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苇,这是你的报告单。”
“谢了。”
“你真的不考虑接受治疗吗?虽然这个病的治愈率只有0.2%,但是积极治疗对缓解病痛和延长寿命都有一定帮助。”
尤其是你这么年轻……赤苇在心里默默接话,可是0.2%的向导素匹配率上哪找另一个啊,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喜欢,而且他也不愿意为了向导素匹配就和对方在一起。所以赤苇谢过了朋友的好意,拿着报告回自己的公寓了。
回到家的赤苇,洗了个澡晚饭没吃就躺在床上。他举着报告单——赤苇京治,男,19岁。向导素排异症,症状表现为贫血、失眠、没有食欲,严重可能导致呕吐、失去五感、休克等。治疗方法是找到匹配的哨兵建立联系,但是0.2的匹配率几乎是绝症了。
赤苇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出意外他念完大学就能正式进入研究所,最近身体不适才找隔壁科室的朋友替他随便检查一下。没想到19岁生日没过几天,他被检查出向导素过于稀有,成年后才分化为向导。同样因为特晚分化导致分泌系统紊乱,患上向导素排异症,急需匹配的哨兵素治疗。
他躺在床上,将手里的病例揉成一团扔到桌上。关上灯的房间昏昏沉沉,只有电脑还开着,在角落亮起荧光,那张纸团落在旁边,渐渐舒展开来,原本井然有序的桌面被它打乱了。赤苇用被子蒙住脸,抓起床边的耳机塞进耳朵。
耳机里正放着晚间新闻:欢迎收听……昨日凌晨三时二十分有市民录像,在xx街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一名银发男子袭击了十余名陌生人,在警察赶到时现场只留下一摊血迹,具体情况正在全力调查中,请住在xx街附近的市民注意这名男子。
本来闭上眼睛的赤苇探出脑袋,一边听新闻,一边盯着电脑,电脑上的新闻直播放出这名半夜行凶的男子的照片,一下子占据了整个屏幕——这名男子一头挺拔的银发,发根像染了墨,由于是抓拍,他的表情显得阴翳又冷厉,在晃动的模糊镜头中,眼睛深深地盯向床上的赤苇。
赤苇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莫名奇妙的杀人凶手就活动在自己家附近啊。
“木兔!你又莽撞行事!”
“哎呀哎呀,当时情况太紧急了,人质快要……”
“人质快要摔倒了!你就冲上去把绑匪一下子端了,惹出的动静直接上新闻,这下我们正在联系公安紧急处理,虽然你很强但是我们任务高于人质!”
“知道了知道了。”
木兔摆摆手,嘴上说得很诚恳脸上却半点认错的表情都没有。他手里握着一张处罚单,周围的人看着他满不在意的模样忍不住说:“木兔,你也差不多收敛一点了,上面的人显然已经在紧张你了。”说话的人瞟向木兔脖子上的项圈,瞟了一眼就迅速撤回。
木兔显然感受到那抹视线了——害怕、同情、好奇。但他却一点感觉没有似的把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握着项圈转了转:“你说这个吗?没关系的,我忍得住,毕竟我很强,虽然没有非常强大,但至少比人质厉害,与其看着人质受到危险不如放手一搏,不然我的强大就没有意义了。”
对方听到木兔这么说显然一愣,毕竟木兔前辈很少这么正经地说话,但是下一秒木兔就哈哈大笑起来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反正横竖都是死,我不想因为害怕死亡而违背自己的本心。”
木兔的手劲很大,把肩膀拍得啪啪响,被拍的人拱起肩嘴上连说“是是是”,拉上周围的人快速逃离了。
他们离开之后房间一下变得安静了。木兔呼了口气,扬起的眉毛在门合上的瞬间垂下去,他喜欢热闹,但是作为哨兵,不能待在太吵闹的地方。竖起耳朵想要听外界的声音,只能听见墙壁隐隐传来的流水声,流水作为塔内的白噪音,本应该舒缓他的神经,可是他却越听越烦躁,心里埋着的郁结越缠越紧。
整间房不大,床边挨着镜子,木兔透过镜子看自己,脖子上正戴着一个黑项圈,微弱地跳着信号灯,在一片贴满冷白瓷砖的墙上反射出红光。这个项圈是用来检测哨兵的精神稳定程度的,一旦超出“平稳”的阈值就会闪烁红光,红光越亮精神越不稳定,如果超出“失控”的阈值就会爆炸,哨兵的头会直接落下来。
这也难怪,为什么木兔的同伴看向木兔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单单因为哨兵容易进入暴躁状态是不足以被戴上项圈的,重要的是木兔的哨兵素匹配率只有0.2%,所以普通的向导素对他根本没用。而塔又不愿意放弃木兔的战斗能力,所以像定时炸弹一样留下他。
他们一边提防木兔,一边需要木兔。
木兔倒是对这些无所谓啦,他不喜欢呆在高塔内,不喜欢住在单调的房间,不喜欢听千篇一律的流水声,虽然******的环境会让他神经高度紧绷,但是他享受生活的真实感,哪怕明天就会在任务中牺牲,只要可以去外面感受世界,他都愿意冒险。
所以脖子上的这个项圈,圈不住他。
但是0.2%的哨兵素匹配率摆在那,失控的那一天到来时谁也救不了他吧。
过了一周。
赤苇的病情没有急剧恶化,但是身体日渐虚弱,他所在的研究室需要工作到很晚,同伴家里有事他就留在实验室守班等结果打印出来。在等数据过程中,他趴在台子上看玻璃鱼缸里的金鱼,有一只金鱼火红的尾巴尖点缀着金光,在一片靛尾鱼群中显得格外亮眼。
他又失眠了,墙上的时钟转到两点十分,而他正盯着金鱼发呆。最近没出现吐血那些症状,但是食欲减弱,食物在他嘴里渐渐失去味道,晚饭只喝了一碗白粥,这只是五感消失的其中一个征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见火红的金鱼,还是说世界只剩一片白色。
苍白的实验室里,赤苇穿着白大褂从鱼缸前站起来,一只手插在口袋,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抱着登记板走向仪器台。他眼神淡淡的,像一台冷静思考的机器,修长的手指从容地操控精密仪器,胸前的板子被攥出指印,在一沓厚资料下,压着薄薄的体检报告。他捏着板子的手指渗出冷汗,仔细看他一贯冷静的眼睛也有点颤抖。他不相信那份检验结果,今天自己又做了一份,结果和之前一样——真的没救了吗?
外面的街道盖上一层薄雪,深夜的便利店前跑过一名男子。
如此冷峭的夜风中,这个点的街道已经没有人了,他还穿着运动短裤缠着护膝,不知道围着这里跑了多少圈。在他数到二十五时,嘴里哈着白气停在便利店门口。木兔搓了搓手,白天塔内管得严,他趁凌晨出来跑跑步,还是室外的空气好,即使是冻过的树木味道都比塔里的消毒水好闻。
“欢迎光临。”自动门打开时响起机械的女音,木兔随便选了一瓶水去结账,在扭头的瞬间瞥到收银台前站了一名黑发男子。他穿着白大褂,深色的高领毛衣包住脖子,脸上带着口罩架了一副眼镜,手里夹着资料袋踩着皮鞋,这么晚买了一杯咖啡。
只不过他脸色实在不好,说话时嗓音像许久没喝水那样干涩,木兔目力极佳,一眼就看见了这名年轻人眼下的淡青色,他的手不算很白,却透露出一股病态的苍色,握着热咖啡时细瘦的手腕腾起青筋。
“谢谢你。”赤苇接过服务员的咖啡。
他感受到背后有一股视线聚集到他身上,很不自在。偷偷往后瞄了一眼,看到冷柜前站了一名银发男子,顿时一愣,这个男的好眼熟,上周才在新闻里见到过!赤苇的背后突然泛起冷汗,脚钉在地板,那股视线仿佛有穿透力似的盯得他打起激灵。
而好巧不巧,赤苇想要快快离开时,身体钻入一股冷气,空气里仿佛闻到一种微妙的气息,引起了向导素排异症,本来愈加虚弱的身体在冬天里感到更加寒冷了,赤苇忍不住捂着口罩低头咳嗽起来。
好冷啊,握着热咖啡的手渐渐冰起来,赤苇转过身避开收银员,无法移动脚步,想要蹲下身时突然被撑住了。赤苇抬头看,之前在新闻上看过的杀人逃犯此时正拉住他,眼神直直地射过来,头发像凝了白霜的木枝,明明是冬天却穿着单薄的运动服,气息凌厉的瞬间让人觉得他像一只白鹰。
木兔拿饮料时就觉得他不对劲,在不算太冷的天气里穿得厚厚的,果不其然下一刻捂着脸蹲下身去,木兔在他快跌倒时跑过来拉住他。此刻赤苇隔着口罩呼吸不畅,双颊因为咳嗽升起酡红,望着木兔陌生的脸满心都觉得自己被杀人犯盯上了。
“救……”赤苇失声呼救,但是冻住的手被握住时涌上一股温暖,手掌渐渐传来知觉。
木兔眼睛亮亮的,神采盎然又温暖明亮,声音像烧炭一样,在冬日燃起一簇篝火。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陌生的声音传来,在混沌中敲了一记清明。赤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放开我”,嗓子眼涌上血腥的味道,胸腔像往炉膛添了一把火似的烧起来,赤苇挣脱木兔的手捂住嘴闭眼痛苦的蹲下,闷声后一顿猛咳。咖啡跌下来溅了一地,赤苇低头看向手掌发现一片鲜红的血迹,他的瞳孔顿时放大,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捡起地上的文件夹匆匆说了句“谢谢,对不起!”跑出便利店。
自动门打开时响起机械的女音:“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木兔看着他跑出去十分震惊地愣在原地,热和的咖啡还淌在地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这名年轻人跑得太匆忙都没发现自己的东西落下了,木兔捡起地上的学生证:赤苇京治,大学二年级。
照片上的人五官隽秀,带着一架黑眼镜神色清冷地看过来,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赤苇,木兔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赤苇匆匆赶回家,摁亮玄关的灯将文件放在鞋柜上跑进厕所。他扯下口罩急促地呵气,镜子在干燥的冬天里迅速升起白雾,他扳开嘴唇凑近镜子,牙缝渗出血来,那股血腥味再也抑制不住地蔓延在口腔里。
“啊——”他张开嘴,嗓子眼又像飞进了火星子突然烧起来,他撑住台面将涌上喉关的热血呕出来,埋头闭眼好久,睽睽雪白的池中央那一滩刺目的血迹。
赤苇盯着池中央的血盘思良久,白色的袖子在翻覆中卷起深乱的褶皱,紧紧地握拳——为什么是0.2%?为什么只有0.2%?这个数字把他刚刚开始的人生都贴上封条了。
只有百分之零点二的概率,真的能赶在临死之前遇见对方吗?如果这个数字再高一点他都愿意为了活着去努力,可是这个微乎其微的概率仿佛在告诉他,你等的那个人是一颗流星,只有命中注定才能恰好落在身边。
而他正处在一片干涸的黑夜,赌一颗流星。
目前听力状态是最好的,那就坚持到听觉消失吧。
赤苇打了一泡消毒液洗手,用水冲干净脸,冲掉池中央的血,收拾台面上的狼藉,水迹没有了,倒下来的瓶子也摆好了,连牙刷和剃须刀都朝向一个地方。这里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动乱,没有人急匆匆地跑进厕所打乱台面,没有任何绝望。
只有卷起来的白色袖口留下深深的褶皱,好像被人握住的地方还残有余温。
第二天去研究所的时候,赤苇才发现放在口袋里的证件不见了。他的同学翻到墙头上偷偷把证件递出来,赤苇进去的时候同学惊奇的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意,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赤苇摇摇头,朝同学笑了一下:“昨晚咖啡喝多了,别担心。”
同学见到赤苇无事发生的模样很快将掉卡的事抛在脑后,他们研究所接到了新的研究项目,两个人径直赶进科室。赤苇在这里是年纪最小的学弟,因为成绩优异被特许来实习。
赤苇拿到教授发给他们的资料,翻了几页发现这是有关“管制颈环”的研究。他看着图片觉得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教授开始讲话了他才缓缓回过神,教授指着投影上的黑色颈环说:“这是塔内的研究项目,我们学校参与其中一部分。这个颈环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而产生的,我们的研究意义重大。颈环的存在就是为了限制已犯罪或可能犯罪的哨兵,我们要研究的方向是提升颈环操控的精准度。”
“颈环一旦带上就无法摘下了,如何提升颈环的效率大家思考一下。”
赤苇在听讲的时候就把资料翻遍了,整套资料都围绕着如何提高颈环的限制功能,这让赤苇觉得很奇怪,他问教授:“这个颈环带上去有什么副作用吗?”教授瞥了他一眼,和蔼地笑道:“不会的,除了限制哨兵的行为能力没有别的功能。”
赤苇点点头,抱着资料专心研究起来。他休息的时候顺手在空白纸上勾出项圈的形状,毫无装饰的黑色圆环,画在纸上时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根据资料把要点补上去也于事无补。直到同学拍他的肩膀他才发现过点了,周围的人都已经去打饭,实验室只剩他们两个人。
“去吃饭吗?”
“走吧。”
“你今天不会又吃粥吧,和尚也没你那么斋呀!”
“我口腔溃疡。”
“噢噢!”
同学摇头晃脑,赤苇把麻面手套扯下来,将白色外褂挂起来就和同学一起去吃午饭了。
赤苇喝粥的时候先用舌尖尝了一下温度,再用勺子舀,因为食堂人比较多,加上粥是热食,他喝完身体流进一股暖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回暖,他觉得今天比昨天暖和多了,将袖子都捋了上去。
走出食堂时,同学看见远边有一个人朝这里招手,起初以为是看错了,发现那个人幅度越摇越大,他就扯着赤苇的手臂指过去问:“赤苇,那个人你认识吗?他好像在找你。”
赤苇顺着同学指过去的方向望,一眼就看到了那头夺目的白发,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陌生男人此刻正在朝他招手。赤苇看到后立马拉住同学转头:“不认识,我们快走吧。”
同学一头雾水,两个人加快了脚步,突然听见后面传来大声的叫喊。
“赤——苇——!”
“赤苇赤苇!”
“枭——谷——大——学——二——年——级——赤——苇——京——”
动静闹得太大周围的人都看过去,赤苇听见他快把自己身份证号报出来了立马对同学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这位同学十分疑惑,一抬眼看赤苇已经跑了出去。
赤苇停在木兔面前气喘吁吁,木兔举着学生证钓在赤苇面前。虽然证件照放在桌子上,木兔顺便看了一晚上,但是正面打招呼木兔还是发现一些不同。
照片上的赤苇京治文质端庄,摆着一副平易近人的表情让人感觉难以亲近。眼前这个赤苇京治正抬头瞪着他,冷静的眼里冒着火气,有一种冰山化开的感觉。周围的保安走了过来,嘴里嚷嚷着“那个白发同学你的学生证”,赤苇一把拉过木兔:“快跑!”
木兔猝不及防被拽住,这作为哨兵还是头一回。赤苇看着人文静手劲却不小,劲削的手臂扯着木兔拉大步往人少的地方直线狂奔。
他们避开了人流跑去学校后面的马路,停在红灯路口。赤苇的头发跑乱了,盈汗的发丝沾在耳朵旁边,用手背擦额头。木兔大气不喘,跑了一长串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停下脚步才发现豆大的雪飞在空中,落在衣服上,薄薄的浇盖黑色的石街,视线突然蒙了一层白纱,绿灯亮起的时候,赤苇走在前面。突然下大的雪遮住了木兔的视线,找寻赤苇的侧脸时,只能看见一道长身而立的背影。
木兔以前作为哨兵,总是能接收到来自外界的大量颜色、声音、味道,还有温度。过马路的几步之间,木兔突然忽略了雪的冰凉,忽略了嘈杂的路人,忽略缤纷的车尾灯,一些纷杂远离了他,视线集中在他背后,只听得见他的脚步声。
擦身而过时,木兔闻到了一股隐迷的香味,再追寻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马路看车。”
赤苇的声音忽然响起,平而清冽,尾音带有一丝叮嘱的温柔。木兔被拉回了现实,身后传来一道长啸,一辆车擦身而过。
两个人面对面停在转角路口,绿灯重新变红,一尾行人被拦在对面。平时乐于交流的木兔经历了短暂的世界宁静后突然安静下来,回味刚刚的片刻,可是红绿灯变幻的太快,行人又涌了进来,车流再次发动,世界又回到喧嚣。
赤苇早想开口,可当他看到木兔脖子上的颈环时突然哑住,木兔替他把话说了出来:“怎么突然下雪了?”
