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兔前辈在赢球之后总是会呐喊,膝盖内测弯曲到小于一百五十度的夹角,头高高昂起,场馆顶的长管白炽灯对他施以喝彩的洗礼,不再是猫头鹰追捕猎物一般的犀利姿态,汗水从发际里流出来挂在眉骨上,眼角里,脸颊上。
亮闪闪的,整个人都是,这样的木兔前辈很漂亮。
无论是队内训练还是在正式赛场上。赤苇京治是这么认为的。
最近,他终于搞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喜欢木兔光太郎,但只有木兔本人还傻傻的觉得这只是正常的前后辈友情。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以他们这些局外人知道也很正常,赤苇想,而这场如晨雾一般涳濛不解的情感结瘤一定是因为当局者迷,所以木兔前辈作为这场单恋事件中的另一个主角,他还没有发现也属于是正常情况。
“赤苇,”木兔又开始嚷嚷,粗硬的眉毛下垂,洪亮的嗓音里掺了沙子,抹了把额头脸上流下的汗水,甩在地板上也是啪嗒响,“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严格…”
这算是严格吗?
木叶把手肘搭在了旁边的猿杙肩头,不太舒服,还需要稍稍再借点力,但现在收走就显得有些尴尬,耍帅什么的果然还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把他吐槽的更惨。”
“所以,”猿杙斜了斜上半身,让木叶的姿势看起来更正常了一点,“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赤苇啊。”
“可是明明木兔前辈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格,”赤苇走到场外,接过一年级学生递来的毛巾,一条给了木兔,另一条自己擦完手后蹲下揩去了地板上的水渍,“因为严格木兔前辈才会成为我们的王牌,位居全国前列的主攻手,不是吗?”
“那我当然是很厉害的王牌!”
声音又重新可以从光滑的平面上流出,排球跃过另一侧的球网重重砸在泛红的小臂内侧,目光却顺着排球的弧线抛了出去,鹫尾和木叶捧着球看着这一出——枭谷排球社的******,单细胞和多心思的日常。
“但是,赤苇,能不能对我少一点吐槽,就比如,我在说我是最厉害的时候,你在旁边还要添一句是全国前五,我说不要再托球给我了那是因为打直线球一直被拦下的气话,结果你真的不再托球给我了。”
像是猫头鹰浓而厚的羽毛扑簌簌地抖落,木兔皱眉撇嘴一句接着一句有些委屈地说着,体育馆里排球坠地和再垫起的声音已然快速变得稀疏。每日例训趁此剧情上演期间悄然暂停休息,排球散落在无人的对面场地上,大家都走向一边从地上拾起了自己已经被白福和雀田灌满了的水壶,水是无滋无味,但看着这日复一日,日日不重样的小品剧,乐呵着觉得白水也有滋有味了许多。
“木兔前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尽力去配合你做到,”赤苇依旧语气平淡,连眉毛都如平刃,摸不出其下究竟是怎样的情感纹理,“一开始你的状态确实有点不如平常,但我知道,你很快就可以调整到最佳状态的。”
该你们上了。
赤苇侧脸朝一旁还没歇下多久的外援抛去会心的眼神,木叶摇摇头,把橡胶吸管咬得咯吱响,猿杙和小见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着起身,习惯性拍了拍******上的灰,一左一右站在木兔的身后,两只不同的手同时向前伸出。啪,赤苇觉得有电流在木兔的身上从下往上窜,傍晚因为发胶粘性逐渐失效而有些萎靡的头发也好像挺立了不少。
喂,木兔,今天状态不错啊,要不要我再帮你托两个球把握一下感觉?
王牌不愧是王牌啊,听说暑假还有集训,将我们枭谷王牌的风采狠狠展现给别的学校看看吧!
眉毛没有上扬,嘴巴没有大张,没有释放出熟悉的自信气味,没有精神抖擞的大喊,赤苇,再陪我练一会吧!
今天的木兔前辈有点不太一样。
要记下来,赤苇想,木兔前辈身上出现了未曾见过的情绪波动,该把它分到哪一类?木兔前辈的弱点之四十八?需要警惕的特殊情况?要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才好。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吧,我饿了,我要去买便利店的烤牛肉饭团吃。”
木兔背着身这么说道,走了几步又还是停了下来,但没有转身,声音听起来稍微恢复了一些往日训练结束后反而和打足了气一样赶紧十足的神采,“快走啊,赤苇!再不快一点饭团就要卖完了。”
我可能还是不够了解他。
赤苇跟在木兔的后面,低着头,看着自己走在他的影子里。西斜的太阳把人影拉得很长,倒是让木兔的身形看起来更加“顶天立地”,垂落的太阳散射着生命的余热,微薄地附在地面上的暑气反倒在这时开始往上升腾,灰黑色的路面吸走了长日将尽的血色,剩下的看起来像是一条灿烂的光明大道,木兔在前面走啊走,步履不停,平稳又坚定,让人恍惚觉得他并不是要去做抢到想吃的饭团这样简单的事情,他是在奔赴他如灿阳一般的未来,是永不下落的太阳,坚决的,强大的,但又有些孤独。
赤苇觉得自己离太阳好像越来越远了。但这只是因为想心事的时候步伐的速度总是忽快忽慢,快要被影子抛下走到不属于自己的黄金路上时,他就会稍微加快些脚步,但思想总是不集中,速度没控制好,一不小心又从末尾走到了前头,撞在了影子主人的身上,还踩掉了他的后鞋跟。
“怎么了,赤苇?在想什么呢?”
