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正式队员之前,赤苇时常打替补的位置,正二传手的体力跟不上或者场上的局势更需要他时,赤苇会短暂地上场,接替正二传。
眼下,在木兔感到落寞、没有人陪伴时,赤苇就做陪伴木兔的人的替补。
挂了电话,赤苇靠着门板,手垂在身侧,握着屏幕还未熄灭的手机,两年以来也就这一刻稍稍后悔了一下两年前去看木兔打球,但倘若把所有存档清空回溯到那一天,他仍然会选择推开那扇体育馆的大门。
不过说实在的,“没得到”和“以为可以得到却没有”,也说不清哪个更难受点,总归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实就是他没得到,差不多也该死心了。
如果不想破坏这段关心,就停在陪木兔回家时身侧的距离就好了,再近也没结果,因为他是个替补,上场时间不长,也不是对方心里的正式人选。
喜欢一个人还蛮累的。赤苇想。他换上拖鞋,将在外穿的鞋子放到鞋架上,进房间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后将空杯放在桌上,进了浴室,开水将浴缸放满,自己则去卧室把背包和手机放好,随后回到浴室,在浴缸里发了会呆,不知不觉睡着了,滑到水面以下,呛了水,惊慌地扒着浴缸边缘坐起来,水温有些凉,他擦干身子,把浴室整理好,吹风机响了会,发尾还沾着一丝水汽,赤苇拔了电,出门倒在床上,感到一股重力压在眼皮之上,顷刻间困意席卷而来,把他的意识通通扑灭了。
再醒来时是凌晨六点左右,比平时起床早些,窗帘外不知是什么天气,不过没听见声响,至少不会下雨。
赤苇看了眼手机,六点差十五分,他撑着上半身靠在床上,扶着脖颈,喉咙干疼的感觉将他从不是很美好的梦境里唤醒,他下了床,脚底是热的,踩在地上时凉意从底部直冲进身体,桌上的水杯里没有水,他昨天喝完后便没再倒,于是他开了灯,拿着杯子下楼倒水,时间太早了,家里静悄悄的,下楼梯时鞋面和楼梯碰撞发出“笃笃”的闷响,他在饮水机边接了热水,又兑了些冷水,稍微润了润喉咙,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了,他又摸了摸额头,端着杯子回到房间里,翻出温度计。
38.8度。难怪呼吸都是烫的。
可能是昨晚在浴缸中泡得太久,也可能是没吹干头发、没吃晚饭的缘故,发烧来得太突然,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赤苇想,他大概要失约了。
他回到床上,但没睡着,也睡不着,浑身无力,在脑海中一遍遍过了各种木兔可能会有的反应,想着想着意识再次下沉,模模糊糊地睡到七点半,又下床喝了口已经凉掉的水,感觉身体没那么沉重了,还是换了衣服,下楼准备出门。
赤苇给教练请了假,停了一天晨练,木兔晨练结束后来找他,问他怎么没一起参加晨练,赤苇说:“睡过头了。”
他的头十分沉重,像随时会往前栽倒,撞到木兔的胸前,然而脑中尚且冷静的一部分还在运作,提醒他正因为对面站着的人是木兔,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向前倒。
木兔像是对此很震惊,他后仰:“赤苇,居然会睡过头。”
“这不是木兔前辈的专属权利。”赤苇用手掌心贴着额头。
木兔对此并不认同,他又站直,道:“我可没有睡过头。”
“是是,”赤苇似乎不想和他多争论,看了眼他的身后,抬起手,指了指左手腕上的手表,“但是马上上课就要迟到了。”
木兔被他推着走,边走边回头,这才想起来的初衷,扭头道:“你晚上可不能请假啊赤苇。”
“是是。”
要不是为了赴和木兔一起回家的约,他也没必要来。
顶着不适的身体待一天,就只是为了原路返回而已。
中午随便应付了一点儿,没有胃口,填饱肚子后赤苇趴在桌上,额头的温度依然没退,他小小地休息了一会,熬过了下午的课程,尽量表现得与往常无异。
这点不自然被经理轻易地捕捉到了,白福绕过大半个球场走到他身边,向他招了招手,赤苇稍微低下一些身子,白福在用手掩住嘴,小声说:“赤苇,你在生病吗?”