黑色的颈环在木兔欣长修健的脖子上格外显眼,赤苇移不开眼,无心开口道:“可能春天快来了吧。”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木兔显然喜欢这个回答,他爽朗地笑起来,赤苇看着他也不自觉地笑起来。这个刚刚认识的人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看着他时让人能忘记烦恼。
“你叫什么?”
“木兔光太郎。”
木-兔-光-太-郎,赤苇默念了一遍。
木兔光太郎。
“那个木兔前辈——”赤苇忽然说,木兔听见疑惑地“噢?”
“请问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我可以研究一下吗?”
木兔愣了一下,瞬间扬起了笑脸:“你说这个啊,很酷吧!只有最厉害的人才能戴上!”
最厉害的人……赤苇被木兔的笑容吸引了,想起了上午教授说的“颈环一旦带上就无法摘下了”忽然安静下来,然后笑着说:“很酷,很适合你。”不知道为什么,雪飘在脸上冰冰的,赤苇却感受到热从脚底升上来,他突然燃起某种冲动,好像剩下的生命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资料说这个颈环摘下的概率只有0.2%,几乎不可摘,赤苇小组的研究方向就是抹除这最后的0.2%。
但是赤苇看着木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春天,如果能把这份笑容带到春天就好了。
所以试一试,把颈环摘下来。
做下这个决定,赤苇愿意去治疗。
木兔看赤苇捋上去的袖子,大雪天里他只穿了一件深棕色的高领毛衣,关切道:“看你昨天身体不太舒服,雪下这么大快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吧。”
赤苇吸了一口气,手有点僵却并不觉得冷,他握了握拳:“今天很冷吗?”
“冷啊,今天可是降温了。”木兔揣着手掌搓了搓,得意地看向赤苇:“不过我不怕冷。”
赤苇把手垂下身侧,有些无奈地偏头笑:“不怕冷也要注意保暖,生病的一般都是不怕冷的人。”说完木兔就弯腰打了一个喷嚏“啊啾”,再抬头时对赤苇摆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好厉害,居然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然不……这只是一个巧合。”赤苇偏头擦了擦鼻子,木兔盯着赤苇胸前的学生证,突然认真的说:“赤苇,我下次可以给你发短信吗?”
短信?赤苇去摸兜里的手机,突然想起来手机放在实验室的白大褂里了,有些抱歉地对木兔说:“不好意思我手机忘带了,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联系方式写在我的学生证后面吗?我想麻烦你让我研究一下颈环。”
“当然可以。”
木兔潇洒的在赤苇学生证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整张卡面都被他的字迹占据了。
离开时木兔爽朗地对赤苇说:“下次见面啊,赤苇同学!”
赤苇今天下午没课,研究所也是自由实验,他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骑着单车回公寓了。这间公寓是认识的学长急用钱租给他的,离学校很近租金很便宜。
回到家之后赤苇就去厨房烧了一盆开水,温度计放在里面,等水凉到75°的时候将手指贴在水面。刚烧开的水冒着热气,他靠在水面的手除了有点刺痛以外没什么感觉。赤苇后背不安地渗出冷汗,急忙将两只手都伸进盆里,可是手都烫红了依旧只有一点刺痛的感觉。
这盆水渐渐凉了,赤苇靠在冰箱门上。他的手掌还是红得厉害,垂在两侧往地板滴水。随后他打开冰箱的急冻柜,将手伸进最里面,握着冻生鱼像握着长满刺的石头,只有一点凉。意识到某个问题,他一下坠入冰窖,将手猛然插入碎冰,指缝插满了冰沙。
他用力握住冰的手像被针扎了,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蹲下,挂在脖子上的学生证垂下来,写着他信息的那一面和写了电话号码的那一面在空中打转。赤苇盯着不停翻转的学生证,大脑一片空白,捧住自己的头口型不自觉变成了:“木-兔。”
周末赤苇去医院挂了号。
挂号的医生是赤苇实验室的学长,因为赤苇说剩下的时间不长了,不想被塔强制收容,学长也答应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32号赤苇京治,507号就诊室。”
他今天围了围巾也戴了口罩,毛衣外套了件马甲,听到号之后拿着单走进就诊室。医生见到他,简单核对完信息就开始询问情况:“你现在听的清我说话吗?”
赤苇点头:“声音听得很清楚,颜色也分得清,味道也能分辨。只是胃口不太好,偶尔会吐血,还有我好像分辨不出冷热了……”
医生听赤苇简单介绍完情况,输入病情的手顿了一下:“吐血的情况持续多久了?最近有没有危险行为?如果是突发性吐血得注意,可能碰到了什么向导素致敏物。”
赤苇回想自己这段时间没干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吃陌生的食物,向医生摇摇头:“突然开始的,但我吃得都很平常。”
“呃”医生的手停在半空中,从桌边抽出一本《向导健康手册》推向赤苇:“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和哨兵进行性行为。向导素过敏因不一定是食物,有可能是和哨兵进行气味交换、肢体触碰、插入等活动。高匹配率的向导和哨兵在没有结合的情况下简单接触都可能有应激反应。”
赤苇听到性行为的时候呆住了,他还没考虑过这种事。绷紧了身体有点坐立不安,幸好戴了口罩和围巾,医生看不见他不自然的表情。他故作镇定地从医生手里接过手册:“没有性行为。可能是实验室药品很多,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这样啊。但你向导觉醒得太晚了,******期强制性推后,最近要注意一点,我会给你开抑制剂。任何原因都可能导致向导素排异症恶化,最理想的办法是找到匹配的哨兵结合,现在找不到的话,只能先打抑制剂了。”
“不过向导素抑制剂不能治病,只能短时间内减轻病状,******期也会推后。身体产生抗药性之后病情会变得不可控制,******期也会很痛苦,你考虑一下。”
“没关系,我只想拖一下病情。”
“那好吧。我给你开点抑制剂,还有一些药记得按时吃。五感进一步消失的时候来复查。”
赤苇谢过医生,拿着单子离开。他回家把药放在柜子上,心麻意乱地看向桌上那本《向导健康手册》。他以前只是个普通人,完全没接触这方面知识,医生说的内容都很陌生。
墙上的指针指向六点,隔壁户响起开门声,赤苇听见门划拉之后重重合上。他家里还没有开始做饭,客厅里的窗帘拉开半角,下午的余辉落在皮沙发上,他正陷在沙发里看那本手册。手册详细介绍了向导和哨兵的生理特征,还有******注意事项,这部分内容满满写了六页。
******的状态清清楚楚码在上面,生理知识写的比初中卫生课详细多了。赤苇看完了具体事例,捏紧了纸边,像看了什么成年读物一样绷起神经。这时放在桌面的手机响了,嗡嗡嗡贴着桌面震,赤苇被声音吓了一跳,迅速拿起手机接通。
“喂,赤苇我到你家楼下了,是几号门啊?”
木兔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赤苇扫了一眼靠在沙发背后的窗台,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去了,剩一点橙光压在天脚。他快速趿起拖鞋从沙发站起来,一边跑去门口一边对电话里说:“我家住五楼,楼梯左转第四间就是。”
电话对面利落的答应完就挂了,赤苇松了一口气,抓着那本册子站在门口左顾右盼,莫名涌上一股心虚,匆匆跑到书架把册子塞进去,又快速跑到玄关将鞋柜上的塑料袋拿进来,将抑制剂和药一股脑倒出来,抑制剂压在枕头底下,玻璃药瓶混在书架上的果酒后面。
做完这一切门口的铃响了,他后颈冒起一层薄汗去开门。木兔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一袋盒子:“没吃晚饭吧,我带了好吃的!”他入门带进一股陌生的空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沾了某条道两边的树丛林味。
“谢谢,我刚好没吃晚饭,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麻烦。”
赤苇侧身让他进门,弯腰从鞋柜拎出一双拖鞋递过去。木兔撑着墙弯身换鞋,将打包的饭菜放在柜面放过药的地方。穿好拖鞋走进房间,不由感叹:“赤苇,你家里好干净啊。其实这家店的菜我也没吃过,是听别人说好吃我才顺路打包的。”
他把外套脱下来,看了两边没有挂衣服的地方,赤苇接过外套顺手叠起来放在床上。放的时候瞄了一眼压在枕头底下的抑制剂和藏在果酒后的药瓶:“没吃过那一起尝尝吧。”
塑料袋沾了一层水汽,饭盒扳开后,木兔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大呼:“好香!”,赤苇在木兔对面盘腿坐下,也用力闻了闻笑道:“原来是这家店的菜,我以前放学经常路过它但没吃过。”
“那真是太巧了,说不定就是为了等我一起吃!”
赤苇惊讶地抬头,撞上木兔认真的表情,木兔总是十分诚恳地说出夸张的话。赤苇以前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人,他也放松下来,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碗里问:“木兔前辈平时都会吃些什么呢?”
“嗯——”木兔大口嚼完菜,筷子******饭里想了会说道:“我很少在外面吃东西,一般是在塔里吃饭。因为塔有规定,我们不能随便吃,一般都是吃一些固定套餐或者营养针剂吧。”
“一点味道都没有,可恶!”
“哈哈。”赤苇看木兔有些气郁的表情,“那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作为帮忙的报答我可以做给你。”
“嗯?”木兔夹了一筷菜进嘴里,咂摸赤苇说的话才回过神来,有种被幸福砸中的眩晕感:“赤苇会做饭?”
“嗯,平时自己住会做一点。”
“赤苇会做饭!”木兔重复了一遍,赤苇看他不可置信的表情谦虚地摆摆手:“做得不是很好吃,如果木兔前辈不习惯还是算了。”
“赤苇会做饭真是太好了!我很想吃你做的菜,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特别的食物了。老实说,今天这顿菜还是偷偷去打包的,还以为是最后一顿呢。”木兔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惊喜,舒展锋利的白眉,琥珀色双眼像鹰瞳一样弯起来,赤苇忽然觉得自己饲养了一只猛禽,投喂后向他摆出“再来一口”的表情。
喂过一次的禽类会再见到你时飞过来,木兔就给人这样的感觉。他卷起小臂上的袖子,炯炯地望向赤苇:“我以后可以来你家吃饭吗?赤苇。”
赤苇被那双琥珀般的双眼盯着,瞳中心的黑缝瞄准他像瞄准猎物,赤苇一瞬间失了神,反应过来已经不自觉地答应了:“可以。”
答应完之后有点后悔,因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又有一种落地的踏实感,好像为所剩无几的时间找到一个寄托。
“你不是要研究颈环吗。”
木兔吃完了饭,抽出纸巾擦嘴:“怎么研究?”
木兔说这话时下巴偏低,面上带着吃饱饭的余悦,放松又自然地投出询问性的目光。赤苇手里握着勺子和纸巾,闻言攥紧勺柄对上他的视线。木兔总是坦诚又直白,赤苇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视线滑到他脖子上。
健硕欣长的脖颈,随着呼吸微微鼓动,像某种大型食肉动物一样,皮肤看起来韧劲又有力量,嘴里含着可以随时刺穿他的獠牙,吃饱喝足之后才大发慈悲的抬起脖子让他摸一摸。赤苇望着木兔的脖子咽了一口水,默默移开视线。
替他解开颈环,会不会咬上自己?
“等我一下,我去给手消毒。”赤苇收拣桌面上的餐盒,打包成一袋拿进厨房。
他拎着一盒消毒箱出来的时候木兔正趴在桌子上小憩,木兔抬起头小声说:“准备好了?”赤苇把手指穿入塑胶手套:“嗯,困了吗?”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倒也不是。”木兔打了个呵欠,“你家里有一股香味,闻得我迷迷糊糊。”
“香味?”赤苇一阵迷惑,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我怎么没闻到,房间里也没放什么有香味的东西。”
“那就奇了怪了。这种味道又薄又缠,不是很明显,就是闻得我有点头晕和……上瘾。”木兔搓了搓鼻子:“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吧!”
“噢,你喜欢的话我一会把我家沐浴露的牌子写给你。”
木兔含混地答应,其实那股香味是从赤苇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鼻尖,即使赤苇进了厨房也会飘出来,可是赤苇本人却不觉得的,一靠近他就会散发出这种味道,闻的他嗓子发干,心态却在闻到这股味道后变得更平静了。
赤苇被木兔盯着,紧张地抬起手腕闻了闻:“很浓吗?”
木兔摇摇头,抓起桌上的杯子灌,发现一滴水也没有了,忙把杯子递给赤苇:“我想喝水。”赤苇看着木兔额头上睡出来的红痕无意识地笑:“好好好。”
赤苇拿出家里很久没用的杯具,刚好一套,一人一个。透明的玻璃杯灌满开水,热气贴着壁沿冒出来,木兔拿起水就想喝被赤苇夺了过去。
“还烫!”
