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向在電子郵件裡詢問木兔他想不想要去羅馬看影山對牛島的比賽時,赤葦原本是認命這趟旅程將不會包括自己。日本出版業可是沒有在讓員工享受這種臨時的長假,所以木兔在電話上難得戰戰兢兢地問:「赤葦,你可以去嗎?」時,赤葦本來是要忍痛婉拒的。
但九月又剛好遇上木兔學長的生日,赤葦的話到了唇邊又被硬生生吞回去,嚴正地請木兔學長等他幾天回覆。
木兔一定也是預想會不成行,這個出乎意料的答覆讓他頓了一下,而後才興奮地爆出一句:「真的嗎?!」
畢竟只要赤葦想要,他通常是會找出辦法。
說來,九月二十日,明明就只是十多長年來的其中一年中的其中一天,但從高一開始就沒有跟木兔在這天分開的赤葦,想到今年居然可能要分隔兩地時竟然連續做了兩天的噩夢(夢中發生了什麼就不必多談了),所以赤葦雖然知道身為二十幾歲的成年人和男友有分離焦慮是多麼丟人的事情,還是硬著頭皮去詢問了假期的可能性。
不意外地,上司秒回絕了一個禮拜的假,但經過前一陣子的疫情,許多企業發現遠端業務並不是不可行後,她給了赤葦折衷的方案:一個禮拜工作滿三十五個小時,時間可以自己分配,報告不可晚交。最後一項當然是形式上的提醒,赤葦工作以來從未因私人原因而遲交任何東西,他的敬業大抵也是讓上頭願意讓步的一大因素。
研磨在聽到赤葦這一連串的概述後露出了嫌棄的表情。「總而言之,你這麼努力工作的報答是為了跟男朋友去玩。」
「當然不是。」赤葦把籠子小心翼翼地交給研磨。裡頭,Mikasa跟Molten嗚咽了一聲。赤葦蹲下來跟兩隻兔子道別,食指伸進籠子的******裡讓牠們聞聞。「是個意外的收穫。」
研磨無所謂地聳了個肩。「幫我跟翔陽打個招呼。」
「會的。這次也麻煩你照顧牠們了。」
研磨揮了揮手,咕噥了一句反正也都是小黑在照顧。
赤葦淺笑著離開研磨的宅第回到車上。行李箱穩穩地放在後車廂裡。木兔學長在車站等他。
兩人第一次一同出國,赤葦竟忍不住在高速公路上傻笑了出來。到義大利時,他是該感謝影山與日向。
手機傳來一聲提示音。研磨傳了一個訊息:
『剛剛忘了說,祝好運,但你大概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九月的羅馬比東京涼爽了許多,讓在飛機上被困了十三小時的赤葦稍稍恢復生氣。一旁的木兔比他更慶幸終於逃離了在天上的小鐵盒。一百九十公分、將近九十公斤的男人像是為了補足前十幾個小時的靜態,出海關後蹦蹦跳跳的高度比平時還要囂張,連身處於人高馬大的歐洲人之中都無比惹眼。
剛剛好木兔的吵鬧也讓來接機的日向與影山不用五分鐘就找到他們。小個子與大個子在機場大廳的兩側跳躍超過於所有旅客的頭,興奮地相互招手。赤葦隱約聽到影山的『呆子不要丟人現眼』從人海中傳過來,口罩下忍俊不禁。
赤葦的左手被牽了起來。「赤葦很開心呢,笑得比平常勤。」木兔的雙眼背叛了他也在微笑的事實,雖然笑著的木兔不是什麼稀奇的光景,但赤葦仍是百看不膩。
赤葦回握了木兔的手,只有輕輕地說了一句:「機會難得。」
影山的比賽二十三號才舉行,在那之前赤葦及木兔都不太會看到忙著練習的後輩。日向的話,木兔雖然吵著要徒弟帶他們到處觀光,但日向代表巴西的球隊來跟義大利球隊交流,工作時程實在無法預測,所以只給了一些推薦景點跟一起吃晚餐的約定後就先告辭了。赤葦懷疑日向的行程其實沒他所宣稱得那麼混亂,單純只是想給他們單獨的相處時間。以他對日向的認識,這程度的識相實在不為過。
赤葦不禁慶幸跟木兔最要好的黑狼成員不是宮侑。
十九號的下午五時,日本剛過午夜,正式邁入木兔的生日。他們倆那時正在鹿角咖啡館外的露天桌享受著跟日本截然不同的濃郁咖啡,分針還沒完全跑完一圈木兔的手機就開始接連震動,打斷了當事人正興致勃勃敘述的一個有關鴿子和螃蟹的故事。木兔詫異地望向手機,明顯還未反應過來。
赤葦放下咖啡杯,從包包裡拿出了一個小信封,遞給木兔。「生日快樂,木兔學長。」
木兔睜大了雙眼,下意識接過了信封後才後知後覺地笑了出來。「我都忘了!時差真恐怖啊!」
「真恐怖。」赤葦同意道,看著對方打開信封。木兔倒吸了一口氣,抽出兩張機票。
「你一直都想要去美國看看不是嗎?」赤葦又拿起了咖啡杯,暖一暖他發顫的雙手。「既然我的假那麼難請,那現在先請好明年九月應該就沒有人能說什麼了。」
木兔笑了出來,那笑又讓赤葦再次認命:全世界真的只有這人能讓他甘願面對請假後鋪天蓋地的工作。
