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深】大变小 小变大

在黎深被喵喵咖啡店的小猫Evol“陷害”长出猫耳猫尾风波过后，你发现了黎深似乎有一些后遗症，不仅是在变猫期间他人变得有些贪睡懒散，领地意识和占有欲变强，猫耳猫尾消失后，黎深似乎觉得这种做小动物被你照顾的感觉很不错，于是提出晚上下班让你来接他回你家、顺便过夜的频率明显增加。

“黎医生，你最近很黏人嘛～”你给快下班的黎深发消息。

很快新消息提示响起：“怎么，只许人吸猫，不许猫吸人吗？”

“许的许的，今天还是我接你回家，几点下班？”

“七点吧，我整理完病历就走。”

“好，帮我去食堂带两份冰糖雪梨，七点医院门口见！”

初冬夜晚天黑得格外早，但今天是晴天，夜空澄澈透黑，圆月高悬，星星点点，你早到了一会，便抬头欣赏月亮的纹路和闪亮的星辰，呼吸间是冷冽清新的空气，好天气让等人也变得爽快。

黎深拎着保温袋走出医院大门时，一抬眼撞入视线的是穿皮衣皮靴的人，发丝纹路和皮革褶皱都折射着微微的冷光，英姿飒爽地抱着头盔靠着摩托抬头望天，于是黎深猛然心动了一下，稍一愣神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家小茉莉，暗自感慨一下自己的喜好还真是一如既往固定。

“在赏月啊？”

“嗯？你下班啦，走，回家！”

“不急，你要的冰糖雪梨，现在吃吧，还热着。”

于是你和黎深一起靠着摩托赏月看街景，手中捧着热乎清甜的冰糖雪梨，沉默并愉悦地享受这一刻，你不知道黎深在想什么，黎深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们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黎深把一次性杯子打包丢进垃圾桶，你穿好全套护具，给黎深戴好头盔，拧油门出发，一路上风吹得极冷，将倏忽而过的路灯拉出长条光影。

到小区楼下了，黎深眼疾手快地先下车，避免像上次一样被你习惯性的猎人扫堂腿掀翻，先行上楼开门。你去地库停车，踏进家门就是明亮的灯光，黎深提前帮你摆好了毛绒绒的拖鞋，因为这双包头拖鞋是暖棕色又蓬蓬松松，所以黎深叫它“面包鞋”，你每次穿上它都会在心里默默开心一下：嘿嘿，面包鞋。

互相搓暖冻僵的双手，捋顺被头盔压塌的头发，换上家居服，接下来你们就要做最爱做的事情了，那就是什么也不做，一起窝在沙发里发呆，互相充电。

“黎深，你什么时候再变一回猫呢？”你慢吞吞地发问。

“怎么，你怀念我猫时候的什么？”

“你变猫的时候会不那么工作狂，也会像我一样，喜欢赖床、晒太阳、沉迷享受无心做事，还嘴馋，像小孩一样。”

“像小孩一样，嗯，很少有人这样评价我。”

“那大家一般评价你什么呢？”

“我没太在意过，我带的学生有说过我很幽默，但我没有听到过有人说我像小孩。”

“我们黎医生从小就是大人。”你小声嘟囔了一句，接下来你们都没有再说话，无声地陷入了回忆中。

在你的记忆中，小时候的黎深总是沉默寡言。

他的爸爸妈妈是无国界医生，从黎深儿童时期起就与他聚少离多，经常被突发任务派去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去工作，在出发之前，黎深的父母总会拜托你的奶奶照顾他，所以你经常在放学后等着黎深一起走出校门，走过街道，穿过公园，回家吃饭。

回家路上有不少值得探索的地方，花草枝叶的寒暑荣枯，灌木丛中的蟋蟀蚂蚁和蜗牛，野花间翩迁起舞的蝴蝶，小时候你最期待的就是放学回家路上的探险，要是能有点零花钱从小卖部买根甜滋滋的棒棒糖那就更好。

黎深经常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你叼着棒棒糖，夏天则是老棒冰，上蹿下跳地摸花掐叶，追着小流浪猫跑，趴在地上捕虫子，然后看表卡着时间，拉着恋恋不舍的你，赶在夜幕四合前回家。

你从小就觉得黎深非常稳重，比如一起回家吃饭，他会先吃完帮忙收拾餐桌，但你总是慢吞吞地边走神边动勺子，等到黎深眼神示意你他要开始收拾餐桌了，你才快速扒拉几口，也不管吃没吃完，一推碗就跑。

吃完饭一起写作业，黎深总是写得又快又好，写完之后来催促磨蹭拖拉的你，帮你解决不会的题目，然后收拾好明天上学的书包。此时距离睡觉时间还有一会儿，你们会互相交换课外书来看，你半懂不懂地看黎深的天文地理科普和他父母的医书，黎深安安静静看你的漫画书和童话小说。

有一次，你们俩趴在床上看书，你眼珠子转来转去欲言又止，然后偷偷问黎深想不想妈妈，没有想到黎深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你看见他的侧脸，眼泪摇摇欲坠，于是马上闭嘴不敢再问，转过头支支吾吾地说我们还是接着看书吧，一直到睡觉前，黎深都抿着嘴一句话不说。