“好吧。”
木兔望着并排的水杯,他知错故犯仿佛就是为了听见赤苇的阻挠,一切反应毫不受控制。正如今天下午路过一家闻起来很香的菜馆就迫不及待地想分享给他,遇到赤苇之后总会做出一些堪称无理的举动。
木兔早已习惯每次做出超乎常理的举动都有人限制他,他们总告诉他“你不能那样行动”“你不能不听指令”“你不能出现在那里”“你不能……”但是赤苇不会拒绝他,他的无理似乎会遇到一味的忍让,每次忍让都让他按捺不住进一步试探。
赤苇的纵容让木兔忍不住加深试探,这种试探仅限于“你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木兔一开始觉得冒昧,但被默许过后又酝酿更深的冲动,赤苇古井无波的外表比喧哗的世界更有吸引力。
事到如今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木兔也不知道会试探到哪一步。但是这种进退之间,都在赤苇的选择范围内。
木兔低下头,赤苇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平时掩在衣领下的脖颈完全露出来。冰凉的手指摁在木兔的脖子上,棉签沾了酒精均匀细致地涂抹在后颈,赤苇凑近时浅薄的呼吸喷在上面,木兔的皮肤一瞬间发冷,克制的呼吸离开之后,后颈又******辣的发热。“带颈环的地方碰上去痛吗?”赤苇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摁在涂过酒精的皮肤上,围着那打圈揉,碰到颈环时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戴了颈环的地方为了防止拆卸,被碰到会有一定疼痛感,即使赤苇动作放得很轻了,木兔还是会感到疼痛。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脖子会疼,但是被赤苇揉过的地方会传来一阵酥麻,舒服的想让他多揉一会。
如果说痛赤苇一定不揉了,所以木兔用轻松的口吻说:“和被蚊子叮了似的,赤苇你不用那么小心。”
赤苇不会听木兔的一面之词:“如果前辈觉得痛还是要说出来,不然我就要用力了。”说着赤苇果真用力摁了一下,腺体本来就敏感,木兔猝不及防低头打了个激灵,赤苇以为自己说中了,一边轻轻揉他的脖子一边说道:“就算你说不疼我也不会相信的,颈环说明书上都写了佩戴者会有不适,我给你涂点麻药。”
“不要麻药。”木兔咬牙,刚刚那哪里是痛,腺体被用力一摁,细微的酥麻一下变成猛烈的******,“轻一点就行……”木兔觉得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更加浓郁了,就在他背后围着他转,毫无由来的吸引力就像他凭空想象出来的。
赤苇轻嗯一声,明显地感受到手下的皮肤紧了起来,他放轻了手劲沿着颈环那一圈细细滑下去,再抹上医用润滑,双指抹开润滑涂在皮肤上轻轻的******。润滑油滴在喉结上顺着锁骨淌进衣领里,赤苇的动作变得格外小心,这磨人的动作让木兔觉得十分煎熬,食指搁在喉结上时喉结滚了一下,赤苇突然觉得手指发烫,平时按步骤做实验的镇定头脑卡住了,缠上一些绮思。
那本《向导健康手册》的文字突然蹦出来,向导向哨兵发出结合邀请时会抚摸对方的腺体。可木兔不知道他是向导,偏偏这时候木兔还十分的沉默,让这个瞬间变得十分漫长。
赤苇为了摆脱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迅速抽掉了手将手套撕了下来,“我连接一下探测器,不舒服的话告诉我”他用对实验对象的严肃口吻,自己的后颈却发烫起来。
赤苇觉得自己的向导素排异症是不是又犯了,居然有种发烧的感觉。
木兔的脖子上的手突然抽掉,后面空了一块似的发冷,忍住想要拽他的冲动:“没关系,还要多久?”赤苇低头摆弄探测仪:“不会很久,我今天只用采一些数据。探测器衔上时会有一点冰。”
赤苇操控器材的动作十分熟练,在脑子还没冷静下来时就已经把数值调好了,芯片贴在木兔的颈环上,连着几根线******电脑。他跪在地上,看颜色混杂的波值搅在一起,心跳也和波值一样高低迭起。
刚刚把手指放在木兔喉结上时,赤苇想的是——让他闻闻我的味道。
生理本能一样的反应令赤苇感到惊慌,他面对木兔有些心虚,仿佛想法在木兔面前很容易暴露出来,越不安越要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
房间一下变得很安静,徒留探测器发出“滴滴滴”的动静,时钟在墙上沉默地走着,时不时发出咔哒一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地上。赤苇京治专注地注视着屏幕,眼镜搁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悬在暂停键上空,下颌挂着一滴汗。木兔光太郎没听见脖子上的声音,也没把注意力放在电脑屏幕上,安静下来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向赤苇。
如果以前有人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风景,他会回答当然是热闹的,可是现在觉得安静的也很好。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颈环上的红点突然快速跳动,赤苇迅速摁了暂停:“数值突然飙升了,今天就测到这里吧,木兔前辈。”探测器的夹子掉下来,电脑屏幕上的波值一下子停住变成一条平直的线,墙上的指针刚好走到十一点半。
杯子里的水已经冷却,玻璃壁上的白雾消失得一干二净。木兔看了眼时间:“居然这么晚了。”
“嗯,前辈回去路上小心。”赤苇默默地收拾散在地上的仪器,木兔来的时候除了晚餐什么都没带,这会回去也是什么都不拿,他走到门口了对赤苇挥手:“和你一起吃饭很开心,下次见。”
“下次见。”
赤苇看着他把门带上,瞥向沙发时发现木兔的领带落了。
这条领带是赤苇替他解领扣时摘下来的,赤苇匆匆跑向玄关打开门:“木兔前辈!”走廊黑漆漆的,声音传出去都落到地上,一转眼的时间人已经走远了。
赤苇望着已经空了的走廊,停了一会把门合上。
在拐角处的逃生通道里,荧绿色的标识浅浅地发着光,一个人站在门背后,听刚刚传出来“木兔前辈!”。木兔分明听见了,可是双腿却和灌了铅似的定在原地,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敢面对赤苇。
有一瞬间他想开口,颈环牢牢锁紧了他。
“你回来了,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穿着制服的同事走到木兔身边笑眯眯地打量他,同事今晚喝大了凑到木兔身上闻了闻:“今晚出去玩了?”木兔被同事身上的酒味熏到,把他扛起来:“和朋友聊天,你喝这么多违反规定了。”
“木兔你总是有点不懂世故。为了救人质不择手段的规矩都敢犯,这种小事反而这么拘谨,怪不得会被戴上颈环。”
“要我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看上谁就今晚睡。你那个朋友知道你是哨兵么,走太近小心引火烧身。”
“我看你才不要引火烧身。”木兔扳过同事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我和他只是朋友。”
“今后也是朋友。”
木兔说完下次再来之后却一次也没有来了。
赤苇留在实验室做数据分析,研究所里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向导,答应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作为报酬赤苇替他们做了一些琐碎的活。
颈环的研究正处于初步阶段,赤苇分析了木兔的数据,这份数据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发现颈环的控制功能主要是通过腺体素来维系的,通过载入哨兵或向导的腺体素信息来控制颈环对象,如果想要切断控制就必须用匹配率高的腺体素来代替。
也就是说,赤苇发现可以通过欺诈的方式骗过颈环的控制系统。
只要有相配的腺体素,无论程序的算法多么麻烦赤苇都可以解决它。
赤苇很少在研究过程中去想别的事情,也很少在研究中带入感情,平时抱着“把这件事情做到最好就可以了”的想法完成任务。这次研究过程中却会因为想到有一天能替他把颈环摘下来而感到高兴,因为高兴而更加努力钻研,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如痴如醉的工作狂。
打印完测试结果之后赤苇伸了个懒腰倒在桌面上,眼镜从鼻梁滑下来,随着赤苇呼出来的热气攀上一层白雾。天气预报今天温度骤降,赤苇还是没有感觉到今天有多冷。
“赤苇,你穿得太薄了,需要我帮你倒杯热水吗?”坐在隔壁的同学踢开滚轮椅探头问他。
“好的,谢谢你我需要。”赤苇微微抬起头,他接过学长递来的水杯掂量了一下,试不出温度就先握在手里。他起身走到了鱼缸前,两周前这里面有一条漂亮的红金鱼,现在找不到它在哪。
“学长,鱼缸里的金鱼换了吗?”
“没换啊,一直不都是这几条。”
赤苇委身贴近玻璃仔细往里看,才在一群靛尾鱼中捕捉到一条颜色较为鲜亮的鱼。他捏稳纸杯子,走到学长身边:“学长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学长本来正在看查资料,闻言撂下笔笑道:“赤苇居然还会在意别人穿什么,我今天穿了黄色的。好看吗?天气太冷了要穿明亮的颜色。”
赤苇看着学长身上米灰色的衣服,夸赞了一番颜色不错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回到座位之后他沉默地瞥了一眼鱼缸,远看水缸里的鱼灰扑扑的,摆在白墙前显得格外单调。
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雪,外面都是枯叶的树干和贴上薄冰的栏砖。赤苇路过的脚步太匆忙,都没发现世界的颜色正逐渐消失。
他轻叹了口气把杯里尝不出温度的水喝掉,取下学生证挂在脖子上,将写有某人名字的那一面贴在衣服拎起包回家。
回家的路上赤苇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从侧面传来,按习惯他应该会直接路过,今天停下了脚步。他周围还有许多放学的学生,擦过他径直走入店里。赤苇鬼使神差的打包了一份餐回家,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昨晚留了一份菜准备今晚做的。某人答应来吃饭,却一次也不来。
打包好的饭餐就一直放在桌面,赤苇抽出柜子里的抑制剂。自从就医过后他都会按时注射抑制剂。
抑制剂的针头比一般的针要细长,赤苇脱干净衣服蹲在浴室的全身镜前,药袋放进浴缸里,拆开的锡纸包装扔进马桶边的垃圾桶,桶里已经扔了好几十个废包装了,如果被医生见到一定会责骂他的,因为用量严重超标了。
只有抑制自己的向导素才能延缓病情的加重,他不得已这么做。
赤苇背对着镜子扭头握着针筒,一只手将颈发捋上去,露出干净欣长的脖子,他的脖子平时都遮在高领毛衣之下,没有人看见后颈散布的针孔。有些针孔还在发青,是一开始手生对不准位置弄伤的,现在手熟了挤掉针里的空气对准位置就扎进去。
赤苇对着镜子注射完之后身体向前倾,扶着台子才撑起来。抑制剂短时间注射过量,注射完容易头晕乏力。赤苇站稳之后捡起掉地上的针管扔进垃圾桶,直接走进隔间拧开水龙头冲凉。
反正也感觉不到冷热,他干脆随便拧了一个度。水从头顶喷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本来就褪色了的世界在水流的搅合下混在一起,要不是还能听见流水敲打头顶的嗡鸣声和闻到沐浴露的香味他都觉得自己正在与世界分离。
水停下来的时候赤苇靠着墙壁,最后一管抑制剂用完了,吃完晚饭去买一点回来吧。
“啊啾!”
赤苇打了个喷嚏。
塔内。白色的墙上打出好几行身份信息,显示验证通过以后墙中间亮起一道蓝色光线,白色的墙向两边拉开,留出允许进出的通道。排头的人穿着厚厚的黑色甲装昂首阔步踏进来,他拆下防护面具挂在手上,挺立的头发因为汗垂下来,全部人进来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差点就回不来了。”
“啊别说这种话,这不是回来了吗。”排头的人说。
排头的人是木兔,跟在他身后的是上次喝大了挂在他身上的队友,这会进门就坐在地上,冲木兔挥手:“喂你不累吗,要不要一起去洗澡?”
“我想去多练一会精神力,有人一起吗?”木兔问。
听完这话其余人纷纷摆手,木兔的加练没完没了一般人可忍受不了。
“啊没有向导可不好办呢……”木兔看着一进门就走向食堂或浴室的队友喃喃:“也是,刚回来大家都累了今天也自己去吧。”
木兔望着空了的大堂,提起自己的东西走向训练室。
与此同时,赤苇正站在药房柜台和服务员理论。
“为什么我不能购买抑制剂?”
“根据规定,需要您提供向导证明。根据生育政策,只有未满十八岁且无绑定哨兵的向导可以购买抑制剂。”
“已满十八岁的向导,和哨兵建立了联系需要争取哨兵的同意方可购买,没有哨兵的向导需要塔内许可证明。”
“我是帮朋友买的。”赤苇冷冷地说,“你们这样干不怕闹出人命吗?”
“一般来说塔会定时发放抑制剂的,生育政策下抑制剂属于A类管制药物。”
“算了。”赤苇怕继续争论下去引起塔的注意,到时候向医生认个错开几支抑制剂就行了。他拉上口罩离开药房。
为了绕开邻居的视线,赤苇特意骑单车去了很远的药房。他从药房两手空空地走出来,“啊啾!”早知道买袋感冒药了。
这间药房在地图上显示的位置很偏,赤苇掏出手机看导航,不自觉地走到一片用铁栏围起来的地方。
他推着单车围着铁栏外的走道按地图走。这个点电车已经停运了,周边也很荒,没有什么店铺,只有几盏零零散散亮着的路灯。地图上也没有显示栏杆围起来的是什么地方。
没买到抑制剂,赤苇踢着路边的石子。街上很冷落,他难得将情绪写在脸上,以至于有人叫他时他扭头还拧着眉毛。
“这么晚还不回家吗?”
“你是谁?”赤苇转身扶着单车,一位陌生的男子正双手插在运动服兜里笑着看他。
“我住在这里面。”他指了指围栏里的建筑:“你迷路了吗?”
“没有,我正在看地图。”赤苇扭头要走。
那名男人眨眼间站到了赤苇面前,赤苇不知道他的速度为什么这么快。男人盯着赤苇清冷又疏远的眼神往前迈了一步,向他摊开手:“你叫什么名字,有时间去我屋里喝杯茶吗?”
“不了,我没兴趣。”赤苇掉头就走。
男人又伸手拦住了赤苇,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喊叫声:“照鸟,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木兔手里拿着照鸟那天晚上喝多了放在他屋里的衣服。
照鸟闻声回头朝木兔做了个“嘘”的手势,木兔挑眉,他又在搭讪了?他顺势看向照鸟对面的人——赤苇?
木兔一向不掺合他们的搭讪活动,照鸟放心地看向赤苇,却发现赤苇正看着木兔的方向。
照鸟刚想要赤苇的联系方式,谁想到木兔跑过来,大冬夜的卸下自己身上的棉服套在赤苇身上:“你怎么在这里?晚上很凉的。”
大棉褂猝不及防地套在赤苇身上,有股暖烘烘的味道,没有很浓重的洗涤剂香味,就是很轻很薄,像木兔给人的感觉,从心底生出一股温暖。
突然出现的木兔站在路灯下,琥珀色的双眼比任何东西都亮,像跳动的火苗。
本来没什么温感的手在外套底下,感觉真的有点冷了似的。赤苇拢了拢棉褂的领子,偏头看路边的灯柱:“木兔…….我迷路了”
照鸟看看赤苇又看看木兔,前者刚刚甩冷脸给他说“自己看路”后者整天只对练习感兴趣,从来不掺合联谊活动。这下怎么突然换了一副嘴脸?
他们两站在一起就有一种自动画了一条边界把其他人隔在另一边的感觉。与其说隔在另一边,更像是他们一见面就容易被对方吸引忽视其他人。
“照鸟,木兔,你们俩还在外面做什么?”他们的队友站在门口冲他们做手势——再不进来就要到门禁时间了。
照鸟看了一眼木兔,拍了拍木兔的肩:“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回来。”
“行,今天轮到我帮你逃宿。”
既然木兔这么宣布了,照鸟坦然回塔。可没什么人想从木兔手里争夺他的东西。
“木兔前辈,你也住在里面吗?”赤苇瞥向照鸟离开的方向。围栏里的建筑很不起眼,就是普普通通的居民平房。
“喔,你说这个。”木兔突然压低了音量,“这是塔哦,看起来很不显眼其实里面很严格的。离这里太近就会被值班人员观察,所以我们快走吧。”
赤苇并没有想到会来到塔周围,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木兔。木兔看起来刚刚洗漱完,身上干燥清爽,棉外褂给了赤苇之后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可他不见冷,插着腰大吸冷彻的夜风。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赤苇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我来这里的药店买点东西。话说木兔前辈可以帮一个忙吗,我有一个向导朋友生病了需要买抑制剂,但是我一个人没法买,你可以陪我去吗?”
“当然可以啊。”
木兔答应赤苇时一点犹豫都没有,他走在赤苇旁边赤苇推着自行车。
“不过,抑制剂有很多不同味道的,你知道你朋友喜欢什么味的吗?我不怎么用这种东西也不清楚有什么味道。”
“原来还有味道的区别?我也是第一次替别人买,我们去挑一下吧。”
“嗯,你的朋友得的是什么病?”
“绝症吧……”
木兔本来想说如果是了解的症状可以帮帮忙,这下打住了嘴:“对不起。”
“没事没事。”赤苇摆手,推着自行车和木兔并肩缓缓走,空气中飘溢着腥冻的木叶味,夜风挟裹着木兔身上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地上的落叶在乍然而起的风中打旋,赤苇裹紧了棉褂说出来的话淹在风里:“如果能一直停在这里就好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晚上天气真不错。”
以木兔出色的耳力其实听清了赤苇的上一句话,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还是喜欢暖和一点的天气啊,春天一起陪我去放风筝吧,赤苇。”
放风筝?还真是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
“好啊。”赤苇爽朗答应。
如果能活过冬天,一定陪你去放风筝。
这里方圆百里内只有一家药房,药房的人看到赤苇又来了有点意外。赤苇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陌生的男性,他看起来十分高大,进门之后就四处看,嘴里喃喃着:“原来附近还有药房啊,”
“请出示您的证件。”
赤苇退开一步。“啊,噢。”木兔将卡递过去,服务员见到印了塔标识的身份证件官衔上那一栏赫然显示着少校,态度顿时变得恭敬。服务员登记的时候瞄了一眼在木兔旁边戴口罩的赤苇,怪不得不愿意暴露身份,原来是少校的情人。
陪伴侣来买抑制剂的哨兵很少见,多数是将证件给向导自己去买,这位年轻男人应该很受少校的喜欢。
登记过后,赤苇和木兔一起走到列满抑制剂的货品栏。这家药房看起来小,但是抑制剂却十分丰富,各种花色各种包装应接不暇。
“原来不仅有很多味道,还有不同用法的啊。”木兔举起一支抑制剂包装看,“不过这到底怎么用,照鸟他以前好像说过……”
赤苇闻言从货架上拿了一支和木兔手里一摸一样的,看了一眼后双颊烧起来立马将这支放回去:“木兔前辈,我们挑选一下别的吧。”
“喔,好的。”木兔立马被其他包装吸引了注意。
赤苇瞄向放回去的那支抑制剂舒了口气,怎么还会有插入******的用法啊!这满满一墙的抑制剂简直是成人用品专柜。他和木兔就像来挑选************的情人,怪不得刚刚那个服务员总是盯着他看。
“这个呢赤苇?它上面写道’你绝不容错过的精彩体验,快来和伴侣来试一下吧’”木兔念出来,“什么意思?抑制剂可以两个人用吗?”
