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棍】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真哭啦?”

张极看到朱志鑫原本一直焦躁地搓手机屏幕,最后刷新出了一条很多图的微博,低头看了一眼之后就把手机关上了,抱着胳膊慢慢地低下头。张极试图把脖子拧成一个曲折的弧度探身到朱志鑫下方去看他的表情,但最终未果,于是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朱志鑫不说话。张极最近好些日子以来已经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也只好挠挠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这种被夹在两个朋友中间的自觉水深火热,整个人都要被拉扯成两半了,但他又能怪谁呢。张极从前在三个人的关系里往往是被照顾的角色,习惯了心直口快,哪怕偶尔焦躁没耐性也会被细心接住妥帖哄好,已经丧失了危机意识,觉得未来许多年都该如此过下去。现在突遭变故,张极发现自己的脾气终究是因人而异,哪怕再受不了眼下的情况居然都发不出火来。他胆战心惊,唯恐他自己的情绪会把局面进一步撕裂下去,他太害怕了,根本不敢发火。

朱志鑫过了一会就把头抬起来了,脸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泪痕。他笑着赶张极出去,说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张极挪不动脚步,不安的情绪化作火舌从胃里舔上来,张极觉得自己才是真的想哭了。

“朱志鑫你到底。。。”张极的话说不下去,朱志鑫抱住了他的腰,轻轻地把脸在他t恤上蹭。依然没有湿意,但他毛躁的头发从衣服的纤维缝隙中穿梭进来,闹的张极发痒。张极架着朱志鑫的胳膊迫使他退回一点距离,又报复地揉乱他的刘海。朱志鑫侧着头躲他,耳廓发红脸也发红,笑容仍然挂着,但看起来有些稀薄虚弱。张极觉得在自己离开他视线的那一刻,朱志鑫就会整个人坍塌下来,陷入那种会把他自己溺毙的沉默里去。

张极其实是不习惯逼问的,他习惯装傻。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直接当作朱志鑫和苏新皓之间的战争不存在,一切的竞争也不存在,他可以随便和谁亲近,和谁吵架,和谁老死不相往来,而不用看着一张张爱的恨的无感的脸天天在面前来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笑脸相迎。张极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不下,然而朱志鑫的单人床之狭窄实在塞不下另一个高大的男人,左航没准能行。

“你去我们那层住吧,我让,我让邓佳鑫跟你换换?他应该能理解。”

朱志鑫听了这话没忍住呲了呲牙。那听起来是有点道理,邓佳鑫能理解,毕竟他也和另一个人吵的相看两生厌过。可是他和苏新皓真就到这个地步了吗,养成系,从小到大养成了两对仇人,这也太失败了。更何况他们还有张极在中间调停,张极这几天有多难做他都看在眼里,他和苏新皓之间真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吗?

“你告诉苏新皓来找我吧,他不来的话,就算了。” 朱志鑫松开了张极的衣服,愣愣地看了一会上面被自己揉出的褶皱,然后移开视线,看向一侧雪白的墙。他没上妆的脸被白炽灯和墙晃得没有血色,伪装褪去,疲惫和失落又一点一点蔓延上来。

张极站在门口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

“我去说没用的,你们吵到今天,我传话只会增加双方的不满罢了。如果我替苏新皓传这句话,你会去吗?”

朱志鑫看着张极的眼睛,却真心实意地笑了,有迷蒙的热气逐渐涌上来,熏得他几乎看不清。

“我会啊。”朱志鑫的回答轻的像自言自语,张极还是听到了,然后捂住脸长长地叹气。

但苏新皓不会的。他那个人做事出奇的一根筋,撞南墙也不回头。过去他喜欢朱志鑫就是闷头的一门心思的喜欢,没有理由,没有因果。现在他突然要转弯了,就真的不会再找到哪个岔路口再掉头回来。过去的因缘聚散都不作数了,新的竞争里他有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要走,自己的课题去克服,朱志鑫即便填满了他的过去,也不被考虑在他的以后了。

