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流星》

1.
“不是吧,都高中三年级了还相信流星啊。木兔你不会还觉得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吧!”更衣室里,木叶已经拉上了背包拉链,潇洒地往肩上一甩,嘿咻一下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不去就不去,干嘛还嘲笑我!”木兔对着木叶的背影不满地喊道
我也没说我相信流星啊,看看不行嘛。
木叶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说回家喽,木兔撇撇嘴,转身看向其他队员。
有一脸尴尬的,有面带歉意的,还有低年级的队员只是低着头理背包。
“不要这样嘛。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大家收拾完赶快回家吧,晚上好像要降温咯!”木兔笑着说。

木兔看着队员们陆续离开,才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折腾着自己的背包。
赤苇怎么还没来。

“好的,谢谢教练。”赤苇微微鞠一躬,在结束交谈后和教练道别,走向更衣室。
赤苇边走边回忆着最后一个离开的人需要做的事情,没想到一打开更衣室的门,就看见木兔******着上半身,脑袋刚套进衬衫领口。
赤苇的眼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扭过头想走到木兔身后的位置上,路过时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哈啊。
木兔正在和他的衣服较劲,手臂和上半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动作里似乎带着点烦躁。
赤苇叹了口气,顾不上不自在,将水瓶放下后走到木兔身前,轻轻按住木兔的手臂,平静地说:“木兔前辈,请停一下。”
“赤苇!“木兔猛抬双臂,带得赤苇整个人都往前踉跄了一步。
鼻尖蹭过布料,却是心脏发痒。
还好没撞上人。赤苇迅速松手,心跳陡然变频。
木兔的脑袋从衬衫底下探出来,眼睛亮亮的,无知无觉地欣喜地说赤苇你终于来啦。
赤苇还没平复过速的心跳,面上倒是冷着脸,说木兔前辈你最上面的扣子都没解开,怎么可能穿的进去。
木兔恍然大悟般感叹了一声,随后又把脑袋钻进衬衫底下,只留下几撮头发从领口探出来。
“那赤苇帮我解一下扣子吧!”
赤苇盯着那几撮头发,无奈开口。
“…请木兔前辈稍微弯一下腰,这样有点高,不太好操作。”
木兔闻言,索性一******在身后的座位上坐下,仰头问这样可以吗。

更衣室的灯不明不暗,刚够穿透不厚不薄的布料。于是木兔隔着白衬衫,看见赤苇的身影向他靠近,站进他岔开的腿间,却好一会儿没动作。

赤苇低着头,看着木兔投降似的上举着双臂,毫不设防地把脑袋蒙在衣服里,裸着上半身,胸膛一呼一吸地起伏着,运动后还没完全收干的汗从中间的沟壑往下淌。
我才要投降呢。
赤苇回过神,低垂着眼,迅速解开扣子,然后走开。

“呼!终于能喘口气了。”木兔穿好衬衫,也不管领带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站起身拍拍裤子,转身整理自己的背包。
啊,赤苇换衣服好快。
“木兔前辈今天怎么换上衬衫了。”明明之前都是直接在短袖外面穿外套。
“我之前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晚上要降温。赤苇也要穿暖和一点!”木兔披上制服外套,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开口问看流星的事情。
我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刻意啊?木兔看着赤苇身上穿着的运动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后就听见赤苇关上柜门的响声,紧跟着一句:“木兔前辈居然会看天气预报。”
木兔一愣,挠了挠鼻梁,下意识解释说:“因为如果今天下雨的话,就看不到流星雨了。”
说漏嘴了。

赤苇向来不会对木兔话语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新信息感到奇怪,这次也一样,只是平淡地询问,木兔前辈说的是21号的猎户座流星雨吗?
木兔并不记得流星雨叫什么名字,但赤苇看上去十分了解,便点头说是的。
“赤苇今天晚上要一起看流星雨吗?”木兔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却下意识低头胡乱摆弄着胸前的领带。
几秒内没听到回复,木兔没忍住抬起了头,却发现赤苇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一只手臂抬起,向他肩上伸来,连带着脸也微微贴近。
木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赤苇并没有看向他的绿眼睛,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这是要干什么?壁咚吗?木兔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地迅速。

“砰。”木兔的耳后穿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原来赤苇只是帮木兔关上了还大咧咧敞开着的储物柜柜门。
随后,赤苇垂眸看了看木兔胸前的领带,抽离到半路的手又强迫症似的伸向木兔的领口,把歪歪扭扭的布料拂正。
“今天就不去了。”赤苇边说边收回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木兔还没来得及沮丧也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就听见赤苇补充道:“毕竟明天才是21号。”
“这,这样吗!”木兔甚至没感觉到尴尬,只是欣喜于赤苇并没有拒绝他,步伐也轻快起来。木兔三两步跟上赤苇,追到赤苇前方又转过身倒着走,边退边问刚刚教练和赤苇说了些什么。
赤苇分心帮木兔注意着他身后的障碍,嘴里随意地回答说:“教练让我提醒木兔前辈,刚训练完就穿衬衫,衣服会染上汗臭的。”
“诶!”木兔猛地停下脚步,低头揪起自己的衣服用力闻了闻,腹部的肌肉线条在赤苇眼前一闪而过。
赤苇走过木兔身边时,那人正皱着眉抬起手臂,把鼻子往腋下凑。
赤苇似乎是憋不住了。带着淡淡笑意的一句“骗你的,木兔前辈”随即和着从门口溜进来的晚风,拂过木兔耳边。
木兔也不恼,放下手臂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体育馆门外走。
“作为赤苇骗我的惩罚,今天由赤苇负责关灯锁门!”

