柾国让我感到无来由的熟悉,或许……真是我的老朋友也不一定啊。”
他的话让郑号锡猛地坐直了身体,“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确定?你认识田柾国?”
他急切的样子顿时让朴智旻再没了倾诉的欲望,转而单手托着下颚看向郑号锡,“如果我能知道我失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的话,自然可以很快确定我到底认不认识田柾国了。”
郑号锡被他这么一说,当下又缩了回去,眼神飘忽的不再与朴智旻对视,“我已经尽力了,可是真的连你半点的资料都找不到,包括最近二十几年的儿童失踪档案我都从上到下的翻过三四次了。”
朴智旻也没有想真的兴师问罪,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郑号锡没什么隐瞒他的必要,而且他自己私下也借由警察的便利身份亲自去调查过,同样的一无所获。
就像现在,他调查崔英河和金万奎的资料一样,什么都……找不到?
朴智旻啪的拍了一下桌面,让极易受惊的郑号锡吓了一跳,声音都不自觉的拔高了,“你别生气行不行啊,我又不是故意查不到你的资料的。”
朴智旻快速的摆摆手,“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你觉不觉得崔英河和金万奎的资料很像?”
“很像?”郑号锡想起他在雾山时那点模糊的推测,伸手翻了翻手上几页薄薄的纸张,“我是觉得有些奇妙的相同,但又说不清楚……”
郑号锡开始觉得自己像个没有脑子的笨蛋,于是不由得来了些许的火气,“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明白啊?”
朴智旻伸出手指快速的在郑号锡眼前的纸张上点来点去,“你看这些地方。”
郑号锡像是抓住什么似的向前倾身,朴智旻又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道,在两个人的平生简历上狠狠地戳了戳,“没有父母,很少与他人来往,没有工作,社会关系简单到令人发指。看似生活在不同的圈子里,但他们的经历根本就是重叠的。”
“也许就是很普通的巧合……?”郑号锡说完便快速的摇了摇头,“如果说是无缘无故也许是巧合,但他们是被田柾国千方百计联系到一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巧合。这么相似又完全不同的资料,同样少的可怜的资料,难道说这两份资料是……”
“假的。”朴智旻打了个弹舌,紧跟着一声清亮的口哨音,“假的资料。”
看似走到绝路的案件忽然柳暗花明,郑号锡也难免有些兴奋起来了,“这么普通的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田柾国大费周章的‘揭露’,又有什么地方值得警局内部大费周章的‘隐藏’?”
“Hide and Seek。”朴智旻捏起了郑号锡眼前的两张资料页面在眼前抖动了几下,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原来这才是你想玩的游戏,寻找答案的捉迷藏。”
他把两张纸放回郑号锡的面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之前的推论全都错了。”
朴智旻竟然也有会说自己错了的时候?
郑号锡先前兴奋的心情飘然无踪,剩下的只有百般的好奇,“错了?什么错了?”
“我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比较‘调皮’的凶手。”朴智旻的眼神越来越暗,语气也渐渐的低了下去,“但是我错了,一切都错了,我何必大费周章的用报纸告诉他开局。他没有选择过别人,他一开始就是为我而来。”
崔英河的死就已经是他们之间的开始了。
他不是在跟宋恩花玩什么藏照片,也不是在跟警察玩什么藏杀人线索。
田柾国不是一个单纯在玩杀人游戏的凶手。
朴智旻抚上心口,那里因为田柾国而跳动的飞快,在血管中激荡的血液让他有了一丝丝的眩晕,“他是为了我,从最开始就是为我。”
他喃喃的重复,将郑号锡彻底困死在迷雾一样的局面里,他无法忍耐的询问,“什么啊?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除了他们两个相像,你不觉得他们还很像一个人吗?”朴智旻幽暗无光的眼神落在郑号锡的脸上,他像看着对方又像没有看到对方,“崔英河,金万奎,没有社会关系,极少的个人信息,明明是普通人却无法调查出背景,这不就是我吗?金万奎和崔英河……像我。”
朴智旻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唇边挂起了古怪的笑意,让郑号锡不明真意却身上发麻的忍不住想要拼命的后退。
破案的侦探一下成为了真凶的目标,从旁观者转换为了受害者。
这实在是。
有趣极了。
“田柾国,他要杀了我。”
他是为了,杀我而来。
Chapter.8
郑号锡抱着手臂已经似是完全无法的忍受的猛搓手臂,试图把朴智旻那些让他不舒服的推测全部揉掉。
他倒是想反驳几句来降低自己的恐惧感,但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十分,吐出来的只能是几句懦懦的疑问,“你就这么确定吗?就因为你们三个都是查不出身份的人?”
