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您好,欢迎致电前台。请问有什么需要帮你?”
“您好,我是504,之前订过一张大床房。但这张床恐怕不合尺寸吧?我目测是宽幅一米四左右。”
“请稍等,现在为您核实……504号房木兔先生,是吗?很抱歉我们的系统出了问题……”
“加一张床?我不需要,我一个人住不需要两张床……退款?也可以。”
电话挂断。
01
明明每年都有休赛期,但这是木兔光太郎五年职业生涯里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休假。在宿舍一脑门官司地收拾行李的时候宫侑和日向正坐在桌边打游戏,日向在手忙脚乱里还能拔起音量提醒他要带瓶防晒霜。
“喂喂,土耳其不会和巴西一样吧?”
宫侑怪腔怪气地:“夏天的时候全世界都一样喽。”
“不,南北极还是不一样的。”日向一本正经地反驳,“土耳其应该也很晒,带一瓶没错的——如果你没有我可以分你一瓶。”
攥着日向给的防晒霜折返宿舍,木兔找了个空隙把小瓶子塞进去。好好地拉上拉链锁好行李箱,他站起来后下一秒就往后倒倒到床上。看着天花板,他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两个枕头中间,把扔在床头的护照和一堆证件推到一边。证件照最后被震齐塞进小文件袋,木兔把它塞进行李箱夹层、重复检查了三遍。
02
土耳其。
03
大陆性气候在夏季蒸干大地上的一切事物,木兔到达酒店时汗流浃背。他潇洒地抹了一把汗甩掉,在酒店注册入住。房间出了点小问题,他没在意,收拾完东西就下楼去吃饭。各种肤色的人,成群结队的或者和木兔一样形单影只的,都在游泳、聊天。木兔穿着T恤和短裤、背着双肩包,踩着拖鞋,在阳光下白得发光。有人投射目光过来,他刚好从手机上挪开目光,对视了就大方笑一下。
晚上在躺在游泳池边听音乐表演,木兔把墨镜抬到额头看正在热舞的乐队。脊背伸展开尽力贴紧椅背,木兔习惯性拉伸,朝过来搭讪的人笑了下。到他回房之前抱着目的来聊天的人很多,木兔为社交感到疲惫。
他曾经可以用一句话噎死抱着任何目的来搭话的人,但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不会出错的人——王牌,或者男性。几近口不择言的直率社交习惯可以被自己改变,他和旁边等待父母回来的小女孩聊天,两个英语都很蹩脚的人聊得火热。等到小女孩的父母回来他也准备回房,伸着懒腰把墨镜摘下来攥在手里,木兔往房间踱步。
土耳其的夜晚,炎热但有风。
04
假期长度有十二天,木兔光太郎不着急乱玩,在酒店里挺了一天尸。黑狼的群里一片混乱,日向回了宫城老家,发了和影山的合影。宫侑的文字消息都能看出来他正在咬牙切齿:“你们是偶遇吗?”
日向回复“其实是约好了一起回”,宫侑的问号下一秒撑满屏幕。木兔:“侑侑,你不是明天回兵库吗?”
“那也是明天了……”
明暗发了两张风景照,说他正在等自己的晚饭。宫侑突然来劲了:“阿木在土耳其艳遇一下啊?”
木兔回复:“我在床上躺着。”
他把手机甩到一边、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躺得酸疼的肩背。房间里有一个小露台,摆了张躺椅,他坐过去伸展手脚又站起来趴到围栏上往下看。泳池边还相当热闹,人群游泳、喝酒、载歌载舞。木兔很无聊地一个一个将人看过去:金发女人,黑发男人,东亚面孔的一个老太太;一群孩子,正在吃冰激凌,大概嘴边都有一圈白胡子;服务员,端着酒递给——
木兔的视力一向很好。他向前探了探头又眯起眼睛,认真张望那个接过酒的男人。黑色头发柔顺不乱翘,T恤大概是灰色的,背后字母看不大清。木兔拍了拍身上、转身回去抓过手机,不管乱弹的消息先打开相机。
放大、再放大。
木兔终于确定:那是自己高中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的学弟,名叫赤苇京治。
05
赤苇仍旧称呼他为木兔前辈:礼貌一如从前。木兔注意到他头发还湿,肩上裹着浴巾,主动询问:“是刚游过泳吗?”