“冰爽香草冰淇淋和******啤酒双重体验,内含麻药。”
“可操控流速,掌控你的恋人。”
“药用推入式……”
木兔似乎是为了更方便赤苇挑选,一边挑一边念出来。
赤苇看着头顶的成年人分区扶着货架墙,终于知道为什么抑制剂还要区分“未成年”和“成年人”了。拜托你别念出来了,赤苇拉着将要继续看下去的木兔走向未成年人专柜:“我们去那里看看。”
木兔的重量比看起来大,赤苇一开始扯木兔时木兔分毫不动,木兔稍一放松赤苇才把他拉动。“我来了我来了。”木兔把手里的抑制剂放回货架栏,话语很无奈:“赤——苇——我是大人。”
“我知道,木——兔——大——人。”赤苇边拉边说:“就当我是给亲戚家的小孩买的,以后你自己去那边挑吧。”
说到这里,木兔一下就被赤苇拉走了。
“我才不要自己来,怎么说呢,就是,如果我自己来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还不如等塔发统一规格的。”
你在说什么啊……赤苇和木兔站到未成年人分区下的抑制剂。
还有啊,赤苇——如果你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其实也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是会掉进圈套的。因为木兔也没办法完全掌握两人之间的距离。
木兔看着蹲下来挑选抑制剂的赤苇,眯起眼睛取下最高层的朴素包装:“就这个怎么样?看起来很方便,是一次性注射的。”
“啊。”赤苇抬头撞上木兔俯视的视线,接过他递来的抑制剂笑道:“我就是要找这种。”
两人买完单之后站在路边给自行车开锁,突然两束灯打在他们身上,远处有两名巡警模样的人提着手灯走来,边靠近边说:“是谁在这附近游荡,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
木兔遮住眼睛,赤苇蹲在自行车前,强灯打过来干扰他看密码锁,眼看着他们小跑过来,木兔拽住赤苇:“快跑,我今天晚上是溜出来的没登记。”
赤苇扔下锁和木兔一起沿着宽敞的马路奔跑,身后的巡警见他们跑起来立马追上,两束强灯不断晃在他俩身上。
“站住!站住!”
“木兔前辈请跑快一点。”
“我怕你跟不上。”
“没关系——呼呼——我校内三千米是第一名。”
巡警恐怕是第一次遇见跑那么快的路人,本来松懈的态度一下警戒起来,骑上路边的摩托追赶木兔和赤苇。
以木兔的速度甩开他们绰绰有余,但是为了照顾赤苇,他选择抄近道拐进狭小的巷子里。两人闪进暗道里,暗道没安路灯,显得静谧又阴森。
他们放轻了脚步避开地上的枯叶,下过雪的街道很滑,鞋底踩上去湿漉漉的,踩的比大道上还小心。脚边蹿过的老鼠轻“吱”跳上垃圾桶,“嘭”的顶开盖子,一番动静过后巷道显得更加安静。
木兔的视线在黑暗中也十分明朗,牵着赤苇走在前面。赤苇没有松手,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在贴着砖壁的石阶上,就像两只深夜捕食的猫头鹰。
“他们去哪了?”
“跑得太快,一下窜没了影!”
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隐隐从巷口传来。
木兔和赤苇站在暗巷的交接处,两边连通着去往大道的明亮口子。巡警的声音越来越近,隔着一道墙响起。
“唔!”
巡警凑近时木兔把赤苇刚刚在药房门口还给他的外套罩在两人头上,低头吻住了赤苇的额头。这时两束灯刚好射在他们身上。
赤苇一声不吭僵在原地,木兔并没有离他很近,外套罩在两人头顶,身体之间还隔了很大的空隙。木兔的唇仅仅只是抵在额头上,没有任何其他举动。
本来已经感受不到温度的赤苇突然觉得额头发烫,两人石像似的置于黑暗之中,额头被吻住的地方像贴了一块炭热热的、干干的。两束光游走在他们身上,巡警的脚步靠近,木兔伸手摁住墙往前靠近了一点,嘴唇向下缓缓移动,赤苇更加不敢动弹了,手指勾着装了抑制剂的塑料袋紧张扣紧。他的脸从鼻尖到嘴唇都在发烫,感受木兔一点点靠近的气息。
木兔的体温比常人要高,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腾腾热气。本来保持距离的他们一下子挨得极近,木兔的鼻息喷到赤苇眼睛上,赤苇挨着木兔的下巴,汗湿的皮肤贴在他脸上,木兔咽口水时肌肤拉动的触感极为明显。
赤苇一下子被木兔的气味包围了,寡淡而悠远的味道需要靠近才能闻到。没有想到外表那么热烈的人,腺体的味道却像挂在松枝的雪。
又轻又薄,怪不得人常说闻不到木兔的哨兵素是什么味道。
在赤苇以为木兔还要继续往下的时候,木兔的嘴唇停留在他的鼻尖就没有往下移动了,那两束光也在木兔向赤苇靠近时抽走了,木兔和赤苇这个动作一直维持到摩托车的声音远离。
木兔和赤苇各自退开半步别过头,靠近时无法动弹,远离时也不舍。他们的瞳孔在深巷发出淡淡荧光,两双鹰瞳注视着暗处,不知道究竟是谁步入了对方的圈套。
倒是躲在垃圾桶旁边的老鼠弓起背“吱——!”腾空掠开,一下子四壁无言。
他们之间俨然出现一种不容靠近的气氛,在黑魆魆的巷道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木兔拉下外套刚出口:“赤——”赤苇突然觉得喉间涌上一股热血,他捂住嘴蹲下来“呕”涩腥味一下占据鼻腔,舌尖在牙缝里舔到了熟悉的血。
赤苇扣紧了嘴唇死死盯着地面,咬牙把血都吞了下去。“赤苇你怎么了?”木兔见到赤苇突然蹲下来,手足无措地伸手去揽他。赤苇连忙起身在黑暗中连退几步。
木兔见赤苇摇摇晃晃地站定,用食指抹过嘴唇:“木兔前辈的腺体素味道好像云杉啊,味道很好闻。本来想和你多走一会,但是时候不够了,我们下次见。”
“记得来我家吃饭。”
木兔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赤苇跑出巷子。你的腺体素……味道很好闻。
我的腺体素?木兔摸着后颈。
“光太郎的哨兵素是云杉味的哦。很多树的味道都很苦涩,可是云杉有一种清淡的木香。虽然很难闻到,但是它的气味还能抑制细菌生长和杀死细菌。”
“它是用来建立自然保护区的稳健、强大、长寿的树木呢。”木兔的祖母边织毛衣边和蔼的说。
“可是那样就没人能闻到我的味道了。”
“别急。浓郁的味道固然吸引人的注意,可是过一段时间就被人淡忘了。平时难以注意到的气味一旦被闻到了可是会一直记住呢,一定会有人来闻的。”
木兔想起小时候在祖母家放假时的光景,他一度很期待自己的哨兵素是什么不得了的味道,发现是树的时候还很失望。祖母的话安慰了他,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把她说过的话忘了。
现在回想起来,祖母无足轻重的话砸中心上。
赤苇他……闻到了啊。
木兔停在原地望着光遁来的方向,一步、两步、三步跨出去,他望着光明坦荡的大路,扶着糙水泥墙环视。马路上空空荡荡的,立着几支零零散散的长灯,刚刚跑出去的人已经不见了。
赤苇。
木兔光太郎用目光搜寻他的身影。
赤苇一口气骑单车回家,打开门跑进房时已气喘吁吁。他把装抑制剂的袋子扔到床上,木兔挑的抑制剂躺在里面,赤苇倒在床上脸因为剧烈跑动而通红。他被吻过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延迟性发烫,这会正用手指抚在上面。
“咳咳。”他倒在床上咳嗽,双掌捂住嘴血顺着指缝渗出来,这一咳肺部变得格外阻塞,为了吐出胸中那口浊气咳了一大长串,他手抓着床单扯出血痕。咳嗽越来越烈,气越来越不顺,赤苇却面带笑起来,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他说不上对木兔的心情,就像突然而生的占有欲,私心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多和木兔呆一会。
他和木兔的时间多一点都能让人觉得开心。这样的开心和达成某个目标所带来的成就感那种开心不同,不需要回应不需要结果,单单是注视着他就能生出幸福的感觉。
赤苇拆开抑制剂的包装,用酒精湿巾擦手熟练的抽出抑制剂注入自己的后颈,注射完之后趴在床上,夹着抑制剂的手缓缓放下,埋在被子里舒了口气。
他瞄向床头的栏子,那上面挂了木兔上次落在他家的领带。领带靠近脖子,赤苇不知道别人闻不闻得到,但是他能闻到领带上传来的细微香气,和今夜在暗巷里木兔靠近他时身上的味道一样。赤苇埋在被子里侧头去闻,那缕若有似无的味道明显了起来,他闻的双颊升起了喝醉的人才有的红晕。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赤苇扶着额头,自青春期萌芽以来再一次有了那种冲动,那种主动摸索******的冲动。他望着床头的领带想起木兔率真又热情的脸,按耐不住心里的愧疚和渴望,手一点点的伸向领带。赤苇趴在床上,床单还沾着他吐出来的血迹,他怀着某种犹豫挪向床头拉下领带。
“呼。”
赤苇拽下领带之后深深呼出一口热气,倒在床上直视亮白的天花板,明晃晃的灯光搅混他的视线,世界是灰了一层的颜色。他扯上被子盖过头顶,将自己置于一片昏昏的光线中拉下裤子。
拉下裤链时他的心怦怦跳起来,那缕淡淡的香味从手中的领带飘来,好像有束看不见的目光正注视着他。可赤苇总忍不住想起木兔的脸,跪在床上扯下贴着皮肤的最后一层裤子,手摸上性器时性器已经完全挺立了起来。
赤苇脑海中又浮现那个吻,拘谨地保持了一段距离,俯身而下的脸,用有些干裂又温柔的嘴唇贴上他的额头。赤苇从没被人这样吻过,礼貌的举动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从额头到鼻尖一寸一寸推下来,越来越近的距离,呼出气的下唇甚至离他上唇只有一点点距离。
赤苇不自觉蜷起身子缩在一团被子里拢住自己的性器,那条领带质地稠软,被他系在性器上面,他抓住自己的囊袋脸上羞赧得蒸出汗来。修长灵活的手指很久没有用自己的下面了,他却因为念念不忘而想某人抚摸自己的身体做出这样的举动,那条领带束缚在性器上,涨大的性器格外敏感,整具身体都在渴求抚慰。他夹着领带,渗出来的水把领带都浸湿了。
裤子缠在腿上袜子还没退,******夹在腿缝之间。赤苇的衣服汗湿了黏在背上,他低着头埋在肩膀里握着自己的性器******,被子里潮湿的空气混合着******的膻腥与领带的淡香,******着赤苇在被子底下愧疚地自亵。
水沿着茎身滴下,******的痕迹比血痕还刺眼。赤苇张开双腿跪在床上极力避开光线,注视着自己饱涨水润的性器,他用领带将茎身围起来顺着柱身上下******,茎体在液体的润滑下抚摸刮起层层酥麻。他膝盖有些立不住,跪在床上摇摇晃晃,弓着背揉搓自己的前端。
马眼处小针扎似的刺痛,刺过之后******倾巢而覆,他找到了令自己舒爽的点紧闭双眼尽力不去想某个人。可是越不敢去想,木兔的脸越浮现在他脑海里,赤苇揉着激起******的点加快速度摩擦,那个吻的触感又涌上心头,脸在发烫心灵在逃避,不自觉地追寻本能用力的******自己的性器,速度越来越快劲越来越狠濒临阀值时对着敏感点狠狠搓弄,“唔!”他闷哼一声******冲上脊椎,双腿发麻,卸力扑倒在床上。酥麻的浪一波波鞭打在他身上,手上沾满了******,指缝插着白色的液体握住系在性器上的领带。
臀下的床单已经洇了一大片深色水迹,赤苇疲软地塌在上面,手里紧紧抓着那根领带。茎身还在跳动着,赤苇喘着气眼睛湿湿的,因为******过于强烈而在******中挤出眼泪来,这会正挨着床单把眼睛蹭干。他握着抽出来的领带团在被里,双腿正发软,因为******不知所措地抱紧了被子,他埋着脸无声求诉——救救我,木兔。
木兔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却久久不能入睡。
房内墙壁的流水声消音了似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全心全意想某个人的脸。那副冷漠又淡然的面孔,本以为亲上去会和本人一样冰冷无情,可是嘴唇接触到的是一片炽热的肌肤,赤苇知道自己的身体是那么柔软,那么滚烫吗?
木兔想到这里舔了下嘴唇,舔完之后又马上收回舌头,仿佛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他苦于自己这种思念的情感,好想快点见他下一面。
但是赤苇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有趣的地方,他既没有热闹的性格也没有逗人笑的超能力,与之相反,他远的像一座冰山。可是就是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和那一副毫无情绪的嗓音让木兔不可自拔。
好想见你。
想你黑色的头发想你碧玉的双瞳想你赤色的肌肤,好想靠近你吻你炙热的嘴唇。
木兔突然抓起枕头捂住自己的脸,他掐了自己一把想用蛮力把自己从这不可思议的绯思中扯出来,可与自己作斗争毫无效果,他的心思已经转到了赤苇喝水时透红的舌头。
木兔在对赤苇的绯思中吃了个大败仗。
第二天清早,木兔醒来发现自己的底裤湿掉了。他叹了口气,站镜子前揉了揉自己眼睛。
“木兔,昨晚没睡好吗?”他的同事在晨练中看着走神的木兔。
“嗯?”木兔摆出窘迫的表情,“是啊,做了个不得了的梦。”
“什么梦什么梦?”
旁边的人推了推问木兔话的人不以为然地说:“别开小差了,木兔的话肯定是梦到什么奥特曼大战哥斯拉,小矮人梦游仙境。”
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啊……木兔望着说悄悄话的两个人:“喂,你们说悄悄话能不能小声点,我昨晚梦到了——”他打住嘴:“才不告诉你们。”
幸好木兔不打算说,否则没有两个小时停不下来,两位同事不约而同想到。
“对了,木兔你的《哨兵健康手册》还在吗?”
“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你平时都不看书的吗!那你还记得你的……”领队的突然吹哨,“解散了解散了我们快去吃饭!”
木兔和他们一起走去饭堂,很快把他们口中的健康手册抛之脑后。为了他和赤苇的下一顿饭,他很快找好了借口。
周末赤苇在家里看书,看到困意涌上来的时候门铃响了,他跑去开门看见木兔。
木兔围了一条蓝色的围巾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从容又自然地笑:“赤苇我可以来蹭一顿午饭吗,顺便来取一下我的领带。”
赤苇穿得非常闲适,宽松的深色毛衣里面搭了一件白衬衫,棉质长裤盖过脚踝,头发压得不修边幅,边角都翘了起来。他听见木兔的话本来有些困的神情立马精神起来,连请进都忘了说,手搭在刚拉开的门把手上。
“不好意思,我送去干洗店了,下周取了还给你。”所幸赤苇冷静得非常快,用弯腰取鞋遮挡自己的视线。
“没关系,我可以下次来拿。”
“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木兔并没有察觉到赤苇的异样,反正领带是他拿来蹭饭的借口。他接过赤苇递来的拖鞋从容进屋,拖鞋是新的。赤苇为了家里新来的客人买了一双新的拖鞋,碰上买一送一的活动,买了两双一样的。一双在赤苇脚上,另一双在木兔脚上,鞋面上有只猫头鹰。
木兔似乎很喜欢这双拖鞋,目光频频在自己的脚和赤苇的脚之间流转。赤苇拢了拢翘起来的发尾倒了一杯水给木兔,从书架上随手取下几本书递给木兔:“我家里没什么好玩的,电脑开着你可以自己去看,我先去做饭。”
赤苇走开两步又倒回来摆正木兔的书:“前辈你的书拿反了。”
木兔:“噢。”撑起下巴看书,他根本不爱看书,等赤苇一进厨房就把书合上了。他打量着赤苇的房间,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一厅一厨一卫,床和书柜软沙发都摆在一个厅内一览无余,公寓用的是共享阳台,所有衣物都晒在架空层。
他合起手上的书将目光转向沙发扶手上,那里放了一本今早赤苇在那看的书,书面上架了一副眼镜。木兔拿过来翻,里面的字密密麻麻全都看不懂,他扫两眼都犯困,想到赤苇能对着这些东西看一上午木兔就很佩服赤苇。
赤苇会把家里打扫的井井有条,会把事情办得十分周到,会在学习上专注认真……很多赤苇自己觉得不起眼的事情在木兔眼里都很厉害。
木兔手里的书早躺在膝盖上被风吹翻了好多页,他盯着厨房门听着里面传来的流水和锅碗碰撞的声音不自觉笑,弯起来的眉毛像拖鞋上猫头鹰额头上的两簇白毛。“赤苇,需要我帮忙吗?”木兔起身走去。
赤苇系了一条围裙,本来宽松的毛衣被勾出一条劲瘦的腰线,他小臂沾着水珠闻声蹭在额头上:“不用了,木兔前辈没做过饭吧。”木兔靠在门槛上,看赤苇卷起长袖双手浸在水盆里洗菜,他托着下巴思考:“没有是没有,不过洗菜应该很简单吧……”
“那要来试试吗?”