朴智旻耸了耸肩,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出过多的解释,其实郑号锡也知道如果这是普通的案件,大概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但这偏偏是那个田柾国留下的线索。
“如果按照你说的他的目标真的是你……”郑号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前倾了一下身体,“你不会又要……?”
“嗯?”朴智旻发出一个不在乎的气音,挑了挑眉毛,“反正目标又不是你,你怕什么?”
朴智旻当然知道郑号锡在想些什么,因为郑号锡这个人在掩饰神情这方面似乎是天生有所欠缺,往往所有的想法全部都规规矩矩的写在脸上。
朴智旻一看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那桩陈年的‘孤女案’,那时候朴智旻认识的郑号锡还是个‘善良’的‘好’警察。
无论朴智旻怎么劝说,都不肯同意所谓的‘钓鱼执法’。
“唉,”朴智旻完全不能理解的叹息,“明明这样更快,难道前辈的目的不就是破案吗?中途用了何种的手段又有什么重要?”
“用手段并不代表要不择手段,把符合条件的女孩往犯人手上送,就算破了案子难道就能洗清我中途也成为了帮凶这件事情吗?”郑号锡指了指别的端端正正的******,“我可是警察。”
他的义正言辞并没有打动朴智旻,反而只引来一声带着轻蔑的口哨声,“那前辈倒是说说,打算如何破案?没有目标,你怎么锁定嫌犯?没有陷阱,你怎么逮捕凶手?只是找几个人符合条件的人在街边走动个几天,这也不行?”
朴智旻歪理邪说的厉害,听得郑号锡连连甩头,“总之,我不同意。”
这一句强硬的话抛出来之后,原本以为朴智旻会直接耸肩表示那合作就到此为止,没想到朴智旻却挑了下眉毛,食指的指节抵住上唇思考了一会儿,“那么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郑号锡因为有些激动而提高了声音,朴智旻瞥了他一眼,而后手指转而指向自己,“我来做诱饵。”
郑号锡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不行!”
这下终于是让朴智旻彻底不耐烦了,语气相较之前也恶劣了很多,“那么前辈您有什么好办法不如说说啊?能让我们乖乖坐在这里就可以等到凶手自投罗网。想不涉险的就抓住凶手,难道这年头的警察都是如此的天真可笑吗?”
“可是我……可是你……”郑号锡抓乱了自己头发,诚然如朴智旻所说缉凶的过程肯定是与危险同行,但他并不想这危险是由别人来承担的。
而朴智旻显然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拨了拨眼前有些碍事的碎发,“其实你不必觉得有什么,你我是合作关系,为的不过是最后的结果,在各取所需的过程中总是都要有所付出的。”
朴智旻垂眸,“而且我也有些东西需要亲自去确认。”
那枚引起了他兴趣的符号。
郑号锡不知要问什么,又或者反驳些什么,路是他自己选的,合作是他自己答应的。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再纠结下去倒显得他过于矫情,可他又过不去自己内心的那道关,最后只好模棱两可的胡乱点了点头半是妥协,“好吧,我知道了,你想怎么做?”