2、
“赤苇!明天天台见!”
木兔发来这条信息时,赤苇刚整理完书包。
“而且明天正好不用训练!放学后先一起去吃学校后门新开的烤肉吧!”
屏幕亮起又熄灭,但赤苇没有拿起手机。
赤苇在想事情。

赤苇并不意外木兔会知道新开的那家烤肉店,毕竟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肉食动物。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看流星?

今天白天下课的时候,赤苇前桌的女生便和朋友兴高采烈地聊起过流星雨的事情,话语里满是激动和憧憬。当被前桌问起会对着流星许什么愿的时候,赤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但他不想扫女生的兴,便试图思考出一个答案。
好在女生贴心地替他准备了答案。
“不过,感觉赤苇君并不会相信流星,你说呢?”前桌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看向她的好友,不出意料地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赤苇听罢愣了愣,随即笑着说好像是这样。

祈福,祭祀;寺庙,神社,再到如今的流星。赤苇并不觉得这些幼稚或迷信,相反,每一次他都会和家人一起认真地完成这些活动,并且觉得生活能有一些信仰是件不错的事情。
只不过赤苇并不会将这些东西视作他的寄托。不如说比起这些,他更愿意相信具体的某个人。
比如总是能准备美味的便当的奶奶,比如似乎轻轻松松就扛起了一家人日常生活的父母,比如认真过着每一天的他自己。
又或者,是那个带领全队不断前进的前辈。

在听到木兔邀请他去看流星的时候,赤苇的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很多东西。
木兔前辈怎么会关注流星雨的事情?是有人邀请他一起看吗?除了我他还有邀请其他人吗?……
木兔前辈,居然会相信流星吗。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了,赤苇便告诉自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是认真考虑着看到流星的可能性。
说不上算不算悲观,赤苇只是单纯认为这不会是一个成功的计划。预报的准确性暂且不提,两人的专注力其实也够他们盯着夜空一晚上不松懈,只是光污染严重的城市上空似乎并不适合流星现身。印象里,至少需要远离城市50-60公里的地方才比较适合观测……

“光太郎,熄灯之后不要偷偷看手机哦!”木兔母亲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吓得木兔的双手一抖,被双臂直愣愣举在头顶的手机狠狠砸在了脸上。
“疼!“木兔倒吸一口气,没忍住喊出了声。装睡失败,木兔干脆大声回话道“知道了”,只不过声音闷在手机背后,呼出的气在屏幕上蒙上一层迅速消失的水雾。
木兔努努嘴,用运动的脸部肌肉把手机一点点推到面部上方,好让嘴巴露出来喘口气。
手机盖在眼皮子上面,热乎乎,却不催眠。
等赤苇回消息了我就睡。木兔告诉自己。
手机的重量带来的压迫感让眼球的滚动更加清晰可感。温度渐渐散去,眼前依旧是一片黑。
“叮。”
眼前突然亮起的血红色比提示音更早地将木兔从神游中唤回。他一把从脸上抓起手机,看到锁屏上显示着赤苇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还没读完,弹窗就被第二条消息往下推。手忙脚乱地解锁,熄屏前一直没退出的聊天界面出现。

“不好意思,刚刚有事情没有及时回复。”
“好的。木兔前辈早点睡,毕竟明天第一节是数学课。”

木兔一激动就容易打错别字,半天都没能编辑完一条信息发回去。正疯狂点击着撤回键,对面又冒出一条短短的消息。
“晚安,明天见。”
木兔手指一顿,随后,点击删除键的动作越发急切。几乎是消息发来的同一刻,木兔就完成了回复。
“晚安!明天见!”

 

一个月就这么一个周******用训练,因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排球队的大家都不愿意陪木兔看流星了。刚一放学,各个年级的学生就三三两两地往学校外走,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赤苇君,木兔学长好像在找你。“前桌女生离开前指了指教室后门,赤苇一边整理着书包一边扭头看去,果然看见木兔从门框后探出半个身子,大大咧咧地招手。
木兔出现的次数并不少,赤苇班上的同学也都见怪不怪。有同学自来熟地搭话,问是在找赤苇去训练吗。木兔摇摇头,说不用训练,今天吃烤肉。
“是后门那家吗?那家新开的店最近生意很火爆,每次去都没位置!”有个男生说道,显然是碰过壁。
赤苇出门的时候,正好听见木兔拍着胸脯说:“我知道!我和老板娘提前说过了。“
“木兔前辈和老板娘说了什么,她愿意给你留位子。”
“赤苇你好慢!我和老板娘说,以后排球队聚餐都去她家吃!”
“然后她就答应了?“
“嗯。对了!老板娘的儿子是他们初中排球部的!”
“好巧。”
……
谈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店门口。生意果然火爆,烤肉香扑面而来。木兔掀开门帘,高大的身材和有力的臂膀为身后的赤苇撑起了不小的空间。
老板娘显然还记得这个发型奇特的高中生,笑着领着他俩往店里走,最后停在了最靠近后厨的位置。
毕竟预留桌位也算是给木兔开了后门,这个较为隐蔽的位置不太引人注目,也不容易惹人闲话。唯一的缺点,就是油烟味儿稍微有些重。
“木兔君是带朋友来吃烤肉吗?”老板娘向两人递上菜单,随后笑着向赤苇点点头,换来了赤苇认真的问候。
“是赤苇!赤苇也是排球队的,是我的二传手!”
赤苇翻看菜单的手一顿,视线擦过纸片上方的边缘,撞上了木兔闪烁的目光。
点点头,赤苇应下了这个占有欲十足的称呼,顺便补上一句,木兔前辈是我们的王牌,搞得木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啊呀,真厉害哇。说起来,我家那小子应该向赤苇同学请教的,毕竟术业有专攻,木兔君怕是帮不上忙。”说着玩笑话,老板娘有些惊讶地看向赤苇,这才发现这位面目清秀的青年也是个大高个,坐直了身子比她站着低不了多少。漂亮修长的一双手拿着菜单,让那一大张纸片都显小了不少。
赤苇的眼神里稍有困惑,老板娘凑近憋着笑解释说:“木兔君昨天为了预定位置,说他有空就可以教我家那个排球部的小子打球呢!”