“要!”
木兔兴致冲冲地奔到洗手台前,赤苇甩了甩水擦干净手让出位子。盆子里泡着两个西红柿和一棵西兰花,右边台子放了一碗肉丸,砧板上躺了一条生鱼。
木兔站在盆子面前瞪大了双眼,和两个西红柿四目相对:“赤苇,我要把手伸进去搅一搅就可以了吗?”他看赤苇刚刚就是这么做的。“最好是要摸着它们摩擦一下,把上面的泥搓下来,再过水泡三遍。”
“我懂了!”
赤苇看着木兔笨手笨脚地摸着西兰花,摸在花蕊上搓又怕把蕊子搓下来,看起来十分高大的一个人对着一盆菜较劲,很快木兔两边卷起来的袖子都被打湿了。赤苇笑着走过去把手探进水盆里,握着西兰花专注的说:“看我怎么洗,把指缝穿进去握着茎叶摩擦,掉下来的蕊不用管。”“喔……”木兔比赤苇高一点点,低头望着赤苇垂下去的眼睫毛,他压根没记住要如何择菜叶,如何洗菜,专注力都停留在赤苇山峰一样的侧脸轮廓上。
“木兔前辈,木兔前辈。”赤苇叫了两遍,抬头撞上木兔的视线,木兔才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我试试,不就是洗个菜。”赤苇顺手将木兔打湿了的袖子卷上去,沾了水的手冰冰地贴在木兔皮肤上,又湿又滑,卷完袖子之后顺着手臂伸进水里握住木兔的手,将手指缠入菜茎的缝隙中。两双手沉在水池低,水波将赤红和白净的肤色混在一起,窗外筛进来的光把水面洒得金光粼粼。
“木兔前辈乱玩水是洗不干净菜的……”赤苇的语气认真又专注,但因为在家里尾调听起来懒洋洋。木兔对指令式的语气一律不感冒,但是很吃赤苇这种认真又绵软的语气,自然洗得很听话。
“然后呢?”
“然后过水,把过滤器里的残渣倒掉,让一下我去垃圾桶。”
“这个鱼和肉丸又怎么弄?”
“我来切,你站在一边就可以了。”
“我也会用刀的……”木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
“你用刀不是用来切菜的吧…….过来吧。”
两个人挤在厨房的灶台前,要说一开始见面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些生分,这会已经能挨着互相递酱递油。木兔虽然做的都是一些递工具的琐碎活,但是亲自参与做菜的过程让他生出一股新鲜的成就感,还有一种互相依赖的亲密感。
锅里雪白的鱼肉覆上金黄滋滋滋的鼓起油泡,蒜姜下锅迸出霹雳的香气,随后倒入酱油锅里瞬间锣鼓喧嚣,木兔闻见扑面而来的香气一瞬间对锅着了迷。他知道饭菜很香,但第一次见到鲜艳多汁的菜背后由浅入深的过程。
不过赤苇已经无法区分色彩也无法感受火候了,他只能心算时间调整火候,靠菜香来判断成果,收火那一瞬间冒虚汗。
赤苇如释重负端起菜,正好对上木兔发着光的眼睛,不过一道平凡的菜他却露出这样如获至宝的表情。赤苇常听见他人的夸奖,却没见过这样表露“喜欢”的表情,心顿时柔和起来,用肩膀碰了碰木兔:“走,把碗筷拿出来我们去吃饭。”
就这样,虽然满桌的菜都是灰的,入口也感受不到温度,赤苇却难得吃得津津有味。木兔感叹他的厨艺好,殊不知自己也让对方感受到了美味。
此后木兔经常会找理由来赤苇家吃饭,有时候是外套忘了,有时候是笔忘拿了,就连工作证忘了的时候都有。为此赤苇专门留出一个柜子来放木兔的东西,家里置备了他的拖鞋,置备了他的杯子,还置备了他留在这里午睡的毯子,就是那条领带迟迟不知所踪。
眼看着这间屋子木兔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赤苇回家的时间也比以前早了,回家的时候还会想要不要买点木兔喜欢吃的东西。木兔来串门的次数增多,也学会了几道菜,夸下海口以后做给赤苇吃。
赤苇对“以后”这个词置之不顾,总是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藏在书柜上面的药瓶已经空了一半,抑制剂的用量也用来越大。赤苇逐渐力不从心,常常查阅资料查到脑袋昏沉。同实验室的同学见到他时他总带着口罩,埋头坐在高高垒起的资料中赶时间似的比谁都拼命加快颈环的研究进度。
木兔还是经常参与到危险的任务当中,他是塔内的顶梁柱,赤苇所生活的和平环境需要他和战友来一起维持。他在去到赤苇家前可能刚刚从塌方的地下室出来,可能刚从断梁大桥跳下,可能刚从会议厅溅了一身血。他没有匹配的向导,每一次命悬一线都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
无论是从哪里回来他都会洗干净外面的尘嚣,从容又自然地叩响赤苇家的门。穿上置备好的拖鞋,喝泡好的热茶,卷进暖和的毯子里。每次回到这个地方,他都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战斗下去。
“赤苇,今天的菜有点咸了。”
“嗯?”
赤苇舔了舔筷子:“我觉得刚刚好啊,下次我注意一点。”随后他会去把碗筷洗了,坐在书桌前一边看木兔脖子上的颈环一边写笔记。
这个冬天下了很多场雪,他们度过了很多个早晨、下午、夜晚。
街道上的积雪越来越深,屋檐堆起厚重的白,整座超市都搭上了一层棉衣。东京迎来了最冷的时候。
冰冷的长官会议厅置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电子屏在发光,上面的字格外显眼:反颈环组织。
为首的军官面色凝重,底下也没人吭声。
会议结束后木兔如常去到赤苇家里。他现在有赤苇家的钥匙,自己开了门:“赤苇,我回来了。”然后将浇了一层薄雪的大衣挂在玄关的衣杆上,换上配套的猫头鹰拖鞋。赤苇看起来很疲惫,趴在桌边睡着了,木兔悄悄走过去给他盖了一层毯子。
厨房是暗的,微波炉还亮着,木兔打开盖子取出包上保鲜膜的饭菜。赤苇睡得很沉都没有发现他来了,木兔默默吃完了满满一盘晚饭。
菜做得比上次更咸了。
木兔吃完饭将碗拿到厨房洗了,收拾完桌台来到赤苇身边。赤苇身上只有木兔闻得到的香气一到晚上就会变得浓郁,这种香气像暗恋作祟,木兔平时不敢深闻只敢浅吸一口。
他开完那个会议,隐隐觉得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了,前所未有大胆的在赤苇侧露的睡颜亲了一口。
“京治。”
赤苇醒来的时候碗已经洗好了,冰箱上贴了一张纸条“谢谢赤苇,今天的晚餐也非常美味”。
赤苇注视着冰箱门上的便利贴,冷漠的脸变柔和,将纸条揭下来轻轻靠着唇沿。
窗外已进入深夜,毯子叠好放在床头,屋内亮起一盏台灯,桌上的人伏案文书,这盏灯近天明时才熄灭。
研究所交给赤苇小组的课题是将颈环的控制率达到百分百,赤苇私下做的是如何将颈环摘下来。多亏研究所的资料,赤苇私下研究有了关键性进展,他提取自己的腺体素信息编写了一份破解码,只待下次见到木兔提取他的腺体素进行测试。
赤苇得出第一份破解码,紧绷了好长时间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埋头实验的这段时间他都没空注意自己的身体,拨开酒瓶找出藏在后面的药罐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下午还要去实验室,他没时间取药,只好把取药的事延后。
赤苇到达实验室,放好自己的东西以后握着杯子去接水。他经过玻璃鱼缸时停下,鱼缸里的水在灯管的照射下发光,里面的水呈现出一片浑浊的灰,投出他的脸。水缸里的金鱼都一个模样,摇曳着黑白鱼尾,一齐朝赤苇吐泡泡。
赤苇端着茶杯喝水,身边的同学见到他站在这里说:“赤苇又来看鱼啊,上周鱼食喂多了有几条鱼撑死了,今天刚换了新的。我们实验室枯燥的只能来鱼缸前转转了。”
“嗯,学长好。”赤苇正抿着茶杯,瞥了一眼鱼丛,原来已经换过了吗。
赤苇真是惜字如金啊,学长想起教授拜托他的事:“今天研究所打算一起去聚餐你来吗?教授也会去。”
“大家都去吗?”
“对啊,你也会来的吧!”
“好的,我会去的。”
赤苇回到座位取消了下午去医院的预约。
工作结束之后研究所的一行人去到居酒屋。冬天夜冷,每人的杯里都倒满了酒。透明的酒和茶放在一起,单看颜色根本分不清。干杯的时候赤苇顾不得挑选,端起杯子一饮而下,教授对他青睐有加,学长学姐也很喜欢这位后辈,纷纷向他祝酒。
赤苇预备留任研究所,前辈们礼节性的客套话又多又长,赤苇吃得不多,杯一直空。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波人的送酒,赤苇觉得脑袋发涨,坐在旁边的学长见赤苇双颊浮起薄红:“赤苇,你是不是喝的有点多?”
赤苇摆手:“没事。”他知道在这种场合推拒只会更加麻烦。一顿饭吃下来赤苇逐渐变得轻飘飘,茶酒不分。他感到有些醉了,离开座位去洗手间醒酒,眼镜搁在台子上,用清水浇脸。他视线晕晃晃的,依稀看见镜子里出现他的前辈,赤苇没来得及戴眼镜就向前辈问好,前辈递出手握住赤苇时惊讶:“你手怎么这么烫?”
“烫?”
赤苇此时皮肤透出一股发熟的红,前辈将手背靠在赤苇额头上:“你好像发烧了。”
赤苇浑然不觉,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是吗?”他拢住自己的额头,反应确实变得迟缓,脚下发飘,意识到不适时异样突然变得很明显。疲倦席卷上来,扛了太久的身体一下子没法抵抗,重心往前倾眼前闪过一片黑,没控制住倒了下去。
“赤苇!”
赤苇突然感受锥心刺骨的灼烧蔓延他全身,视线被剥夺了。
年轻人扶住赤苇,手握在赤苇的小臂上时才发现这人烫的可怕,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烧的。外面散场了,年轻人找不到赤苇的朋友十分着急,赤苇的学生证从脖子上滑下来,年轻人翻过来发现背面有一个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一幢高楼顶上盘旋着毛发银灰相间的巨鹰,它展翅亮唳,高昂肃杀的音色令在场所有精神体为之一震。银发男人昂然立于楼盘顶峰,俯视齐刷刷对准他的冰冷枪口,他伸出手,厉鹰雄健优美的身姿温顺的落在男人手上,荧黄色的鹰眼瞅准底下的敌人,和他的主人一样来者不惧,神挡杀神。
“大名鼎鼎的木兔光太郎,本该作为首席哨兵,可惜哨兵素匹配率只有0.2%,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你不生气吗?塔也是不放心你这颗定时炸弹才让你一个人来的吧,毕竟你太不稳定了,寻常向导可不敢接近你。”
“你脖子的颈环就是他们不信任你的证明,如果你投靠我们的话我们会给你最优待。”
别塔列为恐怖性质的“反颈环组织”一直活跃在边境进行大量违法犯罪活动。他们大肆收罗戴上颈环的哨兵成为他们的武器,打着拆下颈环的名头给哨兵注射成瘾性药物,哨兵就算摘下颈环也毫无自由。
不用别人说,没有人比木兔更清楚没人信任他,没有向导在他背后。没有退路的人只能变强,他在训练时间结束后给自己加练,直到成为最强的哨兵。
他当然会因为这样一番话感到难过,但不会因此气馁。
木兔认为首席哨兵的责任就是守护人民,即使现在看来他的背后空无一人,也会有很多人因为他的守护过上和平稳定的生活,他的背后是千千万万生活在平凡日子里的人。
只要想到这点木兔就会一直前进,他怎么会用道德换自由,怎么会因为这种话生气呢。
“我已经有投靠的地方了。”木兔笑,“他做的饭很好吃,他的字很好看,他很温柔也很可靠。我啊,一想到完成任务能立马回去就感到很幸福。”
“他应该也不希望见不到我,所以我不会和你们走的,你们也不要来打扰我。”
风餐已久的雄鹰找到歇脚地,可不准别人踏足这片领地。话音刚落,木兔闪成一道白光出现在说话的人面前,手腕快如疾风扼断他的脖子。天台罡风大作,冬天罕见的乌云滚动,精神力紧张的交锋着,行人纷纷抬头看一闪而过的紫电,远处的人家从屋里听见惊雷。
对面至少派了三十名向导干扰木兔的精神图景,针对木兔的精神力攻击密如芒刺。他们知道木兔为了防止暴走会克制能力,所以大肆进攻他的精神屏障。精神干扰无孔不入的穿透木兔的精神屏障,木兔瞬间感觉头脑嗡鸣,巨鹰的唳越发凶狠露出猛禽的本面目。
如果精神稳定值超过限制颈环就会爆炸,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引诱木兔失控。天台的敌人倒下一半,他们不惜代价的闯木兔的精神图景。大量的信息从五感传来,木兔脑内嗡鸣,杀戮之心作祟,尽快将他们碾碎的想法生出来。
理智和暴虐交战,精神图景掀起轩然******,理智摇摇欲坠。
“嗡嗡嗡嗡嗡”,贴着口袋的电话突然震动。一般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接电话,木兔不是一般人,他双目透出猛禽才有的厉光,踹开倒向他的尸体,接通时声音有些嘶哑:“喂?”
“请问是木兔光太郎先生吗?赤苇昏倒了!”
对面传来陌生男人心急火燎的声音,木兔听到这句话后凌厉的眼神一下失了焦,镇住躁动的精神图景。他的理智回防,握着手机侧身闪避背后冷弹。:“你说什么,他在哪里?”,敌方显然搞不明白木兔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能打电话,他们结成一张巨网扑向木兔。
木兔立在原地不动,看起来像熄火了,敌人打算一举攻下。面对铺天盖地的精神网,木兔纹丝不动,他仔细地记着对面说的地址:“嗯,沿着南路右转…我知道了。”敌人一头雾水,巨网扑下时木兔挂下电话,面无表情地看向捕手们。
“都说了我要早点回家。”
一道蓄势待发的目光钉在他们身上,他们骤然升起冷汗——这和传闻中极其不稳定的木兔光太郎不一样。寂静之中紫电划破黑空,回过神来一只昂首向天的白鹰撕破巨网,木兔瞅准了精神漏洞一击必杀,多名向导构建的精神捕网化为灰丝。这是猎鹰一次完美的刺击,面对捕食者理智的判断和压倒性的力量,木兔操控精神力的精准度前所未有的达到顶峰。
做完这一切,木兔接下他的白鹰,揉了揉它的脑袋:“你是不是也想去看他?”上一秒还凶狠无比的白鹰咕咕两声,啄了啄木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就去,赤苇又不是你的!”
“你还啄我?你究竟是谁的精神体!”
