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市,有一切好玩的事物,有一夜暴富的机会;有低矮逼仄的群租房,也有寸土寸金的大豪宅。而在整个城市的中心,最贵的那一块地皮上,最为惹眼和堂皇的两座大楼,则分属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集团总部。自打原本京城市一家独大的实业会社迷天盟破产清算之后,两家各自吞并了它的不少资源,逐渐将京城市的经济体系一分为二,各自把持。
金风细雨集团总部的顶楼,是独占一层的总裁办公室。一整面的玻璃幕墙,晴天时可以将京城市的繁华街景一览无余,远远还望得到城市边缘的山脉与绿林。原本这份极致的景色是独属于集团老总苏遮幕一个人的,不过如今他已在春天时宣布彻底退休,将主持家业的大权统统交给了唯一的亲儿子苏梦枕,当起了甩手掌柜,还跟他的老伙计花无错一块儿在郊区深山里置了房子,和几个老朋友比邻而居,天天下下棋钓钓鱼,好不快活。
于是现在坐在玻璃幕墙前赏景的,变成了集团新任总裁,苏梦枕。
他是位年方32岁的俊秀青年。按常理说,30几岁的男人正值壮年,有一身的精力可以挥霍,面貌也该是容光焕发的。可苏梦枕不是,他是个身患多病的病人。
苍白、消瘦,一身病态,显得发尤其的黑,轮廓尤其的分明。然而他面上那双眼却是目光炯炯,周身气质沉稳,自有一派上位者的风范,普通员工见到他,也是不太敢上前主动亲近的。
当然,他的助理杨无邪除外。
他看到这样一个钱权在手、大富大贵的的男人,却在面朝窗外,手里细细摩挲着一个包好的长方形扁盒,眉头微蹙、心不在焉,显然是没有在用心欣赏窗外难得的好风景。
杨无邪猜到,苏梦枕应该是在等人。
等谁?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胸有成竹,因而在准备好了苏梦枕平时吃的药量之后,杨无邪倒了一杯温水,连同一把颜色各异的药丸一并端给了窗边的苏梦枕,待他一口吞尽后,才笑眯眯道:“别摸了,好好的万宝龙文豪,我叫人家包得这么体面,可快叫你摸秃了。”
苏梦枕向他看过来,也笑了:“摸坏了,就再换一份。”
杨无邪撇嘴道:“嚯,这么败家的话也就你说得出来。你知道这一根破钢笔多少钱吗?”
苏梦枕将那盒子放在腿上,垂目柔声道:“多金贵的东西,我三妹都配得起。”
好一个“你三妹”,杨无邪腹诽,你当只有你自己一个哥哥惦记她吗?然而他只是说:“好好好,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总助,你让我买什么买给谁,我照做就是啦。”
说话间,办公室门外的电梯忽然“叮”地响了一声,杨无邪眼见苏梦枕的双目蓦地亮了起来,直看向门口。不多时,那扇厚重的大门上被人轻轻叩了两下,随即开了一条缝隙,一颗扎着双丸子头的脑袋探了进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朝他们眨了眨,举起手提袋笑道:“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苏梦枕应了声。杨无邪朝他挤挤眼睛,随即心神领会收拾了杯子往外走,路过门口时朝来人点了点头,看着她跟自己擦身而过,小跑着到了苏梦枕身边,忙不迭地从手提袋里掏出两杯咖啡递给他。苏梦枕仰头看着来人,弯起了眼睛。
杨无邪默默地合上门,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刷开了总裁办的门禁,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说是自己的,似乎也不太精确,苏梦枕的专职秘书朱小腰也跟他在同一处办公。这是位************、美艳俏丽的大靓女,素来喜欢捉弄人给自己找乐子,偶尔连杨无邪也有点吃不消她。
眼下朱小腰正款款靠在茶水间的吧台上,端着咖啡杯玩味地看了一眼杨无邪,微笑道:“哎哟,这是怎么了,被人撵出来啦。”
“我那叫自觉,自觉好吧。”杨无邪回到自己的工位一瘫,嘀咕道,“就是一个初出校门的小丫头嘛,有这么招人喜欢?”