两人坐在这个角落里,拥挤但不压抑。服务员来来往往,两人谈话照常。木兔几乎把能点的都点了一遍,摆满了三层小推车。有店员上前想帮他们烤肉,被木兔礼貌地拒绝了。
“木兔前辈,你,忙得过来吗?”赤苇看着对面那人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口挽到关节上方,露出微绷的下臂肌肉。
“嗯?没问题!教给我吧!”木兔信誓旦旦,也确实没有吹牛,这熟练的手法一看就知道烤肉没少吃。
“好吃吗?“木兔手下动作不停,分心盯着正在咀嚼的赤苇看,看那鼓得满满的腮帮子小幅度的运动,又一点点慢慢变瘪。
连油点子溅到手上都没啥感觉了。
赤苇不习惯在嘴里还有食物的情况下说话,迅速咽下后喝了口水顺顺气,认真地点评到:“意外地非常好吃。可能有原材料品质好的原因,不过木兔前辈的技术真的很不错。”
“为什么会意外!”木兔稍有不甘,但还是不停往赤苇的碗里夹肉。“我们家吃烤肉,都是我给她们烤的!”
啊,差点忘了木兔家的两个姐姐了。

到底是还在长身体的高中生,塞满一推车的盘子愣是被他俩清空了——虽然大半都是木兔的功劳。
和老板娘道别后,两人好不容易挤到店门口。晚风吹过,吹淡了有些熏人的炭火味儿。木兔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像在拍一个刚成熟的西瓜。
“好——饱!”木兔话音刚落,两人眼前窜过一个身影,蹭飞了木兔挂在臂弯的外套,几秒后又倒退着回到他们面前。
看着像是初中年纪,但个子挺高。
他盯着赤苇看,赤苇便也礼貌地看回去,只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
倒是站在一旁的木兔倍感紧张,一边用手拍拍制服,目光不忘在两人身上疯狂徘徊。
什么情况?这是传说中的堵人吗?赤苇怎么招惹他了?
男生先开了口。
开口前看了一眼木兔,眼神里有些探寻的意味。
木兔眯了眯眼睛:看什么?
“请问,两位是枭谷的学长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男生的眼睛亮了亮。“那,请问你是排球部的赤苇学长吗?”
出乎意料的问话。赤苇下意识看向木兔,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居然是先认出我,而不是木兔前辈。
木兔也没想到话题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不过还是出声帮赤苇接住了这个问题。
赤苇并不善于应付这种社交。木兔知道。
“嘿嘿嘿,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男生兴奋地握了握拳,刚要开口,老板娘的声音从不远处接近:“智也,不要对客人无礼!”
男生意识到了失态,赶紧对两人微微鞠躬,以示歉意。
等老板娘站到男生身边时,赤苇恍然大悟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男生是老板娘的儿子。
木兔也反应过来了。叉着腰爽朗地拍了拍男生的肩,拍得那人的身形因为没站稳而晃了晃。
“这就是我家那个打二传的小伙子。”老板娘抬手拍拍男生的后脑勺,男生这才缓过劲来,羞涩地笑了笑,说:“妈,这就是我那天去枭谷参观之后和你说过的那位二传手。”
“这么巧!赤苇君啊,你可是我儿子的目标呢!”此时此刻,老板娘看向赤苇的眼神越发亲切有爱,“哎哟,你可不知道这小子那天参观后回家说的有多天花乱坠的……”
木兔在听到目标这词儿之后就宕了机,满脑子都是:不该说赤苇是赤苇的,他说的目标是什么意思,追求目标?哪方面的追求目标?
赤苇则完全扛不住老板娘一顿猛夸,有些尴尬地微微垂着脑袋,双手交握在身前,别扭地搓动着,硬着头皮回应着过分热情的夸奖。
好在男生自己也不乐意被这么编排,及时打断了他妈妈的话,不太自然地浅咳了一声,清了清嗓,也顺便将木兔越来越繁杂的思绪给掐断了。
“我妈妈乱说的。那个,赤苇学长,我真的很仰慕你的二传技术!我会努力考上枭谷的!”

