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世纪二十年代,局势动荡,群雄逐鹿,华夏大地的旧贵族和草莽身拥兵自重,雄踞一方,逐渐形成在一州一府堪称土皇帝的军阀势力。而上海作为外国公使聚居的城市,亦是金融沟通的前线口岸,自然成了长江流域军阀必争之所。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块染着铜臭的前沿宝地竟被名不见经传的肖宇梁将军收入囊中,成为其武力统治的核心地带。
说起这位来自遥远西北苦寒之地的肖将军,他既不是前朝皇族的后裔,更没有富商巨贾的支持,只是崛起于微末的无名小卒,靠手下精兵一枪一剑,竟也被他杀出片锦绣河山。他能够成功夺得这处黄金土的原因已不可考,上海城里有的笔杆家认为是他的铁血手腕换得堂堂正正的胜利,当然也有认为他正是靠这几不沾的干净出身,才显得奇货可居,换来外国人的垂青。但无论如何能够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上海滩如今是他姓肖的上海滩,只盼这位将军勿将战场上的习气引到治理上来,否则这黄浦江畔虚假和平中的一亩三分地怕是又要乱了。
外人如何猜测始终是外人的事,曾舜晞来到上海学会的第一个道理便是自扫门前雪。从岭南孤身一人到上海求学,即便家财万贯,始终是寄人篱下,比不得这些生于斯的地头蛇一根手指。他在华济大学念商科最初的几个月里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是以勉强在上海求得一个安稳太平。
但太平日子终究不能长久维续,父亲拍来电报,说会派人在米高梅歌舞厅为曾舜晞举办成年舞会,届时收到请柬的上海滩名流多数会前来赴宴,这是曾舜晞成年后第一次独自与人社交,是让上海滩认识这位曾家小少爷的好机会。父亲叮嘱他务必进退得宜,能够为日后的事业积攒多少人脉,全看他的天分和能力。
曾舜晞其实并不喜欢这样,他从不足人膝盖高时就跟在父亲身边,看尽成年人虚与委蛇的面孔与谎话,暗暗在心底发誓以后不要变成这副模样。现在临近成年,观念依然没有多少改变,反正曾家盘踞岭南已经足够,这么贪心想尝尝十里洋场的滋味,也不知道自己家有没有这样大的胃口。
但父亲既然已经将请帖分发出去,曾舜晞也只好照做。旁不过摆出一副虚伪面皮,说两句好话罢了,他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一点长进。
曾舜晞生日当天,米高梅歌舞厅里早已摆好香槟塔和冷餐台,中间留出大片空地以作交谊舞用,请来的歌女明星红裙旖旎,客人渐次入场。曾舜晞躲在二层偷瞥一眼,整理好身上的白色西装,勉强扯出一点笑意。既然做了,就要做好,他有继承家业的野心,所以今天这一仗必须赢得漂亮。
八点钟声敲响,曾舜晞从二楼缓缓走进人群,样貌白净,身姿翩然的年青人,说话又合乎规矩,几乎在瞬间就赢得了名流们的青眼,再加上曾舜晞年纪小,一双圆眼乖巧无辜,作出一副纯洁无邪的濡慕表情,哪有长辈会不疼爱三分的。
曾舜晞的谈话推进得很顺利,但是就在这时,歌舞厅的大门被骤然推开,十几个持枪的军人一拥而进,原本在大门边攀谈的人都被吓得慌了神,顿时厅内一片嘈杂的喧哗声。
这是怎么回事?
曾舜晞放下香槟杯,硬着头皮迎上去,终于见一个身着深灰色军装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他的领口和脚踝扎得很紧,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皮肤,胸前挂满金属勋章,硬底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他身形笔挺,眉目锋利,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刺刀,是在战场长期搏杀浸染的凶厉气息。
这张脸曾舜晞在报纸上见过,他不会认错,就是那位凶名赫赫的肖宇梁将军。父亲究竟在想什么,怎会请来这位瘟神?
士兵分散到大厅四周布控,肖宇梁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少爷,一身白皑皑的清纯打扮,因为恐惧而显得目光灼灼,可不就是只伺机而动的漂亮兔子。
肖宇梁来酒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是上海滩一直以来对这位肖将军怀有偏见。人人都晓得他杀人不眨眼,手上血债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于是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不苟言笑也懒得应酬,其实只有肖宇梁才知道自己是个极度热衷于风月场鬼混的人。在没有成为军人之前,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夜总会喝酒跳舞,如今这个爱好因身份转换有所收敛,但风流的天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只是上位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名流给他送来请柬,这让想借东风松松筋骨的肖宇梁很是沮丧。而今一个从岭南来上海念书的无名之辈竟然送来请柬邀请他参加成年舞会,下属战战兢兢地把邀请函呈上来,肖宇梁一边给爱犬梳毛,一边露出点兴味。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说回酒会。曾舜晞虽有些无措,但也知道不好拂了肖将军的面子。他故意低着头,用水亮亮的眸子由下而上看,平白有些楚楚可怜的风情:“没想到肖将军竟然百忙之中莅临,实在令这里蓬荜生辉,久仰大名,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将军海涵。”曾舜晞搜肠刮肚,想着怎样的话才能让这位铁血军阀满意,最起码不要招致厌烦。却只见肖宇梁抽了抽嘴角,把手上的礼物盒递过来:“小晞,成年快乐。”
……
曾舜晞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虽然长辈都叫他小晞,但是被一个素昧平生的英俊男人这么亲近地称呼还是有些奇怪,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肖宇梁。他羞怯之余又惶恐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了这位肖将军的另眼相看,他虽然想要积攒人脉,但并没有和这位扯上关系的打算。他弓着腰双手接过礼物,拿在手上一时不知道如何表现才好。
“打开看看。”肖宇梁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礼物是他托下属选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曾舜晞乖巧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红宝石胸针,做成弯月如钩的形状,构思倒别出心裁。这枚胸针很适合曾舜晞今天的打扮,肖宇梁喜欢大眼睛的美人,也觉得曾舜晞很有点意思,干脆拿出盒子里的胸针,凑近身为曾舜晞别上。
曾舜晞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涨红着脸,只能听见自己心如擂鼓的声音。
肖宇梁垂着眼眸,扣到最后一颗的军服领口上面是突出的喉结。他用认真专一的神色为少年别好那枚红色月亮,直到它升在曾舜晞心口的夜空上。
“很适合你。”男人哑着嗓子,松开了曾舜晞的衣服,对上男孩湿漉漉的眼睛。
曾舜晞有些受不了了,他后退了一步,总算能够正常呼吸。他不想在肖宇梁面前过分失态,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谢谢肖将军的礼物,我很喜欢。”
肖宇梁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挟出一包哈德门香烟,抽了一根塞进嘴里点燃:“小晞在华济读书,还习惯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华济读书?
