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Spoiled Rain

東京已經進入了梅雨季。

 

連綿不斷的雨就像漫長的腐敗過程,一點一滴把赤葦京治的心情吞噬,他從手機螢幕回過神來,抬頭凝視車窗外飄著的雨滴,雨是緩慢的,紊亂的,它隨意地散落在各處,沾濕透了人們的衣服,車廂外層的金屬,一下一下,沒完沒了。

 

他忽然想起那句話,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像無法散去的濕氣,縈繞在心頭,久久不散。

 

就像極他糟糕至極的前度那般。

 

手機的提示音又響起,對話另一邊的人問他到家了沒。

 

「剛剛才上車而已,木兔前輩。」

 

耳機裏播放著輕柔的小曲,試圖驅散赤葦京治心頭上的那朵烏雲。他關了手機,閉上眼,想像那個慵懶的雨夜,木兔光太郎就坐在他床邊,身上僅穿著灰色的平角底褲,露出結實的肌群,一頭銀黑髮隨意地散落著,他眨著一雙銳利的金眸,哼著歌,正在哄失眠的自己入睡。

 

其實赤葦京治也不懂如何定義他和木兔光太郎的關係。

 

他們沒有正式為這段關係譜上一個明確定義,從未說過愛,甚至也沒有正式同居,木兔光太郎在大阪工作,偶爾休假時才回來東京一趟,興許是陪伴家人,與朋友聚會,又或者……與自己上床。

 

第一次或者還會歸類為一時衝動,當木兔光太郎湊近來時,赤葦京治甚至還可以清楚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很普遍的一種男香,他上班也曾在同事身上聞過一樣的,沒什麼特別。但不知為何,當對象為對方時,他就是止不住地想湊近,想靠近,想伸手索求更多。

 

於是赤葦京治湊上去,當微涼的嘴唇碰上去時,他嚐到剛才那杯長島冰茶的餘味。

 

「赤葦。」酒精的磋磨下,木兔光太郎連聲音都變得低啞,他一手抵住牆壁,一手扶著赤葦京治的臉龐,道:「你醉了。」

 

「一半是說別人醉了的人,才是真正的醉。」

 

語畢,赤葦京治再次湊前,偷嚐多一口那可人的長島冰茶。

 

 

時間來到後半夜,赤葦京治悠悠地從睡夢中醒來,這時他們才剛上完床,另一邊的木兔光太郎睡得正香。他下床走到陽台,點起煙,煙霧沾滿了他一雙凝著水霧的綠眸,讓薄煙整座森林都瀰漫開來。

 

赤葦京治自認很能把握與他人的距離,這樣來日當關係淡化或斷絕時,他也許不會傷得那麼重。他很習慣保持那套禮貌而疏離的態度,待人有禮、做事認真,這是一般他人對他的評價,自認面對感情時,他仍是那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就除了木兔光太郎,那個他想放下,卻放不下的人;那個想留住,卻感覺留不住的人。

 

他們之間除了床伴,又剩下了什麼呢?

 

煙霧繚繞,赤葦京治放開了煙,夾雜他躊躇的思緒呼出了一口煙,卻不發現木兔光太郎早已醒來,夜視能力極好的對方在暗中猶如一頭貓頭鷹,在暗處暗自注視著獵物。

 

可是貓頭鷹只覺得,眼前他的獵物很美,是那種超越性別定型的美,但看似越為美麗的事物,伴隨的便是藏於暗處的錯弱。

 

脆弱得……讓人不禁想伸手擁抱,擁抱這份美麗後所背負的所有傷口。

 

因為工作關係,木兔光太郎常常接觸形形******的人,遊走於一個個圈子之間,但他深知一切不過是逢場作戲,是那種無需過分用心經營的關係。唯獨那日在酒吧他遇上赤葦京治,他只喝了一杯長島冰茶,對方只喝了一杯瑪格麗特,就足以讓兩條平行線毫無預警地相交一起。

 

他們第一次上床那日,東京又下了很久的雨,把原本反覆泡浸,幾乎到腐爛的記憶湧上心頭。

 