朴智旻把他们之前准备好的地图拖了过来,上面大大小小的圈着十几个红色的圆圈,“本来我是打算多找几个凶手偏好的目标放在在指定的位置,”朴智旻说话的方式依旧是不把别人当做人来看,仿佛只是手头一件可用的物品,包括他对待自己也是如此,“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缩小范围,你要尽全力防止在其他的地点出现符合条件的目标,从而保证‘我’是独一无二的。”
朴智旻的手指在图中的某个圆圈上点了几下,“剩下的就要听天由命的看运气了。”他还有闲情逸致朝着郑号锡抛了个WINK,“希望我的魅力够强,能够成功引诱到凶手啊。”
郑号锡不自在的抖了两下,他承认朴智旻是容貌上佳,扮成女孩子也确实没什么违和感,但只这么短短的时间接触下来,他就发现朴智旻为人诡谲,性格古怪,让他实在生不出与对方开玩笑的心思。
“我不是怕。”郑号锡瘪了下唇,尽管他已经再三劝说过自己他跟朴智旻只是合作关系,而且他也已经决定只把朴智旻当成一件能让他飞黄腾达的工具来用,可人相处久了难免会有些感情,倒不是说有多么深刻,破案的时候也曾一起出生入死,“我是……”
担心。
郑号锡摇摇头,又把这两个字给吞回去了。
朴智旻不看重别人的命,也不看重他自己命,这次当了田柾国的目标恐怕也只是兴奋异常,跃跃欲试。
而且朴智旻说话一向是冷嘲热讽,他如果这么说了,指不定又要被对方嘲笑成什么样子,何必自讨没趣。
想到这里,郑号锡摸了摸鼻子,重新调整了个坐姿,“随便你怎么样,事情别搞砸了就好。”
朴智旻意义不明的用气音笑了一声,余光扫了他一眼,“从开始合作,一直以来给我拖后腿的都是你吧。”
郑号锡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憋住了,把手下薄薄的几张纸页翻得哗哗作响。
所以说,朴智旻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担心的。
两个人互不理睬,任由沉闷的气氛持续到了赵在仁派来的同事抵达为止。
满满的三块大容量硬盘看的郑号锡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咬牙切齿的用数据线连接了硬盘与档案室里的电脑,“这个该死的田柾国……”
“你说他做什么?”朴智旻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要怪就怪警局戒备不足,让他能自由出入。”
得,他还忘了,朴智旻‘护短’。
哪怕现在自己都成为对方的目标了,也依旧如此。
“把这些一起播放,调成四倍速。”监控录像刚放了几分钟,朴智旻就不耐烦了,郑号锡只得依言照做。
停尸间这种地方怎么说都是有些晦气的,除了工作之外基本不会有人主动靠近,屏幕中的影像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空白的,所以纵使是调整成了四倍速有什么异常情况也很容易被发现。
可惜是在他们看完两块硬盘之后,依旧是一无所获,朴智旻难得有些困惑的微微皱了皱眉,继而摆了摆手,“后面的不必继续看下去了,已经跟断指的时间合不上了。”
“怎么会这样?崔英河的尸体自从被放进去之后拉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有你或者我在场。”郑号锡简直是想不通了,“难道田柾国已经厉害到可以篡改监控记录了?”
郑号锡觉得他的头更疼了,“你知道吗?刚我送那同事出去的时候,听说首尔警局已经闹翻天了,有人能在警察眼皮底下换手指这种事情根本是前所未闻,这些录像在送给我们之前已经被赵在仁看了好几次了,他也找不到任何的异常。说是把破案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了,否则要罚我请他吃蓝莓蛋糕。”
朴智旻咂了一下唇,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跟着点了点头,“蓝莓蛋糕啊,是挺好吃的。”
“嘟囔什么呢?现在你说怎么办?根本是毫无头绪啊。”郑号锡伸出手来一根一根的掰手指算他们手头上的线索,“监控录像,无异常,崔英河金万奎的身份,尚未查清,金万奎的尸检报告,还没到手。等于说,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掌握,这么下去,案子可怎么破啊?”