曾舜晞当然没有问出口,他忍着呛鼻的烟味,视线只敢停留在斜前方的地面:“很好,一切都顺利,谢谢肖将军关心。”
“不用这么见外,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如果不介意,唤我一声宇梁哥哥也好。”如果是肖宇梁曾经的同僚,一定能听出他这番话里面存的不怀好意和别有用心。
这很有趣,从前的他穿上军装也不像个军人,如今的他就算耍流氓也不像个流氓。
肖宇梁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样亲热?曾舜晞满腹疑问,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已经被面前的男人盯上,他现在大脑只在疯狂运转,如果随随便便喊了,会不会有用心险恶的坏印象,如果不喊,肖宇梁认为他态度轻蔑又该怎么办。
“哥哥。”曾舜晞最后只喊了哥哥,毕竟宇梁哥哥这个称呼只属于肖宇梁,而哥哥人人都喊得。
肖宇梁也没发现自己的耳尖全红了,他咳嗽一声,不自然地睨了一眼旁边各怀鬼胎的社会名流:“都忘了今天你才是主角,耽搁太久了。”
米高梅的老板娘是玲珑心窍,她早就候在一旁,一听肖宇梁的口风就吩咐歌女可以准备表演。人们退到舞池四周,终于开始曾舜晞的生日舞会。
“生日的第一支舞,有没有喜欢的小姐邀请你跳?”肖宇梁把烟按熄,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凯歌香槟。自己实在太久没跳舞了,也不知道舞步还记得多少。
他竟把这件事忘了。
曾舜晞还没谈几句就来和肖宇梁应酬,自然没有女孩敢上来邀请他。第一支舞理应由他先去跳,他却连个舞伴都没有。
曾舜晞四下张望,事到如今只能随便找一个了,方才商会副会长家的千金似乎对他有些意思,不如就——
曾舜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长着枪茧的大手抓住手腕,带进舞池的正中央。
“让你为难了,这是赔罪。”肖宇梁揽上曾舜晞收紧的纤腰,把他的头靠在自己颈侧,带了一点笑音轻声说。曾舜晞不敢抬头,他不知道那些客人此刻用什么样的表情看自己,也不知道现下究竟是难堪丢脸还是羞涩难当,他机械性地跟着肖宇梁的舞步,盘旋在靡靡的音乐里。
心上的人儿 有笑的脸庞
他曾在深秋 给我春光
心上的人儿 有多少宝藏
他能在黑夜 给我太阳
我不能够给谁夺走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够让谁吹熄胸中的太阳
“米高梅的歌女倒有周璇的三分神韵。”肖宇梁故意转移话题,曾舜晞现下肢体实在太过僵硬,这样跳舞也不会好看,“我很喜欢这首歌,你呢?”
“唔……我也喜欢。”曾舜晞不敢完全触碰肖宇梁的后背,只敢虚虚地扶在军装上。他其实是第一次听这首歌,但既然肖宇梁提了,自己顺着他说,总不会出错。
肖宇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之前小孩是怎么和那些名流应酬的,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恢复原状。他倒也没想过小孩是满心含春小鹿乱撞,只觉得他应是被自己吓到了:“别躲,手抱住我。”
肖宇梁强硬地把曾舜晞的手靠上自己的后背,烟草味的气流吹在曾舜晞的耳畔:“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闻言,曾舜晞的脸又全粉透了,就连脖子都是泛红的颜色。肖宇梁说的话其实没什么奇怪,可是听在曾舜晞耳里却觉得好轻薄。
前,后,转,前,前,后,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勉强跳完这支舞,直到音乐切换至下一首,大厅里掌声雷动,他的理智才慢慢回笼。
肖宇梁放开了他,用指腹拍了拍男孩依然滚烫的脸颊。曾舜晞退开好几步,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肖宇梁的眼睛:“谢谢肖…谢谢哥哥。”
“既然认我是哥哥,下一次就别那么害羞了。”肖宇梁由上而下肆无忌惮地看曾舜晞,反正没人知道他在看他,“好了,你去和你的同龄人玩吧,我不打扰你了。”
“没——”曾舜晞还没说完,肖宇梁就转身邀请旁边粉色洋装的女孩跳舞,看二人相拥着旋转进舞池,曾舜晞才抚摸上胸口那枚红色的月亮别针,瘪瘪嘴巴,无限意犹未尽和遗憾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有打扰。
肖宇梁的亲热只不过是在社交客套逢场作戏,自己到底为什么那样认真露怯,又为什么那样自以为是。
曾舜晞的生日会在觥筹交错裙影摇曳中进入尾声,肖宇梁要先一步离开,他此时因为跳舞已经热得解了一颗扣子,把袖子挽起一截,搭配那一身修身军服,更显得风流倜傥。曾舜晞几乎都快忘了他是那个喋血沙场的铁腕军阀,现实中的肖宇梁哪里是传说里凶神恶煞的样子。
“小晞,我该走了。一会鱼龙混杂,容易出事。”肖宇梁伸手把曾舜晞的胸针摆正,漫不经心地递了一张素白的名片,“若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一个人在上海生活,凡事小心为上。”
曾舜晞鼻子一酸,这几个月漂泊无依的委屈几乎全都要化作眼泪冒出来。肖宇梁对他这么温柔做什么,难道不知道他会当真吗。
“谢谢肖将军。”曾舜晞这回没叫哥哥,他想还是疏远些好,肖宇梁这种人不是他能够招惹得起的,自己没有那个面子,也没有那种本事。
只是下一秒他就睁大了眼睛,纤长的睫羽一抖一抖。
肖宇梁用手遮住他们二人的脸,旁人看来好像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蜻蜓点水般吻上小少爷的下唇,很快就离开,仿佛那个瞬间是曾舜晞产生的幻觉。
