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驱车前往青潭镇时天气很好,阳光甚至有些刺眼,我不得不停车从手扣里翻出来许久不戴的墨镜夹片。近视眼带墨镜很麻烦,夹片夹在不薄的镜片上无端增加重量,鼻梁也压的生疼。还有三十公里才到民宿,我只好垫了一张没什么用的吸油纸继续开。
路过第三棵大青树后就要看到卖红豆饼的婆婆了,天气好的时候她总坐在这里的石墩子上摆摊。红豆饼还是有很多人卖的,但是婆婆是自己做的红豆馅嘛,豆沙软烂而且会放很多糖比周围的几家吃着都要甜上一些,所以我还是想要吃她的。
今天没看到她,车子踉踉跄跄的轧在石子路上,晃得人胃里直冒酸水。不过好在我赶在吐出来之前到了民宿。
说是民宿,其实就是自家盖的小房子,因为常来跟老板很熟,人多的时候我甚至跟他们二女儿挤在一起睡过。照例是三楼楼梯口的那个房间,南侧有一扇小窗户,这次我没带什么行李,根本填不满贴着小蝴蝶的衣柜。
吃过晚饭后依旧去海边走走,老板炒的蛤蜊还是那样有沙子还咸,害的我晚饭多喝了好多水。
我没穿凉拖,刚刚路过小摊也忘了买,只好脱了袜子和板鞋拎着走,傍晚海边的人就少了很多,零星几个可能是留在这里拍照。我以前也喜欢在这里拍照,五点便过来等,等着太阳落到地平线下的负四和负六之间,等着所谓的蓝调时间慢慢显现。
蓝调时刻如约而至,我慢慢往海里走去,小腿浸在海水里冰冰凉凉的,水蔓延到膝盖时有些难受,皮肤的褶皱里好像都灌上了盐和沙子,等到大腿和腰都进到水里,整个人才开始有浮起来的感觉,海水也没有那么凉了。
02
水没过胸口时我被一双手拉了过去,他拽着我往海岸游,我说我没事儿,他却像认定了我是来******的一般,一直拖着我往回走。到了岸上我才看清“救援”我的人,一个穿着白短袖的男生,长的倒是清秀否则那一头的银发我一定会把他认成一个年轻力壮的老年人,他倒是细心的把鞋提溜过来让我先穿上,可我湿乎乎的脚丫子上全是沙子。
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单纯犯傻,竟然让这家伙背着我回了民宿。他住我隔壁说是放假了过来旅游的,我看他晒的有些发红的胳膊,去找了瓶防晒谢他。
我们交换了名字和微信,他叫沈星回,星星的星,回家的回。除了第一条验证信息的介绍,我们都没再找对方,他不像个健谈的人,而我刚刚被分手。不是和现实生活中的男友那样,是喜欢的虚拟明星突然塌房。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我这种人,居然把一个包装过度的数据信息集成体当做自己的支撑和方向,有时候我也不太理解。不过现在他塌房了,作为自封女友我被单方面分手。
比起夸大说是分手,我更像是失去了一个我自认为的寄托。大多数时候我只是跟着大家随波逐流地也称呼他为男朋友,一个人静下来时我更愿意把他当成一个陪伴多年的老友。可他甚至不愿意给我一个告别。
我有过试图去宽慰自己没关系,可拉开啤酒拉环时突然发现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些无聊,往常这时候我一般在没被解散的群里跟着姐姐妹妹们讨论他的新皮肤和声音。于是我收拾了一下背包拿着存下打赏资金去了从没去过的小镇。
03
这是我生病的第四年,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忽然的会感受不到跳动转而又会恢复,医生没讲过什么注意事项,除了突如其来的三次手术大多数时候我都像个正常人一样。
手术后我经常会去小镇旅行,青潭镇算不上一个成型的旅游小镇,所以商业化程度不高,海岸边没有缆车和音乐节,大多数时候只有像我一样的零散游客坐在沙滩上或者年纪不大的小孩倏地脱了上衣下去游上一圈。
白天我并不常来这里。通常是傍晚,民宿老板因为只有我一个客人索性提前了晚饭时间,就为了让我去赶那个浪漫的「blue hour」。
他读的蹩脚,说我有好好中文名字不叫偏偏叫什么布鲁奥,老板娘说他没文化,就会跟你们两个瞎叫,叫我别理他。我刚想问还有谁,又瞥见要迟了,就匆匆出门。