「沒事,我只是想起前度而已。」回憶結束,赤葦京治又抽了口煙,他回頭望著木兔光太郎,綠眸裏閃著狡黠的光芒:「分手時,我狠狠把他揍了一頓,來報復他對我的不忠。」

 

雨仍滴答滴答下著,伴隨著那些潮濕的記憶,仍在他心頭久久不散。

 

「那如今呢。」木兔光太郎問:「可我很喜歡你,才不會被你揍。」

 

「木兔前輩。」木兔比赤葦京治大,他自然對對方喊上一聲「前輩」,他笑著抽了口煙,接著轉身伸出手,抬起對方的下顎呼氣,煙就此在兩人間散開來,直到他見到木兔臉上的緋紅後,他才敢放開手。

 

「愛和喜歡不一樣。」赤葦京治道,從事寫作那麼多年,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他都寫過了,他故作成熟的口吻,冷不防拋下一句:「只是我無法再這樣下去了。」

 

既然都留不住,就無需強求下去,就由得這些遺憾化作腐化的碎片,隨年月扔掉吧。

 

雨越下越大,甚至拍打在窗戶上,形成刺耳的聲音,啪嗒啪嗒,像首雜亂無章的樂曲般。赤葦京治仍不住地往窗外看,窗戶的倒影與他相互映襯,再下一秒,他忽然嚐到嘴角的鹹味,沖淡了長島冰茶的味道。

 

他才驚覺自己早就哭了。

 

而身後的木兔光太郎原來從開始就繞到他身後,從後把這隻無措的小貓頭鷹擁入懷裏。

 

「沒法愛的話,那就由我來。」

 

木兔光太郎果然人如其名,陽光淺淺從枝椏間滲進來,照亮了整座森林,他將頭埋進赤葦京治的頸窩裏,道:「我沒法約定什麼,可當我自己能做到100%的話,按赤葦的性格,你肯定會付出120%來回應我,對吧。」

 

「但偶爾多依靠我一點也沒關係。」他接著道:「愛不只是單方面付出而已。」

 

「……你為什麼那麼肯定。」

 

赤葦京治不是不相信,但似乎也不是有幸能體驗的那種,當小孩子還為王子能夠與公主幸福快樂地生活一起而歡呼時,他早就提問:「那如果最後王子傷害了公主呢?他們還會幸福快樂地在一起嗎?」

 

似乎他也確實體驗到,當王子公主最後排除萬難地在一起後,也未必能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就憑我比起你,多了那麼小一點的信心。」

 

木兔光太郎說話總是那麼跳脫,但又帶著絕對的確信:「因為喜歡你,因為愛上你,所以願意付出。」

 

「包括和我上床也算嗎?」

 

「那可是我自願的!」他補充:「逢場作戲我看多了,但一對上你後,我就不自覺想付出絕對的真心,來換取你那份真心。」

 

赤葦京治笑了,他可從未見過一個人會這般坦誠地對自己剖白真心。

 

「京治。」木兔光太郎這聲耳語讓他不禁覺得發癢,似天使在他身旁低語,頌唱聖歌,可如今並非讓他繼續腐化下去的雨,而是雨後透射出的點點陽光,曬乾原本潮濕的水泥地。

 

也是他願意伸手觸摸,擁抱的那道光。

 

赤葦京治回過頭來,只聽見木兔光太郎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溫柔如午後的陣雨,那份無需以愛道明,卻早已深陷於此的愛戀。

 

至於解答,他會以餘生的時間解答,以解答自己對於木兔光太郎的那份愛。

 

– Fin

Notes:

靈感來自月初看完《花腐》的感想,標題便是它的英文譯名

很喜歡裏面用一句「每逢春臨者,卯花傷而腐」貫穿故事,故事如同永不結束的雨夜般,潮濕的,斑駁的,卻勾起那些早已腐敗的夢想與往事
可能我還是一個純愛主義者,總想在腐爛的故事裏找一點希望的感覺(哈哈)

寫到最後好像有點變成無病******了,但感謝看完半夜的******產物(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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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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