夜深了，你们洗漱过后躺在高低床上，你不想爬梯子，所以从来都是黎深睡上面，你睡下面，你翘起脚踢踢木头床板：“黎深黎深，你不要不开心，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真羡慕你，我连有妈妈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这是你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才编出来的安慰黎深的话，你在黑暗里睁着眼，期待黎深的回答，但是上面床的人听了，半晌都没有反应，于是你撇撇嘴，小声嘟囔道：“这么快就睡着了”，自找没趣地裹紧被子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黎深还是一如即往地在闹钟响起时就爬起来穿衣服，轻手轻脚地下床怕吵醒你，洗漱完再回来叫睡得四仰八叉的你起床去洗漱，然后把被你踢到角落的被子叠好，最后一起去吃早饭。

你在饭桌上偷偷观察黎深的表情，看他神色如常，猜想他没有生气，于是你暗暗松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再不提这个话题。

在黎深的记忆中，小时候的你总是没心没肺。

黎深知道你家里只有奶奶和哥哥，所以在学校里有些不怀好意的小孩口无遮拦地议论你没有爸妈的时候，作为班长的黎深总是会走过去横在他们中间，冷冰冰地打断他们的讨论：“关你们什么事，让开”，因为黎深总是不苟言笑，同学们都有点害怕他，于是纷纷作鸟兽散，但是这个时候你一般都在操场玩耍，所以根本不知情。

对于黎深来说，父母的职业很高尚，说出来就会获得别人的敬佩，但黎深不需要这种荣耀，这种名声并不能代替父母实实在在的陪伴，但是每次当父母接到任务要出发的时候，黎深也无计可施，只能沉默地在空无一人的家里醒来，在餐桌上翻看父母留下的信件，写着他们去了哪里，生活费已经留在信封里，这段时间会拜托另一位奶奶照顾自己，想爸爸妈妈的时候可以打卫星电话联系。

第一次父母离开的时候，黎深独自放学回家后，推开家门，没有饭菜的香味，没有爸爸妈妈亲切的问候，空气里只有四散飞舞的尘埃，他没有忍住，躲在阳台上放声大哭，心里想的是妈妈你快回来，后来哭得没有力气，就改为小声啜泣。夕阳慢慢从天边拖着长影隐去，室内逐渐变得暗下来，黎深擦干眼泪，沉默地在黑暗中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好一会，然后起身去拿出书本文具来写作业。

黎深逐渐习惯了这种离别。他告诉自己要懂事，因为父母从事的是伟大的、正义的职业。虽然彼时黎深根本不理解伟大和正义到底是什么，只有离别是实实在在的，但他逐渐减少哭泣的频率，在夜里关了灯之后，飞速跑回被窝把自己卷起来，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观察黑暗中弥漫的恐惧。在电闪雷鸣的夏夜，黎深会用好几个枕头把自己围起来，仿佛这样柔软的堡垒可以阻挡窗帘外不定时出现的瞬间白昼，但他还是会在接踵而来的轰隆雷声中捂紧耳朵，闭紧双眼。

黎深的父母在听过卫星电话里好几次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的“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之后，决定拜托你奶奶把黎深接到家里去住，于是奶奶嘱咐你每天的任务就多了一件，那就是放学之后把黎深一起带回家，但是第一天你就把这事忘光了。黎深在校门口左等右等，直到熙攘人潮褪去，空荡荡的马路还是没有人来带他回家，黎深木着脸独自踏上了回自己家的路。到家之后，黎深关上门，背靠着硌人的冰冷门板，没来由地又想哭。但是背后突然响起了大力的拍门声：“黎深！黎深你在家吗？”，黎深在一瞬间收住了眼泪，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根举起来的棒棒糖，接下来是气喘吁吁的赔罪：“对不起啊黎深，我忘了要接你回家的，我都走到我家门口了，结果发现忘等你了，还好我记得你家在哪，我就跑过来了，对不起啊，这根棒棒糖给你吃！走吧，现在我们回家吧！”

黎深刚才憋住的眼泪重新涌了出来。

“啊，这么严重啊，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黎深看着眼前的人非常为难地掏口袋，摸索出另外一根棒棒糖，恋恋不舍地递到他手里，小声说：“这根是我的，也给你吧，你不要生气了。”

黎深锁了门，背着书包和旁边比他矮半头的小人一起走路回家，俩人都叼着棒棒糖，偶尔含混不清地说话，嘻嘻哈哈的笑声在那个美妙的傍晚微风中散开。黎深记得夕阳很美，棒棒糖很甜。

后来，黎深慢慢习惯了放学和你一起回家，在路上看着前面的小人左冲右突不走正道，搜寻到什么小玩意儿便兴致勃勃来献宝，有时候是一朵黄色野花，有时候是一块长相别致的石头，有时候是残缺了半颗的蒲公英，剩下的一半绒绒毛接下来就会出现在自己脸上，有时候是一只蚱蜢或者一只螳螂，黎深会找个透明塑料瓶把它们养起来。黎深并不觉得放学路上有多么好玩，他只是喜欢你发现这些小宝藏时惊喜的表情，眉毛抬起来，眼神亮晶晶的，双手鼓捣着，嘴里念念有词地给它们编故事。