男生认真的宣言消散在晚风里,却依旧回荡在两人耳边。
赤苇提醒木兔,开始降温了,把外套披上吧。
木兔哦了一声,没等赤苇伸手准备接过肩上碍事的包,就把肩带往脑袋上一挂,抖开臂弯里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像穿决胜服一般潇洒。

木兔略微走在赤苇前面一点,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一路上逮着个小石子就用力踢,幼稚得莫名其妙,最后还是被赤苇用“皮鞋会磨坏的”为理由给劝住的。
“哇,赤苇真是受欢迎啊~”木兔深吸了一口气,赤苇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夸张地耸起又落下。
木兔并不擅长隐晦的阴阳怪气,说出来的语气可谓别扭得明显。
赤苇在他身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哪里比得上木兔前辈。”

这是实话。赤苇永远忘不了初中那次去枭谷观摩的经历。
那一眼之后,他再也不纠结该去哪所高中了。

木兔显然并没有被说服,嘴巴还是撅着:“才不是呢,刚刚那个初中生,不就是更喜欢赤苇嘛。”
赤苇也懒得纠正喜欢这个说法不太恰当了,只是用陈述客观事实一般的平静语气说道:“那大概是因为他来参观的时候木兔前辈不在吧。说起来,上上周有一次木兔前辈被留下补课,好像就是那天有初中生来参观。”
“诶!是这样吗!”木兔脚步一顿,下一秒两人并肩而行。
“是这样。”
“我就说嘛!”木兔食指蹭了蹭鼻子,嘿嘿一笑,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扭过头耷拉着头发对赤苇说:“所以,所以都怪我数学差吗?”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理由,没想到这里也能算是出了错。赤苇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木兔的这个问题,木兔却像是想开了一般,转回头,将双手垫在脑后,自顾自说起了别的。
“不过,会喜欢赤苇也很正常。赤苇的技术那么好,托的球总是很漂亮,人又聪明,不像我数学还要补课。而且赤苇还……”
赤苇不明白木兔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的,直叫他耳朵一路红到脖子,只得靠火烧般的夕阳做掩护。好在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校门让他有机会岔开话题。
“啊,到了。”
木兔于是很“听话”地关上了话匣子。

唉,烤肉店怎么离学校这么近,没说几句话就到了!
前两个小时还感谢烤肉店优越的地理位置的木兔,此刻毫不心虚地在心里吐槽。

4.

枭谷的操场和体育馆在周末时会面向社区的居民开放,登记过后便能入校。而穿着校服的两人更是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校园。
比起过早地到天台吹风,赤苇似乎更倾向于在校园里闲逛。
木兔明明是计划的提出者,此时却似乎毫无主张地选择跟着赤苇走,也不在乎目的地, 不知不觉便走上了操场。塑胶跑道上人不少,有一家人,也有情侣,中间的草地上有小孩在踢球,显得他俩这高个两人组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木兔对这种微妙的东西算不上敏感,自顾自和赤苇并肩走着,而赤苇并不是很在乎那些偶尔投来的好奇的目光。
两人都没有说话,目光不太自然地看看前面,望望天边归巢的鸟,就是触不到对方。
奇妙的氛围。

不知不觉就走完了一圈,太阳下山也只需要一瞬,天色顿暗,路灯亮起,木兔一扭头,就看到了赤苇亮晶晶的眼睛。顺着赤苇的视线看去,木兔的眼睛却不太亮的起来。
“居然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木兔有时候会不自觉把心理活动说出口,此时便是这种情况。赤苇闻言收回目光,不想泼人冷水,但还是忍不住解释道:”这是因为光污染……”说着,双手轻轻捏着木兔的肩,推着人往操场外走。
木兔不好好走路,放了一半的重量在赤苇身上,上半身懒洋洋地向后靠,听完赤苇的解释之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扭头问到:“那我们还看流星吗?”
那人的下巴尖在扭头的时候蹭过赤苇的手背,痒得紧,此刻又搭在上面不动,一说话就一点一点地戳,赤苇忍不住分出点视线瞟了眼,再回答到:“看。木兔前辈请好好走路,这样我的手臂有点累。”
木兔一听,装了弹簧似的直起身子。赤苇甩了甩手腕,双臂垂落时,手背下意识擦过裤线,随着自然的摆动蹭了蹭布料。

楼道里夜色更浓,除了安全出口的指示灯盛着幽幽绿光。木兔不太习惯这样黑漆漆的环境,站在一楼平台大吼一声,直接把楼道里的所有声控灯都喊亮了,回声跟着暖色调的光一路往楼顶闯。
教学楼的楼梯并不窄,不过此刻莫名显得有些拥挤,堵得人闷闷的。两个人脚步都不重,寂静中依稀能听到操场传来的嬉戏声。
木兔吸了吸鼻子,总觉得隐隐约约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闻闻自己,不是,便把目光投向落后他半步的赤苇,把赤苇盯得浑身不自在。
下一秒木兔从高他一级的台阶上弯下身子,鼻子凑到赤苇身前嗅了嗅,头发正好戳着赤苇颈侧的痒痒肉。
嗯,前调是烤肉味,中调是洗衣液的味道,后调大概是……
比起推开这毛茸茸的脑袋,赤苇的第一反应是耸肩侧头,脸颊和肩头一碰,夹走了木兔毫无分寸感的脑袋。
“赤苇好香啊!”一如既往的语出惊人。
“如果木兔前辈喜欢闻油烟味,那么确实如此。”一如既往的毫不留情。
“不是油烟味!”木兔小声反驳,“反正,闻着感觉又饿了。”
与此同时,楼道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木兔那一嗓子的功力到了尽头。
赤苇的心跳在黑暗里乱上半拍,恼那人总是乱说些不清不楚的话。
木兔看不到赤苇微微皱起的眉,但后辈停顿后突然加重加快的脚步声还是很容易分辨的。皮鞋在瓷砖上“啪嗒啪嗒”地重重砸了几步,赤苇领先木兔小半截楼梯,留给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木兔一个略显匆忙的背影。
和在被脚步声唤醒的楼道灯光下,红得有些明显的后脖颈。
木兔心想不好,赤苇脖子这是都气红了!赶紧三步并两步追上后辈,态度良好地开口道歉:“赤苇是不是生气了?我错了,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道歉总没错。
赤苇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不用说是自己单方面闹别扭在先。
如果他真的生气了,到天台前木兔都别想追上他。