“对,下水扑腾了两圈。很久没游过,很生疏。”
木兔靠到椅背上,还是习惯性地伸展脊背。赤苇本来就不算爱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着。将近六年没有见过面,曾经是关系再熟稔的队友、同窗,都很难无缝地聊天谈笑。但默契就像游泳池抽水泵旁的同圈波纹那样、永远不停歇地绵延。
他们一起开口:“好久不见。”
06
啊,好久不见。木兔晚上拉开房门拍亮灯,摸出手机扑到床头柜边给手机充电。赤苇发来的问候短信还在锁屏上停留:大学的时候赤苇丢了一次手机,连带着一切SNS都惨遭丢失,注册的新账号也很难再把人凑齐。木兔光太郎就是没被凑齐的人中的那一位。他们又有来有往地聊了两句,最后以赤苇要去洗漱休息为由终止。
当然:木兔光太郎认真回想一下,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赤苇京治费尽心思重新加回任何SNS的特别之处。如果要去细究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那种关系大概会让赤苇避之不及。
木兔第二天还是按照自己的生物钟起床,起床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摸手机:多年运动员生涯让他的电子设备瘾很轻。洗漱完做了个简单拉伸他才想起来要拿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需要回复。锁屏消息弹送显示赤苇京治,姓氏和名字倒错过来,以示备注的正式。赤苇问要不要去附近走走,逛逛当地的工艺品店,木兔没思索就回复了一个“好”,捞起旁边的衣服套上。
酒店附近有家地毯工坊,匠人们都上了年纪,但说话都还利索。赤苇T恤外还套着短袖衬衫,弯下腰去翻看地毯的时候衬衫衣摆也垂下去、贴到身上。木兔看不大懂那些花纹、藻井,也听不懂工艺和做法,只是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赤苇最后指着某一条问价格,对方报上来,赤苇相当爽快了应声。木兔等在原地等他刷卡回来,工坊里的伙计开始打包地毯。木兔接过来帮赤苇拎着,两个人再慢慢往回走。
“为什么跑过来买地毯?”
“啊,我的漫画家想要一块。她是狂热的地毯收集者。”赤苇轻松道,“今天出去采风,她拜托我过来买一块。”
木兔有些意外:“你出差过来的吗?”
“对,”赤苇偏过头看木兔,“木兔前辈是来度假的吧?”
木兔挠了下头:“对。”
他们一起去吃了午餐,六年没见面的隔阂慢慢淡化,赤苇表现很自然,木兔更是。还记得高中时的忌口和过敏项:虽然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东西有没有更改,但避开就好了。聊到高中的训练、大学的专业,木兔的职业生涯,聊到他们未曾共同触碰过的赤苇的专业、职业和工作。木兔问得克制,赤苇回应礼貌,午饭后两个人不用说就告别,赤苇说自己要去找漫画家,木兔就主动提议帮他把地毯带回酒店。
赤苇说好,顺手就把自己的房门钥匙掏给木兔。“放进去之后帮我把钥匙存到前台哦,”赤苇笑着,不设防的样子,“拜托木兔前辈。”
晚上又在游泳池边相遇,心照不宣坐并排的两张椅子,桌子隔开距离。木兔突然询问赤苇的工作对象——那位漫画家在哪,赤苇眯起眼张望一下,指了指正在游泳池里扑腾的一个娇小女生:“是那位。”
07
看上去娇小可人的女生,喝起酒来如同排山倒海。木兔看着赤苇抬起杯沿碰碰对方的,抬起手喝了一口。女孩自我介绍姓加由,老家在长崎。木兔认真抬头看她,真心实意:“你看上去年纪很小。”
“哈哈,是的,我今年十九岁——高中我就在画短漫画了,毕业之后选择直接当漫画家。”加由笑容爽朗,“木兔选手,我知道你。之前我陪朋友去看过你的比赛。”
木兔条件反射“啊”一声,露出“居然如此”的表情。赤苇说:“加由小姐其实会打排球。”
“啊,国中时候的事情了,喝酒容易乱说话,这都跟你说过吗……”
赤苇:“不是致命点吧,何必在意这个。”
加由拖了把凳子在旁边坐下,抓过啤酒罐给自己倒上。木兔没见过赤苇喝酒,没有大声询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看,听着两个人交谈工作。他不喝酒,加由没有问他要不要喝,赤苇更不会:运动员的身体哪怕在度假也要克制成最佳状态。木兔光太郎自诩是永恒待命的狙击枪。加由豪迈地喝酒,会把杯子重重磕到桌上,聊自己的奇幻漫画画到什么程度,问赤苇他负责的另外几位漫画家最近怎么样。木兔听着有点困,撑着下巴点头,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没喝酒吧,”加由探过身看了看木兔,“奇怪哦,怎么会睡着?”
