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兔-The Curse of Love

「要一直追不累嗎？」

偶爾赤葦京治也會問自己這個一般人對自己的問題，他很想說怎麼不累呢？木兔學長可是一步也不會為他停下。

但是不斷前進才是木兔光太郎。

有人說了解越多就越會越察覺到自己的不足，這是一種知識詛咒。

赤葦越了解木兔，也越察覺普通人跟光的差距至少有光年那麼遠，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種詛咒。

在試圖理解木兔的想法和行為之間的關聯時，赤葦突然頓悟了詛咒這回事大概就是明知自己的不足仍要探討挖掘，所以永遠覺得不夠、所以覺得痛苦，所以覺得這永無止境、如附骨之蛆般的蝕人感受是一種詛咒。

木兔把他買的冰棒折去大的一半去吃，在他說「木兔學長這是我買的吧？」時理所當然地說自己比較高、比較壯所以應該吃大塊的沒有錯，赤葦都不知道該說這人的臉皮太厚、還是詭辯太高明以致於他被說服。

高明？除了排球倒是很少能這樣形容木兔，不過也或許是這樣沒有錯。赤葦有些自以為又有些盲目地想。

輕咬一口冰棒，用牙齒一點點刮下冰體含在嘴裡化開。明明吃比較大份、卻很快就吃完的木兔一邊喊著舌頭好麻一邊偷偷看他的冰棒，赤葦沒有要讓給他，他突然想如果這枝冰棒永遠不融化，這樣他會不會就能持有他渴望的目光。

偶爾會想如果木兔對事物期望的眼神和對球的渴望是向著他，他大概要忍著不把全部都給木兔以免讓他太滿足，但只有當舉球員時自己能夠放縱自己滿足這一點私心。

讓隊伍獲勝的理性和自己偷偷喜歡一個人的偏袒，在赤葦的心裡是完全不會衝突的兩件事，因為他會都做得很好，並且沒有人察覺他的小心思。

但後來發現這個想法有一個很大的謬誤，木兔是貪得無厭的，在喜歡的部份更是如此。

約喜歡的人去煙火大會（雖然是全梟谷排球隊都去了），這種小鹿亂撞的心情……赤葦摸著胸口，在木兔大口吃著章魚燒和把蘋果糖弄得滿臉都是時，發現那點蕩漾沒有留下半點。

不過跟著木兔學長走至他所說的秘密景點，人煙稀少的林間仍讓他心跳重新揚起了如火花般微小、卻足以燎亮整片夜空的期待。

第一聲炸響木兔發出很大聲的讚嘆聲音，而這僅僅是個開始，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漂亮的煙火不斷綻放，赤葦突然就明白為什麼煙火大會過後產生很多情侶了，因為他們會在放煙火時告白。在這震耳欲聾的火花綻放聲中，用細如蚊吶的聲音說出自己的心意。

膽小鬼。赤葦這麼想那些人。

專注於欣賞煙火的人明顯和那些心猿意馬的人不同，一個看煙火，一個看看煙火的人，而自己是看煙火的人，所以他是不會告白的，他原本是這麼想的。

在木兔微側的眼瞳中看見花火中的自己，沒有聽見木兔說什麼，但他和那些膽小鬼一樣，在此時藉著能被掩蓋聲音的場景，點燃自己內心早就疊了幾重花芯的尺玉，在想要知道他能看見怎樣的風景同時，也不希望它爆炸。

木兔沒有聽見赤葦說什麼，在這個時刻聽不見人說話，他下意識地讀了赤葦的唇，就像他剛剛一直盯著赤葦吃冰一樣。

「什麼？」他大聲地回道。

赤葦偷偷鬆了一口氣，卻覺得這口氣像是炸膛一樣，胸口好像破了一個洞，邊緣在滋滋燃燒。

待會一起吃木兔最喜歡的烤肉串吧。赤葦搖搖頭認真看起煙火，木兔的目光卻太過灼人，比那些煙火還吸引他的視線，他未偏頭，而木兔在煙火施放間隙說的話讓他渾身僵硬乃至指尖發麻。

好想逃離這裡，但這是和梟谷學長們一起參加且難得的煙火大會，半途消失不知道木兔學長會說什麼，也不知道學長們會怎樣責怪他，他只能硬著頭皮假裝沒聽到。

然而木兔不是膽小鬼，他靠近了赤葦說了一次又一次，讓赤葦的耳朵從粉變紅又燒至脖子，面上不顯卻被自己的體徵敗露心情，木兔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可愛」這個想法，想看得更多便一次次靠近。