“是他先不要我的。”朱志鑫没有办法说出口。

张极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前一天晚上他死也不肯放朱志鑫一个人在房间里怕他难过,但朱志鑫也不同意搬走和他上楼住,于是他们就这么僵持住了。张极两腿一岔像门神似的往朱志鑫小屋里一坐,朱志鑫不和他说话他就跟着一起沉默,总之是不走。最后张极困的不行了,朱志鑫哄他,说他来做感情疏导实在辛苦了,让他别坐着干脆先躺下歇会吧。张极迷瞪瞪地被拐上床之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感觉浑身都酸痛,朱志鑫的床实在够窄的。张极一下床踢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低头竟然看见朱志鑫的栗子色脑袋,后者被他踹的捂着肚子神色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朱志鑫!朱志鑫你有病啊!啊!”张极紧张地扶着他起来,同时抓狂得大喊大叫。他了解朱志鑫的别扭却不想他已经到了如此程度,偌大的三层楼有那么多空地,他竟然宁愿草草打个铺盖睡在这并排站三个人都嫌挤的小屋的地上,也不乐意出去另寻住处。另外退一步说——他怎么不叫醒他?哪怕让他睡在地上也好,反正都是他欠这对怨侣的,要是朱志鑫把他给踹了他肯定大喊大叫起来让苏新皓也过来看情况,顺势催促他们和好——虽然,他现在的确也是在大喊大叫的。

他嗓门实在不小,外面楼道的感应灯都让他喊亮了。苏新皓一墙之隔显然是听到了,但仍然静静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张极觉得真是心寒,苏新皓现在是连他也不要了——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喊的不够确切,应该换个说法试试。

“朱志鑫你没事吧,痛不痛啊,让我看看,你。。。” 张极把声音降了八个度下去,然后刻意停顿住了,不出三秒传来敲门声。

“怎么回事,张极?”

张极那一脚并不重,毕竟他只是要下床不是故意高踢腿,朱志鑫这会儿已经爬起来了,自己揉着肚子神色恍惚。张极不答苏新皓的话直接去开了门。苏新皓进来就看到朱志鑫弯着腰手按着胃部委顿在地上,漂亮的修长的手指抓着床单,留下累累的痕迹——视觉效果比张极想象的还要好一些,他自己回头看的时候都吓一跳。

“他怎么了?”苏新皓问。张极鼻孔都被气大了,苏新皓虽然还是非要拐弯跟他说话,但手已经握紧了,眼睛看着朱志鑫,一副预备冲进来的架势。

张极忍不住都想阴阳他两句了。“他是谁啊,这屋里十几号人你说哪位?左航呢好像今天要回重庆了,张峻豪呢昨晚在炫耀他的小魔仙鞋底会发光现在我不知道,陈天润呢天天举着大剪刀大钳子我怀疑他精神有疾病,还有那个谁。。。”

苏新皓受不了地翻他个白眼,还是冲进屋来了。本就不大的屋子显得更拥挤了,苏新皓虽然看得出脚步犹豫,但还是速度不慢地到了朱志鑫身侧。

 

“嗯,你你你还好吗,胃痛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怎,怎么睡到地上来了,你是摔下来的吗?别那么不小心,万一骨折了呢。。我帮你请个假吧,你,你。。” 苏新皓说不下去了。他发现自己积攒下来的牵挂和心痛有那么那么多,随便打开盖子晃一晃,就可以把他和朱志鑫一同淹没了。他一遍一遍问自己,真的要重蹈覆辙吗,和朱志鑫在一起对现在的他来说真的有用吗,朱志鑫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他,他甚至不知道朱志鑫想不想救他,毕竟他冷落朱志鑫这么久对方看起来仍然是一切照旧,仿佛再也不需要自己出现在他生命中了。而情感的惯性就像下坡道,他需要用千百倍的力气才能刹住车,但继续爱朱志鑫却如此轻易,只需要片刻的松动就足可以前功尽弃了。

朱志鑫微微颤抖着不说话。苏新皓伸手搂着他,感觉到他的战栗之后越来越慌了,不由越来越紧地环着他,顺着朱志鑫的姿势把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怀里去。“朱志鑫,朱志鑫,你看看我呢,真的很不舒服吗,你是不是又发烧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陪你检查,我陪你******,我觉得你还应该再去看看眼睛,总发炎的话会不会是缺什么维生素呢?我陪你去好不好,我陪你去。。” 苏新皓把下巴搁在朱志鑫头顶,滚烫的眼泪顺着滑落到朱志鑫头发上。张极这会儿十分灵活地完成了之前预想的动作,他把身子整个拧到苏新皓脸前面,看到后者的眼泪之后欠的不行地说:

“哟,真哭啦?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行吗?”