“我没生气。木兔前辈也没有错,不用道歉。”赤苇自觉语气真诚。
只是赤苇的回答,在木兔听来又是另一个意思。
“赤苇,我真的错了,原谅我!”
“我说了木兔前辈没有错,真的不用道歉。”
“不,我一定错了。”
“没有的事,木兔前辈。”
“有的,对不起。”
“……好吧,那么木兔前辈错在哪里呢?”
“错在……错在惹赤苇生气了。”
“我说了我没生气,所以木兔前辈也没有错。”
“哦。哦!”木兔像是大彻大悟一般双手一拍,也拍亮了最后一盏通向天台的灯。

枭谷学园的教学楼修的并不高,好在周围没有很多高楼大厦,天台的视野算是足够开阔,能一眼望见不远处的万家灯火。
木兔撒开步子冲向栏杆,对着从未见过的天台夜景兴奋地瞪大双眼,正想叫赤苇一起来看,就感觉余光里多了一个人。
楼顶的风总是要凉快一些,轻易就把赤苇的刘海吹乱。伸手理了几次都是无用功,干脆就随它们一次次擦过额头耳边。
然而赤苇的脸部温度不降反升。

木兔在赤苇站在身旁的那一刻就转过头看着他了。本想开口聊聊天,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看他的后辈轻轻甩头晃开碍眼的碎发,看他的二传用好看的手指将发丝别到耳后。
看赤苇眼神专注地目视前方,就是不看他。
“赤苇,你在看什么啊?”木兔不再纠结,心不在焉地把上半身耷拉在有些凉的铁杆上,看向前方不远处的车水马龙。
殊不知下一刻,赤苇看向了他。
大概是夜风的缘故,木兔支棱了一天的发型似乎有些塌。
是被书包肩带压的也不一定。
“没看什么。就是找了找自己家。”赤苇的视线就要小心很多,小心到他选择收回。
“找到了吗!”木兔直起趴在栏杆上的身子,双臂撑在围杆上,像只昂首挺胸的海豹。
“没有,我家不在这个方向。”
“对哦。但是我家在这个方向!”
但是什么但是。
赤苇偶尔会忍不住过度解读木兔的话,解读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真是搞笑得可以,木兔哪里会想这么多。
“赤苇,你会觉得我幼稚吗?”
好吧,今天木兔有点奇怪。
“为什么这么问。”赤苇并没有否认。
“木叶那天就笑话我这么大了还想着看流星。”木兔撇了撇嘴。
看来不止邀请了我一个人。赤苇的重点偏了一秒。
“我觉得这个不算幼稚。就像你不能说信神的人幼稚一样。”
“那赤苇觉得今天能看到流星吗?”木兔的话题换得很快。
“或许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木兔向赤苇看来,眼里映着街灯,亮得过分。
赤苇咽下了那句大概率不行,脱口而出的是“可能要等很久。”
赤苇说的是实话,猎户座流星雨往往出现在下半夜,现在还早。
“那没问题!只要能等到就好!”木兔对赤苇说的话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深信不疑。

等待对他们俩来说,向来不是难题。
等吧。等的时候还可以在天台多待一会儿。
赤苇当时是这么想的。
现在只是觉得时间过得有点太慢了。
第三次偷偷看表,分针却只走了两大格。
有点煎熬。就好像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在门口等着进门的那种感觉。盯着办公室门板看着,能想象出一万个被谈话的理由,而时间其实只过去一两分钟。
办公室门背后,赤苇等到的往往是老师和蔼可亲的笑容。
但赤苇并不知道今晚他会等到什么。

在赤苇数到第20辆黑色丰田的时候,木兔像是等得无聊了,也像是一个姿势趴累了,干脆转了个身,手肘搁着,背靠着栏杆仰头看天。
这姿势真累,血直往脑袋上涌。
“赤苇,你待会儿打算许什么愿啊?”木兔问到。
赤苇也不再装模作样地看天,支起胳膊托着腮,歪头看着那人因为仰头而线条异常锋利的喉结随着一个个音节滚动。
这话槽点太多,赤苇一下子不知道从何答起。
说什么呢?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赤苇并不相信流星。
看到流星了再说吧?会不会太扫兴了。

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木兔忍不住直起身子。动作太大,眼前黑一片白一片,身形晃了晃,下一秒便被赤苇用力拽着外套的一角稳住。
木兔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想说还好有赤苇在,却见黑发后辈正看着他,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多到攥着衣角的手都忘了松。

这是比较新鲜的体验。
这俩人都爱看对方,但少有这样直直地看进对方眼睛的机会。
所以他们不太知道该如何反应也是正常的。

其实天台上挺黑的,远处楼下的亮光也照不进侧对着灯火的两双眼,顶多只有木兔浅色的头发还看得清轮廓。其他的一切画面都蒙着厚厚的噪点,似乎还在随着晚风飘动。
夜色很浓,而更浓的,大概是因为猜测对方看不清,而愈发满溢的眼神。

赤苇是率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他总是灵敏一些。
被捏热的布料从指尖滑走,赤苇收回手,也收回肆无忌惮的打量。提了提背包肩带,赤苇开口,却是没有回答木兔的问题,反而抛出了新的疑问。
而木兔每次都会接,不管接不接得住。