木兔越過小小的桌子,抓住了赤葦的臉用力地親了一下,退開後又馬上再親了一次,從頭到尾都止不住嘴角的上揚。到了第五個吻後那抹笑印到了赤葦唇上,讓他握住了木兔仍放在他臉頰上的雙手,以滿面幸福迎接了第六個吻。
木兔當然沒有放棄過兩次生日的機會,所以他們在羅馬市區閒晃到了將近午夜,享受著難得的悠然。木兔還在思考義大利生日該幹嘛時,赤葦坦承早已有了計劃,希望學長見諒。
聽到赤葦的話,木兔雙眼金光閃閃,乖巧地被帶領穿梭在羅馬的石磚小巷中。觀光勝地就算到了凌晨仍然熱絡,所以晚上十一點多跟晚上九點的羅馬相去不遠,許多人結束了晚餐正享受餐後酒及街頭藝人的小提琴演奏。歐洲夜晚獨特的溫柔喧嘩讓木兔更是歡悅。
他們在距離義大利午夜還有二十分鐘時抵達了目的地。雖然羅馬夜晚人潮未減,教堂大多仍是在六點就關閉。木兔疑惑地看著赤葦走向希臘聖母堂的入口,煞是自然地敲了門。
一位身材豐腴的漂亮義大利女性前來應門,看起來是在等他們的。赤葦用英文與她交談了幾句,木兔只聽出了影山的名字被提及。她笑了笑,看向木兔的表情只有雀躍。
木兔困惑地歪了頭,基於禮貌回了一個笑。她又笑的更開了。赤葦在一旁紅了臉,牽起木兔的手跟在女人身後。
過去幾天去過的教堂已經比木兔前二十六年加起來還要多,但杳無人跡的教堂倒真是第一。昏暗空間裡唯一光線僅存於頭頂之上嶢嶢矗立的窗口透進的月暈,跟垂掛在樑柱上閃爍著溽橘火光的油燈。剛剛帶他們的女人早已離去。木兔還在四處探望時赤葦已經先走到了一個玻璃展示櫃前。
木兔湊上前,隨即被展示櫃裡的頭骨給嚇一跳,連忙抓住赤葦。赤葦輕笑,拿起一根火柴,木兔才發現頭骨前有一排一排的蠟燭。赤葦蹲下身,點燃了一個。
「這些叫許願蠟燭。」赤葦解釋。他把火柴揮熄,轉頭看向木兔。「這位⋯⋯先生是聖瓦倫丁,就是西洋情人節的由來。希臘聖母堂的主要景點是真理之口,所以大部分旅客會忽略這裡,但戀人通常不會。」
赤葦又劃燃了一根火柴。他們上方,教堂的大鐘正好敲響十二下的第一聲:午夜正當。紅磚牆外,羅馬各教堂一同敲了鐘,模糊地跟希臘聖母堂鐘聲交融。
「生日快樂,木兔學長。」赤葦把燃燒著的火柴交給了木兔。「許個願?」
木兔愣愣地接下。手裡握著溫熱的火柴,籠罩在莊嚴鐘聲之中,在義大利九月二十號的起點完全不同木兔所預想。
輕跪在地,看到被鮮花環繞的聖人遺跡,木兔才真正意識到:這是戀人祈求之處。
『讓我永遠跟赤葦在一起。』木兔在心裡請求,點燃了蠟燭。他手一揮,滅了火柴——同時,羅馬的教堂靜了下來。午夜十二下的最後一響迴盪在空中。
木兔起身轉頭,紅著臉,正想問赤葦許了什麼願時發現人不在。
然後,他的視線往下飄。
赤葦如同木兔剛剛一樣,單膝跪在地上。手心裡擺著一個小小的盒子。木兔怔了片刻,打開盒子的啪地一聲才讓他回神。
第一個想法:啊,來了。
第二個疑惑:那麼小的戒指,真的裝得下赤葦的滿腹摯情嗎?
在晦暗氤氳的教堂裡,赤葦京治在木兔光太郎生日那天,求了婚。
月光、蠟燭、跟油燈在木兔的頭頂上成了一簇光暈,他那因詫異而伸出的雙手顫抖著。身後三千年的古老紅磚襯托,木兔看起來不像聞名世界的運動員,也不是那個在梟谷群組裡總是被大家調戲的學長,更不是赤葦京治的戀人。彼時彼刻的木兔光太郎,是國中時,讓赤葦第一次見證無與倫比的那個存在。
赤葦沒有準備什麼稿子,他想說的話早已用十餘年來的愛情說盡了。木兔一直都是赤葦的夢想,他從不妄想成為木兔生命中最為重要的部分,只求可以用盡這生陪伴在對方身邊,當他人生中一部分的模糊輪廓也好。
明明才剛起身,明明確信這天總會來臨,木兔的腿仍是一軟,一同跪下,沉著聲音給了答覆。赤葦用如同稍早點燃蠟燭時的虔誠幫木兔戴上戒指。
赤葦可以翻遍全世界所有語言的字典也不會找到足以形容他看著木兔學長時,擠壓膨脹著心臟的纏綿情意。而因無法言語的愁腸寸斷,赤葦只能用一個吻來表達。木兔向前迎接了那吻,沒忍住的抽泣被赤葦吞入。
赤葦猛然退開,捧著木兔的臉,語氣充斥著慌亂及擔憂:「怎麼了?怎麼哭了?」
但木兔就是那樣頑強,讓淚繼續滴落在佈滿著戀人們殘蠟的石板地上,總覺得比起蠟燭,被愛逼出的眼淚是更適合的祭品。
「赤葦,我的願望成真了耶。」木兔悄聲說。聞言,赤葦的雙手收緊,又把木兔拉近摟吻。兩人的鼻息的在空無一人的教堂裡縈繞、聚集、放大——久久不得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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