有了你的陪伴，黎深逐渐开始不那么想念爸爸妈妈了，放学之后有很多事情要干，要在天色渐晚前回家，要一起吃饭，要一起写作业，要一起看课外书，晚上睡觉之前还能一起聊聊天，第二天再一起吃早饭去上学，一起做这些日常活动的时候，总能听到叽叽喳喳的怪话层出不穷，这让黎深觉得舒心惬意，并且有些新奇，这个人的小脑袋瓜里怎么就能装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黎深记得他在看一本讲述雪山探险的漫画书，旁边的人突然发问：“黎深，你想不想你妈妈？”

随着一句提问，这段时间被压抑的思念一股脑地涌上心头，黎深原本以为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占用了原本他用来想妈妈的空闲，他尝试用这种形式的忙碌来代替对家人的想念，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思念的巨大威力，更让黎深奇怪的是，想念的首要表征并不是妈妈的容貌，而是气味。妈妈拥抱他时脖颈中传来的馨香味道，身上穿着的不同的织物的气味、淡淡的消毒水味、残留在外套上的空气的味道，交织杂糅共同组成了一个名为“妈妈”的意象，像在空气里释放了催泪弹。

黎深一动不动地盯着书，鼻子酸涩，视线迅速模糊起来，一枚圆圆的水印出现在书页上的厚雪中，接着逐渐变透明，像是消融了终年不化的积雪。

那天晚上黎深心情很不好，当他躺在小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贴得乱七八糟的夜光星星时，感觉到有人在晃他的床板，接着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黎深黎深，你不要不开心，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真羡慕你，我连有妈妈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这句话则是另一枚催泪弹。

黎深想，原来这个人是无父无母，那她怎么在这世上长大呢？

后来，黎深搬走了，不辞而别，还在你家门口留下了一盒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冰弹，你以为这是嘲笑你前一天和他去水族馆被海豹拨的冰块砸到头，大概是黎深用Evol团的，化也化不掉，留着又生气。

再后来，黎深遇见你，解开了这个误会，那是他学艺不精，没有团出小海豹的样子，画虎不成反类犬，你书架上的冰弹被黎深团出来的更加栩栩如生的小海豹冰雕代替，你的视线从那只趴在隔板上圆乎乎的雪团子身上收回。

“黎深，晚上我们吃什么？”

“白脱奶油蛋糕，我昨天买的，应该还有剩。”黎深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你狐疑地转过头：“黎深，你刚才一直没说话，不会就是在惦记这个吧？”

黎深双手环抱上来，你感觉到一颗脑袋沉甸甸地搁在了右肩膀上，下巴在肩窝处一动一动，振振有词：“嗯，工作太辛苦，急需一些糖分补充来提高多巴胺释放水平”，说完，在你耳后轻轻一吻，“现在补充了一些，但不够。”

你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拒绝黎深想吃甜食时花样百出的理由了，“诡计多端的黎猫……“，你一边说一边去给他取蛋糕。

黎深窝在沙发里想自己才没有胡说八道，当人摄入甜食时，大脑中与******和奖励相关的区域伏隔核会被激活，释放多巴胺，从而让人感到愉悦，简单糖类还会被迅速分解并进入血液，使血糖水平上升，糖分还可以通过影响血清素间接作用于情绪……但最重要的，是某种条件反射，那些和棒棒糖、老棒冰联系在一起的童年图景，那里永远晴朗，永远和煦，风吹叶动，树影婆娑，散发草木清香，你说“只要吃到甜的东西，再糟糕的心情也能变好”，这样的画面屡屡出现在在他摄入糖分后闭着眼的脑海中，慰藉着他求学生涯和极地路途一次又一次的独行。

你就着黎深的手尝了一口硬奶油，滑溜又厚实的口感很奇妙，黎深说这是黄油、蛋液、热糖浆一起打发的奶油，他从小就一直爱吃，你马上接话：“好，以后多买。”黎深心满意足地接着挖蛋糕，你在一旁托着腮发呆，这样的黎深明明就是小孩一个，用儿童心理学能轻易哄好的那种。

你知道黎深有很多秘密，他眼下的乌青，他手臂上的伤疤，他难捱的梦境，那些没有你参与的时光绝不会是什么轻松愉快的过往，但你几乎不会过问，因为不想黎深对你的剖白，是以再次陷入和梳理那样的回忆为代价，你只想知道那些黎深愿意主动和你诉说的往事，你隐约知道黎深肩头背负着什么，虽然不知道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你知道那必定很重。

“黎深从小就是大人”这句话让你觉得有点心酸难过，被黎深抱在怀里躺在床上时你想，做一个懂事的小孩大抵都不是自愿的，咀嚼孤独和吞咽委屈，被催促着成长起来，照顾自己照顾他人。黎深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呆在你家的晚上，黎深取消了晚上工作的习惯，他不知道你刚才暗暗下定的决心。

你不愿再让黎深做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