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时我被分配到实验基地,整日跟所谓的流浪体打交道。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监测并记录流浪体的体内芯核波动,后来我才知道被束缚在病床上的流浪体的芯核,都是被基地强行植入的。
他们的目的不是研究流浪体,而是研发流浪体。
有一次实验室推进一男一女,女孩颤颤发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同时紧紧地护住昏迷的男孩。我隔着防护墙与满脸血污的女孩四目相对,触碰到她充满敌意的目光后,站在墙后的我莫名心虚,快速移开了视线。
今日的上班时间格外难熬,女孩和醒过来的男孩不停地挣扎,频频碰掉贴在胸口的电极。被捆住的手腕和脚踝血肉模糊,麻绳和床单上洇满了血迹。
“23012、23013,放松,我不会伤害你们,这个机器只是检测仪,我真的不会害你们。”我叹了口气,在这里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只能这样称呼他们。
我从抽屉里取出绷带,蹲下身小心翼翼给二人的伤口进行了简单包扎,然后将掉落地上的电极贴回原处。理性正在与救世主抗争,拼命地忍住想要解开绳索放他们走的冲动。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刚考上大学就被学校要求实习的学生,如果把他们放走了我就没学上了。
他们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流浪体,没有异化,也没有丧失心智。他们的眼神痛苦而坚韧,时常握住彼此的手来传递着什么,我想那是希望吧。
“既然不喜欢这里,为什么不走?”有天男孩盯着我帮他们擦拭酒精的侧脸,冷不丁开口。
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跟我说话。23012确实有洞察人心的能力,原来……我是不喜欢这里的,这一刻我才意识到站在实验基地的每一秒都在蚕食我摇摇欲坠的道德感,逼我在澄澈与炎凉之间做出选择。
可我为什么不走?可我为什么不走?
“秦彻,你不要这样说,”躺在旁边病床上的女孩见我愣在原地,慌忙开口解释道,“不好意思,他这个人说话太直了,你不要介意。”
沉默片刻,女孩又开口说道,“我们是人,不是流浪体。”
后来一群专家在我记录的数据里发现了异常,紧急将二人转移至高级实验室,只有教授级别的人才可出入,我也就与他们失去了交集。
只是偶尔帮忙搬运器械时,会在门口听见惨叫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也不知道王老师每天中午吃完饭就午睡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他真的不怕胃食管返流么?”
“小吴你怎么还关心起王老师了?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我盯着高级实验室微微敞开的门缝,“随口一说罢了。”
N109区的天空永远都是灰色的,石灰墙壁、塑胶假花、黑色乌鸦……被灰暗浸泡久了,麻木不仁就是这里的代名词。
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上学,在这里辞职。
我捧着装满无用杂物的纸箱站在公司楼下,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逃离这该死的N109区,第一步就是与现在的生活告别。
“好久不见。”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站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血色的瞳孔令我不敢直视。
“你是?”
我这辈子只见过两个银发的人,一个是眼前这位男人,另一个是……
“我是23012。”
回忆迅速蔓延,但我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十年前一身伤痕的男孩匹配起来,“你……你变了很多。”
“谢谢。”
“谢什么?”
“我知道,王教授午睡的事情,你是说给我们听的,”秦彻把玩着手中的车钥匙,发出清脆的声响,“谢谢你,没有你这句话,我和她逃不出去。”
我低头看向箱子里的假绿植,“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们受苦。”
“秦彻!”便利店里跑出一个女孩,她抱着两盒牛奶猛的跳到秦彻背上,而秦彻发出一声闷哼,稳稳地将她拖住。
“我们走了,保重。”秦彻毫无眷恋地离开了,仿佛我只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哦对了,小吴,请你收敛一下自己的怜悯心,”他停下脚步微微侧头,“虽然我很感谢你,但在N109,共情能力强的人不会太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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