木兔侧身蹲下去调整鞋子,他抬着头看着赤苇,太阳还剩着一点不甘在海平线之上,仅存的阳光照在他对着赤苇的那一侧脸上。
“我在想,”赤苇深吸了一口气,却没起到半分抚慰作用,心里仍是不安的,像是有排球在不断地落地,弹起,再落地,“木兔前辈刚才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果然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啊,赤苇!”
木兔往后一倒,也不顾******下是不是有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或者静止在那的尖锐石子,他坐在地上,捧着皱巴巴的脸低着头,赤苇只能看见他那头直棱棱竖着的银黑色挑染的头发。
像是一面深不可探的面具,银白色素洁又魅惑,是首饰也可以是匕首,接近头皮的黑色是掩藏着的本质,但银色太夺目,人类的眼睛总会被盛烈和强大捕获。认识木兔前辈已经快两年了,我还是不够了解他,赤苇默默地想,刚见到木兔时就是被他在崭新明亮的白炽灯下耀眼的跳跃身姿所吸引,他一直都是耀眼的,耀眼的笑,耀眼的发型,耀眼的自信,因为耀眼所以能在赛场上获得所有人的欢呼,而自己。自己从那一刻开始就决定要给他托球,是因为对强者的仰慕,毕竟只有和强者在一起,才能将自己身上那层厚重覆盖着的岩石层磨去,剖见内里玉石的水光。
不过现在。
“你都不知道我刚才训练的时候有多饿,”木兔有些委屈地皱着眉,伸手拨弄地上大小不一的灰白石子,“今早我走太急了,忘了带中午的便当,结果上午最后一节课又稍微拖了会,到便利店已经快要挤不进最里面有速食便当的货架了,只能在柜台买四个肉包子填肚子。就因为肚子太饿了,明明可以打出很多漂亮的球,最后却只有直线球了。”
木兔前辈的弱点之八,肚子饿的时候状态会变得很差,具体表现为行动迟缓或打不出某一种球线。
“那,木兔前辈,我们今晚去吃汉堡肉吧,我家那边的街区新开了一家店,好像还会送很多吃的。”
“可是我还是很想吃饭团…”
“那我们就先去买饭团,再去吃晚饭。”
“好!赤苇,快走吧!”
木兔前辈的手很大,不像自己除去肌肉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纤瘦的身材,他的大骨架足够撑起这副强壮的身体,个子也比自己要高一点,而他现在才高三,日后还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发展成一位正式的、强大的、继续在球场上收货鲜花灯光与掌声的职业排球运动员。赤苇看着紧紧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手心因为训练后的热气久久不散则一直保持着湿润状态,稍微走快些就会向下滑动,快要滑到心对心的位置时,那只手又会松开,再重新握回原来的位置。那只手的手指也有些粗,但指甲很漂亮,修理成了只有一小条白线的样子,底部的半月牙衬着因为用力而粉红的指肉,看着很健康,指肚因为常年练球而有一些粗糙,或许也可能是在刚刚沾到了地上的砂砾。
木兔就这样牵着赤苇,男孩之间克制且不容易产生误会的牵手,他的脸上也是大方的笑,兴致勃勃地快步往便利店跑,赤苇也就这样乖乖跟在他的身后,每一步都安全落在影子的中心,好像也在被影子拥抱。