“很累吧,”赤苇也转头过去,“毕竟休赛期可以好好出来休假……木兔前辈好几年没有这样过了。之前春假的时候他还会抓着我出去玩一圈。”
“你们关系很好哦。”
“我毕竟是他的二传手。”
08
赤苇始终认为“身份认证”非常神奇:一旦认证,这就是贴在身体上的不干胶标签,哪怕撕下来也要留胶。把木兔晃醒之后不放心怕他走错房间,于是主动说陪他回去。走廊昏暗,栏杆上悬挂着的花盆里藤萝长长,乱糟糟地杂成一片,撕咬赤苇的左臂。木兔有点起床气,如果是被人强制叫醒了就更严重,脸色略沉,染着困倦。赤苇多年前见惯他这幅样子,并不惴惴,只是安安静静陪着走。
“赤苇。”
“啊,木兔前辈。我在。”
木兔偏头看过来,眼睛瞪得比正常大:“你陪我回去吗?”
“是的,木兔前辈。我怕你走错房间。”
木兔没涂发胶,一向标志性立起的黑银色头发此刻温顺垂下,被风吹得乱糟糟。说话声音很轻,不像木兔光太郎,赤苇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刚好和木兔对上目光。肉食动物的眼神犀利尖锐,赤苇猛地有些喘不上气来。
“赤苇。”木兔咬着字念他的姓氏,三个音节顺顺当当流出来,“房门钥匙不对也开不了门。”
赤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木兔摸了一下裤兜、拎出小小的钥匙。
“而且我现在也不会很着急地破门而入了。”
09
是的,木兔光太郎已经成为一名“普通”王牌:不极端情绪化,不怨憎所有,不舍弃一切希望。赤苇大脑宕机,一向理智的人就这样错愕地立在原地。木兔抬起手捏他的下巴,凑过去吻他的下唇。赤苇没有拒绝。
“其实我还是会想起你,”木兔低声地,“是吧?我猜你也会。赤苇,手机弄丢了没关系,常用sns丢了也没关系。你肯定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10
“赤苇赤苇!”
“啊,木叶前辈。怎么了?”赤苇扣好球网,“木兔前辈不在吗?”
“在部活室钻桌子了,”木叶秋纪一把抓住赤苇把他往外拖,“走走走赤苇,去把他拖出来。”
赤苇在门口用最快的速度换好外用鞋、和木叶去部活室。走得太急他停在门口大喘一口气,推门就看见木兔缩起长胳膊长腿把自己猫进桌子下。赤苇在心里无声长出一口气,走过去扶着桌子蹲下:“木兔前辈?”
木兔光太郎艰难地转过头来,在看到赤苇的那一瞬间撇嘴。赤苇再低下一点头:“木兔前辈,你怎么了?”
“小见和猿杙说我记不住他们家的座机号码。”木兔哭丧着脸。赤苇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打处理方式,一秒选择:“木兔前辈,我记得你的。”
赤苇弯着腰把木兔的电话号码、家里的座机和各种sns账号全报了一遍,木兔从茫然转到震惊,在桌子下拱了一下:“赤苇!你也太厉害了吧!快教我怎么背的!”