“晚安,再见。生日快乐。”男人的温度还残留在曾舜晞的唇瓣,有什么东西无法掌控地肆意生长出来,顺血管和神经扎根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肖宇梁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没有什么利益供他所图,第一次见面就在众目睽睽下偷偷亲吻,就算是以先进开放著称的西方人也做不出这种浪荡僭越的事情吧。
流氓。
曾舜晞没来由地想到了这个词,它本不该用来形容肖宇梁。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终于还是把手中那张名片握得更紧了一些。
02
舞会后曾舜晞再也回不到从前清闲安定的生活中去,请柬如雪花般纷至沓来,他只能支撑起疲惫的伪装,行走出入在灯红酒绿中,甚至被迫学会了打牌。牌局是所有聚会邀请中最累的一种,要如何在牌桌上不赢得过分,又不输得丢脸,还要同时应付至少三位太太权贵的谈话,实在是一个难题。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月有余,直到冬天流露出第一缕寒煞,人们换上厚风衣与棉织裙时,曾舜晞意外地收到了肖宇梁的邀请。
说是邀请,实际上是肖宇梁的下属竟直接挂德律风到曾舜晞家里,说腊八将至,想来曾小少爷没有共度佳节的人,不如来肖公馆同叙团圆。
腊八?曾舜晞摇摇头,南粤从来不过这个节日,应是肖宇梁家乡的传统。舞会一别,他再没有和肖宇梁联系,他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更本能地远离未知的危险,和肖宇梁走得太近,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代我谢谢肖将军,到时我会去的。”曾舜晞软着嗓子答应下来,挂断后才苦恼地揉了揉紧锁的眉心。
肖公馆坐落在苏州河畔的园林深处,经过蜿蜒盘旋的小路走过几十级台阶,才能看见梧桐掩映的公馆正门。这里本是旧贵族的宅邸,被肖宇梁买下后倒也没有改动,只换了门前的匾额。
曾舜晞按下电铃,卫兵为他打开西式雕花的铜质大门,曾舜晞深吸一口气,走进肖公馆的大厅里。
肖宇梁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听见动静主动迎了上来。他在家没有穿军服,而是只着一件白色西服内搭衬衫,松松垮垮地随意挂在身上,布料很透,几乎能够完全看清里面形状优美的肌肉。
怎么好端端的,小孩又脸红了。
肖宇梁把烟搭在烟灰缸边,伸手接过曾舜晞手上的浅绿色纸盒:“这是什么?”
“不知道肖将军喜欢什么,于是想当然便买了…刚出炉的凯司令栗子蛋糕,佐了樱桃啫喱和锡兰红茶,在午后用是很好的。”曾舜晞摸了摸后颈,其实只是他自己喜欢吃蛋糕甜点,加之这种伴手礼不贵重却显得很熨帖,他就买了。
这下换肖宇梁手足无措了。他说到底是草莽出身,来上海又不久,并不晓得哪里好哪里不好。这种西式糕点他还从来没吃过,可又不能让曾舜晞看出来他是第一次见,否则一世英名往哪里搁。
分明一个是权势滔天的军阀,一个是籍籍无名的青年,竟在一块蛋糕面前,令前者矮了一头,甚至生出点自卑的畏首畏尾来。
“谢谢小晞,人来就好了,不必带礼物的。”肖宇梁顺手把盒子交给女佣,拉曾舜晞到沙发上坐。曾舜晞四下张望,竟然发现偌大的肖公馆里除了来来往往的仆从,只有自己和肖宇梁。
“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曾舜晞很懊恼,只是肖宇梁没有说清宴会时间,他觉得早来一些总没错,现下却显得尴尬。却没想到肖宇梁笑了一声,拾起香烟抽了一口:“没有别人。”
“嗯?”曾舜晞下意识回应一声,也没发觉自己的态度愈发亲近无礼。
“既然是家宴,便只有我们两个,我没有请别人。”肖宇梁把烟圈吐在曾舜晞的嘴唇前,白雾茫茫,他的眼睛却很亮,像照进曾舜晞的心里,“你以后像这样就很好,不需要用那种恭敬的态度对我说话。”
既然如此,那好。
曾舜晞做了一个在外人看来足够疯狂的举动,他伸手抽出了肖宇梁嘴里的香烟,熄灭在烟灰缸里:“那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抽烟。”
曾舜晞没有疯,与之相反,他很清醒。肖宇梁一直以来的种种表现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自己又何必矫揉造作,他料定面前的男人是希望他像现在这样放肆恣意。
果然,他看见肖宇梁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把最后一口烟往一旁吐,伸手挥散烟雾:“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坐了一会,女佣把蛋糕和啫喱盛在烤瓷的意大利果绿色餐盘里,又为二人冲好红茶,樱桃啫喱清甜迷人,栗子蛋糕却有些过腻,肖宇梁叉了一小块就不再动它了。
“似乎不是很合肖将军的胃口,是我思虑不周。”曾舜晞下意识地又回客套话,肖宇梁这会也不反驳他,只用叉子擓下一块自己盘子里的蛋糕,塞进曾舜晞的嘴里:“小朋友多吃点甜食,学学怎么说好话。”
馥郁的动物奶油融化在口腔,散发锥栗饱满的坚果香气,曾舜晞咽下那口蛋糕,只觉得甜味从舌尖漫到心头,让他的声音都不自觉软下来:“知道了,宇梁哥哥。”
这才乖。
肖宇梁迷恋上这种单方面的喂食活动,最后两块栗子蛋糕都进了曾舜晞的肚子。晚饭又是安排的清水汤锅,曾舜晞在南粤就最喜欢打边炉,没想到来了上海也能尝到这口鲜甜。肖宇梁不愧是军人出身,涮菜的时候豪迈异常,整盘鲜切牛肉转眼就下光,最后捞起一筷子全夹进曾舜晞的碗里,他再从他那里夹几片吃。曾舜晞想笑他不嫌麻烦,当然也喜欢这种被细心照顾的感觉,他不自觉地越来越靠近肖宇梁,几乎快要坐到他的身边。
汤锅用了一半,下人端上一小碟曾舜晞没有见过的东西,碧绿的几颗,白银盘里一青螺。