青春期的男孩,感情也好似未成熟的果实,不剥开尝一口不知道是甜是酸,是软是硬,于是只能靠猜测,但情感这种东西不比硬币是只有两面,反正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人人都可以过把预言家的瘾,要是双面人的硬币就更简单,只有绝对正确和绝对错误两种,进入天堂和地狱的概率都是百分百,非死即生的命运不由硬币取决,命运由拥有硬币的人决定。
但情感不一样,情感像是万花筒里的碎玻璃,把或平面或立体的世界分割成拥有更多面的立体几何,想象自己进入异次元,成为习得东方秘术的法师,又或者是在残酷成为平常的现实里,对着苍白且有杂质的考卷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将哪两个点相连。感情好复杂,硬要举浅显易懂的例子那确实是几何题最合适,有限时间内好似永远找不到最优解,人生也是如此有限,但有的人就是可以一眼看出或赌对谁和谁该有联系,该在一起,一见钟情太珍稀,最优解来之不易,靠努力刷题,靠积累经验,靠反复尝试,靠一点能够成为最后优胜者的运气,在规定的时间内并不能正确解出问题,得把以上所需打包带到下辈子,再试着相遇一次碰碰运气。
万花镜之于硬币,可能性无穷,喜欢的相对词不是讨厌,失望的反义词不是希望,一朵向日葵的花瓣都不一定够算出心中想要的答案。感情太复杂,不去尝青里透红的果实,只靠猜,果实又在表皮的掩饰下一天天继续生长,看颜色感觉会酸出口水,但实际上可能已经甜得似蜜。
喜欢有很多种,高一的赤苇总是坚持认为自己对木兔的喜欢更多的是来自对其排球技术的仰慕,对待在体育馆里超出家人陪伴时间的习惯,对自己超乎寻常的信任,不论是赛场上的托球还是平日里的相处,木兔转身,就能看见自己站在那。
但站在木兔身后的人太多。毕竟是排名全国前五的王牌,他的身后已经甩下了数不尽的,看不清面容的,在记忆中不占据一席之地的平凡之辈。之后是会为他胜利身姿喝彩的观众们,他好像天生就该活在掌声里,无论他是幼稚现眼的赛前表演,还是突破对方纠缠后得分时的尽情呐喊,是聚光灯在追随他,观众注视他被汗水染成金黄的衣衫后背。再然后,是一些亦敌亦友们,穿过这些同样坚毅的背影后,就是尾长,鹫尾,小见,猿杙和木叶。而赤苇,他站在离木兔半米左右的位置,他离他最近,但也只是站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人。
赤苇,好巧啊。
高一下学期的某个下雨天,并不是那种不痛不痒的小雨,雨点打在塑胶雨衣上的声音堪比公园里小孩子掀天的吵闹,骑车去学校格外不方便,赤苇前一晚还失眠了,慌慌张张叼着块面包跑出门才勉强赶上了公车,安定后低头一开,校服裤子从裤脚到膝盖大半都成了更深色。
“麻烦大家再往里面走一走。”
司机懒洋洋地大喊了一声,这个时间点的班车人最多,果然大家都不爱浪费时间,更喜欢掐着点做事,这班公车估计是晨间人最多的一班,人都挤着挨着,想用手去格挡但又不想和陌生人有太多接触。
这个时候个子太高的劣势就体现的淋漓尽致,赤苇昂着头随着人流缓缓车厢后涌动,鼻底像是一个百味坛,雨水的腥湿,汗液的酸臭,菜包肉包并不诱人甚至令人反胃的味道,吊着一口气逃到人少的后车门口才敢再深吸一口气。
“赤苇?好巧啊!”
木兔的脸出现在半梦半醒的赤苇面前,让他觉得这好像只是一场美梦不醒,怎么会有人从后门上车呢,就算有,也会被司机严厉拦下的。但木兔就这么走上车了,把零钱递给别人,麻烦他们帮他投进车头的钱箱里,然后站在赤苇的身后侧,从七荤八素的杂味中把自己的一身烤面包麦香味挤进去,赤苇下意识用力嗅了嗅,突然觉得早上只吃一块涂了花生酱、夹了煎鸡蛋的三明治对于身体在飞速发育中的男高中生确实是不太够的。
“赤苇,你很饿吗?没有吃早饭?”