蓝调时刻像我和谁的一个有信誉的约定,每晚都悄然降临,我坐在沙滩上等着脑海里的声音响起。温柔又固执的跟我普及蓝调时刻的来源,我早就记住了,可他就是停不下来。
04
加上好友那周的周末沈星回突然发来消息问我要不要去看日落。两个人一起看日落很奇怪,日落该是孤独和悲伤的,一个人应该浸泡在海水里失落的接受窒息,我理所应当这样认为,可我还是去了,我放任自流的让叫沈星回的男生牵着我的手,两个人穿着小摊上砍价后45两双的塑料拖鞋漫步。我试图自私的把他当成我新的好友,新的指南针。
蓝调时刻如约而至,沈星回转过头来问我蓝调时刻是不是很美。海风吹的我听不真切,我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只是日落。沈星回固执地等风小了凑过来反驳我骗人,你明明也觉得很美。
是的,我也觉得很美。
沈星回,你和他也不一样。
每晚和沈星回去看蓝调时刻成了日常活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的蓝调时刻的另一个名字「blue hour」。后来搞得我也跟着叫了起来。
回去路上我戳他肩膀叮嘱,沈星回,如果有天要说再见,你要用蓝色跟我告别。
05
银色头发的男生是突然出现的。
但他的一切习惯都让我觉得熟悉,可回忆起来又是空白。他不曾跟邻居家一起吃饭,总一个人坐在井口边的马扎上端着脸一样大的碗头也不抬的吃,有时我也会客气一下问他要不要来我们这边,同时又在心里祈祷不要,男主人炒的蛤蜊依旧带沙还咸。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频繁地半夜给我发来消息,问我要不要去看另一个蓝调时刻,我太困了,摸到手机语音说睁不开眼又沉沉睡去。第二天又是这样,如此骚扰了我一周之久,有天实在受不了,我按通电话拨过去问他是不是只要我去了就不再骚扰我,声音夹杂着电流滋滋啦啦的传来他说是的。
我烦躁的在睡衣外面裹了个外套出门找他,门口停了一辆越野,我从不知道后院还有越野车,上车后,我闭上眼睛烦躁的睡去不理会他给我系安全带和盖毯子,车开的平稳我又一次睡着,等到感觉有风吹到身上时才不情愿的睁眼。窗户被我按开了个小缝,外面一片深蓝,海岸线和天空连在一起,蓝调时刻来了。
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当太阳在地平线下与地面的夹角形成负四到负六之间,这大约十六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被叫做,蓝调时刻,也可以叫它blue hour。
我掩面痛哭,不死心地问身边坐在的人,你又要离开我吗,沈星回。
嗯。他捧着一颗光源汇聚成的太阳给我,轻声开口,你该回家了。
他给了我一个告别。
可这次我不想跟这片深蓝说再见。
卡莱尔医生替我摘下头盔,拢了拢我被泪水打湿的头发。我无所适从却又僵硬的点头应承着她嘴里的节哀顺变和向前走之类的词语。看她讲完就礼貌的笑笑去屏风后面换自己的衣服,拿了钥匙开车回家。回溯项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睡觉,我又有点睡不着了,只好再吃两颗褪黑素。
“晚安,沈星回,下周见。”
Notes:
时间线
01 03
四年以后,手术以后失去沈星回,回到小镇,因为个人的精神抵抗记不起来沈星回,只记得蓝调时刻。02 04
四年之前,被沈星回误以为******从而认识,沈星回告知了我蓝调时刻的名字,带着我走出阴霾,蓝调时刻也成为了我们之间的约定。05
回忆和精神抵抗交织在一起,沈星回出现想方设法让我回到白天,被迫记起来已经失去沈星回,当前时间线是四年后。
但不接受告别,不愿意放弃继续参加项目,下周下下周下下下周,我还会记得蓝调时刻,我不愿意忘记你沈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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