“木兔前辈相信流星吗?”
相信或不相信,这是最好回答的问题。但此刻木兔却一下子说不出话。
说不信,那为什么要看流星?
说信……可是不想撒谎。

此刻,天边要是有流星划过,这俩没人能抓住许愿的机会——他们光顾着瞟对方了。
好在没有流星被错过,也没有真话被掩没。

“不信。”
说完,木兔有些紧张地注意着赤苇的表情,却见一瞬怔愣后,赤苇笑了。
木兔下意识强调他真的不信,赤苇说,他知道。然后改口说,他知道了。
“我也不信。”赤苇的语气里带着点不自觉的骄傲,像是因为两人的默契而感到高兴。

有趣。
两个并不相信流星的高中生相约在学校天台看流星。

“那,那赤苇岂不会觉得很无聊?”木兔有些紧张,也有些后悔——或许看流星并不是一个正确的计划。
“木兔前辈会觉得无聊吗?”赤苇好像迷上了用新的问题来代替回答。
“不会!”木兔迅速抢答。赤苇刚想附和一句我也是算作答复,就听见木兔放轻了点音量补充道。
“和赤苇一起等就不会感觉无聊。”
赤苇顿了顿,没说话,低头思索了几秒,开始拉书包拉链。
还好我有所准备。赤苇想。

5.

“赤苇,这是什么啊?”木兔握着布料的一边,手臂上下抖动,把早已展开的毯子继续抖出起伏的波浪。
赤苇指尖用力,捏紧这块东西往自己这里拽了拽,见木兔还是没有收手的迹象,干脆自顾自蹲下,把自己这头的毯子先落了地。然后抬头,看着斜上方时现时隐的那撮头发一字一顿的说:“防 火 毯。”
木兔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最后一段“布波”落下,赤苇的脸终于又好好地露了出来。
表情似乎有点嫌弃。
木兔也赶紧蹲下,迅速用手触地——然后防火毯下面被空气撑起一个鼓包。
赤苇下意识跪上毯子,膝盖轻轻磕地,边往前挪边用手抚平。低着头没注意看,脑袋直接撞上个硬东西。
一抬头,木兔的脑袋近在咫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跪倒防火毯上了。
明明离得这么近,却没有什么想象中气氛旖旎的呼吸交缠。两个人都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木兔干脆一******坐下,撅着嘴揉着脑袋,声音闷闷地说对不起。
赤苇没那么大的反应,只是叹了今天第不知道多少口气说没关系,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两盒东西,又在夹层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便利店里随处可见的打火机,握在手里把玩。
“赤苇,为什么要垫防火毯啊?”木兔顾不上还在隐隐作痛的前额,手臂不自觉地垂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防患于未然。即便是一点小火星也可能引起火灾,尤其现在是在学校的天台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赤苇环顾四周,天台上除了他俩,几乎没什么可燃物,“着火,或者着凉。夜里降温,毯子垫着也热乎一点。”
赤苇总是能自圆其说。木兔却像是没听到后半句一般,自顾自陷入了脑补。
“赤苇,我不希望你抽烟。”
赤苇:?
“我肯定是不会抽烟的!赤苇就算不继续做运动员,也不能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牙齿也会变黄……好吧,就算要抽,也要成年之后再说!现在赤苇还太小了……”
他俩坐的地方紧贴栏杆,就这街上的灯光,赤苇重新开始了手上的动作,时不时还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对木兔的发言表示赞同。
木兔见赤苇手里打火机的火光明明灭灭,就知道这后辈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真。有些气恼,刚想伸手夺过那只碍眼的闪个不停的打火机,就感觉手里被塞了几根东西。
下意识握住的时候,似乎还留住了赤苇的手指,虽然那触觉稍纵即逝得仿佛错觉。
木兔低头一看,顿时感觉血直往头上涌。
哪来的香烟,分明是烟花棒!
“木兔前辈放心,我不抽烟。”
说着,赤苇给自己也拿了一根,把手往前挪了挪,让烟花棒和木兔手里的那几根凑到一块儿。
打火机的火焰还没来得及点燃烟花棒,就被栏杆缝隙里穿过的风吹得四散。赤苇侧过身打算用自己挡风,木兔的手却先一步拢在了打火机周围。
咔嚓一声按下气阀,木兔手心一烫,纹丝不动的火苗一点点加热着烟花头部。伴随着几不可闻的滋滋声,细微的金色火星迸溅,熟悉的颜色让赤苇晃了晃神。
在焰火完全绽开前,赤苇反应了过来,轻轻握住并推开了木兔还充当着挡风板的手。
下一秒,优雅的绿色焰火,点燃了周围的空气,点亮了两人的双眼。
“也是绿色,好好看。”木兔发自内心的感叹在离赤苇的耳朵很近的地方响起,气息热乎乎的,比手里的烟火还灼人。

赤苇没听明白那个“也”字是从哪里来的,抬起头,终于舍得把滞留在手上的目光分一点给身旁人,随即一头撞进了木兔闪烁的双眸。

应该是因为两人之间跳动的烟火,不然怎么会在那潭浓郁的金色里看到流动的绿色。

一次没有预谋,毫无准备的对视。
不比方才那次模糊朦胧,眼神相撞的那一刻,太多******的情绪都来不及藏。
而木兔就没打算藏。

木兔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盯着那双眼里自己有些变了形的倒影,赤苇好像读出了那个“也”字是从哪里来的。
是在说他眼睛的颜色。