木兔不知为何突然弯下腰,倒是把赤苇吓了一跳,他低头贴近赤苇的胸膛,耳朵罩在胸口那颗白色纽扣的正上方。
他是在干什么?听我的心跳吗?可是为什么突然要听我的心跳?还是在公车上。
有雨的四月末柔情荡然无存,甚至还有些阴冷阵阵,赤苇握在冰凉的公车铁栏杆上的手却是热汗不停往外冒,手开始顺着栏杆向下滑,力气被汗水剥夺的感觉很难受,像是突然间一无所有,连唯一一点想要存活的努力都被扼杀,什么都抓不住。赤苇想要用衣摆随便蹭一下手,但公车的行驶速度实在是过于豪放,平稳中带着动荡,匀速里暗暗轻点油门,赤苇如果松手,那么木兔和他都会遭殃。
木兔前辈靠在我的身上,赤苇想,我却觉得好像是我在听自己的心跳。声音和血液一起供给进血管里,全身的血管,每一寸每一节都在回荡跳动的声响,激烈,但不如油门和刹车的切换那么激烈,荡漾,但要比被雨点打落的飘在地面积水上的淡粉色花瓣更荡漾。然后…木兔前辈的耳朵原本还是温热的,现在却变得有些滚烫,像是发烧,但耳朵发烫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引起的,总之,赤苇轻轻地呼吸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胸骨起伏太大,木兔前辈只是靠在我身上短短十几秒,我却觉得我们好像是心脏贴着心脏。
“你现在肯定很饿,我听见你的胃在哀嚎了,赤苇,”木兔终于站直起来,很认真地看着赤苇说道,“而且你好像一直都有点偏瘦,教练总让你多吃点,多锻炼增肌,现在你的肋骨甚至膈在我的耳朵上。”
那里其实是胸骨下端,木兔前辈。赤苇想这么说,但最后没能说出口,木兔耳朵的热度几乎接近一块刚从火炉中夹出来的烙铁,耳垂,耳廓,耳朵中的旋涡,每一处都好像已经完全烙在了皮肤上,烙印给皮肤带来******,******传达到最上方的神经末梢,赤苇突然觉得,这样的话他在木兔身边说过太多太多次,这次他不想再说了。
“这个给你吧,”木兔自顾自地又开始翻书包,从几本厚书之间扯出一点已经被压变形的肉松面包递给赤苇,“虽然我是想上午课间饿了再吃的,但现在看来你好像更需要它一点。”
拿去吧!
木兔前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痛,表情也是那种痛下心肠的决绝,赤苇没来得及张开手,面包是被塞进他的手中的,从压得扁平的形态到又被揉成一团,看起来丝毫不能引起人的食欲。所以赤苇也并没有吃掉它,早上的课程紧凑,他忘了,吃午饭时木兔也没有过问,再发现已经是吃完晚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书包,发现可怜地缩成小小一团的面包还躺在书包最前面的夹层里。
那块面包究竟好不好味,赤苇至今也不知道。
但到如今,还是得感谢那班雨天的公车,感谢它变幻莫测的速度和神乎其神的刹车技术,一个凶猛急刹,木兔还在那滔滔不绝,身体先受到了牵引力的召唤,身体先栽进赤苇的怀里,但他比赤苇更高更壮,赤苇被他压在栏杆上,而他也一头撞在栏杆上,发出了沉闷且有回音的声响。
也就是这一刻,赤苇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解错了题,不仅辅助线是错的,甚至连图形都得翻个面再考虑。
是敬仰吗,从第一次看到木兔起跳扣球的那一刻开始,此后再走上球场眼睛就几乎再也离不开他,心脏随着他的跑动不而加速跳动,随着他的鱼跃而下潜,随着他的起跳而飞升,在他的呐喊声里心情变得飘飘然,与旁人普通的喝彩无关,只是因为木兔耀眼地站在那,把星星填进了他的眼里。所以,这难道只是敬仰吗?
怎么可能只是敬仰,又或者说,一开始确实是带着仰慕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来体育馆,但在眼神看向木兔时,仰慕的动作换了,只留下了“慕”字,喜欢,喜欢看到他,看他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水,看他只专注在旋转着飞来的排球上的眼神,像老鹰的利爪,喜欢看他的每一个动作,起跳或者蹲下,喜欢听他转身对队友的大喊,听他的运动鞋和地板之间摩擦出的声响,听他得分后尽情的声嘶力竭。然后,终于可以一直站在他身边,发现自己变得更喜欢他了。
暗恋,皆大欢喜或无疾而终,两种大相径庭的结局,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已经走过了两个街区,木兔的依旧牵着赤苇,初夏的气温即使夜晚也总归是温暖的,手心里的汗水闷出来,握在手腕上的手已经快下滑到了手掌。
即使是在东京,郊区也是略显荒凉,路灯与路灯间相隔甚远,赤苇没有纠正这被汗水弄出来的小失误,夏夜,动点小心思也是可以原谅的吧,赤苇的手指按在了木兔的手背上,轻轻地,并不确定他是否能察觉到,有几只萤火虫因为路上的声响现了形,明亮又微小,连神仙也笑眯眯地对他的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办法,毕竟单恋已经够苦恼,赤苇所求不多,他只想这样,能够一直喜欢木兔就好。
木兔其实并不想这样。
木兔其实并不知道该怎样。
当猿杙和小见朝他走来时,赤苇就背过了身,朝着人更多的白线外走,徒留给他的是日复一日,重复百遍的夸奖,感情是临时打气充起来的,拥抱是沾着汗水黏答答的,落在背上的鼓励是夹带了对他大起大落情绪和极不稳定发挥的顽皮“恶意”,赤苇背对着自己,速干的运动衫薄薄地贴在他的肩胛和脊骨上,白色的网眼布料里透出他褐粉色的皮肤,木叶拿了条干毛巾递给他,他侧过脸,正对着木叶笑,看口型大概是在说谢谢前辈。
并没有那么高兴,夸奖也不再令人热血沸腾,也不想大喊几声释放出停歇下来后才能察觉到的腰酸背痛,即使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低年级生的眼睛里都写着几近相同的情感,头仰得高高的看他,窃声言语里藏不住阵阵感叹。赤苇则会是其中唯一不同的那个,他明明该做那个与众不同的,却总是在最后掩身藏于他人的喝彩声中,难以寻觅。
赤苇总是很稳定,很收敛,因此会丢失了某些隐藏的必备条件,很好被发现。
就像第一次看见他。
炙热的目光突然紧涩地收束一般来说都会弄巧成拙,对于缺少经验,动作不够熟练的高一新生固然也是这样,即使是停下来喘口气也能轻而易举地抓住那还没来得及调整好的目光。
熟悉的倾仰,在无数的人眼中看到过,但这一次,又好像有些不同。
是什么呢?是因为这束目光不是来自于某个穿着规整校服裙,站在体育馆门口偷偷往里张望的女孩子,而是一个套着普通运动白衫,黑色短裤的陌生男孩面孔吗?他好像很想加入进来,而不是只站在一边观望或是忙碌着给高年级学生倒水擦地。
他好像…
“要来帮我托球吗?”