赤苇只是站好了,看了她一眼,白福在等他的回答,木兔先一步******二人中间,问:“你们在偷偷说什么?”
“没什么。”赤苇说,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向白福眨了眨眼。
经理没有立刻就走,木兔看看赤苇,又看看白福,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白福看着赤苇额头上的汗,最后只说:“没什么。”
她再次绕过大半个球场回到原位,隔着球场看木兔在晃赤苇的手臂,似乎十分执着地想知道二人聊天的话题,力气没收住,赤苇被晃得没站稳,脚步一乱,木兔又牢牢拉着他,接着赤苇抬起头,想必说了什么非常有震慑效果的话,木兔立刻噤声了,不再探究,只有眼神不时地往对方身上瞟。
“你和赤苇说什么了吗?”雀田抱着文件,走到白福身旁。
白福接过文件,笑了笑:“没什么。”
教练宣布解散时赤苇后背的T恤已经凉了,身上除了大脑以外都很凉,近十一月的天气,温度较之之前低上许多,他找了外套披上,木兔把球筐推到场边,两人站定,准备开始继续练习时赤苇感到被一阵突然的力不从心袭击了,他握紧拳头又放开,决定让木兔兑现承诺,他叫了声木兔:“木兔前辈。”
木兔正在转球,听见声音后停下来,扭头问他什么事。
“今天可以早点结束吗?”他道,运动完之后寒意从内向外地扩散,令他想发抖。
木兔遗憾地“啊”了声,但由于心情不错,将球向上抛,同意道:“好吧,”他接住落下的球,垫高,又说,“那一会结束一起去吃鲷鱼烧怎么样?”
不了。赤苇看向木兔,对方还在垫手里的球,他的唇瓣分开,话却没说出口。
“那尽早结束吧。”赤苇说。
他接过木兔丢来的球,想,有时候他对木兔的确太过宽容。就好像一些没有必要的自我感动,做了很多,让步很多,不去说明自己的难受,硬要强忍,但对方根本一无所知,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喜欢对方而在感动自己,还以为自己很伟大,其实这种喜欢十分不值得同情——明明可以不管不顾,非要装作很伟大的样子,其实根本没人在乎他这种******一样的付出。
算得上愚蠢,算得上盲目,但即便如此,也算得上喜欢。
练了一会,赤苇手脚发软,主动提出休息,他们一直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练习,赤苇站在门边休息,木兔自己在场内练发球。
他靠着墙,看木兔挥动手臂,排球被砸到地上,他放下水杯,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一位女生,就在门边,有些怯生生的,在台阶下看他。
“您好,”对方道,“我是一年级的石田,”她背着手,还背着包,声音微颤,“请问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她表情踌躇,大抵考虑了很久才叫他,赤苇看向她的眼睛,最后转身进了球场,名叫石田的女生像是要哭了,但没过一会,赤苇和里边的人说了几句,对方也看向门外,赤苇又转身回来了,对她道:“走吧。”
这天是多云,白天时阳光光线不大强烈,到了晚上就阴阴沉沉的,赤苇和石田一起出去了,木兔停下练习,在诺大的球场站了会,擦了把汗,也出了体育馆。
他出了门,在门外晃了晃,前头不见人影,他又朝体育馆后走,到拐角的位置就能看见赤苇了,这次藏在枝桠后的不是飞鸟的羽毛,是赤苇的头发了。
赤苇就在不远的位置,半个身躯挡住了一年级的女生,两人说什么很难听清,只见女孩子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一直像要哭出来,随后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到身前,手中是一封信封,木兔思考了一会,猜测是一封情书。
他哼了声,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手里的情书碍眼,颜色不好看,样式也不好看,他喃喃自语:“现在才不送情书了。”
赤苇肯定也不会接受的。
那封情书被递到赤苇的跟前,木兔看看地板,看看树枝,甩甩手,忽地想起体育馆没人,又觉得这出告白没有什么好看了,他抬起脚,刚要走,只见赤苇将女生扶起来,双手接过了那封情书。
木兔愣了愣,迈出的脚步没收回来,走了。
赤苇出去的时间不长,才十几分钟,回来时木兔还在练习发球,球撞到地面发出巨响,他多看了眼木兔,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水杯下,用水杯压住。
木兔在不断地发球,见他来了也没看一眼,不停歇地将球送到对面。
才十几分钟,出过汗的身体被风吹得更冷,赤苇打了个喷嚏,直觉木兔不大对劲,他向前走了两步,没靠近木兔,叫了声:“木兔前辈。”
木兔没理会,把球筐里最后两个球也丢光了,准备捡地上的球,赤苇已经将球递到他的面前,道:“木兔前辈。”
他将手放在球面上,抬头看与赤苇对视,赤苇蹙起眉,瞬间又放松,问:“怎么了?”