“这是我家乡过腊八一定要吃的东西,名叫腊八蒜,你尝尝。”肖宇梁让曾舜晞先吃,曾舜晞有些为难地取了一颗到面前。南方人少有吃生蒜的习惯,他光是想想就有些反胃,但看到肖宇梁希冀的表情,又平白生了点感动的情愫。他和自己共度家乡重要的节日,又把最能代表节日的食物介绍给他,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难以言传的亲热和讨好。
这样想着,曾舜晞心甘情愿地咬下那口原本排斥的生蒜,好在腊八蒜用醋泡过,没有多少刺鼻的辛辣,入口温润,酸甜好滋味。
“腊八安康,平安顺遂。”曾舜晞向肖宇梁举杯,男人只允许他喝一小杯,陈酿的花雕淌进胃里,整个人都暖意融融,仿佛被拱在云端,朦胧又轻快。
肖宇梁没有办法形容这一瞬间的悸动,那是孤独漂泊颠沛流离的风雪夜归人终于停靠进港湾的安心,是家。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肖宇梁见曾舜晞酒意微醺,接过他的小杯,替他喝完了剩余的残酒。
下午茶连带晚餐撑得曾舜晞蹙起眉头,在沙发周围走来走去:“今天吃太多了,会胖的。”
胖?肖宇梁上下打量过曾舜晞,想起舞会那晚掌心的触感,腰背上柔软的触感刚刚好,就是肩膀有些硌手:“你应该多吃些东西,太瘦了。”
嘴上说胖的人,心里都是期望别人夸自己瘦的,曾舜晞也不例外。他一边强压下雀跃的眉眼,一边走近肖宇梁身旁:“怎么你不嗜甜,却这么会说好话。”
肖宇梁懒懒地靠在椅背,一把搂过曾舜晞,让他坐上自己的大腿。小孩被惊得两颊飞红,肖宇梁享受肢体相接处传递的温热触感,曾舜晞身上那样瘦,******倒很有肉。男人玩弄着小少爷的发尾,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确实不重,太轻了。”
花雕酒的后劲一点点爬上来,曾舜晞大着胆子搂上肖宇梁的脖子,上下动了动,两瓣臀丘在男人的腿根蹭来蹭去,肖宇梁的眸色愈发幽深:“你真好,和我以前的想象一点都不一样。”
“你以前的想象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大厅里烧了炭盆,肖宇梁热得又解了一颗扣子,想着该如何把醉了一小半的曾舜晞带到楼上的房间里去。
“以前觉得肖将军肯定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杀人不眨眼,一点小事就要诛人满门。”曾舜晞掰着手指列形容词,这次不仅完全坐在肖宇梁的腿根,就连整个人都要软在男人怀里,“现在嘛…又温柔,又善良,还很英俊。”
温柔,善良,英俊?
肖宇梁失笑,他从来没听别人用这几个词形容自己,这实在很荒谬:“好了,我带你上去休息。”
喝醉的人很重,肖宇梁干脆直接把他抱在臂弯里,帮助他简单洗漱后放在客房的大床上。他倒是起了邪火,但趁人之危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是有那么点身为上海滩掌控者的自尊心。
但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一只软软的手揪住他的衣角,肖宇梁转过身,就看见两眼含着盈盈泪光的曾舜晞嘟着蜜粉色的嘴巴:“别走。”
“小晞乖,不要闹了,早点休息吧。”肖宇梁想把小少爷松开,但曾舜晞依旧固执地抓着他,坚韧又勇敢,饱含让人无法忽视的依赖:“不要走,宇梁哥哥,和我一起睡觉好不好。”
一次可以,两次也可以。他肖宇梁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曾舜晞一意孤行,他就再也不会心慈手软。
“小晞,如果我要与你行周公之礼,你也不收回方才的话吗。”肖宇梁哑着嗓子,他的前端早已情动,狼狈得不成样子。曾舜晞的酒因这一问醒了一些,他现在的思维只是简单的直线。
周公之礼谁能做?喜欢的人能做。
他喜欢肖宇梁吗?喜欢。
那还有什么好说。
曾舜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自己伸手解开花边衬衫上的丝织蝴蝶结:“嗯……小晞喜欢哥哥,想和宇梁哥哥一起睡觉。”
回报他的是男人狂风骤雨般的亲吻,薄荷漱口水的气味盖过曾舜晞讨厌的烟草味,肖宇梁的嘴唇很凉,唇尖细薄,既能爱怜地啄吻,又能把曾舜晞饱满的唇瓣完全含进嘴里。
曾舜晞是初次与人接吻,还不知道怎样配合,牙关紧紧咬着,肖宇梁只能捏他的下巴:“小晞,把嘴巴张开,听话。”
小孩果然乖乖松开牙齿,肖宇梁蛇信般灵活的舌尖找寻到曾舜晞羞怯的小舌,把它卷进自己的裹挟里,舌面摩擦着相拥在一起。曾舜晞的嘴里还残留一点酒气,于是让小少爷品尝起来也是令人微醺的滋味,法兰西甜品店里的酒心巧克力糖,让不嗜甜的人也甘之如饴。
肖宇梁放开曾舜晞的时候,小孩只会大口地喘气。他没想过接吻的感觉这么好,像泡在温水中,浑身都酥麻得提不起力气。成年人的世界是这样的么,刚步入十八岁的年青人既恐惧又向往,于是他主动地吻上肖宇梁的嘴唇,本能地学他刚刚的动作,笨拙地挑逗男人的情欲。
肖宇梁没想过自己纵横风月场这么多年,竟在一个没成年多久的小少爷身上吃了瘪,于是他脱掉了曾舜晞的衣服,报复般捻上男孩幼嫩的果实。
曾舜晞难耐地送了送身子,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几乎要把整个自己都献给喜欢的男人。他胡乱地抚摸肖宇梁的身体,直至不小心蹭过两腿间昂扬的巨物。
“好硬…”曾舜晞也没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放浪的话,他只觉得肖宇梁的身体僵了一瞬,而后完全将他推倒在床垫上。
肖宇梁解开皮带,把前端抵在曾舜晞同样情动的性器上摩擦,强烈的******击溃了青涩的少年,曾舜晞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生理性的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呜……好奇怪…”