木兔捧着排球走过去,挡在了和同伴一起拎着水桶的赤苇面前。
“你叫…”
“赤苇,赤苇京治,一年级新生。”
帮我托球吧,以后也一直托球吧。再品味这句话简直和告白一样。
人总是会在某个深夜的某个时刻被回忆攻击,熟悉的话语由自己的声音在脑袋里回荡,羞耻感首先当其冲,势如破竹般涌上心头。好羞耻,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直白奔放,会给赤苇造成自己很随便的形象吗?不像一个正经的王牌,太过执著于自己的目标所以总会忽视周围的人,就像曾经,自己满怀热情号召着大家一起训练,一起前进,再回头,好像因为步伐太快太专注,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奔向远方。寂寞是王牌的常态,孤独并不可怕,直到赤苇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也只是在身后,总是在身后,如果能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好的,木兔前辈,我会为你托球的。
一直。
如同对隐晦告白的肯定回应,可毕竟关于排球的话语不是真正的告白,在说出口的当下还没有参杂任何私人感情,在此刻的深夜回忆起来再后悔也太迟了,如果能再早见到一点就好了,如果能再早一点喜欢上就好了,那么,“帮我托球吧”在自己的语言里就会是“我喜欢你”的意思,而“一直为你托球”,在赤苇的字典里大概就会是“我也是”吧。
想象得过于飘飘然,头闷在被子里惹出一床粉红,实在要喘不过气才舍得把被子一掀,连同让自己幸福得快要飞到月亮上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爱恋的消息一起掀到了一边,夜间的冷空气立刻缠住了身体,一个冷颤就可以让蓝色侵袭粉红,让美梦重归残酷。
完蛋了,爱恋变成了单恋,他现在还是站在我的身后。
就像今天,像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像在自己无论成功还是失败,状态好到爆棚还是差到只能发挥出自己百分之一的实力时,赤苇都会站在那,鼓掌或是安慰,将自己的骄傲安抚下百分百,将自己的实力调动到百分之一百二,完成这些任务之后,他亦会转身,行走,行走,在自己仍沉浸在某种氛围里的时候回过头,温温柔柔地喊一声,木兔前辈,我们该走了。
赤苇永远都会等我,想到这里,木兔稍微感到了一点满足。
就像当时高一新生第一次和排球队正式成员一起参加晨训时,仍是自己一个人跑在最前面,不知道甩了别人几个街道时,猛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回顾头,身后还是一片清净。训练时间安排的本就很早,上班通勤的人大部分还躺在床上,挣扎着不想面对今天的末日,回过头呼吸到的空气也是清新,有未受染的露水味道,水泥地上的尘埃落定了一晚还没有被扰起,自己脚步的回响停止后,世界又重新变得安静。
要停下来等他们一会吗?木兔暂且站定了在思考。可是自己还是想继续前进的,前进,第一个冲到终点,即使即使没人迎接,自己也会大声为自己喝彩。可是偶尔还是会在回过头的某一刻感受感受到如清晨水汽一般的孤单,一霎那,然后会在阳光光束一转时变成无形的泡沫升上天空,孤独不再,自己会走的愈发遥远。
“木兔前辈——”
思考并没有持续很久,额前碎发里的汗水刚滑落到下颌上,身后的空荡街道里传来了平淡又坚定的呼唤,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朝自己跑来,很快,很快就从一颗红豆的大小变成了少年。赤苇控制着喘气的速度,在还有十几米远时渐渐放缓速度,停在了木兔身边。
“木兔前辈,你怎么跑到这条路上了?”