“你去干嘛了?”木兔说,语速很快,马上抛出第二个问题,“怎么那么久?”
“有一点事。”
赤苇答道,木兔又咄咄逼人地问了第三个问题:“不是说今天要早点结束吗?”
木兔的压迫力太强,赤苇向后退了一步,他身后几步就是墙壁,木兔的五官好似向中间聚拢一些,变得太过严肃,赤苇有些鼻塞,却还是屏住呼吸,他道:“你怎么了?”
木兔没有正面回答赤苇的问题,手上力道加大,将赤苇手中的排球越按越低,他不打招呼,单刀直入:“什么情书,好土。”
前者睁大眼睛,似乎没料到他问这个问题:“你看到了?”
“你为什么收她的情书?”木兔步步逼近,两人几乎退到墙边,他单手施力,最终一把将赤苇手中的排球挥到地上,赤苇被他按得手腕疼痛,他的声量加大,在体育馆内几乎产生回响,“你不是答应我不和她交往吗?!”
几乎吼着说完后,他才像是找回了呼吸,胸膛可见较大的起伏,赤苇久久沉默着,一个问题也没答,两人在宽敞的空间里维持着拥挤的姿势,木兔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彰显着他的紧绷,等空气彻底安静了,赤苇静静地看着他,说:“我走了。”
说完便要转身,脚步还未移动,木兔消下去丝丝的火再度窜上来,烧得手心滚烫,他用力抓住要走的赤苇,将对方掼在墙上,脚步重重地踏入赤苇的两只鞋尖的中间,不偏不倚地靠上去,牙齿撞到了赤苇的嘴巴,没有收着力气,一下撞出了血腥气味,被他转瞬舔干净、吸吮掉了,他携着血腥气闯进了赤苇的口腔,除了铁锈味外还有他讨厌的苦涩味道,尽数被尝了个遍。
想到那封被收下的情书,他用舌尖压过赤苇的舌尖,忍受着苦涩,双手压制着对方的手臂,直到手上被推拒的力量渐小,他才从中尝出些甜味,力气放轻,仿若在接吻。
赤苇的嘴唇很软。
他站直,用拇指碰赤苇嘴上的伤口,像一个必须要用糖才能安抚的病人,在得到糖果后冷静下来,不再凶狠,重新变回可以驯服的野兽。
“你为什么要接受她的情书啊?”他声音降下来,像妥协了。
然而随着他缓缓温和下来,赤苇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
木兔松开手,赤苇抬起被抓红的手腕,用手背擦了擦嘴唇,接着推开他,力气不大,能推开主要是因为木兔不再阻拦了。
“木兔前辈,”木兔听见很明显的鼻音,怀疑赤苇是不是感冒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赤苇弯腰拿起地上的东西——包括那封扎眼的情书,在木兔反应过来再次发火前出了门,说:“我走了。”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赤苇京治兜兜转转,还是徒劳整日,失约了。
赤苇走了。
带着他的温度、声音、气息还有讨人厌的情书一起走了,没有带上木兔,也没回头,就好像再也不想管木兔了,就算木兔此刻说“你要是走了可不要后悔”,赤苇也不会再回来,连犹豫也不会。
木兔也没有追,他在体育馆内站着,看着赤苇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他的双脚仿佛被上了镣铐,镣铐很细,如红线一般,和赤苇的通红的眼眶一样,将他禁锢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他的脚站得有些酸了,赤苇不会再回来,他蹲下来,最后坐在地上,伸手将拍掉的排球捞到自己的身边,左手指尖一动,将球推到右手边,右手又将球推回,排球在双手之间来回,每个来回就如同摆钟摇动一次钟摆,一遍又一遍,不会有尽头。