烟花棒觉得自己真是够冤的,燃烧了自己的一生,这两个人类除了发现它的颜色和对方眼睛的颜色有相似之处以外就再也没看它一眼。

多少是慌了神分了心,连烟火燃到了底烧到了手都没人反应过来。
黑暗再临,习惯了亮光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两人都摸索着想找打火机,手在地上胡乱扒拉,好巧不巧,没几下就摸到一块儿了。
赤苇的手握住了打火机,木兔的手握住了赤苇的手。

谁都没松手,谁都神经紧绷。
听见砰砰砰的心跳声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心脏那么吵。

“能不能先松一下手,木兔前辈。”木兔的手有一点糙,但是暖烘烘的,在夜风的衬托下显得更是灼热。明明没点火,赤苇却感觉自己的手已经烧起来了,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顺着手臂烧到脸上。
“啊,好的!”木兔松手的动作很大,像是扔开一只烫手山芋。“那就先松开。”
赤苇听出木兔在刻意强调这个“先”字,却不明白木兔为什么要这样说。
或者说,他不敢想明白。
握着打火机的手带着不自觉的轻颤,拇指在塑料盖上滑开好几下才成功点了火。

绿色的火焰再次燃起,伴随着噼啪四溅的金色火花,灵动,亮丽,叫街上的灯光黯然失色。
“为什么赤苇会带烟花棒来啊?”木兔大着胆子用手去接那点点火星,发现并不烫,也不知道为什么赤苇说它也会引起火灾。
“等流星的过程中如果无聊,可以放着玩。”说着,赤苇转着手腕晃了晃手里的烟花棒,少见的活泼。
人类延迟的视觉在木兔眼前留下了几圈混乱而一闪而过的光路。好似发现新大陆般惊喜,木兔也拿起手里的烟花棒比划起来。
“赤苇赤苇,你看!”自己玩就算了,他还邀请赤苇观赏他的表演。

赤苇是个不合格的观众。
好吧,也不能这么说,有的人看表演,有的人看表演者,各有所好。
反正赤苇只顾着看木兔了。那人兴致颇高,袖管卷起,露出肌肉线条好看的小臂,带动着手里的烟火一路点燃漆黑的空气。手臂挥高时,刚好照亮笑意灿烂的脸;降落时,给硬挺的五官投上浓浓的阴影,只留一双金色的眼睛亮得离谱。
木兔结束了表演,兴高采烈地问赤苇看清了没。赤苇没有回答,只是递给木兔一根新点燃的烟花棒,又从木兔手里拿过快要燃尽的那根放到自己手里,捏着木兔捏过的地方,手指搓捻,甩出最后几颗星火。
“刚刚那遍太快了,我没看清,抱歉。”赤苇面不改色地解释,或者说狡辩。
木兔盯着跳动着火光的绿眼睛看,还没分清其中到底是玩笑多一些还是歉意多一些,就和眼睛里进火星了似的眨着眼睛挪开视线。
“那这次赤苇一定要看好了!”

S型曲线,横平竖直,然后是一个…一个圈,最后一笔就像打了个勾似的,太快太轻佻。
赤苇的思绪在木兔停下动作后飞速运转。

“是star吗?”或者说应该是Star,因为那个s画的超级大。
“Bingo!就算今天晚上没有流星,赤苇刚刚也看到了哦!”木兔十分自豪地解释。
“流星是meteor,不是star,木兔前辈。”赤苇纠正道。
我看你才是star。赤苇在心里默默吐槽。
“那是什么?哎呀,不要在意那么多嘛,掉到地上的星星不就是流星!”木兔不甘示弱。
“那是陨石,meteorite。”赤苇有力回击。
“诶?!我们高中有学过吗?”
“没有。”
“那就好,我说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木兔前辈把学过的单词都记住了吗?”
“…没有。”
见木兔被说得耷拉了脑袋,赤苇新拆一盒烟花棒,点燃两根塞到木兔手里。
“那这个我肯定没记错!”木兔的自信回来得很快,一拿到烟花棒就站起身,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赤苇干脆也站了起来。
还没等赤苇调整位置站到木兔同侧,木兔就面对着赤苇挥动起了手臂。

站着活动空间更大,木兔写的几个字母大得夸张。大到即使反着看,赤苇也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赤苇,看出来了吗?”木兔放下手臂,上前一步,烟花在两人身侧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看出来了。”赤苇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烟花棒,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赤苇想,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词,非要给它加上弯弯绕绕的理解,以至于想要说却总是说不出口。
“是什么?”木兔又逼近一步,声音低低的,像一位从讲台上走下来的老师,不满于学生的无动于衷。

赤苇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木兔的话里有话,也想明白了今晚他会等到什么。
紧了紧手里的烟花棒,赤苇抬头,迎着木兔探究的目光说:
“k-i-s-s。”
一个说出来时会浅笑的单词。

6.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First kiss!”木兔刚收拾了几根防火毯上的烟花棒残骸,就难以置信般抱着后脑勺把头埋在毯子上。一闻到熟悉的烟火味儿,又羞红了脸弹簧似的直起了身子。
他的初吻就是烟火味儿的。
还有一点点烤肉味。木兔在心里严谨地补充道。
“那也是我的,木兔前辈。”赤苇无意识舔了舔嘴唇,淡定地说,其实手还有点哆嗦。
“对!我的First kiss是赤苇的!”
赤苇额角一跳,实在是忍无可忍,“我是说那也是我的初吻!”

