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

原本微风轻拂的天气,转眼间就变得压抑又沉闷,雨水倾落,豆大的雨点把前来看音乐会的人群砸得四散。
你和黎深看露天音乐会的安排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告吹,看着他快要滴水的发尖,和护在你头顶而颜色变深的大衣,你开口问:“这里离我家近,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虽然气温不低,黎医生的身体素质也够好,但你还是不希望他着凉。
“你家里有我能穿的衣服?”他向你投来微微疑惑的目光,语气里却有些难以察觉的警惕。
你脸上微热,总不能告诉他你早就想过有这一天。
“快走吧,趁雨变小了。”你挽着黎深就往雨幕里冲。

 

你从衣柜里拿出适合黎深的那套衣服,除了一丝不苟的折痕,很新,还能闻到一点太阳残留的香气。
其实这套衣服和你买的女款是一套,店家不拆开卖,你又实在很喜欢它的质感,想着穿来度过闲时的下午再合适不过了,又想到如果穿白大褂的黎深穿这件白色的家居服……鬼使神差地把它买了下来。
黎深湿着头发出来问你要毛巾,看到已经换上家居服的他,比你想象中的还有种让人想依赖的气质,你没思考就说:“浴室里不是有一条吗?”
“那条是你的。”黎深微微抬起头看着你,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你忽然想逗一逗他,浅笑着说:“就用那条吧,我其实不介意的。嗯……你介意的话,我现在给你拿一个新的。”说着你就从沙发上起身。
”不用麻烦了。“他接得很快,转身带着那块和他发梢有着同样香气的毛巾出来,却是简单把毛巾搭在肩上,然后倾了倾身子,把头凑到你面前。

 

难得他在你面前表现得这么柔和,你心里暗笑,拿起毛巾:“但如果想让我擦的话,最好坐到沙发上。”
黎深点头,坐到沙发上,然后微笑着扬起了头。
你倒是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他,黑色的头发散散地向两边垂着,深邃的眸子自下而上的望着你,睫毛,鼻尖,脸颊,你不自觉地望向嘴唇,还泛着点水光。家居服v领的下面,是平稳起伏的胸膛。
你忽然觉得这用习惯了的洗发水的味道怎么甜腻得让人发慌。只好不自觉眨了眨眼,把视线移开,专注到你手上白色毛巾和乌黑发丝。他也把头立直了一点,余光好像看到他翘起的嘴角。
你心跳得有点快,想着,下次去超市换一个味道更淡一些的洗发水。

 

短发很快就擦得半干,你把毛巾递给他:“啊,还有姜茶呢。”你现在才想起来餐桌上的茶。
黎深接过你的姜茶,只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咳起来。
“黎医生,你没事吧……”
“你姜放了多少?”他抬起眼哑着声问。
“也没有多——”你突然想到,刚才心不在焉地想起黎深在你浴室这件事,就不知不觉多放了几片姜。
刺鼻的味道肯定不好受,黎深一直捂住自己的口鼻,但抵不住一直窜上来的辣味。
“黎医生,我有个办法能解辣,就是有点……”
“你是不是故意的?”好看的眉眼皱了一点,但流露的只是温柔。
“我没有!”你急于解释,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我看你现在就是幸灾乐祸。”
黎深转过头,过度的辛辣让他白皙的皮肤上蔓延出了一层红雾,你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和他玩拉手挑战时,看起来像是情场老手的他,被红得更甚的耳根出卖了。

 

“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你张开嘴。”
黎深想说什么,刚张开嘴,你把薄荷糖塞进了他的嘴里,缩回去时慢了一些,手指刚好触及到他嘴唇上残留的温热。
带着他温度的那根手指不知道该放向何处,手停滞在半空的时候,被他抓住了手腕。
指腹在手腕内侧缓缓摩挲着,他的目光从你的手腕抬起,又直直落入你眼底,深邃而克制的眼眸,像是要带走你的灵魂。有时候你甚至觉得黎医生的出现就是来考验你的定力,怎么会有人看起来那么运筹帷幄,行动上却直白到显得青涩。
但此刻,你只感觉今天的黎医生格外柔软。
“还辣吗?”开口才发现此刻声音哑的是你。
黎深摇摇头:“甜的。”
他缓了一下又温声说:“泡茶的时候在想什么?”
你觉得他明知故问,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他还握着你的手腕,你的视线也固定在了那双茶绿色的眼睛里。
“明知故问。”
你想你的脸一定红了,“我再去给你泡一杯。”
黎深也站起身来,“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有点累了。”
被他一提你发觉自己已经浑身疲惫,“有一点,今天起得太早了。”他拉着你,慢慢走去卧室。
“嗯。”
“那我可就抛下你自己睡了。”
“嗯。”
黎深依旧没有放开手,掌心的温度捂得你也暖暖的。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他有点太轻车熟路,你想。你明白他神情和言语里的试探,他好像没有安全感,总是想再次确认。他永远会把主动权交给你,你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把你稳稳托住,就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卧室开了窗,微风带进暴雨后清新的空气和鸟鸣,阳光落到地上,静白的卧室染上丝丝暖意。
你想再享受一下难得这么惬意的午后,掀开被子示意他也躺进来,拿起床头柜上那本你们都熟悉的《当你做梦时》,靠在床头,打算把最后几页消磨进这样的时间里。
“书里提到梦境可能是平行时空真实发生过的事,你觉得是真的吗?”
“或许吧。”你从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黎深难得在这样的问题上给出模糊的回答,但你没有精力再追问了,躺回被子里,目光落到正文最后一行字时,眼皮再也抵抗不住困意。
你感觉到黎深把书你手中轻轻抽走,替你拢了拢被子,合上书页放在床头,模糊中听见窗帘被轻轻拉上一半,身心落入一片昏暗。