是那个愿意一直陪着自己训练,帮自己托球的新生。
可能是因为上坡的缘故,从长跑中突然停下来难免会有些腿脚发软,赤苇向后踉跄了一下,突然失重的感觉在一秒内席卷全身,冷汗随之而出。像是整个人跌进了冰窟,先感受到的不是寒冷,反而和电击一样,向后退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带着蓝闪的电线上。
而人也是导体。
木兔及时伸手拉住了赤苇,电流向另一边窜涌,将两个人相连,心脏同时受到******开始加速跳动,冰窖的寒气料峭中挤进一股暖意。
接下来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从那个时候真正记住了赤苇,akashi?akaachi?正在介绍名字的声音混在了风声里,好像已经有车上路,发动机在嘶鸣,石子被压出掰折指节的声音,行步匆匆,心跳巍巍,世界复活。
“是akaashi,木兔前辈。我们继续跑步吧,走这边也可以快点在上课前回到学校。”
他说。
是akaashi,akaashi。
他默念。
默念三遍,心脏已然平复下来,如同某块小时候太顽皮摔跤磕破的血肉在此刻最终被填上。其实并不是一块太显眼的伤疤,甚至会有不在意的人默认那是一颗偏大偏粉的痣或胎记,但现在,他发现了,他在抚摸这块皮肤上温热的凹凸不平,他的指纹一圈圈抚过,硌着饱满的指肚,再移开,伤疤被抚平,长出新肉。他普通平常,不可或缺。
赤苇是盐。木兔好似突然大彻大悟,心中油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个拉面…”
“怎么了,木兔前辈?”
赤苇停下筷子,看着木兔眉头拧着又啃了口饭团,不出一声,腮帮滚动,细细品尝,赤苇等待着,等着木兔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发表重要讲话。
“嗯,不是我舌头的问题,”他很郑重地看着赤苇,“饭团的味道是正常的,拉面偏淡了。”
“那,木兔前辈,需要再加点盐吗?还是酱油?”赤苇拿起桌上的铁罐晃了晃,在手里没什么重量,酱油瓶里倒是还有一大半深褐色的液体。木兔还没做出选择,赤苇已经把铁罐递给了吧台内打下手的小师傅,如往常一样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要加什么呢,甜酱油好像和拉面在一起更合适,放盐的话不会改变味道和颜色,但又怕会控制不住量而加多了…
“那还是加盐吧。”
回答比思考更早一步脱口而出,木兔也被自己如此迅速的下意识惊了一下,他有些不自然的怯看了一眼赤苇,仍是平常的样子,在听到木兔的回答之后就举起了盐罐,用手指轻敲了两下向下倾斜着的瓶身,盐的用量刚刚好。
我需要赤苇,就像拉面需要加盐。
烤牛肉饭团已经被木兔一口吞完,加过盐的拉面吃起来更加有滋味,他不再出声,安静地在一旁大口吃面,赤苇时不时侧目看他一眼,然后满意地稍稍虚眼,嘴巴也是弯曲成了满意地弧度。
喜欢赤苇,就像加盐加的刚刚好的拉面一样好滋味。
喜欢赤苇,到底应该怎么办?
要快点告白吗,赤苇会已经知道了吗。赤苇那么聪明,他会不知道吗,可他如果知道,现在又会是在装作不知道吗?面条在口腔里一根根被切牙嚼碎,磨化,脑袋里的模拟场景已经千变万化,告白,接受,拒绝,接受…这像是属于木兔的独家童话,吞咽一次就相当于摘下一片花瓣,告白的话语就在嘴边蠢蠢欲动,赤苇吃得倒是很专注,慢条斯理地吸入面条,小心着在从碗里脱离汤水而出是溅起油花。
木兔的心中升起了一片雪花,在升到一定高度时六道棱都反射着光,光束相交,画面撷取到了熟悉的一处,雪花变成了被托起的排球,在高瓦白织灯下依然闪耀。
它在降落,现在该打直线球还是斜线球?目前的状态不够好,肌肉和思考都有些跟不上速度,排球就快要落出最佳击球点,赤苇该慌张了,又会用什么方式和话术来挽救自己的状态呢。
他决定先喊他的名字。
“木兔前辈?”