“没有线索,当然要去找啊。”朴智旻站起身,抬起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现在出发,时间刚好。”
“出发?”郑号锡稀里糊涂的跟着朴智旻站了起来,“去吃饭啊?”
“回金万奎的死亡地点,雾山。”
雾山,顾名思义,是一座常年大雾弥漫的山丘。
入夜时分是绝对不会有人主动想要进入深山之中的,因为雾气的关系很容易在山中迷失方向。
郑号锡手中的电筒发出的光线仅仅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地方,偶尔几声虫鸣鸟叫都能吓得他分分钟心脏停跳,更不要提一路踩着的树枝软土了,脚下不同往日走路时的别样的触感在黑暗的空间里实在让人心惊胆战,而朴智旻却好像不受什么影响,大胆的一路向前,身影在郑号锡的混乱颤抖的灯光里忽隐忽现。
“朴智旻,我看你真的是疯了!你要找线索,不会明天白天来找啊!现在来做什么?这里什么都看不清。”郑号锡越说声音越大,从这抱怨中得到了不少的勇气,哪知朴智旻忽然停了脚步,一回头正对着白色的灯光把郑号锡吓了个半死,“对啊,你个外地人都知道晚上上山都看不清,那金万奎会不知道吗?更何况是这座雾山。”
“你走我后面!”郑号锡不想再被他吓死,干脆伸手把朴智旻拽到了身后,“按照你推断的死亡时间,金万奎确实是这个时间上山的,是啊,这么黑,他来干什么呢?总不会专门来等死的吧……”
“呸呸呸。”郑号锡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这个环境里说死不死的实在是太不吉利了,“那他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有人相约?谁这么变态啊,会约这种时间,这种地点?”
郑号锡絮絮叨叨的继续往前走,可始终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
忽然反应过来的郑号锡停下了脚步,颤颤巍巍的转过身,黑洞洞的来路似乎将一切的风声都给吞噬了。
寂静黑暗的空间中,被放大的感官敏感的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血腥的味道,想起朴智旻之前的推测,郑号锡压抑着恐惧刚挤出了半个音节,“朴——!”
“嘘。”
突的,有人俯在他耳边,吐出了一个气音。
清冽的男声近在咫尺,像是冰锥正在一寸寸推入心肺,让人只能张口拼命喘息却无力挣扎,成功的将郑号锡余下的声音全部压死在了喉间。
“不许你喊他的名字,我,会嫉妒的。”
Chapter.9
“我抓住他了!我抓到田柾国了——!”郑号锡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手里抓着一截衣袖激动的嚷嚷着,忽的他听见耳边那熟悉的嘲讽声,“抓什么啊抓。”
这漫不经心的冷淡语调徒然让他打了个哆嗦,恍然从梦里清醒了过来。
现实******有的环境音一股脑的灌进耳朵里,郑号锡慢了半拍似的眨眨眼,下意识的转了转头。
白色干净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左边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映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于是眯了眯眼睛回避般的偏头转到了右边。
结果睁眼一看右边坐着个托着下巴打着哈欠看着他的朴智旻,顿时直感眼前一黑,觉得他还不如是瞎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手里居然还真的抓着一截朴智旻的衣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连忙嫌弃似的往旁边一丢,掩盖了他那心里快满出来的尴尬,抬头急问,“田柾国呢?”
朴智旻拍拍他自己的袖子,毫不留情的白了郑号锡一眼,“田什么柾什么国。”
郑号锡知道朴智旻又犯病了,他知道朴智旻就特别讨厌有人跟田柾国很亲近,哪怕是感觉上的都不行。
他连忙摆摆手,“哎呀,我是说我真的抓住他了!”他把两只手合成一个圆在朴智旻面前比划了一下,“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就是这样反身……圈、圈住他的。”
朴智旻眉头一挑,面色一沉,显然是不悦到了极点,“就凭你?”