木兔那家伙!
因为太激动一不小心撞到额头导致二次受伤?可以理解。
第一次接吻毫无技巧只知道嘴唇贴着和瞎舔?可以理解。
但是亲个嘴差点把头发烧起来?难以理解。

那会儿赤苇手都软了,倒不是说多舒服,纯粹是震惊。完全没想到木兔会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那样视死如归般直接贴上来——用木兔的话说,他感觉自己当时被赤苇的眼神点燃了——反正当时赤苇呼吸一滞,手里的烟花棒都差点没拿稳,一想到脚下就是防火毯,干脆松了手。
烟花棒躺在防火毯上自顾自烧着,木兔则闭着眼自顾自亲。赤苇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大睁着眼,然后渐渐看清了木兔有些颤抖的眼皮,紧接着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轻轻捧住。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一丝燃烧的气味顺着刚恢复的呼吸直冲脑门。

木兔连烟花棒都没放下就用手捧他的脸。

好在他俩的头发并没有烧起来,倒是手忙脚乱中木兔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
从木兔手里接过捡好的垃圾,赤苇顺势拿过木兔的手,轻轻捏了捏,问他被烫的地方痛不痛。
木兔愣了愣,然后傻乐着把赤苇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这里烫。”
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嘴唇上芝麻点大早就凝了血的伤口:“这里痛。”

赤苇用力抽回手,拎着垃圾袋就往楼梯那儿走。脚步快而响,直接把楼道灯给踩亮了。
走两步还不忘回头嘱咐:“麻烦木兔前辈把防火毯收拾一下!”

木兔连忙一股脑拾起毯子揉成团夹在胳肢窝下,飞奔着向赤苇追去。
完了完了完了,赤苇的脖子又气红了!
三两步追到赤苇面前,木兔大着胆子倒着走楼梯,又小心地探头打量眼前人的表情,空着的那条手臂一个不小心——他装的——蹭过赤苇的,见赤苇没躲,又得寸进尺地用手背蹭了蹭赤苇的手背。
这下赤苇躲开了。
看来还在生气。
木兔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掉了个头,到赤苇身边并肩走。
“对不起,赤苇。”
赤苇正想说木兔前辈没有错,就听见那人撒娇似的小声嘟囔:“可是我们都没怎么牵过手。”
愣了愣,赤苇握住了木兔的手,轻声说了句抱歉。
“先”松一下手,他说的,现在该牵回来了。
木兔的手也藏不住情绪。被握住之后一点不安分,这捏捏那蹭蹭,最后更是直接把五指挤进了赤苇的指缝。
赤苇没有拒绝这份新鲜的,十指紧扣的亲密。

仿佛回到了手拉手去郊游的童年,木兔牵着赤苇,手臂越晃越高,步子越跨越大,笑声越来越傻,直接笑醒了一楼的灯。
赤苇干脆跟着木兔一步三级楼梯地往下跑,一会儿看看木兔透着快活气息的背影,一会儿看看他们牵在一块儿的手。

我们可真是一对怪胎。赤苇想。
还没看到流星就离开了天台。
还没牵过手就先接了吻。
还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赤苇,你家在哪里啊。”出了校门,木兔左顾右盼着开口问道。
“和木兔前辈家反方向。”赤苇突然有些不爽。
“怎么这样!”
是啊,但凡他们住在一个方向上,他们说不定也不至于现在才混到一起。
“赤苇给我指路吧!”走到十字路口,预想中的分别却没有到来。“我送赤苇回家!”
“…我不是女孩子,木兔前辈。”赤苇出声提醒,并不想让木兔把时间浪费在来去的路上。
“我知道,但我是赤苇的男朋友,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这是我应该做的!”木兔一本正经。在木兔心里,这怎么会是浪费时间。
“约会?”赤苇看着面前人把防火毯夹在腋下的狼狈造型,暗笑也只有他不嫌弃这样滑稽的对象了。
“对啊,约会!我又不相信流星,说看流星就是想约赤苇……”木兔说到一半,突然停顿。
“约我什么?”赤苇迈开步子,木兔依旧感到不好意思,但还是立马跟上。
“约赤苇一起看流星,然后许愿什么的。”
“然而我也不相信流星。”赤苇补刀。
“好在我们都不需要许愿!”木兔补充。

如果他们有愿望,也已经实现了。

7.
“我听说,还可以对着烟花棒许愿。”
“只要你想,对着什么都可以许愿。”
“我刚刚其实没忍住许了个愿。”
“什么?”
“我许愿我们两个能亲嘴。”
“什么时候许的愿?”
“我亲你的时候。”
“……”
“赤苇。”
“嗯?”
“祝我们都活到130岁。”
“这不太可能。而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是不可能,是有点难。而且这个不是靠我们自己努力才能实现的吗?”
“……那首先我保证我不抽烟。”
“赤苇!不要拿我寻开心!”
“我是认真的。”
“那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
“好的,一起努力。”
8.
“明天见!”木兔站在赤苇家门口,用力挥着手臂。
明天不上学。赤苇想。
但是这个场景太美好,又迟到太久。
再说明天再见一次也没什么不好的。
“明天见。”于是赤苇回答道。
9.
木兔笑着往家走,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仰着头转着圈蹦跶,独自傻乐。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天上一闪而过。
大概是夜班飞机吧。

 

Ps:猎户座中的参宿四是一颗十分明亮的超红巨星。
感谢这个巧妙的东西支撑着我写完了这篇破玩意儿。
以及,赤苇手里明明灭灭的打火机火光是有含义的,类似于摩斯密码?内容的话,想是啥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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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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