赤葦在木兔手臂貼上他時受不了地縮了身子，又被木兔抓著下顎把臉轉過來，煙火施放的時間很快就結束，天上的光逐漸散去，而赤葦仍然能清楚看見木兔又大又澄亮的眼裡映著他模糊的人影。

「我說我知道喔，赤葦這次該聽清楚了吧？」

「……嗯。」

「雖然這裡沒有人，但是還不能親親喔！」木兔煞有介事地說，「因為我們還不是情侶。」

赤葦的胸口麻癢癢的，像是坐雲霄飛車快速上升下降的感覺讓他開始恢復冷靜，「木兔學長明明……」赤葦說到一半想到木兔確實沒有說「我也是」，只是這分明是答應了的意思。

木兔抱著胸跟他往回走和梟谷的人會合，「赤葦還欠我54顆球！托完才可以在一起。」

居然還有條件……不過這算什麼條件啊？每天托的球都不止54顆，赤葦反將一軍，「木兔學長還欠我5400元，如果在我托完前沒有還清的話……」

幼稚的計較和幼稚的賭，木兔當然贏不了，他甚至還說出一球可以抵一百元這種話，反過來被赤葦說那以後加練的都得記帳，讓木兔直呼奸詐。

「木兔學長比較奸詐吧？」赤葦背對著木兔有些疾步走在前面，好讓木兔看不出他早已失了分寸，「明明也有意的話就該說『我也是』啊。」

兩人來到烤肉串的攤位止步，木兔點完烤肉串附手靠在赤葦耳邊說：「因為我知道嘛，萬聖節的時候赤葦說沒有打扮，其實是在扮偷偷喜歡我的人啊。」

拿著木兔難得請他的烤肉串赤葦愣愣地站在一旁吃，木兔又分他一串，從來沒有這麼大方過的木兔讓赤葦很懷疑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醒了，但他看見木兔用大大的笑臉和衝過來的梟谷排球隊聲音重合。

「『赤葦生日快樂！』」

「……謝謝。」但他感動不到0.5秒就看到這堆人在點烤肉串，「請問這麼多肉串是報公帳嗎？」

「當、當然是壽星請客啊！」

心虛卻試圖用大聲掩過的樣子，跟試圖用大聲掩過膽小的自己是完全兩個極端。赤葦聽著身邊的大聲公叫喚不苟言笑，卻將錢包掏空把錢放到木葉秋紀手上，「那就吃到飽吧。」

拿給嘴硬心軟的木葉，赤葦當然是有些壞心眼，果不其然木葉不知所措地碎唸道：「只是開玩笑而已……」

在看到赤葦勾起嘴角微微瞇起眼的笑容，木葉終是惱羞成怒，「來來來！都拿去！赤葦請客！」他把手裡的錢塞給身後的鷲尾辰生、小見春樹等人，木兔見狀撲上去，幾人搶鈔票的樣子像極了鳥隻搶食的樣子。

赤葦看著這畫面忍不住笑了出來。生日啊，真是一個開心的日子，真想往後的生日這群人都還在。

越了解就越貪婪，人類果然是最貪婪的生物。正當他思考著這件事木兔返回來勾住他的肩膀往其他攤位走，「走吧，赤葦想吃什麼我請你吃！」

「那不是我的錢嗎？」

「這點小事就不用計較了吧！」木兔嘟起嘴，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湊近赤葦，「啾！」

木兔用雙手包住他的耳朵以免別人看到，但親在他鬢角的吻彷彿電影院用杜比環繞音效播放一樣震進他的耳又顫動他的心。

「這是預支喔。」

他無法思考，明明這句話裡每個字他都認識，拼起來卻是稀碎的嗡鳴。

所以永遠覺得不夠、所以覺得痛苦，所以覺得這永無止境、如附骨之蛆般的蝕人感受是一種詛咒。

照自己原本思考的這個道理來說，他大概是被愛神詛咒了吧，不然他怎麼會有一種想把木兔學長拖去旁邊樹叢大親特親的衝動？

為了一個人產生這麼多難以理解的情緒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斷想著這是一個詛咒，他才會彷彿心臟要衰竭一樣暈眩、喘不過氣。可是他產生了甘之如飴的心態，有詛咒是這樣的嗎？難道今晚為神明放的煙火或許也有賜福於他？

該不該試試看會不會解開詛咒？太中二了，就承認吧，赤葦京治你只是想親木兔光太郎而已。

說服自己的過程比預想的還快，在兩人脫隊以後他們用長期打球以來的默契，誰也沒說但又逐漸往無人的地方走去。

沈默的曖昧被放大到淹沒赤葦時他終於是捧住木兔的臉，在氣勢如虹即將要吻上的幾秒內兩人都盯著唇靠近彼此，木兔一手捏著拳一手捏上赤葦的腰，在快被掐斷的痛楚下赤葦放棄了他的初吻蹲在地上埋住臉。