赤苇被他抓住手,趁机反抓回去把木兔拉出来。木叶默默竖了下大拇指,掏出手机小声地:“我感觉赤苇只是随口胡诌,因为木兔这小子自己都不——”
猿杙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追问:“什么?”
木叶咬牙切齿:“赤苇背的全是对的。”
11
赤苇穿着宽松的休闲衬衫,木兔把手从衣摆处伸进去,顺着小腹一路往上。赤苇猛烈地抽气,看着身前的人一耸肩脱掉T恤。他慢慢解开纽扣:一、二、三,数到最下面一颗。皮肤的触感犹如作业本纸张,每一下触摸都是作答,木兔紧张地按住赤苇的肩,亲吻认真小心仔细。如视珍宝,仿佛把赤苇用力拽进房间的人不叫木兔光太郎。赤苇对门框其实没有留恋之意,不过是习惯式礼貌作祟。床窄窄的,动作幅度不能太大,他们小心翼翼地抱在一起。
赤苇身上有一种板正到近乎封建的气质,从高中时代数学作业要花多少时间写完到书本的分类摆放方式,再到和木兔******用什么姿势腿抬到多高,哪怕失去理智也有肌肉记忆扶持。肌肉组织群永远不骗人,赤苇被自己吓到,下意识后缩身体。木兔乱糟糟亲吻他的脖颈胸口,问他还记不记得高三。“谁的高三?”赤苇感觉自己的声音和亲吻一样乱糟糟。木兔用左手捂住他半边脸,认真垂眼注视下去。
12
木兔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父母惯例探亲、姐姐们相偕度假,他得以在赤苇家蹭一周多饭和赤苇的床。房门反锁,床铺乱糟糟,木兔胡乱地吻赤苇的耳朵和脸颊,用气音问我们毕业分开了也会一直在一起吧?赤苇的眼神里装满慌乱无措,越过他的肩膀把目光停在门边白墙上,不给回应。他睡觉时要不安地翻身侧躺、蜷起双腿,被从背后拥抱的时候会轻哼皱眉。木兔知道他早看见了不一样的路:木兔奔向职业联赛,而赤苇走上未卜的升学考。那些往事那些回忆就像老胶片,播放一次就磨损一次,斑驳、千疮百孔、痛彻心扉。
13
木兔其实更多时候都过分清醒——赤苇早意识到的。
酒店置备的被褥厚重柔软,赤苇陷在里面,用力两次才把自己撑起。木兔趴着,被子盖到后背一半,肩背连接处两条挠痕一长一短。他正在熟睡。
赤苇随便套了衣服对着镜子抓了把头发,打着哈欠在桌上捞了一瓶酒店配置的瓶装水:玻璃瓶握在手心,冷硬。老电视反光能看见一片混乱的床铺,他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决定先回去看一眼。从木兔的房间回到他的要下两层楼,赤苇进门先被放在门后的地毯绊一下,加由正瘫在沙发上吃薯片。
“加由小姐,你有自己的房间吧?”
“送木兔选手回房结果彻夜不归的可是你哦。”
赤苇弯腰把地毯挪开、坐到沙发上,加由换了个姿势递过薯片袋,赤苇:“不用了,我还没吃早餐。”
“现在该吃午餐了。”加由好心提醒,“赤苇编辑看上去失魂落魄哦,和木兔选手吵架了吗?”
“嗯?我们从认识开始就没吵过架。”
加由点点头,了然道:“冷战更可怕。”
赤苇找不出反驳的话,于是缄口不言。他蜷着腿刷工作消息,问加由下午要去哪里看看,加由说不知道,又换了个姿势。赤苇回复完消息仰头靠到沙发背上,脖颈往后折时有一种高中打排球拉伸的疲劳感。舒服又痛苦。他用这个姿势举起手机凝视屏幕,工作群还在往外蹦消息,他猛然想到木兔高三时这个姿势差点把鼻子砸歪,马上收回手。
加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坐起来抓过速写本开始刷刷画,一边画一边问赤苇到底咒语做什么设定比较好,赤苇大脑宕机,随便回了一句什么,加由一秒间就开始狂笑。
“所以,宇内老师之前无意间说过的一些东西是真的吗?”