三个字说的轻轻巧巧,郑号锡却在里面直接品出上百种的嫌弃,譬如就凭你也敢碰他?就凭你也敢抱他?就凭你也敢抓他?就凭你也能抓住他?
朴智旻的话倒也让郑号锡无法反驳,因为从他们对话的过程和内容来看,显然他是没有抓到田柾国的。
不仅没有抓到,而且还把自己给弄进了医院。
郑号锡那股兴奋劲过去了,后知后觉的感到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喊着疼,尤其是左颧骨和脖颈的地方持续而绵密的像针扎似的。
这让他忍不住想抚摸一下确认到底是怎么了,可一抬手却猛地发现手腕上多了个手表形状的黑色计时器,上面的鲜红色的时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倒退着。
郑号锡嘴角抽了一下,心头浮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这、这是什么?”
朴智旻单手拖着脸颊,胳膊支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电视剧看过吗?一般这样的,都是……”朴智旻鼓起脸颊,模拟了一声巨大的爆破音,“BOOM,定时炸弹。”
郑号锡被朴智旻吓得一颤,他带着哭腔连音调都抖了,“这个为什么会在我的手腕上啊?”
“是柾国送你的礼物啊。”朴智旻有些羡慕的舔了下唇,“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感动?”
“我、我不敢动。”郑号锡真的快哭了,他把手腕伸的老远,怼在朴智旻的面前,“你喜欢你就拿去啊。”
朴智旻有点遗憾,“你以为我不想吗?你昏迷的时候拆弹组已经来看过了,他们说这炸弹和你的体表温度是连在一起的,表面没有任何缝隙无从下手,背部有但取下来就是死,当然了,到了时间取不下来也是死。所以他们已经回去研究方案了,反正倒计时还有三天左右,应该够了吧?”
朴智旻笑嘻嘻的,“希望你的运气不要像我一样,比较差。”
郑号锡倾身,一把把朴智旻抓了过来,朴智旻的态度让他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你少这么轻松得意,咱们不是合作关系?我要死的话肯定拉着你跟我一起!”
任谁在生死面前也做不到真正的毫不动摇,更何况郑号锡又不想死。
他的目标是向上爬,又不是舍己为人,能抓的住田柾国固然是好,若到了要他以生命为代价的地步那他也是不肯的。
朴智旻掀开郑号锡的手,平心静气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动怒,要是因为这之类的情绪导致心跳加速引起的血液循环过急改变了体温,那到时候可真是太冤了。”
“你……!”郑号锡现在连这只胳膊都不敢动了,强压怒气用另一只手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那现在怎么办?就等着这炸弹一响直接送我去见上帝?”
“话也不是这么说,拆弹组不是想办法去了吗?你要对你的同事们有信心啊。”
朴智旻盯着他手腕上计时器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在表面上敲了敲,这一敲差点把郑号锡的血压都给一起敲上去。
郑号锡连忙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半抱着胳膊,“你干什么!知不知道重击也会引起炸弹爆炸?!”
朴智旻恍然大悟似的拖长了尾音的哦了一声,显然是又在嘲弄郑号锡,“与其你这么一直心惊胆战,不如趁着这空闲来想想田柾国为什么送你这份大礼吧,说不定会有线索,能让我们把这东西停掉呢?毕竟按照当时的状况来看,他弄死你和放过你是一样简单的,又何必大费心思的给你套一个这个。”
跟上朴智旻的思维之后,郑号锡明显冷静了不少,但还是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做出防御的姿态,他吞咽了一下开始努力回忆那晚在雾山上的事情。
田柾国的声音近在耳畔,混着雾山上湿漉漉的空气冷的让他心里发颤。
郑号锡咬紧发抖的牙关,爆发了人在绝境之中才会生出的勇气,猛地回身死死的扣住了田柾国的身体。
手电筒随着他这一个猛烈的动作被一个高弧度的甩了出去,落在远处的草丛里瞬间熄灭了光亮。
郑号锡扯开嗓子大声的呼喊,“朴智旻——!听见的话不要过来,快去找人来……!”