“你说王小石呀?”朱小腰走过来懒洋洋地倚在他桌边,随手撩起一缕长发绕在葱管似的指尖,笑道,“是挺讨喜的,我也很喜欢她呢!上回迎新party上见她喝多了,好心带她回家过了夜,结果后来说什么都不肯去我家玩了,唉……”
她幽怨地叹了口气:“真羡慕苏总啊,什么时候想见王小石就见得到。时不时叫她帮自己买咖啡啦,买午餐啦,复印文件啦……拜托,他的秘书好像是我吧。”
杨无邪知道她一直是个生冷不忌的,不由得出声道:“你不会也看上她了吧,我可提醒你啊,我看屋里那人是认真得很,你别去伤他的心。”
朱小腰一噘嘴:“知道了。”随即又妖娆一笑,“只要不是王小石自己愿意,我是不会出手的,放心吧你就。”
杨无邪见她终于不再继续八卦上司的话题,又扭头看了一眼对面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这才埋头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去了。
而话题的中心,金风细雨集团研发部门实习生王小石,正趴在苏梦枕的大办公桌上,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真好看。”
她手里举起一只闪着贝母光泽的墨水笔,对着阳光翻来覆去了看了半晌,又轻轻触摸着笔身流畅的线条,爱不释手。这支笔颇有分量,质感十足,一看就价值不菲。
“大哥真的要把它送给我吗?”王小石心口不一地客气道,却把那支笔攥得很紧,“它看上去比我的月薪还要贵好多。”
“当然。”苏梦枕微笑颔首,“好马配好鞍,三妹的字写得那样好,理应用一只很好的笔来写。”
王小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字也没多好,倒是大白……二哥的字写得才是真好呢!”
随即又开心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绕过桌子去抱住了苏梦枕,仰头喜道:“谢谢大哥,那我就收下了!”
她比苏梦枕整整差了12岁,还是非常非常年轻的时候,刚从校门走出来,脱离了父母和老师的保护没多久,仍有些稚气未脱的娇憨,仰起脸来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盛满了盈盈的眼波,又很爱笑,笑起来脸上便会出现两枚细小的梨涡,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的想法。看着这样的一张脸庞,你会毫不怀疑地认为,她对这世间每一样东西都是真心爱着的。
见她高兴,苏梦枕也觉得心下宽慰。他又轻又慢地抚着王小石的后背,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兄妹之间的亲昵。王小石靠在苏梦枕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生出了这样依偎着大哥一辈子也不错的想法。
门外的电梯忽然又“叮”地响了一下,将沉浸在各自思绪里的二人惊了一惊。不多会儿,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随即一把低沉的男声在门口说道:“大哥在么?关于有桥集团的一些事务,有些细节我想当面和大哥过一过。”
王小石顺势从苏梦枕身边离开,低头开始收拾桌上的墨水笔盒。苏梦枕向她笑了笑,便向门口答道:“我在,进来吧,老二。”
大门应声而开,一名身形高挑、肤色白皙的年轻男人走进来,首先看到了王小石。他容貌英俊、轮廓峻刻,鼻梁上戴着一副银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见到她后极细微地闪了闪,随后便恢复成一贯的冷傲神态,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白净挺括的衬衫,颈上挂的工牌随着走动,翻了一面过来,上面出奇好看的证件照下,端端正正地写着名字——集团副总:白愁飞。
王小石收好东西,便向苏梦枕告辞准备离开。路过白愁飞的时候,她欣喜地唤了一声“大白”。男人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速度极快地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一下又放开,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向苏梦枕。
苏梦枕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垂下眼帘,缓慢又自嘲地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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