木兔身上那股冷厉肃杀的气势散去,带着他的鹰奔向赤苇。普通人见不到精神体,只见到马路上有个男人一路狂奔,边跑边对着空气说话“你别飞那么快,赤苇不是你的!”。天空中飘起雨丝,刚刚强烈的精神力动荡引起了天气变化。
居酒屋的门口,木兔见到了赤苇。赤苇面色通红紧闭着双眼,靠着已经打烊的店门艰难地喘气,高领毛衣高高束起遮住下巴,浑身烫得可怕。木兔谢过了在此等候的赤苇的前辈,将赤苇抱起来,他来得太匆忙来不及换身衣服,衣服上还沾有血气。
赤苇隔着衣料闻到淡淡的云衫味,将头依赖地靠下去。
“木兔。”
他丝毫没有意识,只觉得身处一个安全的地方。
白鹰变大了身体盘旋在他们上空遮挡越下越大的雨,木兔将赤苇裹在外套里踩着水一路小跑。木兔的呼吸声近在耳边,“木兔”,赤苇攥紧衣领,意识模糊地皱眉喃喃:“木兔我痛。”他忍了快一个季节的病痛终于在梦话中说出来。
“轰隆隆——”惊雷炸响,水势骤烈。乌云撕开一道裂缝,又闷又冷的城市憋了好久终于灌进清风。
木兔回到家之后匆匆将赤苇放到床上,赤苇身上没湿,抱起来又轻又热。平日大家都穿着厚厚的毛衣,木兔把手探进赤苇衣服里面试体温才发现他瘦了那么多,背部只贴了薄薄一层肌肉,硌人的肩胛骨凸出来,没有一丝脂肪。
木兔打电话给私人医生。他即使不当少校家底也十分殷实,生病时一直有专门的医生照料。
木兔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他替赤苇捏好被子扶着额头原地转了两圈然后跑去厨房烧水,烧完水他打开冰箱翻找生姜。生姜自然找不到,他回到卧室踱步,他很想为赤苇做点什么,最后只能坐在赤苇床前。床上的人喘不上气正艰难地张着嘴,脸烧的通红,木兔捂他的额头跟捂炭似的。
如果是自己生病只用喝一大瓶热水闷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可是赤苇看起来太难受了。木兔将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望着他紧闭的双眼。从听到赤苇有事那一刻木兔就涌起马上见到他的情绪,那种情绪在见到赤苇之后没有平复,反而因为赤苇紧闭的双眼愈演愈烈。
平日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掩藏不住了,贪恋在漫长的沉默中疯长。
我不能失去他,木兔想。
厨房的水鸣起汽笛,木兔接了一杯水凉在茶几上,给医生打了个电话催促他快点。窗外亮起闪电,雷雨交错,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木兔想找体温计,走到赤苇的书柜前,书柜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各类文献,突兀的是有几瓶果酒摆在英文词典前面。
他不知道赤苇会喝酒,随手拿起了酒瓶看到藏在后面的玻璃罐,木兔好奇地盯向空罐子,瞳孔在看到标签时骤然放大。他经常外出任务,自然认得出这是各色止痛药。木兔把罐子一个个拿出来全部翻看了一遍,他看了这个书柜这么多次完全不知混在果酒后面的都是药。
很多药木兔都认不得,只有几罐止痛药是他认识的。
门铃响了之后木兔马上去开门,医生带着浓浓的水汽进门,“你也太急了,这次任务受伤了吗?”“不是我受伤,你过来帮他看看,还有帮我看看那些药是用来干嘛的。”木兔领他进门,连口气都没给医生喘。
“不是你受伤,是你朋友?”医生是木兔的同学木叶秋纪,他早已习惯木兔风风火火的行事作风。
“嗯。”
“什么朋友啊,居然都请动我了。”木叶喃喃着利落地给赤苇检查,他拉下赤苇的领口摸到后面的脖子吃惊道:“他是向导吗?”木兔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不是啊。”
“可是他脖子后面有很多针孔,可能因为手法不熟练有一些伤口还没长好。虽然我不了解你们这些哨兵向导是怎么使用抑制剂的,但应该不能一下子打这么多吧?”
木兔闻言着急看过来,木叶撩开后颈发的下面,指着密布的针眼:“你看。”木兔登时失言,“我不知道……”他捂住脑袋:“你帮我看看他吃的都是什么药。”
“你别慌啊,我看看。”木叶看着木兔揪自己的头发,看到药的那一瞬间他也说不出话了。
“是什么药?”
“这些一般是用来治疗排异反应的药,用来拖延器官衰竭,不到一定程度根本不用吃这些药。他这个药量基本是放弃治疗,多活一天算一天那种。我先帮他把烧退了,你有空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他是编外向导我可以给你开个后门。”
木兔突然想起赤苇找他去买抑制剂的那一天,原来他说的那个得绝症的朋友是他自己。赤苇说要替他把颈环摘下来,那他自己呢?木兔摸了摸锁在脖子上的颈环,什么时候空无一人的背后早已有了一个人,一声不作,要将余生送他。
“京治……”木兔默默望着床上的人:“我要用什么还你。”
木叶留下退烧药,教会木兔护理的办法之后就离开了。
赤苇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梦里泡在滚热的水里,说话音隔在外面闷闷的,好像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是所有声音都被水淹没了,他最后叫了木兔的名字,声音无论如何也传不出去。他以为再也出不去了,沉入昏暗的水底,直到额头传来粗糙的触感,他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一个手掌盖在眼睛上。
木兔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终于退烧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全部喝下去。”
赤苇看着木兔像做梦一样,他张口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喉咙干哑发不出完整的字音。木兔盛了一杯水过来,“先别叫我了,把水喝下。等你好一点,我带你去医院。”木兔一晚上没回去,穿着他以前留在赤苇家的衣服,头发散下来,平易又温和。
“张口。”木兔用勺子舀水送进赤苇口中,赤苇没有力气,靠在床头接住木兔喂来的水,他过于疲惫,喝水的时候水顺着唇缝流出来,木兔用手蹭掉他嘴边的水,“先别想那么多,睡一觉再说。”
木兔起身的时候赤苇揪住他的衣尾,手指勾住衣尾一瞬间就滑了下去,木兔不知道赤苇为什么要放手,回头的时候赤苇眼眶已经溢出了眼泪。
赤苇用力擦干眼泪,眼泪干了又流出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木兔别走,不知道怎么说想和木兔在一起,不知道短暂的余生如何陪在木兔身边。他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如此大的悲伤,这段时间压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要擦眼泪。”木兔坐到床上将赤苇的头抵向自己的肩膀,“饿了就要吃饭,生病就要治疗,难过就要哭出来。我安慰人一向很笨,也不会照顾你,只要能让你开心的事我都可以做,我——”
“最喜欢赤苇京治了。”
“你是不是害怕不能一辈子陪着我?害怕回应不了我的喜欢?害怕浪费了我的付出?相爱的十天比错过的十年强,我怕我再不告诉你会后悔一辈子。只要赤苇有一秒喜欢我,有一秒能陪我,我的喜欢都是有意义的。”
木兔想了一晚上要如何告诉赤苇,他想过怎么说不会让赤苇讨厌,怎么说有可能让赤苇答应他,最后还是决定如实交代心意。他希望赤苇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他,他想成为可以让赤苇倚靠的人。
“如果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就把眼泪擦我身上吧,我喜欢赤苇的一切。”
赤苇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倾泄出来,他握住木兔的肩膀颤抖地把眼泪蹭在他身上,脸埋在胸口的地方湿了一片。木兔感受贴住胸口的地方泛开一片水迹,惊喜地笑起来:“赤苇好能哭,我好喜欢……”
木兔口无遮拦,赤苇一边想说他能不能收敛一点,一边又喜欢木兔的口无遮拦。
赤苇勾住木兔垂在身侧的手,声音有些哑:“哭了的赤苇很丑,不要喜欢。”他突然也学会了木兔的口无遮拦:“我喜欢光太郎,会喜欢到我的最后一天。”这是赤苇能想到最郑重的话了。
木兔第一次听见赤苇念自己的名字,脸蓦然烧起来,他反握住赤苇的手,本来先口无遮拦的人无措起来。赤苇挨着他侧过头问:“光太郎脸怎么了,发烧了吗?”木兔后知后觉他们现在是真正的情侣了——情侣可以挨得很近。
以前作为朋友时共用一个杯子、共睡一张床、共靠一个肩膀都不觉得越距,在一起之后反而连牵手都觉得太亲密。他扣住赤苇的五指:“没有发烧,就是贴太近了……京治”
赤苇舒展笑容,虽然头还很涨,肺部依旧烧得厉害,病得比以往都严重,但是他现在前所未有的放松。
距离第一次查出向导素排异症有一段时间了,赤苇突然想赌一把,他伏在木兔肩头问:“我们去测试一下腺体素匹配度吧?”木兔想起那天在天台听见的话,答应赤苇:“好。”他觉得赤苇是知道腺体素不匹配也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
他们分别抱着买******的心态,向研究所和塔告了假一起前往医院。接待他们的还是木叶,木叶重新为赤苇做了一份身体检查报告。
木兔在等候室等待赤苇,他已经做好了向父母先斩后奏的打算,辞职带着赤苇玩完剩下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全部交给工作。一边等一边在网上搜索辞职书怎么写,辞职理由干脆地写上结婚。
赤苇还在想怎么和木兔约会的时候,木兔就已经在想怎么和赤苇结婚。
检查室的帘子拉开以后,木兔果然见到了木叶凝重的表情,只不过除了凝重以外还有一种敬佩。木兔小心翼翼地问:“结果怎么样?”
赤苇从后面走出来戴上口罩,木叶把两份报告递给木兔:“你自己看比较好。”
两份报告写得很清楚。一份病情报告显示赤苇向导素排异症晚期,失去了色觉、味觉、温觉,肺部开始衰竭。另一份报告显示他们的腺体素匹配率达到了100%,是天造地设的哨兵向导。木兔的腺体素可以治疗赤苇的向导素排异症,他们再也不是世界上孤单的0.2%。
木兔不可置信地捏紧报告单脱口而出:“搞错了吧!”木叶不爽道:“你在质疑我吗?”
“不知道该不该说撞大运了,你们真的很配。”木叶道,“接下来可以通过建立联系帮赤苇治疗了,你要不要和塔申报一下?”
“先不申报了……”木兔关掉辞职书,赤苇接过报告单,细细看了木兔的腺体素报告,如果是这样的话颈环的破解码就可以测试了。赤苇觉得和木兔不匹配是意料之中,十分匹配也不出意外,遇见他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赤苇都很开心。
“赤苇,你说会喜欢我到最后一天的话还算数吗?”木兔像是刚拿到一张千亿支票的人,着急去找签字的人确认这不是一张空头支票。
签了支票的赤苇扶着下巴:“我当然会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你,但木兔前辈可要活到一百三十岁才划得来啊。”
木叶看木兔即将扑过去伸手拉住了他:“人家还在生病呢,你能不能小心点。”木兔的双手腾在空中:“好吧,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
“木兔前辈我们先回去吧,医生一会还要工作。”赤苇拿着报告单提醒木兔,木兔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忘记木叶正在上班,这会想起来“噢”一拍脑袋牵起赤苇:“那我们快回家吧,我今天不用上班。”
木叶悄悄朝赤苇做了一个“谢谢”的手势,赤苇回了一个“不客气”。
赤苇坐上木兔开来的车,摇上车窗以后隔开了外面的声音。木兔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空调前:“我开了暖气,你要是觉得——啊我忘了木叶告诉我不能问你温度!”赤苇瞥见木兔拧起来的眉头,拨低空调的扇叶:“没事,我虽然生病了但没有弱不禁风。你太紧张了,我在家里也不注意这些的。”
他目光侧落窗外,语气轻飘飘:“不用顾忌我。”
“现在怎么一样,怎么能不注意。”木兔的食指搁在方向盘上敲打,话到后面拧巴起来:“我可是你男朋……友,如果不注意不就和以前一样了吗?”说这话时刚好是红灯,木兔踩着刹车缓缓停下:“所以我要多为你考虑啊。”他说完顿住。这话木兔也烫嘴。
赤苇并没有看窗外的景色,视线聚焦在车窗透出来的影子。他习惯隔着一道玻璃看木兔,这样既不会太近,又看得很清楚。
结果出来之后他们没有冷静期,没有人能立刻接受砸中的惊喜,就算知道的第一时间很激动,激动过后也会陷入惶惶不安。木兔想掩盖自己的不安,也不想让赤苇不安,可是他不擅长拐弯抹角。
木兔的爱是装在玻璃杯里的热开水,越想端稳它,越会洒出来,被爱的人热乎乎湿漉漉。赤苇现在就被它浇了一身,直言不讳的爱词,又滚又烫,毫不吝啬地全部给予他。
赤苇完成思考只用0.00001秒,他快速回答:“我刚刚还没接受那个好消息。”
“从医院出来想太多了。刚生病时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人,遇见你那时已经认命了,觉得活着大抵如此。”
“现在有点后怕,幸亏当初没有放弃。100%的匹配率看似巧合,可我们没有做出努力是不会遇见的。我不知道光太郎的过去,但看见闪闪发光的你第一眼就被吸引了,这也是你努力过的一种结果吧。”
“我好庆幸。”赤苇对着车窗映出的木兔笑。
木兔瞄了一眼看窗外的赤苇,摸不透赤苇在看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但是赤苇的笑是最好的风景,他心满意足地把人带回家。
回家之后由木兔下厨。他不擅长做饭,也不清楚菜的市价,往往是见到色泽亮丽的果蔬就挑回家。他厨艺很生,给赤苇煮的粥好几次成了米饭,想起赤苇给他做饭时的情景,才慢慢摸到门路。这下虽然做不出什么美味大菜,做个家庭小炒绰绰有余。
厨房的台子上摆了新鲜的蔬菜,木兔盛了一盆水择菜叶,赤苇在隔壁浴室冲凉——医院细菌多。等赤苇冲完凉,茶几上已经备好了饭菜。
赤苇罩着一层热腾腾的水汽,懒洋洋地盘腿坐在地上。为了尽快使身体干燥他解开了胸前的扣子,开扣的底端露出了红色的吻痕,夹菜的时候抬起手又把痕迹遮住了。
木兔刚得知赤苇患有向导素排异症时是不敢过度靠近赤苇的,避免自己腺体素的气味沾到他身上。他们离最近的一次也就是隔着衣服拥抱,咬开衣领落下一个吻——赤苇当时说“再近一点也可以”。
那时候的他就像反正没多少次了无所谓吧,木兔除了亲的力度重了点什么也没干。
“还要打抑制剂吗?”木兔闻着赤苇洗完澡之后身上的香味,“不用,怎么了?”赤苇握着碗,“今天的米口感真不错,吃完饭我来洗碗吧。”
“我来洗吧。”木兔说这话时眼睛圆溜溜地转了一圈,像是在打什么主意,“如果京治可以给个奖励就好了。”
“什么奖励?”
“就是那个——啊,那个!”
“哪个?”