他的话根本还没喊完,就听见一声极轻且极清冷的笑音,被他箍住的田柾国没有任何的挣扎,也没有任何的恐惧,“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田柾国的话音一落,他就觉得脚背被重重的碾了一下,被******的神经反射到了大脑,因为这疼痛而本能的放松了手部对田柾国的控制。
可他还尚未来得及喊疼或做出反应,紧接着脸上就挨了一手肘,郑号锡这一下就被打的眼前发黑,往旁边踉跄了几下摔倒在灌木丛里。
他努力甩了甩头,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田柾国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月光下甩了甩自己的手,好似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一般。
他像一团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被田柾国卡着喉咙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收紧的呼吸道,稀薄的空气让他不由得张口努力的呼吸着,脆弱的喉部还能感到田柾国正在不断的收紧自己的手指。
“他说他会嫉妒,就因为我叫你的名字。”郑号锡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结果一碰就痛的他发出了嘶嘶的抽气声,“不过就像你说的明明杀了我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带上这个。”
郑号锡的后半句显然对朴智旻来说如同废话一般,他的全副身心都在倾力的感受‘嫉妒’这两个字的含义。
朴智旻明显因此心情好了不少,语调里都混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兴奋感,“是啊,为什么呢?”
“而且……田柾国在我彻底昏迷前说了一句话……”郑号锡有些怔忡,“可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事关田柾国,无外乎朴智旻会如此激动。
可他也知道郑号锡在这种情况之下记不得田柾国说了什么是很正常的,朴智旻抵唇在想了一会儿,“还有一个办法,催眠。”
“催眠?!”郑号锡诧异的重复了一次。
其实催眠这两个字说出来是自带着一股神秘感,但实际在警察办案的应用中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部分心理咨询师或者催眠师确实是可以通过良性语言的暗示来放松或消除受害者的不良情绪,展开更深入的对话,获得更多的细节来使得案件能够得到更有效的进展。
譬如像现在郑号锡的状况,朴智旻当机立断,直接按了床头的呼唤器。
郑号锡除了警察这个身份之外,还是个官二代,住的也是高级病房,得了他的召唤,不过多事医生和护士便纷纷鱼贯而入。
他们站在外围跟病床上抱着胳膊坐着的郑号锡大眼瞪小眼,朴智旻大手一挥,“退院。”
这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医生不许,护士不让,最后连院长都给惊动了。
最后还是郑号锡自己举着手腕上的计时器跟院长面谈了好一会儿,才得到了放行。
郑号锡跟着朴智旻坐进车里,偏头在副驾扣安全带,“催眠也是要特批条的吧?我们这本来就是私下在查田柾国的案子,找局里的人不是马上就暴露了?”
朴智旻调了调自己的座位,双手握住方向盘吐了一口气,“谁说要找局里的人了?还记得我们查办‘孤女案’时认识的那位吗?”
郑号锡茅塞顿开的点点头,“那个凶手的得意门生——闵玧其。”
郑号锡回想起当年问话闵玧其时对方那冷谈的态度,不由得皱了皱眉,“听说因为我们抓了他的老师,导致他临近毕业却连指导教授都找不到了,他会帮我们吗?”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朴智旻晃了一下身体,看了一眼后视镜,“这种事情当然是要问他本人了,还有啊,你要感谢我体贴都不用你开车了。”
郑号锡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腕,“你还不是怕路况奇葩,我一紧张就体温有变,这玩意儿会爆炸啊。”
朴智旻哼笑一声猛地一脚油门踩了下去,飚起来之后郑号锡才后知后觉的大喊,“朴智旻,*********的没有驾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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