苏新皓锤他一拳,朱志鑫也在苏新皓怀里闷闷地笑了一声。张极觉得这俩人真是贱的难受,之前离了他好像地球都不转了,现在又把他衬成个多余的了。不看白不看,他干脆扯了把椅子在旁边坐着等眼前这出戏怎么收场。朱志鑫此人性格里有阴险的成分,看起来挺坏其实也挺坏的,看到苏新皓现在这缴械投降的样子,他思考了一下当然还是打算继续装下去了。朱志鑫扬起刚睡醒尚带红晕的脸,略略皱着眉,让苏新皓也不由得跟着他皱眉。

“我没事,就是这几天没胃口,胃不舒服。我不是从床上摔下来的,我不想一个人睡,让张极来陪我睡的,我就只能睡地上了,然后。。” 朱志鑫说到这的时候张极被苏新皓斜了一眼,眼睛里分明写着“你怎么能让朱志鑫睡地上”,给张极气的想把这两个人打包顺窗户扔出去。朱志鑫扯了扯苏新皓胸口的衣服示意他看回来,苏新皓赶紧安抚地揉揉朱志鑫的头。这才想起来两个人一起在地上坐了大半天了,苏新皓扶着朱志鑫把两个人一同撑了起来,朱志鑫把手搁在他精瘦的腰上,冰凉的手指顺着衣服滑了进去。

“老朱老苏,虽然你们和好了我很开心,但是你们当着未成年的面就要做起来了实在让我心寒。。请问我可以出去顺便帮你们把门反锁上吗?” 张极举手。

苏新皓把一个枕头冲张极砸了过去,“算我求你了,你少上网吧!我先去跟助理说一声,分一辆车送朱志鑫去医院,朱志鑫如果我不能跟着去的话那你一直跟我通电话吧,你多穿一点,有厚外套吗?还有。。”

“哎,苏新皓。”朱志鑫把苏新皓的手又牵住了,“都跟你说我没事了。”朱志鑫的手还是冰凉的,苏新皓忍不住把他的手拢在掌心里,又突然抬头。

“哎,朱志鑫。”苏新皓叹气,“在刚才那一声之前,你已经好久没叫我名字了。”

“我警告你们,不许再吵了,不然我就从这跳下去。” 张极脑海中警铃大作马上做出防御姿势。

“不吵了,至少现在不吵了。”朱志鑫笑,冲张极晃一晃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手。

苏新皓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是啊,现在不吵了,眼下这一个台阶他们双方都给彼此放的足够足够低,于是顺其自然就下来了。与过去的许多次,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问题仍然是问题,对策仍然未出现,他和朱志鑫一起把高塔建在海岸边上,海面涨一寸,他们就把海岸线垫高一寸。如此反复下去即便如同精卫填海一样被证明是徒劳,然而在这许多个纠缠绵延的历程中,他们还是把骨血都融合得不分彼此了。

这世界上多的是明知没有结果还要继续的愚蠢透顶的恋人,他和朱志鑫已经在对方一身的棱角上血肉模糊地磨合了这许多年,又如何能成为那少有的,肯全身而退的意外呢。

 

张极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苏新皓搂着朱志鑫把他放倒在床上,泄愤地轻咬他的嘴,又顺着将唇落到朱志鑫的下巴,锁骨,胸前,最后安抚似地停在腰腹上。那一块的皮肤被朱志鑫揉得红了,苏新皓的鼻息温热,呼吸的声音显得小屋分外安静,苏新皓眨眨眼睛,觉得自己被这段时间折磨得不轻,心理防线脆弱,竟然又想哭了。朱志鑫的胸腔不自然地起伏了两下,苏新皓抬头,发现朱志鑫的眼泪抢先一步,滚落他线条曼妙的眼睑,滚落他的发间,他的鼻梁,他的刚被自己咬过的嫣红的唇。

“宝贝,不哭了。”苏新皓的声音嘶哑。

朱志鑫不回答,他的眼泪在这许多天里第一次真的坠落下来,整个人都被打湿了。苏新皓强硬地掰过朱志鑫的脑袋,不许他背过身去,然后俯下身吻着他的泪,苦的,咸的,越吻越多,和他自己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和在一起,汇成蜿蜒的河。朱志鑫呼吸不过来地呛咳着,苏新皓发烫的手熨着他发烫的脸,他逐渐感觉到被抚慰,被融化,他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对上苏新皓同样红的滴血的眼睛。

不如我们由头来过。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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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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