14
“喂?嗨赤苇,在土耳其过得如何?”
“宇内老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您之前跟加由她们说过什么吗?”
“蛤?什么?”
赤苇捏紧手机:“关于我和木兔前辈。”
“我啊,我没说什么。”赤苇听到宇内天满站起来的声音,“提过你们是高中校友、亲密队友兼战友,提过你们从高中到甚至上了大学也会互相留宿。”
“还有呢?”
“谈过恋爱一点没说哦。”宇内天满语气里带笑,“让我猜猜,赤苇。你们不会是在土耳其碰到了吧?”
赤苇京治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宇内天满了然地应一声:“正好叙叙旧也不错,毕竟你们已——有人在砸门?我都听见声音了。”
赤苇在阳台上,刚转过身就看见加由已经站起来走到门边。她问了一声谁啊,门外传来男声,加由回头看了一眼赤苇拉开门,脸上的表情是“我没办法了你自求多福”。木兔光太郎撑着门框站在门口,目光先落在加由身上。加由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速写本示意自己清白,小个子女生一缩头就从他身边钻走。
木兔再把目光投进来、停滞在赤苇身上,赤苇没管宇内天满在说什么,下意识挂了电话。他拉开阳台门走进来,空调冷气扑头盖脸,眼镜片染上白汽,嗓音发涩:“木兔前辈?”
木兔朝他勾起嘴角笑笑:“已经下午了啊,我居然睡到这个时候——”语气一如既往地散漫,“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酒店给我排错房间了,全款退回,请你吃大餐。”
15
木兔在赤苇书架上搜出两本空白封面笔记本,翻开之前大声询问这是什么:“封面旧旧的诶,边角也卷,是赤苇的日记本吗?”
赤苇彼时刚冲完凉,半潮着头发走进来,看见他手里的笔记本表情宕机一下,木兔翻开扉页、发现一只黑色灰色笔迹的猫头鹰:“是关于我的吗?”
“呃……你看吧,木兔前辈。是关于你的。”
“哦哦,赤苇居然会写关于我的笔记吗!”木兔露出夸张的吃惊表情,“让我来看看是关于什么的?暗恋日记还是恋爱日记——一,木兔前辈会突然陷入低落情绪。”
两个人都顿住,木兔茫然地抬起头来,举着笔记本:“关于如何在球场上一击制胜木兔光太郎?”
“木兔前辈,这个词应该不能这么用。”
两个人面面相觑,赤苇认命叹气,走过去就被木兔拉到腿上。他接过笔记本:“是我记录的……有关木兔前辈的生态。”
他大致解释——用木兔能听懂了解的描述方式,木兔连连点头,笑眯眯蹭赤苇的脖子,说赤苇超级厉害能观察到这么多:“有一些我自己都不会注意到呢!”
“因为想成为木兔前辈最坚实的后盾,所以会这样做。”赤苇下意识回答。木兔光太郎抱住他的腰:“所以赤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啊!”他指指笔记本,又戳了戳赤苇的脸,“保存好,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了解我的弱点了。”
“我会好好保存,要是流传出去了,木兔前辈一定会被嘲笑的。”
木兔大笑,拱赤苇的肩窝胸口,没涂发胶的头发乖顺垂下,最后被他自己蹭乱。接吻是鼻尖抵鼻尖,热气充盈脸颊间的空隙,亲密非常。
高中时代他们就是天生的爱侣,只不过没人知道:在没带伞的下雨天坐在体育馆门口聊天、在部活室接吻,假期去对方家假装好朋友吃饭,互相抚慰,压着声音******,抽气都小心翼翼。躲避所有朋友、家人和陌生人的试探,逃离一切可能的质疑,相识的第五个月就开始享受除他们之外无人知道的恋情:木兔热爱张扬,口无遮拦,但保守秘密可以换来亲吻,于是忍耐都甜蜜。赤苇坐在木兔对面,羊排上纹路漂亮,他小心翼翼用刀割开,拿分食的动作当借口——不去看木兔的眼睛。
木兔比以前的话要少,他想。顺着纹理切下去,羊肉顺利被划开,木兔的开口一直是猝不及防的:“赤苇。”
“嗯?”