赤苇戳了戳木兔的手臂,没反应,面条也没有嚼碎吞下,腮帮鼓鼓囊囊,眼睛呆愣地盯着贴在前方木头台子上的菜单,眉心凸起两颗小小的疙瘩,表情看着却也不像是没吃饱或是不满意的样子。
“木兔前辈,你吃饱了吗?我们该回去了,明早还有早训,你不是说你的功课还没有做完吗,动作不快一点的话今晚又得熬夜了。”
他稀松平常,也不平常,若真是在平常他一定能看出来自己在想什么,一定能看出来自己已经被两个饭团一碗加量拉面和赠送的小吃填得饱饱的,堆起的眉头肉里埋着的是扯下了一堆也没得出结果的花瓣。风一吹,花瓣被刻意又华丽地摆成了一句话,我喜欢你,明显又耀眼,连装睡人铁一样的眼皮都能因射穿的光而睁开。
可是,赤苇为什么不说呢?
怎么办,好像就快要万念俱灰,难道又要渡完茫茫近一生的死亡待机时间才能重返战场重新作战,不过这次其实不用太急,有了前世的经验,其实已拥有了一把游戏系统中的无敌金钥匙。
把这件事当作打排球一样处理就好了,又是连自己都惊讶地茅塞顿开,有些害怕把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了这里,但心里的石头还是被木兔搬起丢了出去,整个人都因愉悦而有些飘飘然。像打排球一样,永远向上看,即使场馆里灯光刺眼也要逼着自己不去躲避努力适应,忽略掉疼痛和破裂的毛细血管,在球定格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帧毫不犹豫的扣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绝对属于自己的一刻。
无论赤苇知道与否,自己都要说出来,这样的纠结复作实在太不像自己,单恋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但,还好自己是很厉害的王牌,困难在自己面前只会是晨训途中不起眼的石坑,洇在课桌上清除有些困难的墨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都会被迎刃而解的。哪怕是失败。
这一刻就快到了。
想到这,木兔轻松地吹了个嘹亮的口哨,快乐洋溢在面馆里,几个刚下班来店里吃晚饭的上班族回头看他,他也以自己热烈的笑回馈他们,好像大事已经落定,他要向全世界宣告他幸福的成功。
赤苇夹在投来的目光之中看着木兔的后脑勺,艳红色如同蔷薇一般顺着他的耳廓迅速向上攀爬。磅礴且不灭的顽强生命力。
单恋的痛苦,赤苇在17岁时算是尝受到了。
从那天训练结束后木兔前辈就不太对劲,面对大家的夸奖回应简直平淡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之后吃到了自己想要的饭团也是,并没有满足到下巴嘴角上都沾着饭粒,从始至终他看上去都有些心不在焉,咀嚼的速度很慢很慢,吃饭时一会眉头紧蹙一会嘿嘿傻笑,每吃一口他就像是在用吞咽做决定,是或否其实都是概率既定的命运,不过最后,他看起来很开心,像是赢得了终定胜负的一球,只是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他笑容的全貌,这倒是有点不开心。
而现在,赤苇叹了口气,窗外貌似无风,大块的云停滞在湛蓝的天上,犹如那停留在脑海中无法轻易跳过的一天。在手指间旋转的水笔也停了下来,在没握住机会的那一刹就落到了课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赤苇看见老师朝自己这边瞪了一眼,再转过头继续板书,粉笔戳在黑板上和机关枪一样,赤苇兢兢地咽了口唾液,把目光伪装在不知道页数是否正确的书本里。
云的挪动仍像蜗牛一样缓慢,一起留下的是一道湿滑的黏液,纵横着缠绕在赤苇的心上。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气压瞬间上升三刻度,老师一脸阴翳地压着时间线在黑板上写完了最后一个数字,抱着一摞大型工具尺和辅导书龙卷风一般走出了教室。松懈的叹气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力微的风终于在四十五分钟后将掩在太阳前的面纱吹开,正午的日光尽情地在倾洒。
课桌自然也是不能放过,洒在钢质的笔套上,反光闪向赤苇的眼睛,他迅速扭开头,视线偏向教室外的走廊,追逐打闹的身影飞来飞去,女生靠在墙上桃眼跳跃,捂嘴偷笑,如此青春好韶光,赤苇的眼睛暗下去三分,像是被印在黑板上难擦掉的粉笔灰夺了去,已经是第四天了,依旧没人在窗外对自己雀跃地挥手,穿过所有模糊的身影传来一声akaashi。
木兔前辈昨晚传了讯息过来,说今晚训练结束后在体育馆外等他一会。
「我有话想对赤苇说。」
「是很严肃的话哦」
他在讯息里是如此说道。
煎熬,虽说是单恋的常态,但常态并不代表人就必须要接受与适应。从接收到讯息起的那一刻身下就被塞上了木柴,随后立刻就点上火,犹如变身成为在欧洲中世纪被追捕的巫师,但专注地追逐爱的教法何罪之有,没办法,只能用全身心抵抗忍受世俗的降罪,坚持待到火焰熄灭后,就可以跨过最后那一道关着幸福的窄窄的木门。
可为什么要在这之前躲着自己三天呢?明明是每天甚至每个课间都会从树洞里钻出来的人,这几天反而成为了校园转角和墙壁后若影若现的鬼影,赤苇伸手想要去抓,只能薅到一手做替身的羽毛,真人早就闪得只留灰烟。
木兔前辈总是这样,捉摸不透,行为不定,制定好plan b之后永远需要再揣一份应付突发状况的心。这件事赤苇曾经可以做得很好,但现在,他正在单恋中。
有些难过,有些恼火,平时的心情总不会浮动的如此之大,都怪这无端烧起的熊熊之火,都怪这只能藏在内心深之深底之底的单相思之情。
但他还是愿意等待,等待是最简单又最困难的事情,因为他是赤苇,因为他是木兔。
“赤苇?”