「赤、赤葦？怎麼不、不親了？」木兔問出這句話也是有點害羞，但他也很快蹲下關心赤葦怎麼了。

「不要……」

「什麼？」

「不要看我……」

「為什麼！赤葦不是要親親嗎！」

「太遜了、太丟臉了！」掩耳盜鈴一股腦地說出自己對自己的不滿，復又冷靜下來，「下次吧……唔？！」然後他就被木兔強行撈起來親了一口。

「赤葦也要預支對吧？」蹩腳的理由和笨拙的吻，卻讓他在看到同樣紅透的頰也同樣沾著涎水的晶亮嘴唇時無法遏止自己內心的衝動，他將腿撐進木兔腿間，將他推上牆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又吻了一次。

「這次不是預支，是我的生日禮物。」他頭一次這麼不要臉地開口要求，甚至不給回絕空間。

一直追一個不會為他停留的人怎麼會不累，但只要木兔有回頭看他一眼他就能繼續前進為之盡瘁。他感覺自己好沈重，可是偏偏這股執著和毅力，才有辦法讓他成為待在木兔身邊最久的那個人。

詛咒也好，祝福也罷，他太貪心了，木兔學長的一切他都想要。而木兔在他那渴望的目光裡看見了自己，「赤葦真喜歡我啊！」

「……」

「好嘛！我又沒說什麼，不要再用那個我欠你錢的眼神看我，很有壓力耶！」

「木兔學長本來就欠我錢。」

「不是說了抵消的嗎！我們『交易』了！」

赤葦在婚禮前緊張得想回憶過去放鬆心情，沒想到第一個就想到最初在一起的過程，他嘴角上揚了些許。這個交易大概永遠也不會抵消掉，因為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拿自己的喜歡交易、拿自己的愛交易，現在也拿自己的人生交易，對木兔來說或許是等價交換，但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幸福的詛咒。

赤葦推開門和另一頭也推開門出場的木兔相視而笑，與以往在廣告上總是穿亮色西裝的模樣不同，總是穿白西裝的木兔這次穿了黑西裝配淺金領帶，倒是赤葦穿了白西裝，搭配著墨綠色領帶讓木兔眼前一亮，不一起挑婚紗是木兔提出的要求，卻沒想到兩人的默契，或者說赤葦的預判總是能精準命中，讓兩人的西裝搭配也如此協調。

兩人手挽著手步入禮堂接受眾人的祝福，他們沒有安排牧師，於是很快地新郎便可以親吻新郎。而赤葦在心裡默默想著他應該請一個撒旦教派的祭司來主持這場婚禮，這樣他就能親口說出：我詛咒你看著我的目光永遠勝過一切渴望。

我詛咒你和我在一起幸福地過完這一生。

小番外

木兔親完他又忍不住開心，把他親倒在本該是放禱詞地講桌上多給他很多親親，赤葦為了平衡退幾步不夠只好一腳勾在木兔的******上，木兔得寸進尺地將他抱起放在講桌上，這一連串插曲惹來眾人的驚呼和意味深長的笑聲。

赤葦無所謂他們誤會了什麼，他夾著木兔的腰在屬於他自己和眼前人的特別日子裡無所顧忌，在看好戲的口哨跟起鬨的掌聲裡，他聽見木葉仗著自己司儀之便用麥克風叫他不能丟梟谷舉球員的臉，赤葦有些出神地想，那王牌的臉呢？

木兔大概也是同樣的想法，於是赤葦趁著機會反撲回去，兩人最後親得唇頰紅透牽著手面對觀眾，赤葦乾咳了兩聲，木葉才哼笑著請賓客一起去用餐區。

沒人想到婚宴居然是吃燒肉，在木兔拿過麥克風大喊開動後，被這熱血氣氛帶領下的眾男子們肉魂都被燃燒起來，幾輪乾杯下來新郎們醉醺醺地互相扶著，赤葦感覺自己的胃在燒，但不似心臟灼燒的不適那樣令人痛苦。木兔心跳的尾音讓他淚眼矇矓，赤葦突然地就哭得像場初春雷雨，他多倔強不愛哭，此刻卻難以遏制心裡的幸福，彷彿積在心裡的淤沙終於挖開，擱淺的貨輪開走。

雉拙或冷靜都是他的模樣，他的眼淚噴湧而出；而木兔也是，炙灼或冷靜地安慰擁抱他都是他愛他的模樣。

有光就有影，有影代表有光，而現在赤葦的淚水裡有光和光的影子；光也看向了一直向著他、等待他照耀的太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