就是喂一口饭,木兔没好意思说。他垂下头默默扒饭。“亲亲?”赤苇表面镇定,实则抠紧了碗沿,木兔猛然抬头瞪圆了双眼,赤苇吃饭的双唇本来就泛了一层薄薄的油光,这会显得更加湿润柔软,被人盯着的时候咬住嘴唇。
“你想要的不是这个吗?”赤苇偏过头用碗挡住脸。“不是。”木兔呆住,“我还可以要这个奖励的吗,这也太棒了吧!我要——”
“先洗碗。”
“好吧。”
吃完饭后。厨房的消毒柜亮起一层淡淡的荧光,洗手池的水龙头龙头正往下落水。浴室的门打开,踩出一条水痕。木兔坐在床上头顶搭了一条浴巾,他面对赤苇,身上淌下来的水把床单洇出深褶。
他的奖励——赤苇跪在床上等待着。木兔往前倾,琢磨着怎么办才好。好想一口气把人吃掉,可好吃的要留着一口一口品尝。头顶的浴巾掉下来,赤苇闭上双眼,木兔紧张得双手撑在他两边,弓背俯身低头凑近。
粗糙的皮肤,滚热的气流混在一起。鼻尖相撞了几次,才戳到对方的脸颊。剃过胡渣的皮肤冒着小刺,嘴唇在一片昏暗的视线中碾过刺喇的肌肤覆上一片柔软。比所有东西都轻柔,想象它平时的干燥,嘴里更湿了,黏合的地方要融化在一起。木兔含住嘴唇轻轻撕咬一口,意犹未尽地松开再含进去吸,舌尖抵住唇缝撬开一个口子。他握住赤苇的背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赤苇神情虔诚又克制,仰着头张开小口。
木兔明明已经洗完澡,身上还是很热,仿佛浇了一桶热水,热气从脚底升上来。他两只手握紧了赤苇的背,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不敢仔细听心跳,砰砰跳得厉害。他一手掌着背一手搂着腰,粗粝的手指摩挲衣摆下方露出的肌肉,赤苇被他磨得有点痒,弹起来,口腔张开刚好被木兔入侵。
口腔内暖和又湿润,木兔碰到了赤苇的舌头,从未接触过的柔韧令他陷下去,赤苇刚想躲避,木兔迫不及待地含住了他,手从衣摆伸进去。赤苇感受不到温度,只觉得嘴里的触感很陌生,从未接触过的外物在他嘴里侵犯,身后的手很明显,顺着他的脊椎向上滑,手掌碰过的地方蹿过激灵,他绷紧了神经注意力都在后面,接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木兔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衣服卷了上去,他含着舌头不知餍足,深入口腔吮吸,把氧气都吸了出去。赤苇觉得窒息,他推搡木兔的胸膛,木兔咬住舌头疼的赤苇促喘,睁眼求助时正好对上木兔淡黄色的双眼,它仿佛正想看赤苇慌乱的模样,犀利的鹰眼冷静又专一。
木兔紧含不放,赤苇肩胛骨不安的合拢了他才松开口容他喘一口气。放松下来的赤苇搭在木兔身上,浓厚的呼吸吐在木兔脸颊,他稍作休息坐到了木兔身上,俯视木兔的双目烧热着脸吻下去。
他们已经有了某种默契,双唇相碰的第一时间就张开了口迎合对方进入,木兔尝过一次就熟练起来,他贪婪地拉住赤苇的舌头占为己有,整个口腔都要划为自己的地盘。赤苇觉得舌头上附着了很多吸盘,被牢牢地吸在一块海绵上,吸出他的理智,吸出他的自尊,吸出他的欲望。水分急速流失,涌回了别人的水分,津液含不住顺着吻合的缝隙流出来。
这时候容不得松口,木兔锁紧了赤苇,在亲吻中渡过一丝氧气,让他不至于难受也不至于轻松。赤苇绷紧了身体,衣服在亲吻中已拉到了胸部,宽大的手掌嵌在他背上,牢牢的将他摁在胸膛。那双手还试图往上,抚摸着有些颤抖的背,与其说安慰,不如说在料理前划分背部的肌肉,三分柔软七分结实。
指尖停留在腰际,摸着赤苇敏感的尾脊处磨蹭,另一只手已经滑到胸前将衣服拉到了脖子上面。木兔用自己的肩膀抵住衣服,手停在赤苇的胸上面,赤苇毫不掩饰地战栗,木兔的指尖轻触赤苇的******,******在触碰中坚硬起来,酥麻从******传来,赤苇腰软声力不支,这个奖励是否太过了。
木兔慢用着赤苇,如果是品尝别的东西他喜欢一口吃掉,可是赤苇的反应却是越久越好。
“京治,我冷静不下来。”木兔松开唇温柔的抱住赤苇,赤苇搂紧木兔的背。他们挨得很近,赤苇感受到木兔撑起来的部位在顶到他时退远。他们之间保持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距离,木兔将赤苇的衣服拉下来,面对面和他躺在床上。
“你能不能每天都奖励我一点?”
“越靠近你越想得到你的全部……我怕说出来显得太贪心,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木兔握着赤苇的手,双目发亮。赤苇没法拒绝这双眼睛,在见到第一刻就觉得无法逃离。
“我也挺贪心的。”
谁的爱都不谦让,互相对峙着。
他们没有向对方索取什么,只是平凡地挤进对方生活。家里没过多久就迎来了两名新成员,赤苇在木兔的引导下召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是一只身形小巧的棕斑林鸮。精神体刚刚出生时一般都比较小,需要投喂精神力才能长大。它和赤苇一样安静,圆脑杏眼,滚滚的身材走两步就跌倒在赤苇身上。
赤苇被它幼小的身形吸引了,尽管木兔说“它不是真正的动物”赤苇还是把它当宠物养起来。当成宠物养的还有木兔的精神体,一只灰白色的长耳鸮,赤苇特地替他们做了一个窝挂在家里,有了它们的存在,木兔的地位岌岌可危。
赤苇申请了病假,工作日也待在家里。他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书,棕红色的棕斑林鸮靠在他肩膀睡觉,怀里抱着一只灰白色的长耳鸮,赤苇一边翻书一边抚顺长耳鸮的额毛,指尖搭在它的头顶,喜欢将它扬起来的眉毛刮下去,它也听话,缩在赤苇怀里舒服的咕咕叫。
这样一来,赤苇身上就没有木兔的位置了。木兔一******坐到沙发上:“京治——你也太宠它们了,我好受打击。”他刚刚下班,一米九的人比赤苇高足了半个头,这会靠在赤苇的肩膀上:“什么时候轮到我?”
木兔闭眼闷哼,赤苇侧头在木兔面颊上亲了一口,扭头继续看书。
木兔本来只想开个玩笑,柔软的触感一掠而过,木讷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瞥向赤苇的时候,赤苇不动如山,木兔继而沉默的压在赤苇肩头,只想多靠一会。
赤苇不会像哄两只猫头鹰那样主动,但是在木兔需要的时候不会离开。他承受着三份重量,陷入柔软的沙发和他们靠在一起。冬天没有买新衣服,却觉得自己有了一件新大衣。
赤苇翻过书页,刮了刮鸮的羽毛,摸它柔软的颈皮:“光太郎,我已经会操控精神力了,要不要试试精神结合?我想帮你把脖子上的环取下来。”窝在他怀里的猛禽应该飞向更远的天空。
怀里的鸮虽然听不懂赤苇的话,还是抬头看向他。
木兔闻言脑袋朝赤苇的脖子拱了拱,挺拔的头发扎在赤苇脖子上刺得他忍不住后退,再退也是靠在沙发上。赤苇伸手隔在木兔和自己的后颈之间,两只精神体看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要闻。”
木兔鼻子碰在手掌上,伸出舌尖舔了舔,赤苇感受到湿润的舌尖戳在他的掌心卷起手指,无可奈何地低声说:“有那么好闻吗……”
木兔形容过赤苇的味道,但是赤苇自己闻不出来。木兔贪心地吸了一口后颈散发的迷人香气,自从赤苇停止注射抑制剂后他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他含住赤苇的后颈吮了一口发出令赤苇面红的水声后松开。
“治病的话只需要将我腺体素分给京治就可以了,可要是结合的话,向导一生只能和一位哨兵结合。其中一方死亡会给对方造成精神割裂的痛苦。”
“这样子,京治真的愿意吗?”木兔无比贪恋地吸了一口气。
他不想利用赤苇的偏爱,也不想利用赤苇的心软,只想把后果告诉赤苇由他定夺。
赤苇合上书,这事果然不能问木兔,木兔虽然表面看起来没心眼,但是实际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他要是直接答应说不定会给木兔造成心理负担,觉得自己是为了摘下颈环的责任感才结合。
“的确是有风险,我考虑考虑好了。”
“哎?”木兔以为赤苇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已经开始提前自责,这下子愣在原处。
“光太郎觉得我以后可能会找其它哨兵,那我也只好考虑一下别的可能性了。”只要用一下激将法,木兔就会“不行赤苇只能和我结合,然后毫无心理负担”,赤苇这么打算。
木兔持续发懵,不可思议道:“我没有那么想!”
“木兔前辈就是这么想的。”
赤苇已经开始改口了,木兔呆若木鸡,他拉住赤苇试探性地问:“京治不会选别人的吧?”
“说不定哦。”赤苇笑,“木兔前辈也没有非要留住我吧。”
“我、只、要、京、治、啊!”木兔语言系统崩坏语无伦次了,他正如撞上歪脖子树的醉鸟倒在沙发上眼冒金星:“我好像不行了。”
赤苇看着倒在沙发上的木兔觉得自己好像******过头了。
入夜的时候,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最后的月光,整间屋子陷入了浓稠的黑暗。床上传来匀称的呼吸,木兔睡着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鼾声,黑暗里慢慢坐起一个人影。
他轻手轻脚地拎开被子,掂起木兔搭在他身上的手悄声翻下床。下床的时候瞥了眼挂在边角的鸟窝,偷偷摸摸地打赤脚走到书柜前,噤声拉开柜子,取出之前备好的破解码。一气呵成之后他翻回床上,木兔摸到身边没人时不舒服的嘟囔了几句别人听不清的话。
赤苇谨慎地套上麻面手套,跨在木兔身上轻轻翻过他的脖子,木兔睡眠很深,轻松地被赤苇翻了过去。
赤苇的手指放在木兔的颈环上,静默地释放自己的精神力,木兔没有拒绝他的精神力,他的精神力轻而易举地越了过去,护住木兔的精神海。编写了赤苇向导素的破解码和木兔的哨兵素匹配率极高,芯片插上去的瞬间颈环就被激活了打开侧开口,赤苇舒了口气,也是这一瞬间木兔翻身坐起将赤苇钳制住,颈环掉下来赤苇伸手去抓,被木兔掐住脖子摁在床上。
木兔失去颈环的限制之后精神力一下子暴涨,睡梦中下意识激起防护反应,把赤苇摁在床上。如果是别人在梦里袭击木兔这下子已经身首分离了,木兔闻到空气中熟悉的味道僵在原地。赤苇双手扒着木兔的手掌,木兔的手劲太大了,握住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动弹。
赤苇闷哼,蹬着床单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木-兔-光-太-郎。”他试图释放精神力舒缓木兔的情绪,一股比他更狠辣的精神力袭来,赤苇从来没见识过木兔作为哨兵时的精神力,蛮横又迅疾的夺走了他的清明。
颈环躺在床上,已经关机。
木兔在梦里恍惚听见有人叫他,他随着声音奔跑,跑过一个无色无光的隧道凭空摔进一间屋子,这间屋子灰白相间,和赤苇的居所一模一样。他跌落在沙发上,沙发的扶手还摆放着赤苇今天上午看过的书。
做梦?不对,这个地方浮着精神力,是一个极其真实的假象。木兔拾起扶手上的书,书上有赤苇刚做的笔记,还散出淡淡笔墨味。他被拽进了赤苇的精神图景。
我不是在睡觉吗?木兔飞快地掀开被子,被子空空如也。蓝色的沙发、棕色的门框、淡紫色的台灯全都变成灰白色,不仅如此,木兔拉开窗,整个世界毫无色彩。他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调向高温的流水毫无感觉,这个世界没有温差。
这是赤苇感受到的世界。
木兔照向镜子,光洁的镜面映出苍白的他,他摸上自己的脖子——颈环没有了。
他打开大门跑了出去,外面的世界不出所料,被皑皑白雪盖上了一层浓厚的白。木兔拉住过往的行人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赤苇京治的人?”街上行人看不见似的,麻木地无视了他。
木兔站在陌生的大道上,在接踵的行人中寻找赤苇。
而此时的赤苇正站在一间站台外,在拥挤的人群中拿着一张空白的车票,票上面没写目的地,他在困惑中被人群推上了车。轰隆隆的汽笛鸣起,窗口的风景快速变动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远离了站台。
车子开得晃晃悠悠,没有扶手的地方被人推着往后倒,赤苇攀着窗口,纷杂的风扑面而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觉得这里并不陌生,车厢内嘈杂的人语夹杂着混乱的气味,车轮压过轨道发出沉重的锁链声。
赤苇挤过乘客去往别的车厢。“对不起。”“麻烦您让一让”“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被他挤过的乘客骂骂咧咧,张口嚷嚷:“在这列车厢上的都是赶时间的人!”
每当赤苇拉开一名乘客就有新的乘客挡住他的去路,车厢上面没写编码,不知道自己置于何处,扒开人群四处寻找出路。他巡视每一间车厢上的人,想从当中找出熟悉的身影。
“列车正在运行中,请乘客系好安全带。”
赤苇猛然想起自己本该在自己的房间里,被一道猛烈的精神力冲击才进入这里。精神力具有压制性,木兔的精神力等级目前在他之上,木兔构建的精神图景更真实,也更能反应他的内心深处。
要让这辆列车停下来,赤苇不断挤往前面的车厢。他忽略乘客的谩骂、拥挤的车厢、窗外灌进来的狂风一口气往前挤,终于停在了一扇封闭的铁厢门前,他站在那时忽然所有乘客都转身盯着他。
“不要过去。”
赤苇面对他们的逼视毅然拧开了把手,狂风从车头灌了进来,门后面是天空,赤苇一脚踩落跌了下去。木兔本来跑在生活的城市里,跑得太久回过头来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已经消失了。
木兔失神时突然听见天空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救命——!”他抬头看见一个人摔下来。赤苇闭眼失重,木兔伸出手,两人飞速接近时周围景色变换着,本来没有颜色的世界纷纷染上色彩。
风速快得赤苇没有办法呼吸,木兔眼看着要接住他,在两人相碰的瞬间睁开眼睛回到了赤苇的房间。
赤苇虚喘着气,木兔的手还握在赤苇脖子上。
“你总算停下来了。”赤苇说。木兔身上的体温渐渐传到赤苇身上,赤苇重新感受到了温暖,眼里出现了颜色。木兔猛然抱住赤苇:“我还以为我接不住你了!”
赤苇倒在木兔身上:“怎么可能接不住,我这辈子只和你结合。”
精神结合完毕,木兔一直没有办法控制的列车终于停下了,向导平稳的精神力流入他的精神海,两人的精神图景紧密相连。木兔原先无法完全掌控的精神力,一下子温驯地任他操控。
两只精神体从鸟巢里飞下来,停在两人身边。一股浓郁的香气自赤苇身上不可自抑地涌出来,晚香玉味的向导素只会在夜晚盛放浓郁的香气,白日含蓄,晚上迷人。
木兔捂住赤苇的脖子,让自己才能闻到这股香气,双目在黑夜中澄澄发亮:“结合之后京治只能是我的了。”
“嗯。”赤苇很想再说点什么,身体的异样打断了他的思考。他缓缓地呼吸,想要抵御这种感觉。
感官封闭了太久,恢复之后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铺天盖地向他卷来,细微的动静全部放大,从前无法感知的都加倍奉还。对于正常人来说普通的接触,在赤苇这里被放大了十倍。
木兔发现怀里的人变轻了,其实不是变轻,是揪住他衣领的手松了下去。木兔伏身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捻亮台灯,伸手去试赤苇的额头,额头很凉,还不如木兔的手烫。
灯一开,木兔的脸庞在灯光下柔和又明亮,双目一片金黄,他的体温也如此明显,像一颗热烈燃烧的太阳,远远地使赤苇煎熬起来。以前拥抱的时候赤苇想象过木兔的体温,可能像刚煮熟的蛋白一样暖,也可能……他想了一百种可能性,都不如现在这样真切地感受到木兔是那么鲜活又温暖的存在。
短暂的接触,赤苇像受惊的鸟兽一样呼吸凌乱。他看起来不像不舒服,却不得已地捂住眼睛,语气带有哀求:“不要开灯。”木兔觉得赤苇的反应很奇怪,两只鸮被木兔挤走,扑棱翅膀飞出窗外,床上只剩两个人和搅乱的被子。
赤苇掩着面,露出的脖子在薰黄的灯光下欣长细腻,木兔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觉得他很漂亮。木兔吞咽口水,听见“别看我”时反而移不开目光,脸颊发烧,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颈环,摸了个空,兴奋地开始舔牙尖。
此时的赤苇不看也知道自己被锁定了,木兔的手扶在他腰上,粗糙的手指滑过紧致的肌肉,体温沿着指尖传过来,赤苇觉得自己浑身浇满汽油,木兔的呼吸喷到他身上足矣引燃他。他屏住呼吸遮住眼前的光彩,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两股腺体素的气味交织在屋内,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勾住他的脖子,他迷乱得将要窒息:“抑制剂,抑制……剂。”
“医生说你不能再打抑制剂了。”
木兔说的既是实话又是要挟,没有人比刚完成精神结合的哨兵更了解他的向导,尤其是在向导素已经这么浓郁的情况下。赤苇滥用抑制剂的副作用发作,完成精神结合之后就被结合热反扑了。
“抑制剂,我要抑制剂。”赤苇无法掩饰自己的状况,呼吸打颤,翻过身想爬到床头柜,手腕被木兔拧住,木兔摁住他的腰将人压在床上:“抑制剂已经没用了。”他咬牙,卧在赤苇后颈深吸:“你就不能要我吗?”