晚上七点,天空已经做好了即将入夏的准备,吝啬地遗留着撕成细条条的橙红余光,木兔的声音突然从黑洞洞地某处幽幽地飘出来,赤苇四下瞅了一圈,才从庭院里那棵建校时就种下的粗干树后发现了银色羽毛球一样的脑袋。
木兔前辈今天是不是发胶抹多了?
怀着这样略显搞笑的疑惑,赤苇走向大树之后,婆娑且边际暧昧的叶影投在木兔的脸上,赤苇只感觉木兔的眼睛变成了没被固定好的洋娃娃玻璃眼,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就是没有一刻停留在赤苇的眼中。
“木兔前辈,”赤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开口,“你昨晚说有话要和我说。”
“很严肃的话要和你说。”
木兔学着开学礼上校长的样子,手握成空心的拳放在嘴前咳嗽两声,赤苇下意识地又挺了挺疲软的后腰。
“赤苇,我很喜欢…”
很喜欢?
“很喜欢…你那天晚上带我去吃的…拉面!真的很好吃!”
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一听就是连草稿都没来得及打的谎话,赤苇歪着头看着木兔挑了挑眉,突然感觉本该是墨绿色的树叶落在木兔脸上却变成了桃红色。
“只是拉面吗?”
都怪这愈烧愈旺的火,潜意识里的话像是脱闸的春水,春水,从春天一直到近夏天都被困在水库里,水闸终于是无法再撑下去,在暑的界限前被心动与爱欲撞开。今夜,此刻就是扣球的最佳时机。
“不…”
他说不,是不止吗,还是不,没什么。赤苇手心的汗淤积在了手掌的纹路中,明明前天刚修剪平整的指甲好像又能嵌进肉里,捏紧的拳头关节处都泛着玉色的白,但在完全黑下来的天幕下谁也看不见,赤苇只能看见眼前粉红泡沫起伏的幻觉。
“我喜欢你!!”
木兔的声音太大,树枝震动,落下几片树叶在赤苇的头上,木兔想帮他摘了去,赤苇却像是躲避一样偏了偏头,他看见体育关里未灭的人影在明黄色的窗户前顿了顿,像是在侧耳倾听几米之外的妙不可言。
“…声音太大了,木兔前辈。”
乱了,全乱套了,火终究是烧到了脸上,编排好的质询与冷静对话全被满盘推翻,白色的稿纸在脑海里烧成了黑白的灰,赤苇摇摇头,想要摆脱脸上的热气,木兔在此时挨了上来,用手括住了他的左耳。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悄悄,说得很慢,和幼稚园小孩的告白别无二致,发胶的味道不停往赤苇鼻息里蹿,赤苇退后一步半,只是想揉揉鼻子打个喷嚏,木兔却慌忙捧住了他的脸,剩下半步没踏上实地,无奈地往前倒了下去,结果倒是正中木兔的心意。
温热又软的嘴唇贴上去,粉红炸弹爆炸,耳边有唏嘘调笑的可爱幻听。
“我喜欢你啦,赤苇,”一往直前到现在才突然记起来该矜持羞涩,木兔迅速离开了赤苇的唇,依旧捧着他的脸,挤出他脸上难得一见的脸颊肉,注视着他汪满水光的双眼继续说,“这就是我想说的,很严肃的话,所以,赤苇对我呢,我也要听你很严肃的回答。”
原来我不是司马昭,他也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局中人,赤苇如此想,嘴巴止不住得往上翘。身下的火焰兀自存在,只是不再灼人骨肉,变成了甜甜的草莓味,两道九曲十八弯的单恋线条兜兜转转,最终是汇进了同一片海。
“木兔前辈,”赤苇用手捂住脸,隔了几秒,又变成那张冷静到我自岿然不动的脸,“我也很严肃地回答你。”
他看见木兔的眼角在抽搐,凸出的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笑努力压在心里,面部肌肉简直快要绷直到僵硬。
“木兔前辈,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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