“脖子后面吻痕没遮掉。”
16
要聊聊吗?
呃,好啊。从哪里开始?
赤苇抬眼和木兔对视,羊排的那根骨头还翘起,把他的视线箍进尖尖的一线。“木兔前辈在黑狼过得怎么样?”
喂喂,不应该是聊关于你的那些事情吗?
我什么都想听,木兔前辈。告诉我吧。
17
好吧。
18
其实我过得不太好,毕业和你分开之后去打职业。职业联赛压力不小,商业比赛和训练,国家队集训,大学课程,我喘不过气来。你还在准备升学考,我当然知道你没问题了,但是也不会打扰你很多。赤苇,我有时候觉得我很自私,拉着你谈恋爱,结果先从共同生活中出局的是我——嗯?啊,我知道毕业不可避免啦。但是谈恋爱就要一直在一起不是吗?视频电话不能满足所有,从大阪来回东京路程六个多小时,谁都不方便。你在学校如何我了解不到,我受伤你也只能电话叮嘱,错位陪伴让人不高兴。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赤苇,我答应过你要成为成熟的大人——普通的王牌。
19
“有过正式说过分开吗?”
赤苇举着青瓷杯喝茶,热雾打湿鼻尖和眼镜框。宇内天满正拿着铅笔隔空比一边的花瓶,横过来又竖过去。
“其实没有,”赤苇被茶烫到舌尖,舔了下嘴唇,“但是都心知肚明了,不是吗?”
“那算哪门子的分手,”宇内天满嘀嘀咕咕,“单方面冷战和分手是两回事啊。”
“换过手机之后就断开了。”赤苇放下杯子,眼神虚虚地盯着空中某一点,像是躲闪,“sns什么的都丢了,我也不想找他,他也没再加过我——打电话都没有了。默认分手。”
“喂秋纪?我刚开机——”
“蠢货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集训收手机收了快两周……”木兔把手机挪开,“怎么了?”
“赤苇联系我说找不到你人啊……”
我刚给他发了消息诶。
赤苇手机丢了啦,sns什么的一并都丢了。我把他的新账号发给你!
电话挂断,木兔焦急等待。影山没什么事,在给俱乐部经理发消息,见他在原地弹跳、有些茫然地问怎么了,木兔说赤苇手机丢了sns也丢了我在等他的新账号,影山同情点头,说那得抓紧时间,手机只放半个小时。
高强度集训确实如此,而木兔没能等到赤苇的通过信息,也从未打通过那个木叶发过来的电话。
自此之后,不了了之。
20
“那么赤苇怎么样?”木兔撑着下巴。赤苇靠着椅背想了想:“凑合。”
“没有木兔前辈,生活确实很无聊。”
21
有段时间学校里很流行拍立得——拍摄出来的画面复古老旧,“仅此一张”的限定方式,木兔也买了一台,豪气地甩出两盒相纸。那次留下的照片,要么是木兔扣球时的模糊身影,要么是枭谷众人训练间隙倒在地上用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喝水补糖,掌镜人白福雪绘,雀田充当指导。
“好歹没有一张是黑的啦。”
木兔直点头说有理,木叶和猿杙指着相片上奇形怪状的木兔狂笑,成功让木兔陷入低落状态。最后还是拍合照,他们从门外随便抓了一个人给枭谷全队拍了照片,之后就自由来。木兔丧着脸坐在一边,赤苇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不说话、安安静静。最后还是白福过来抓他们俩:“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我给你们俩拍照!快站起来!”
