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走在下班路上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迎面吹来的风已经带着些许凉意,路旁的行道树随着风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片黄叶落在你的肩头,你知道,临空市的秋天已经来临。
你在上一个冬天与你的爱人重逢,转眼也快一年了。而现在处在热恋期的你们,算起来也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对方了。你们的工作性质导致你们工作繁忙的时段高度重合,每当城市里频繁发生流浪体暴动,你就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战斗,他就有看不完的病患,做不完的手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不要说能见上一面,你们彼此发消息的频率都会明显降低,不过你们不会因此相互责备,你们已经形成了默契,守护这座城市,就是你们共同的优先级。
现在的你,暂时从繁忙的工作中得以喘息,走在秋日夜晚铺着暖黄色灯光的街上,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想他想得快要发疯。你已经战斗了一天,这一天中你忙得没有吃上几口饭,你的体力也几乎被消耗殆尽,而你此刻没有胃口,也没有困意,你只想见到他,扑进他怀里,抱着他。你的脸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耳边是他砰砰的心跳,他细密的吻就会如飘雪一般轻轻落在你的头发上,于是你会忘却工作中遇到的所有烦恼,忘却对未来所有不确定性的恐惧,忘却自己人生中所有还未解开的谜题,我什么都不怕了,你心想,无论这世上的什么。
你在路口转了一个方向,朝着黎深的家走去。
他家大门的密码是你生日几位数字的倒序,你打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果然还没有下班,你倒是也不意外,只是走过来的这一路,你的内心还是怀着一点期待,如果一推开门就能见到他,该有多好。
你打开客厅的灯和电视,让电视传出嘈杂的人声,来驱散这房屋里的冷清,可这似乎还是不够,你打了一个寒战,大概是被刚才的冷风冻着了。你把电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向主卧走去。
你站在主卧浴室的淋浴头下,滚烫的水从头浇到脚,在蒸腾的热气里,你不再寒冷,也不再紧张。这里有他的味道,你在想,也许他会在你洗澡的时候回家,“你介意我跟你一起吗”,他会这样问,“进来吧”,你回答道。他会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你,他的胸膛贴着你的后背,他的鼻尖和嘴唇从你的肩膀游走到你的脖子,你慢慢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失神地看着毛玻璃上的水珠一股一股地流下。
然而直到你换好了睡衣,站在镜子前用吹风机吹着头发,他还是没有回家。他是行业翘楚,他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你理解,钦佩,也因此对他迷恋,可你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在他人生中占的比重有多少。你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你突然发现自己眉眼间透露出的几分坚毅像极了他。事实确实是这样,你们恋爱后你的上进心愈发强了,我要成为最好的深空猎人,你总是这样想。你伸手拂去镜子上薄薄的一层水汽,你的面部线条于是变得更清晰。相爱的人会慢慢变成彼此的镜子,你轻轻触碰着镜子里自己脸颊,心里感叹道。你闻到头发上散发出淡淡的薄荷味,是他爱用的洗发水的味道,你终于感到饥饿。
黎医生的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完整的提拉米苏蛋糕,透过透明的盒子可以看到蛋糕清晰的层次,捆住蛋糕盒的是深棕色的缎带,缎带上印着金色的斜体字“Le café Destin”。这家咖啡厅就在医院附近,老板是学法甜出身的专业甜点师,为了开这家咖啡厅才去学习了与咖啡相关的知识。老板把咖啡厅开在医院旁边的原因,是为了让做医生的老板娘好好吃饭。你和黎医生是这家咖啡厅的常客,于是渐渐跟老板处成了朋友。老板说他和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马,于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此生只有两个主题,守护自己的妻子,和做甜品。我们要爱具体的人,用具体的表达,老板总是这样说。他是守信之人,他开的咖啡厅和为妻子送的每一顿饭都使他在婚礼誓言中说到的守护具象化。老板说起他的爱情故事时,你的目光总会时不时地投向你身边的黎医生,你感到幸福,因为你也在被一个具体的人具体地爱着。
你在厨房取了一个大勺子,拎着蛋糕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大口吃了起来。这个蛋糕是老板为黎医生特制的,海绵蛋糕部分因为用了浓度更高的咖啡液浸泡而更苦,奶油奶酪部分因为加了更多的糖而更甜,碰撞在一起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浓烈。实际上黎医生对你这种直接拿勺子吃一个大蛋糕的行为是不怎么赞同的,因为他遵循的是一种秩序感,他总是工工整整地切下蛋糕的一角,再把蛋糕的包装还原成仿佛从来没有拆开过的样子放回冰箱。然而他从未给你提过什么要求,对于那些被你吃剩下的,用勺子挖的乱七八糟的蛋糕,他只会默默地用熟练的刀工切去不平整的部分,包装好后再放回冰箱。
蛋糕里的咖啡对你没有起作用,白天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劳感逐渐从身体各处涌出,吃了半个蛋糕后你感到疲惫极了,你再也没有力气挪动身体,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你是被温柔地吻醒的。有人在吻你的额头,吻你的眼睛,脸颊,嘴唇,你在恍惚中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了,只有电视发出幽幽的光,茶几上的蛋糕已经被收走,你的爱人半跪在你的身边,他绿色的眼眸在光线里闪烁着,你感到自己仿佛溺水在一汪碧色的泉眼之中。
“你回来了”,你说。
“是你吃了我的蛋糕”,他浅笑着,一只手抚着你的耳朵和脸颊。
你坐起身来,抱住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嗔怪道。
他抚摸着你的头发,在你耳边柔声安慰道,“是我不好,我会补偿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你离开他的怀抱,面对着他,你们视线交错,纠缠,你听见自己说,“黎医生,我现在命令你,吻我。”
当他吻过来的时候,你感到他的嘴唇是甜的。事实上是,你永远无法抗拒一个对你温柔还给你吃糖的男人。当你们越吻越深,你知道你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他的手会抚过你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吻会落在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他会留连在你最敏感的地方,挑逗你,取悦你,直到你颤抖,直到你忍不住叫出声来,你会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于是你们都知道,你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无论他对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他的身体是一张炙热而寒冷,光明而黑暗的网,你被这张网紧紧攫住,无数的电流沿着这张网在你的全身游走,在你的大脑汇集,你震颤着,在幻觉中一步步走入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你******的身体在严寒的环境中失温,而你感到的是身体的烧灼和极乐,你在痛苦与极乐中挣扎着,想从这里逃脱,又想死在这里。他终于决定放过你,随着一道冰晶刺穿你的头颅,你在颤抖中死去,你身处的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也随着你的死去而崩塌。
你们会在第二天的清晨一起重生,同时醒来。
你躺在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心口,问道,与我重逢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他将你抱得更紧了一些,回答道,我被困在一个永世孤独的诅咒里,而我在这一世抓住了我的解咒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