“舒服么?”肖宇梁咬了一下曾舜晞殷红如血的耳垂,拿开曾舜晞挡住他漂亮大眼睛的手。自己也很久没开荤,现下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更何况是曾舜晞这个没开过苞的雏。
曾舜晞不知道自己舒不舒服,他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又麻又痒的感觉从下身传递到大脑,最后全然汇聚进他对肖宇梁的爱意里:“嗯……”直至眼前忽然花了一下,无数潮水将他往岸上推,曾舜晞呜咽着咬上肖宇梁的锁骨,一个小巧娇嗔的齿痕。
“你看一眼。”肖宇梁起了坏心眼,他强迫曾舜晞睁眼看他手掌上挂着的浓稠浊白,“你人生的第一批子子孙孙,一会又要颗粒归仓,全回到你身体里。”
曾舜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心想肖宇梁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怎么说话比那些风月场浸淫几十年的老男人还要放浪形骸。只是下一秒他就明白了,肖宇梁用******作润滑,放进一根手指在他的******里。
原来男人与男人欢好用的是那里,曾舜晞倒不觉得疼,只胀得难受,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处可泄似的:“不要了,你、你出去…”
“自己舒服过就让我出去,分明说喜欢我,怎么翻脸就如此绝情。”肖宇梁仗着曾舜晞喝醉了酒,嘴笨不知道回答,肆无忌惮地说些流氓话,成为上位者之后他再也没有这样随心所欲的时刻。曾舜晞这下不回答了,他自己把******抬高一些,方便肖宇梁的动作:“呜…好吧。那你快一点,真的好难受……。”
肖宇梁忍不住重重亲了一下曾舜晞的额头。怎么让他碰上这么听话又清纯的小美人,上海真是他命中的宝地,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得很有意思。
终于扩张好******,肖宇梁把早就按捺不住的前端一点点推进,湿热的甬道柔软弹性,和它的主人一样口是心非。肖宇梁趁曾舜晞还没来得及开口喊疼,就又一次吻上他的嘴唇,这一次要把它磨蹭到秾艳多姿才甘心,小孩的鼻翼疼得一抽一抽,肖宇梁只好把他完全抱在怀中,用温柔如水的语气小声说:“一会儿就不疼了,小晞乖,我也最喜欢小晞。”
曾舜晞又娇又恨地撞了一下男人的鼻尖,两腿依恋地缠上肖宇梁的腰,好像一朵把自己揉碎在爱人怀中的白玫瑰。
直到肖宇梁终于找见曾舜晞的******处,他才逐渐食髓知味,找出鱼水欢好的情趣来,诚实的软声哭叫从唇齿间流泻出来,浑身的温热酒气都从毛孔蒸发出来,把他氤氲在长久的沉醉里。
曾舜晞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只会靠在肖宇梁怀里,反反复复说喜欢,说到浑身上下红痕遍布,说到男人也射进他刚刚发育成熟的身体,说到冬月的寒冷完全融化,说到完全梦倒在肖宇梁的温柔乡。
芙蓉帐暖,乱花狂絮,良辰美景,情人同衾。金扣含羞解,银灯带笑吹,一夜烂醉,春梦了无痕。
03
翌日,两个人都没有多少尴尬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没有经过任何的语言沟通,他们就把彼此视作最亲密的伴侣。
肖宇梁是不习惯开口确认,曾舜晞则是不好意思开口确认。
但不确认又有什么关系,曾舜晞退掉了学校旁边租赁的小房子,搬进肖公馆的主卧。上海滩逐渐流传起肖宇梁将军和曾家小少爷的风言风语,当然没有几个人会当真,男人和男人,终不过是玩玩罢了。
肖宇梁的******很旺盛,但曾舜晞比他更黏人。初尝情欲滋味的小孩每天晚上都要缠着肖宇梁,偶尔处理公务回来晚了还会撅着嘴巴生闷气。
“你这么喜欢男人抱,以后娶了夫人该怎么办。”肖宇梁捏小少爷的鼻尖,半开玩笑地打趣,果然换来了曾舜晞的怒目而视:“成天把夫人挂在嘴边,你想娶老婆了吗?那我搬出去好了。”
“瞧瞧,就说了几句话又生气,这脾气除了我谁还能忍你。”肖宇梁失笑,果真是小孩子脾气。
“那你这吐不出象牙的德行,除了我谁还能忍你。”曾舜晞跨坐在男人两腿间,凝视着他的双眼鹦鹉学舌。肖宇梁没想到小孩会回这一句,是不是最近太宠他,让他真胆大妄为到忘了自己是谁了。
不过肖宇梁倒没生气,十几年里见过背叛欺骗也见过尸横遍野,自己不就是喜欢曾舜晞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么。
不过,嘴上还是要教训两句的,否则岂不是夫纲不振。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一会让你讲不出话来。”肖宇梁侵略性地把手伸进曾舜晞的睡衣下摆,身上的人却自己把衣服脱了个干净:
“那侬可快一点,勿要辜负这好辰光呀。”
小孩最近学了两句上海话,蹩脚的口音,嗲声嗲气地在男人面前卖弄,之后当然被淹没进无边爱欲之海里。
//
曾舜晞这一年没有回南粤,他以路途遥远战乱频仍为由,堂而皇之地留在肖公馆过年。
一月下旬也是肖宇梁的生辰,他从前没有过生辰的习惯,本想开个舞会热闹热闹,最后又觉得只和曾舜晞两个人庆祝就好。小朋友这几天忙着张罗礼物,肖宇梁没有过问,实际上紧张万分。他其实也给曾舜晞准备了东西,实在很期待小孩看见的表情,一定会比兔子更可爱。
生辰当天,肖宇梁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曾舜晞却一整天都没有待在肖公馆,直到夜幕降临才姗姗来迟。肖宇梁派出的眼线早就回应他曾舜晞去了蛋糕店,只是为何买个蛋糕要一整天。
肖宇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看曾舜晞熄灭了大厅的琉璃灯盏,挥退所有的佣人。
小孩以得意扬扬的神情揭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小狗脸蛋形状的奶油蛋糕,周围缀了一圈草莓,奶油都没有抹匀,看起来有些笨拙:“猜猜这是谁做的!”