那张照片被封为全场最佳,白福幸福地举着相纸挥舞,问这张给谁。木兔情绪还不太高涨,赤苇伸手:“给我吧。”
后来赤苇把这张相纸扫描翻印了好几次,出门总得带一张,原片塞在哪里却不记得了。暗背景前赤苇眉目舒展地浅笑,木兔眉心略皱,看上去凶巴巴却意外帅气。他们面朝着强光,以为会永恒不变地并肩。
22
赤苇把证件夹里的那张相纸抽出来,拿了桌上点单用的铅笔、在背面写了一串数字:“后来又换过一个手机号。可以打这个。”
木兔:“我还要sns的。”
“你加过一个了。”
“其他的我也要。”语气蛮横不讲理。
赤苇就再把相纸拿回来写下字符,木兔一边对着敲软键盘一边重复“一定要通过哦我就在你面前不通过我就死缠烂打”,赤苇:“这次不会了。”
“之前为什么会?”
赤苇没应,木兔也没管回应不回应,兴致勃勃地加了一连串联系方式。赤苇手机叮叮当当响,他低头点了一串通过、把手机撇到一边,开始认真吃饭。木兔来回切软件看每一个新通过的联系方式,开心得像个小孩子。赤苇:“木兔前辈,再不吃你的肉那就都归我了哦。”
“嗯,啊!啊啊我吃我吃。”
23
——我们算是又在一起了吗赤苇!!
赤苇还顶着毛巾,抓过手机回复:“木兔前辈,只是加了新的通讯方式而已。”
“那离在一起也不远啦。”
赤苇失笑,把毛巾拽下来扔到床上:“木兔前辈,明天要去哪里,有计划吗?”
木兔:“赤苇是打算来和我约会?”
赤苇知道木兔光太郎从生出来就油盐不进,想要什么必须得到——所幸他一路过得顺风顺水,所有心愿都还好满足。赤苇选择已读不回,吹干头发整理好衣服才再次抓起手机回复:“可以一起出去散步。”
“啊我想和赤苇去游泳TT。”
“现在就走?”
“诶!好啊!!”
赤苇到泳池边的时候木兔已经下水撒欢有一会了。晚上的酒店中庭很热闹,赤苇在池边坐下、把小腿泡进水里,看着木兔勇健地扑腾过来、带着一身水撑上岸,侧脸看过来的时候笑容大而灿烂。下一秒赤苇就被他一把拽进了泳池,披在肩上的浴巾沾水漂远、最后被人捞起来扔到对面的岸边。赤苇有点无语,木兔在水里扶着他的肩、帮他把脸上的水抹掉:“呛到了吗?”
“那倒没有,木兔前辈。”
“没有就最好了!”木兔松开他,站在水里大笑。泳池的水有海水的成分,赤苇舔了舔唇尝到咸腥气。他靠在一边看着木兔和住客小孩们扑腾来扑腾去,水波在胸口汹涌击打,一下下撞击。木兔又游过来靠到他旁边,突然:“你想接吻吗?”
赤苇:“啊?木兔前辈,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没等赤苇回应木兔就吻过来,分开之后笑容得意洋洋地说“反正也没有人认识我们”。赤苇无语凝噎:“木兔前辈是对自己的人气有误解吧。”
“那——我们这样!”
被按着肩膀潜入水中,赤苇下意识闭气,下一秒木兔的亲吻就如期抵达。他睁开眼、水波这次冲击眼球,他看见木兔垂着眼睫,如同在朝拜。想到恋爱的第一年,他们单独去新年朝拜,木兔一边“当当当”拟声一边掏出那台用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用过的拍立得,捣鼓两下遗憾地说里面还有最后一张相纸。找路边人帮忙,上山楼梯尽头香雾缭绕,他们靠在一起扬起笑容,相纸右上曝光一角。这张照片放在哪里了?赤苇迷蒙地搜寻记忆,而那一幕场景清晰呈现。
24
“嗯?赤苇更新状态?”
木叶秋纪刚放下杯子——难得和小见碰面,好歹喝一点。他抓过手机:“罕见啊罕见。”
小见也凑过去:“发什么了?”
木叶的情绪从激动宕回平静,他茫然地放下手机:“逃避可耻。”
25
“赤苇。再在一起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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