在那封情书出现后,他甚至没有去确认那到底是不是情书,烧起的怒火便想立刻将那被包装得精巧的信封烧毁,化成灰,找不回也拼不齐,直到现在他也没找到能扑灭心头怒火的方法,他用力推了推排球,球面撞到手心里,依然想要怪罪赤苇,为什么失约。
失约在先的是赤苇,他发过火了,宣泄过愤怒了,心里头的火苗却还在向上窜,但有些有气无力,仿若点不着火的煤气灶,赤苇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最后说的那句话,都令他的怒气无处消散。
也许那双眼眶再红一些,赤苇的眼睛里会掉出眼泪,如果木兔及时接住了,就能顷刻在他的世界里落下一场瓢泼大雨,浇灭烈火,拯救生灵。
大概赤苇当时是想哭的,出于木兔的暴力行径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嘴巴被磕疼,当然最好不要是因为他亲了赤苇,那样就好像是在表示赤苇讨厌他、拒绝他。
接吻是一时冲动,木兔自己头脑发热,没搞清楚为什么要亲赤苇,有很多办法拦住赤苇,偏偏要亲他。
而重点是——他停下拨动球的手指,用手背抵住嘴唇,从脸颊到耳根,弥漫到脖子都开始发烫——他迟来地为此感到害羞。
他竟然和赤苇接吻了,至今为止除了和佐佐木接吻,他还从来没有吻过其他人。
问题在于,也没有第二个人的吻令他如此兴奋、羞耻、不知所措。
令他还想再吻一次。
他从地上站起身,单手抓着排球,将球一一收进框里,简单整理了体育馆,然后关上门,边走边解锁了手机。
他先跟赤苇发了一条信息:“对不起赤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发完后,感到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便补充:“亲你。”
连发两条消息,他切换到主屏幕,点击浏览器的图标。
浏览器的页面打开后直接加载到上一次使用的网址,他再次阅读了一遍:
喜欢一个人的行为:
- 偷看他
- 心跳加速
- 在意他的评价
- 一直在想他
- 想到他就会满足
……
- 想和他亲近(肢体接触、拥抱、接吻、******等)
……
木兔关上手机屏幕,冷静不到一分钟的耳根再度发烫,攥紧手机,在路中央停下,尽管赤苇并不在他的身边,但他仍然为想到赤苇而心跳加速。
他不仅一次偷看赤苇了,他偷看赤苇,每每撞上赤苇的眼睛,接着他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不知不觉间他开始频繁地留意赤苇的一举一动,他开始因为与赤苇毫不相干的事物而想到对方,他回味着刚才的吻,又想起多天前的梦境,他与赤苇从前最亲密时不过是队友间的拥抱,现在他们接过吻,感受过彼此的体温,木兔试图想象与赤苇拥抱,然后在拥抱过后接吻,接吻过后再亲密些,碰触赤苇的肌肤——
他的头皮发麻,脸颊越来越红,他不得已停下步伐,捂住脸,有了一个不敢确认,目前也无法确认的想法。
关于他突然亲赤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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