肖宇梁心想这还用猜么,可是说不开心是假话。他用指尖沾了一点,点在曾舜晞的鼻尖:“小狗蛋糕,可不就是小狗做的么。”
小少爷一副张牙舞爪要闹脾气的样子,可转眼又露出点笑脸,把蜡烛插在蛋糕的中心:“今天是你生辰,我不和你生气。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不要受伤也不要那么劳累,每天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开心。”
曾舜晞一下子说了一串祝福语,却发现眼前的肖宇梁眼眶红了一圈,眼珠里衔着亮晶晶的泪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杀伐果决的军阀展现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希望我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和小晞在一起,开开心心。”肖宇梁吹灭了蜡烛,曾舜晞想说愿望讲出来就不灵了,但转念一想如果他说了这句话岂不是更不吉利,还是干脆不要讲比较好。
吹过蜡烛,曾舜晞又拿出一个深红色丝绒锦盒,在幽幽夜灯中打开,里面是一枚蓝宝石胸针,弯月如钩的形状,和肖宇梁当初送给曾舜晞那枚如出一辙。
“以后我带红色,你带蓝色,你是一半,我是一半。”曾舜晞伸手为肖宇梁别上,眼神坚定而明亮,“我们合在一起,就是一整个圆啦。”
肖宇梁定定地看着曾舜晞,两眼极尽贪婪,似乎要把他完全装进自己的心里,任谁也夺不走。他当初想得没错,上海是他的宝地,如果他没攻取上海,哪里去找这样纯洁无瑕的宝贝。
他从脖子上解下一条很细的黑色绳子,绑在曾舜晞的脖子上,用他最温柔爱怜的语气小声说:“这是出生的时候,母亲为我求的玉佩,以后就由它护佑你的平安。”
曾舜晞想摘下来,肖宇梁带了二十几年的平安玉他怎么好意思收,但是男人不由分说地打上死结,又用火柴烧灼封口:“以后,除了我,还有菩萨一起保护小晞。”
曾舜晞的眼角滚落大颗的温热泪珠,肖宇梁怎么对他这样好,这要自己如何报答他:“不对。”
“嗯?”肖宇梁用拇指拭去曾舜晞的眼泪,对上小孩圆圆大大的璀璨眸光:“以后菩萨保护我,我保护你。”
肖宇梁失笑,少年天真又单纯的话语,显得那样愚蠢,却又那样动人。
吃完蛋糕,肖宇梁带曾舜晞回卧房,神神秘秘地打开衣柜的小门,取出一件东西,交给曾舜晞要他换上。小少爷打开看了一眼就脸红了,忍不住嗔肖宇梁一句:“流氓。”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男人的眼前换上,捂着脸靠在床边。
那是一件孔雀蓝的女式旗袍,颜色深沉,衬得肤白如雪不染纤尘,云纹苏绣,做工精细,在昏黄的灯光下流光溢彩。盘扣绣得低,衩却开得高,曾舜晞的脖子完全露在外面,腿根和半个臀丘在左侧曝露的地方若隐若现,剪裁窄了些,更显************玲珑有致。
肖宇梁看得口干舌燥,不枉他让裁缝连夜赶工,实在举世无双。他顺开衩的缝隙,把手探进男孩的两腿之间,肆无忌惮地揉捏挑逗,还要拿开曾舜晞的手,看他害羞到不敢睁开眼睛的样子:“不要……”
“真美。”肖宇梁自上而下顺身形轮廓抚摸过曾舜晞的身体,只觉得这等尤物倘若被人看去,大上海夜总会的歌伎也要失了颜色,“小晞以后在家天天穿旗袍给我看好不好。”
想得美。
曾舜晞不想冲过生辰的人发脾气,而且虽然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是着女人衣服的感觉很奇怪也很兴奋,就好像他变成了肖宇梁的妻子一般,当被爱人用占有的目光审视时,他都会浑身酥软,渴求对方的完全侵略。
“抱我,宇梁哥哥……”曾舜晞急忙地吻上肖宇梁的嘴唇,虔诚热烈,像要把自己完全送给他。肖宇梁接受这份生辰礼物的献身,与曾舜晞唇舌交缠共舞,一边草草扩张后直接从旗袍的下摆******曾舜晞的******。
疼,但经过几个月的磨合早就水******融,裙子被掀到腰上,小少爷大张着腿接纳爱人的进入,蕊瓣一层层绽放开,花心凝聚起甜蜜的露珠。肖宇梁伸手抚摸上曾舜晞的前端,那里早就高高挺起,彰显无止境的热忱:“下回再搽点口脂,世上哪有这般美人。”肖宇梁啄吻着曾舜晞,换来小少爷飞来的一个眼刀:“这么喜欢女人,你就去找女人,别磋磨我。”
“夫人。”肖宇梁冷不丁地回了一句,折磨曾舜晞前端玉柱的行为却一点也没消停,“我不找我夫人,还能找谁去。”
“谁是你夫人,不要脸。”曾舜晞心里觉得甜,嘴上也不能饶人,下身的入侵愈加火热,他只能挂在男人的身上,才不至于软到地上去。
曾舜晞射了一回,白浊染了旗袍上下都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清洗。肖宇梁又换了个姿势,把他完全折起来,拽着他的脚踝,从侧面撞击花心。曾舜晞这下再没心思斗嘴,只能软绵绵地娇声吟哦,浑身上下都******嫩地生羞。
光影摇曳,旧上海的宵禁快要来了,外头是最后一批黄包车赶着归家的动静,灯火一盏一盏熄灭。曾舜晞记不清和肖宇梁折腾了多少回,也许他疯了自己也疯了,直到天光微亮才累得再也动弹不得,他的精水再也射不出来,前端只能在颤抖后又软下去,几乎快要天旋地转那般抵达彼岸。曾舜晞身上全是肖宇梁留下的咬痕,那件孔雀蓝旗袍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肖宇梁含着他的眼皮终于把最后一股射在他的深处,小腹都微微鼓起来,里面装满爱人留下的液体。
“小晞,现在你是我的另一半月亮吗。”肖宇梁没用夫人这个词,他终于水到渠成地确认关系,当然换来曾舜晞累到几乎没有力气的点头。他没有回答,而是把胸前的玉佩含了一半在嘴唇里,朝肖宇梁凑过去。男人含上另外一半,两个人借白玉交换一个简单的亲吻,只是唇尖与唇尖碰了一下,而后安静地沉睡过去。
东方既白。人们又开始新一天的学习和劳作,平淡如水的生活日复一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和平安宁的生活将长久持续下去,尽管它是个众所周知的骗局,就连此时的肖宇梁和曾舜晞也不例外。
04
几乎是一夜之间,华夏大地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混乱征伐,战争打响,无数军阀被斩******下,肖宇梁嗅到了眼前的危机,劝曾舜晞回南粤家乡暂避锋芒。
然而天不遂人愿,父亲拍来电报,曾家的产业因战争损失惨重,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带着剩余的钱财远走南洋,举家迁徙国外避难,就连身在上海的曾舜晞也不例外。
“如今国内局势波云诡谲,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留下来面临危险。肖宇梁有他自己的宿命,你不必为他担心。”父亲在电报的结尾这样说,除此以外还派人送来船票和一盒子小黄鱼,与曾舜晞约定在南洋汇合。
曾舜晞当然不想走,如果他走了,肖宇梁该怎么办。
肖宇梁却为曾舜晞收拾起行李,他给小晞买的衣服,两个人一起选的首饰,统统装进两个皮箱,连同一把小巧的左*********和几十发子弹。
“小晞,听话。”肖宇梁为曾舜晞带上帽子,漆黑的绒料,他也有一顶一模一样的,“当今的国内,确实不适合你生活,战争只会一天比一天残酷,那么多人倒了,总会轮到我。你留在我身边,我还要费心照顾你,不如去国外待几年再回来,你说是不是?”