赤苇的后颈竖起寒毛,上衣伸进一只手,从尾骨一直摸到肩胛骨,他完全混乱了,感官处于十分灵敏的状态,此刻敏感到羞愧,指尖够到把手时垂下来,可怜怜地转过头:“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而已……”说完懊恼地塌进被子里,露出一截密色的腰。
赤苇眼里流露出狡黠的脆弱,任谁见了都想放过他。木兔心神一动,倒在床上挽起赤苇的手,他们侧面相望,微弱的灯光映在两人眼里如星星闪烁,“有时候觉得你好狡猾,我快着急死了你还能那么冷静。你的样子我都喜欢,这话说多少遍都可以。”木兔撩开赤苇额头的碎发,拇指摁在额间轻轻磨蹭,靠过去落下一吻:“等你变成老爷爷了我也会说你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赤苇闭上眼睛:“巧言令色。”
“巧言令色是什么意思?”
“你真好的意思。”
那个吻一路从额头溜到鼻尖,在鼻尖落下一个缠绵的深吻才轻巧地覆在唇上,两人呼吸相碰,几乎融在一起。
赤苇身体逐渐放松,骨头软了下来。木兔一下翻到赤苇身上,搂住他含着嘴唇细细舔,鼻尖蹭鼻尖,像尝一块点心。赤苇乖巧地伸出一小截舌头,木兔点在舌尖上戳进唇缝,慢慢的把嘴唇撬开一个大口热烈地卷起舌头,喉间的声音被木兔搅得缠绵悱恻,身体变得和唇一样软弱无力,腰软化在床上,被木兔握在掌中。
木兔从来不习惯把好吃的留在最后,他逐渐把一个香甜的吻变得激烈,食指抠住赤苇的下巴,用力地含住他的舌头,强盗似的掠走里面的空气,赤苇连津液都吞不下去躺在床上唔叫。木兔弓起背,把头埋在赤苇颈窝里深吸,在蜜色的长颈留下红痕,一路从锁骨吻到胸前。
两人发汗,身下床单被压得朝湿。木兔忍得费劲,将赤苇的裤子扯到脚尖,摸到湿水的******掰开柔韧的双腿,不依不饶地继续蹂躏柔软的唇,一手卷起赤苇的上衣,一手******他******的缝隙,指尖戳到柔软的囊袋时赤苇绷紧了身体,握住木兔的肩低吟,底下的水泉眼似的漏出来,沾湿木兔的指尖。木兔胯下涨得厉害,堵住赤苇的嘴揉捏他的性器,粗糙又宽厚的手强烈******着赤苇,赤苇伸长了腿往下滑,裤子从脚尖掉下去,整条腰弯曲,被木兔更轻易地折起来。
赤苇大腿的肉饱满柔软,小腿精健细长,双腿间滑的一塌糊涂,两条腿搭在木兔肩膀上随着摇晃摆动。“啊——”他张口抵抗,没想到声调如此曲折。木兔抬首,津液顺着两人分离的唇缝滑出来,他面红耳赤地喘着粗气,解开裤子,床支支唔唔地动过一阵,两条裤子掉到床底下,赤苇******缠在脚上,俩人******的腿搅在一起,贴着对方饱满滚烫的性器。
赤苇勾勾地对上木兔的眼睛,彼此都有些羞涩,胸膛主动地靠向对方。暖黄的灯光照在赤苇的身体上,蜜色的肌肤油亮光滑,木兔的肤色白且红润,夹在一起香熟诱人。他们的小腹随着呼吸起伏不定,紧挨时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赤苇不自觉地瞥向******,木兔粗热滚烫的性器勃韧待发,他感官放大到极致,心不安地狂跳,粗壮的性器已经抵在******蹭进一个小头。
亲眼见到这个场面,“光——”赤苇犹豫地叫爱人的名字,木兔的体温加倍传到他身上,性器挤入的感觉格外强烈,在狭窄的******滑下很多次始终进不去。木兔嘶,难受地撑在赤苇上方:“我好涨。”赤苇垂眼握住木兔的手带到自己身体下面,将木兔的手指******去:“用……力”
和平日冷冽的嗓音不同,赤苇的尾音充满浓浓情欲。柔软湿热肠道一下子吸进木兔的手指,赤苇的手掉下来,两只手揪住床单,忍不住双******叉夹紧了木兔的脖子,木兔摸着鲜热的肠壁用手指抠挖,赤苇夹得更紧了,双指在内壁张开往里伸入,因为过于湿滑,木兔快速******起来,在内壁挤出噗嗤噗嗤的水声。“啊、啊、啊”赤苇的臀部腾在半空中摇晃,木兔伸进三根手指挤满内壁,盯着赤苇意乱情迷的双眼快速进出,插到赤苇扬起脖子绷直脚背。捣乱的手指压过凸起的小点,******像鞭子一样打在赤苇身体上,赤苇双腿快架不住了,腾起身想要拥抱木兔。
木兔此刻已经无法忍耐,赤苇还在******中,******猝不及防捅进一个更粗更滚烫的物体。赤苇就是木兔的欲望,迷乱的喘息和喃喃耳语都成了最好的助推剂,他掐住赤苇的腰猛然将性器推进去,“啊——!”赤苇浑身一震,大半************体内,双腿全然无力地摊开被木兔掐住。紧致的肠道含住木兔的茎身,木兔被夹紧,爽得大口哈气,不由得将腿掰得更开方便出入,赤苇上面的嘴也被含住,发不出完整的字音。
木兔全情看着赤苇因为******而失神的表情,用手捋开他的眉毛,俯身和赤苇面贴面:“别怕。”腰一下一下地开始动起来。勃发的性器完全塞满肠道,赤苇的敏感点被紧密的贴住,******剩余小部分在外面慢慢推进去。赤苇小心睁开一只眼,看到了专注的木兔,温柔又深情。
赤苇陷入木兔的温柔乡,饱满的******突然压过那个凸起,木兔开始抽送起来,无时无刻不抵着敏感点刮过,赤苇一下忘记怎么呼吸,喘息从喉咙被顶出来,身体不停地向后撞。他敏感地感知出肉刃在体内的形状,硬挺勃发,绞合他的******。赤苇脚缠住******逃都逃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勃发的肉刃插到******,瞪大双眼仰着背一下子射出来,******使内壁吸紧了木兔。第一次就靠后面被弄射,赤苇脸红的要滴血,胸膛随着呼吸鼓动,******一股一股地收缩,木兔安抚性的碰了碰他的额头,下身突然用力一下子把******完全捅入,赤苇正在不应期,他失神哑叫,小腹突突跳动,猝不及防被塞进来******撕裂似的涌起强烈******,有如坠入悬崖。
他臀肉狂跳,身体颤抖得要掉下去,木兔搂紧他,******如浪潮翻涌而上,两具身体不留一丝缝隙,紧密地抽送起来。赤苇这下是真的软了,酥麻的被拿捏着,腰化的和水一样。木兔的臀饱满又有力,借着******的润滑深深地捅入内壁,囊袋蹭着******磨蹭。******过后的内壁一阵一阵的收缩,被赤苇含住的感觉令他振奋,性器越发的勃热,在里面涨大了一圈,每一次顶撞都发出激烈的噗呲声,赤苇汗水湿了头发,受不住地******,夹起肩胛骨往后逃。木兔拖着他的腿往前拉。赤苇眼角潮湿,下半身******辣,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毫无自尊地被破开,搅着内壁抽动。
床吱吱喳喳地抖得更厉害了,被子被压出深褶,床单洇湿了一片水迹。“光、光太、光太,啊。”赤苇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好像想要求饶,又抓住木兔的手臂不放,要逃的是这个人,要抱的也是这个人。赤苇在猛烈的抽送中伸出舌头,不夹住木兔的肩膀就会掉下床,夹住他就会被肏得更深,索性搂住木兔任由他疯狂******,眼角挤出泪,木兔语气温柔:“是你让我用力的。”接着更深地捅入内道,赤苇已经说不出话。
在赤苇眼神失焦中,******的口水从唇缝流出来,一大股******浇灌入他体内,滚烫的液体源源不断地灌入小腹,赤苇薄薄的小腹被顶出木兔的形状,双腿合不拢地张开,木兔擦拭他湿润的眼角,摸着赤苇的小腹:“京治好乖,全部吃进去了。”赤苇双目无神,他的后面就像流血了一样有鲜热的液体流出来,不安地陷进床里,掀起床边被子想要遮住糟糕的******。木兔把人拉进怀里,性器还埋在体内,下巴亲昵地靠在赤苇的额头上:“又哭了?是我不好。”他的身体又热又结实,给人十足的安全。
赤苇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来,他一边咽下去一边吞吞吐吐:“我、没、事。”结合热中的向导对哨兵有天然的信任和依赖,他迷迷糊糊地缩进木兔怀里揉眼睛:“只是有点疼……”这样的赤苇又软又顺从,浑身沾满了木兔的气味。
木兔心满意足揉他柔软的黑发,把人摁进自己的胸膛狠狠抱住:“做完帮你检查一下。”听见检查,赤苇抠紧了指关节,他的神志还蒙在结合热的浪潮之下,夹着木兔的大腿磨蹭,******顺着交合处挤压出来,顺着饱满的大腿浸湿床单。赤苇捂住自己的腹部,摁着微微隆起的地方吭气,木兔泄完没多久又在他体内硬了,赤苇眼里都是惊慌。
木兔摁着赤苇在身下又做了两次,天都快亮了,熹微的晨光从窗帘底下透进来,房间泡在混混郁郁的白沫里。床单被扯出半个角,棉被滚到地上,地板七零八散躺着几件衣服,******缩在床脚。一夜过去,房间积郁了腺体素和******的气味,如果有别的向导或哨兵住在隔壁一定能感受到强烈的************。
台灯已经没电了。赤苇光裸地躺在床上,四肢无力,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痕迹,脚腕还有一圈青色。木兔蹲在他身后,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戳进后面的******,赤苇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尾晕开小红圈。酒精棉签碰到后面时他颤了一下,直到棉签的长棍伸进去搅动。木兔又困又认真,收拾完药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木兔捡起被子上床搂住赤苇,可以看见他身上也被咬出了印子,脖子靠近衣领的地方有很多又深又红的吻痕,赤苇反咬起来毫不含糊。他们依偎在温暖的被子里,享受冬天里的早晨,即将入睡时,赤苇听见木兔说:“京治,搬去我家住吧。我家很久没住人了,打扫打扫可以搬进去。”
“你父母不介意吗?”
“这是我自己的房子。再说,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就告诉他们你是我男朋友了啊。”
赤苇听得一愣,倒是木兔理所当然,圈住他温声道:“快睡吧,我亲爱的。”后面那句亲爱的太轻太温柔,赤苇几乎听不见。他也抱住木兔悄声喃喃:“晚安,光太郎。”
咕-咕-咕,窗外的鸟已经开始叫了,路上有人在扫雪。木兔和赤苇的精神体立在电线杆上,它们和一串麻雀格格不入。猫头鹰是白天睡觉的,白鸮打起瞌睡,一摆一摆地靠在赤鸮身上,赤鸮幼小的身躯顶住倒下来的白鸮,忧心忡忡地望着主人的窗内。一阵寒风吹来,吹晃了电线绳,吹起了线上的一群鸟,吹动了树杈,吹进了没拉严窗帘的人家。
最冷的时刻过去,春天就来了。
新房太久没住,装修还保持着刚买时的模样,三室二厅,摆件上落了一层灰。门打开,一白一赤两只鸮率先飞进来,其中赤色的那一只已经长大,宽阔的翅膀张开来甚至能抱住赤苇。
白鸮一如既往地爱热闹,吵闹地搬进新家,飞进宽敞的阳台。阳台是特意为它们准备的,即使木兔还是说“它们不是真正的动物”,也给它们准备了窝。事实上,这两只鸮比真实的猛禽还凶猛。
赤鸮向来乖巧,停在白衣男人肩膀上。赤苇刚刚下班,白大褂还没拆下来就被木兔开车接到这里。他胸前的工牌已经从实习生转正,如今正式在研究所工作,和塔保持合作关系。赤苇拆下口罩和眼镜收进口袋,等在门口望了望身后。
“HeyHeyHey搬新家了!”身后的男人快步走来,他眼神明亮,时刻都那么热情,站在门口抱住赤苇:“怎么还不进去,在等我吗?我今天把你的提案交上去了,他们批准有向导结合档案的哨兵取下颈环,你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被拥抱的赤苇耳边呵来一股热气,赤鸮识相地飞走。
即使不是第一次拥抱,赤苇被木兔环住时还是会烧起耳朵,他装作不在意:“这样吗,那太好了,我们一起进去吧。”木兔在赤苇侧脸大力轻吻:“走吧。”
木兔进屋后,赤苇整了整被弄乱的衣领,悄悄地笑了下。他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十有八九,有了新的生命,有了新的生活,最特别的是有了他最重要的人。
他们将新屋打扫了一番,搬入新家具。阳台养了绿植,下了十几场春雨过后小苗茁壮成长,伸出绿油油的枝叶,阳光像金沙一样洒在窗栏上,闪耀盈盈白光。不过木兔最喜欢的,是养在他身边、他枕边、日日夜夜陪伴他的晚香玉,安静又优雅。
晚香玉一般是不养在室内的,因为它到了晚上才会放香,香味太浓郁了常常让人感到窒息,花语是危险的快乐。木兔印象深的词不多见,唯有赤苇的向导素记得特别清楚。别人说来危险,木兔偏要宝贝,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他非要喜欢这一个。
他们睡觉的时候,中间偶尔会挤来两只大鸮。赤苇和木兔拥抱着它们入睡,白鸮喜欢缠着赤苇,赤鸮也乐意被木兔抱着。它们厚实柔软的羽毛堆在胸前,在主人身边休息得安稳踏实,胸脯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一张大床匀称的传来四道呼吸声,赤苇和木兔隔着两只长大的鸮,手悄悄地牵在下面,握着对方的指节,用口型互道晚安。
日子安稳地过下去,春天不动声响地来了场大雷雨,路上已经没有厚厚的积雪,空气充斥着浓郁的水分,到处都带有春气特有的潮湿。严冬带来的痕迹快洗干净了,街道两旁亮起缤纷的招牌,来往的行人换上短衣热裤,寂寞的城市一度喧嚣了起来。
开在路口,显得有些孤单的便利店,总有加班到深夜的人来这里买杯咖啡。
一名青年一如既往回了条晚点回家的短讯,提着文件夹走入便利店。比起这个季节大家常穿的短袖,他穿了一件干净的蓝衫和灰色长裤,脖子欲盖弥彰地贴了几个创口贴。
赤苇站在冰柜面前,冷气扑面而来,目光逡巡在货架栏,指尖轻轻转过冰饮,查看不同包装。他逐渐了适应这个世界纷涌的色彩,也不怕太冷或太热了,随手拎起一瓶水走到收银台前结账,从容地抽出柜台前的避孕套——顺便要了杯咖啡。
赤苇收拾好袋子,端好咖啡准备出门,玻璃门响起了“欢迎光临”,他低头看路,不料刚好撞到进来的人,即将洒掉的咖啡被握住,一股清淡熟悉的味道传来,赤苇连忙抬头道歉,看见对方时愣在原地。
木兔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穿了一件运动衣,腿上套着护膝,不知道从哪条路刚跑完。衣摆沾染了新鲜的水汽,夹杂着淡淡的云衫味。他们之间隔了一杯咖啡, 木兔长身而立,维持握杯的姿势笑:“我想你久等了。”
“刚刚好。”赤苇站稳了身体,目光落到了木兔手上的袋子:“你买了什么?”
“嗯……第一次去买抑制剂时想挑给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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