 

安睡不久,你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雪山,一眼望不到头的白,你在梦里跋涉许久,最后站定在突兀的黑色高塔前,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地。推开沉睡了几百年的大门,你见到了一个很像黎深的人,他被冰刺与黑色荆棘困在王座上,严峻,冷漠,难以接近。
他只是闭眼拿着法杖,你觉得你应该拿下法杖上的芯核,为了拯救什么。但那个人的意图就像风雪难以捉摸。他把你冻在大殿中央,似乎是为了惩罚,你只觉得彻骨的冷。
他又放开了你,带你去看一个冰雪中脆弱的茉莉花苞,你在梦中照顾了它很久,久到好像茉莉不会盛开。
你在梦里叫他先知,也叫他黎深,踩着随你心意变幻的冰,和他在殿堂跳了一支独属于你们的舞。直到茉莉盛开,你去找他,却看到他在冰牢中被黑色冰晶刺穿身体,手被铐住吊起来,痛苦的喘息在空荡的石墙间回想。
你本能地抱住他,希望自己的温度能缓解那么一点痛楚,转眼却在高塔天台,他说他做了一个决定,又看见黎深眼中带着未有过的决然吻向你。
他眼中有泪,落下来滴在你手上,你只是被烫得发痛。而最后只记得他说,别哭。
茉莉的香气在山野间弥漫,也唤醒了你,无际的白退到远处,你在盈满生机茉莉花丛中,听见那个人带着企盼唤你,别哭。
心脏的跳动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强烈,深处却是碎裂的。

 

你猛地睁开眼,看不清一切,大口喘着气,捂着好像被人紧紧攥住的发痛的心脏。黎深的声音被令人眩晕的耳鸣挡在外面,梦中的一切没有随着清醒而变淡,感受和细节越来越清晰,顺着青色的血管,裹挟在血液中,以几近暴力的方式闯入你的脑海,要你再也不能忘记,痛,但是失而复得。
就好像,你是亲身体验的那个人。
你确信,这根本不是梦。
你终于抬眼望向身前的人,看到的是黎深慌乱的眼眸在你脸上扫动,急于确认你到底是不是安好,你只知道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不知道你在他眼中的样子有多让人害怕。你直直盯着他,带着痛苦和眼泪,他不知道你梦到什么才会显得这么崩溃,像他下一秒就会永远消失在宇宙里。只是,他在不能用现在的时间单位来丈量的以前,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你在哭,还喊我的名字,”就算黎深用最大的力气按下情绪,听起来也是他最失控的声音,“但是我叫不醒你。”
你现在才感觉到他捧着你脸庞的手,一遍又一遍擦去眼角的泪水,你忍不住贴近他湿润的掌心。
“先知,茉莉,荆棘高塔……是你,对不对?”你找回一点点声音。
你没法忽视他眼中的惊愕,“梦里是这些?”他的声音失控又颤抖。
“不是梦,是我想起来了。”眼角又流下泪。
你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的心,是你救的。你的茉莉,是我让它盛开的。”
心脏在交叠的掌心中有力跳动着,似在证实。在被你们两人锁住的静谧的空间里,心跳也重叠,震耳欲聋。你现在不想去联想什么以太芯核,什么N109区,案件也好任务也罢。
而黎深的反应,再明显不过了,他知道一切,在漫长的星辰湮灭轮回中,守着这个故事,你甚至不敢想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先知大人,你想跟我说什么吗。”你还是望着他,望着久别重逢的爱人。
“我确认了,我不会再失去你。”他捧着你的手,在掌心落下如烙印的一吻。
这是梦里他对你说过的话,那个你是荆棘高塔闯入者,他是先知的时空。
你凑近撞上他的唇,舌尖瞬间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像是撕咬一般急于确认,不带任何情欲,就如世界将在顷刻间毁灭,一个掠夺对方的呼吸的吻,还不够。你跨坐到黎深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脖颈,他被你突然的动作惊到,护住你差点撞到床的额头,顺势向下滑,用双手锁住你的背。你们是末世的一对爱侣,想在最后一刻把自己揉进对方身体,骨肉也不能分离,渴望填补那些失去的岁月。你们只是任由对方放肆地侵略,你舔到嘴唇内侧伤口时,激得黎深忍不住发出吸气声,房间只有两人唇舌缠绕发出的水声和喘息,就在吻到快要窒息,才不得不分开。
你没有从黎深身上下来,你们互相依偎着,贴着对方额头喘气,像冰天雪地里取暖的小兽。黎深的手在你背上一下一下顺着气,安抚波澜不息的情绪。
“黎深。”你只是想叫他。
“我在。”胸腔处传来微微的震动,令人安心。

 

你又落到他身侧,被他的臂弯环绕,忍不住覆上他的脸,描摹他的五官,最后停在颈侧。他牵住你的手,像以往那样用手掌包裹住你的指尖,却侧头落下一滴泪来。
未关紧的窗也没有挡住再一次雷鸣,临空市天气多变,天气预报不可尽信,风带着人间的诸多失落吹起纱帘,却再也吹不进你们之间。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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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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