曾舜晞只是哭,肖宇梁叹了口气,吻掉他的泪水:“只是几年而已,我会投诚国军,不会和其他人一样死的。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等到国内和平,我们再一起去吃栗子蛋糕,去看画展,去听音乐会,好不好?乖,我最喜欢小晞。”
只有肖宇梁知道他说出每一个字都花了多大的勇气和魄力,可是现在的他绝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他不要曾舜晞为他担心,更不要曾舜晞在他身边蒙受危险。平时不着调也不正经,活脱流氓本性,但在关键时刻他依然是一个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军人,铁血果敢,冲炮火昂起头颅。
曾舜晞终究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让肖宇梁替他为难。他最近长高了一点,虽然还是只能微微踮起脚尖才能亲上肖宇梁微微发抖的嘴唇:“好,我会听话。”
“你要等我回来,我会给你写信,你要回复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等到国内和平,你要带我去很多地方玩,我还要办一场婚礼,只有我们两个人。”
肖宇梁不舍得放开怀中的小爱人,但是他不得不松手。他转过身,快速地擦掉眼角渗出的眼泪,强忍着言语的战栗:“好。”
他们没有和彼此说再见。
总之无论如何都会重逢,又有什么好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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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舜晞到了南洋,起初的几个月与肖宇梁通信,得知他顺利带着军火和兵士投靠国军,顿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是就在国内暂时安稳下来,曾舜晞准备回国时,东北又吹响了战争的号角,这一次是国难当头,更不由儿女情长作主。
曾舜晞和父亲寄了很多财物回国内,肖宇梁也常常发来信件说明国内的情况,劝曾舜晞不要在此时回去,继续以物资支援的方式支持祖国。只是没想到变故陡生,国外局势也乱了起来,曾舜晞和父亲几次搬迁躲避,最终与肖宇梁断了联系。
曾舜晞写信回原来的地址,肖宇梁却没有回复,想必他也随军不断周转于各个城市。曾舜晞想总会结束的,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肖宇梁一定会在上海等他,哪怕他们三十岁四十岁,总还是不算晚。
曾舜晞怀着这样的一腔孤勇,长到了三十岁,又长到了四十岁。他始终没有娶妻生子,父亲已经不再每日劝他,只说人到了四十岁,什么风花雪月都是空话,何必再苦苦执迷,也许肖宇梁早就已经死在战争中,又或者已经娶了妻子,他这样只是耽误自己。
“不会的。”即使到了四十岁,小少爷依然清俊优雅,明亮的双眸丝毫没有岁月浸污的痕迹,“我们说好了,他会等我,我也会等他。”
父亲只能叹气,固执至此,他又还能说什么呢。
曾舜晞又从四十岁等到五十岁,战争结束后,国内的动荡却还是没有结束,他想回去却苦寻无门。终于在七十岁时,他得以回到上海,在苏州河畔买了一座小屋,四处打听肖宇梁的踪迹。
内战结束后,国军败走台湾,此时的陆台关系格外紧张,就连通信都不被允许。曾舜晞依然坚持每个月写一封信,不寄出去,全都收在床底的箱子里,时间长了竟堆满了整箱。里面写满对肖宇梁的思念,也写自己的日常生活琐事,他在信里幻想肖宇梁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白发苍苍,是不是早就老得牙齿掉光。
“就算你变老变丑,在我心里永远是当年的样子。温柔,善良,英俊,是我最喜欢的哥哥。”每次贬损过肖宇梁现在的样子,曾舜晞总要补上这么一句。他还是不舍得别人说肖宇梁一句不好,就连自己说过,也要弥补挽回,因为早就承诺了要保护他,又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肖宇梁的玉佩伴随他走过几十年,早就被把玩得看不清观音的图案,握在掌心是温润的灵气,他相信是菩萨在冥冥中保佑他,可他却没保护好肖宇梁。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现在有没有生病,会不会痛,会不会难过。
当初肖宇梁生日时许愿岁岁有今朝,两个人每天都在一起,他想愿望讲出来就不灵,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只是为什么现在回了国,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曾舜晞甚至后悔当年的远走,如果能一直待在肖宇梁身边,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呢,总好过现在行尸走肉般活着,看自己一天天衰老下去。
05
一九九五年,台政府宣布大陆和台湾可以通过澳门进行空中通航。曾舜晞此时已经接近九十岁,他生了病,器官越来越衰弱,却死死吊着一口气,不放自己走。
他一定要见到肖宇梁,哪怕是他的墓碑,也总要见一面才走。否则都不知道肖宇梁现在长什么样子,到另一个世界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他经过几十年的打听,终于从一个国军残部的后代那里听闻了肖宇梁的去向,说他当初虽然受了伤,但性命无虞,如今应该在台北的眷村里,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曾舜晞的小辈亲眷们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急切失态的一面,他总是温柔优雅的,原来他也会为一个人紧张焦躁到这个程度。
对于病痛缠身的人来说,坐飞机并不好受。曾舜晞下飞机后甚至没有简单安顿,马不停蹄地来到共友所说的眷村路口,打听肖宇梁的住址。
曾舜晞找了几十年,终于找到了他,肖宇梁还活着,虽然已经九十多岁。
开门的是他兄长的孙辈,看到曾舜晞时讶异万分,从没想过肖宇梁还有一段这样的往事。他终身未娶,来到眷村养好伤后做教******脚的行当,直到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记不清东西,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他也许不一定记得您。”孙辈艰难地说,曾舜晞不知道肖宇梁现在的情况有多糟,完全是强撑着这条命。
曾舜晞没有理他,他走到卧房门口,终于看见了那个他思慕半个世纪的人。
肖宇梁和他想象中一样,苍颜白发,衰弱不堪,只无神地盯着床对面的墙壁,把玩着手心里的东西。
是一枚蓝宝石弯月胸针。
曾舜晞再也忍不住眼泪,他走到肖宇梁面前,抓起他颤抖褶皱的双手:“哥哥,宇梁哥哥。”
肖宇梁的眼神一点点聚焦,他茫然地看向眼前的人,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很严重,他并不知道宇梁两个字是在叫他。
曾舜晞还是用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一个垂暮之年的病人却依旧可以这样纯真无畏,他看见肖宇梁浑浊无神的眼睛一点点对焦,最后用嘶哑的嗓子说了几个破碎的词句。
“………小晞?”
曾舜晞放声大哭。
他的爱人回来了,那个意气风发,杀伐果断,穿着笔挺军装与他共舞一曲的肖宇梁回来了。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肖宇梁把手里的胸针包进曾舜晞的掌心,他的手腕又干又瘦,几乎只剩下骨架。
“小晞……你原来没忘记我。你还是那样,像云一样天真无邪。”肖宇梁不想让曾舜晞看见他现在衰老脆弱的样子,所以他捂住脸。这回是曾舜晞把他的手拿开,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要他如何忘,他又怎敢忘。
床旁的收音机播放到一首古旧悠扬的民国旧音,曾舜晞直直凝望肖宇梁的眼睛,他哭了,和他眼中的自己一样:“你还记得吗?这首歌。”
心上的人儿 你不要悲伤
愿你的笑容 永远那样
我不能够给谁夺走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够让谁吹熄胸中的太阳
心上的人儿 你不要悲伤
愿你的笑容 永远那样
肖宇梁点头,他尘封了很多年的思绪忽然通了,所有的记忆回到他的脑海,他的气色好了许多:“我很喜欢这首歌,你呢?”
与当初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曾舜晞这回终于能充满底气,和肖宇梁相拥在一起:“我也喜欢。”
那是肖宇梁的后辈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激动,好像过去几十年的生机全回到他的身体里。他带曾舜晞看他写的一整箱信,还有他泡的腊八蒜。
子孙后代没有人吃这个东西,台湾没有人吃这个东西,但肖宇梁每年都要做。
“你带回去。”肖宇梁把小坛子交给曾舜晞,又带他去看眷村的夜景。台湾潮湿闷热,和苦寒的西北当然不一样,和上海也不尽相同,他住了几十年,最终还是没有习惯。
“我搬来台湾和你一起住,好不好?”曾舜晞和肖宇梁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台湾还没有正式接纳大陆的移居者。
肖宇梁当然点头。他还没有看过曾舜晞写的信,更没有听完曾舜晞这几十年在国外的故事。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再不多和曾舜晞待在一起,就快要没机会了。
曾舜晞在台湾待了很久,直到不得不回大陆为止,他带走了那一坛腊八蒜,还有肖宇梁的思念。
在大陆找了很多关系,还是没有找到移居台湾的途径。曾舜晞想干脆不管不顾,直接住下去又怎么样呢,他九十岁了,法律在他面前又算什么。
只是还没等他做好决定,传来的却是肖宇梁的讣闻。
他终究还是没能撑下去,那与曾舜晞共度的几天是离开的回光返照。曾舜晞这一回没有哭,他再也没有眼泪好流,肖宇梁临走前最起码和自己一起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曾舜晞的亲眷记得那天是腊八节,他夹出一碟碧绿的腊八蒜,白银盘里一青螺。
“这才有点年味。”他让孙辈们尝,当然没有人要尝。酸酸甜甜的滋味,跨越过世纪的尘埃,带来战乱中少见的甜蜜回忆,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曾经与肖宇梁说过的每一句话,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化作一句:“勿要辜负好辰光呀。”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唯一一个听得懂这句话的人已经先去另一个世界等他了。
用过晚餐曾舜晞早早回房,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家人上楼接他,却只看见满地飘飞的信件和安静沉睡的小少爷。
大家走近他,才发现他已经离开很久,是在睡梦中走的,无病无痛,皮肤一点点苍白下去。
曾舜晞脖子上戴了几十年的白玉观音不明不白地碎成了两半,曾舜晞捧着它,像捧着自己破碎的心脏那样虔诚如初。
肖宇梁走时,魂魄回到这樽菩萨上依傍他,陪伴他,曾舜晞走后,玉佩中的魂带着他,与他一起回到天边去。他是与爱人一同走的,所以才那样安宁,嘴角微微翘起,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姿。
百年岁月,大梦一场,好梦不复醒。
家人们整理了曾舜晞的遗物,一箱散落在地的信件,一把左*********,几十颗子弹,一枚红宝石月亮胸针,和一件干净整洁的孔雀蓝旗袍。
当然还有一坛腊八蒜。
依照他的遗愿,他们把这些东西埋进他的坟墓,而他的骨灰则倾进苏州河里,随飘荡的水流消失不见。他的灵与爱人一起去往另一个没有生离和死别的世界,他的肉永远盘旋在早就于战火中化作尘埃的肖公馆周围,这才是和肖宇梁永恒的厮守。
那里便是他的乐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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