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习惯

  “赤苇,”木兔双手背在后脑,仰头看着天空,开口道,“我感觉很奇怪。”
  对方递过来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在听,让他接着往下说。
  “我感觉离不开你。”木兔说,说完后放下一只手,按住了心脏的位置,器官撞击的速度好像变快了,像是要冲破皮囊,跳到两人的眼前。
  “为什么?”
  “不知道,”木兔如实地回答,“可能是因为赤苇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你想啊,不管我做什么赤苇都在我身边吧?”
  赤苇停下了脚步,呼气的时间比正常的时间要长,垂眼看着手中捻着的风信子,很轻地笑了笑,语气平缓:“是习惯吧。”
  
  原来是习惯。木兔想。
  他把毛巾搭在眼前,不知为何回想起好几年前的事情。
  那天天空很蓝,云朵连成波浪从远处铺到头顶,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脸颊后,他在赤苇的肩上睁开了双眼。
  也许是天气太过于舒适了,也许是赤苇说话的语调太温和,训练时完美的小斜线球才讲了三遍,也可能是五遍,他便点点头,在树下的长椅上睡着了。
  醒来时赤苇还在看为学园祭准备的剧本,一丝不苟的发丝被吹乱了几根,眼神专注地扫过白纸的文字,手指将薄薄的纸张翻过下一页,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木兔皱了皱眉,把头伸到了剧本前,头发挡开赤苇的视线,浮夸地问赤苇在看什么。
  后者挪开了手,叫他不要捣乱。
  木兔不认他扣的罪名,环着手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一会问为什么云朵会这个样子,一会问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最后安分地闭上了嘴,四下就只剩下树叶微小的沙沙声。
  赤苇把剧本盖上,扭头看着鼓囊着脸的前辈,按照顺序把刚才的问题一一答过一遍,接着拿出手机,问木兔要不要看他比赛的录像。
  对方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并抓着赤苇连续看了三遍。
  他抬起头,一边舒展身子一边夸赞自己,手指蹭到了赤苇的头发,觉得很柔软,没忍住又碰了一下。
  第三次没能得逞,赤苇后退着避开了,木兔手一空,摸到了座位上不知从哪遗落的白色花朵。
  后来他在******室的途中问赤苇这是什么花,赤苇说风信子,他便把花塞到了赤苇的手中,卖乖一样地说送给你。
  再后来,赤苇捻着那朵花,在午休结束的******里温柔地告诉他:“是习惯吧。”
  这么说来,他亲近赤苇,离不开赤苇,全都是他习惯了赤苇的存在吗?倘若换成别人,愿意陪他做扣球的练习,调动他的积极情绪,或是近乎盲目地夸赞他,他会感到离不开那个人吗?
  但好像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因为现在在他身边的只有赤苇而已。
  那么是因为只有赤苇可以选择,所以才会习惯和依赖他吗?
  这些问题对于木兔来说稍显复杂,可赤苇说是习惯,他就认为是习惯——赤苇给他托球,陪他训练到夜晚,接他的话茬,耐心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把最珍贵的时间花在他身上,最丰富的情绪展现给他。
  赤苇好像一个勇者,孤身一人地来到了他的领地里。领地里的木兔问他为什么要来,又问他在同一个地方待着会不会很无聊,赤苇说不,木兔接着问他为什么自己不想要他走,赤苇说因为我已经在这儿扎根了,最深的地方是我的房子,天上翱翔的雕鸮每天为我探访远方,家里有我最爱吃的食物,坐在壁炉前裹着毯子让我觉得很安心、很温暖。
  “我已经是您的子民了。”赤苇说。
  木兔愣了愣,没跟上对方的台词。
  木叶走上来,手中的剧本卷成筒状,在他的后脑上毫不留情地敲了敲,问他是不是状态不好。
  “才没有!”他反驳,示意再来一次,还要白福一定要好好录下来,他一会儿要看。
  可当他真正站到赤苇对面时,木兔发现还是很难,连续卡壳了好几次,被木叶取笑是不是被公主迷惑得神魂颠倒了,连话都说不清。
  还是很奇怪,分明已经习惯了赤苇的存在,为什么还是会心神不宁呢,因为赤苇是公主吗?
  公主淡然地走到他的面前,说完了自己的台词,随后举起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一步、两步,身体早已记住了华尔兹的脚步,眼神和眼神交汇,错开后又对上,心脏搏动的声音好似在撞击鼓膜,莫名的紧张击碎了有记忆的身体,脚尖踩到了脚尖,膝盖碰到了大腿,手心沁出几丝热汗。
  一曲终了,公主热情地勾着木兔的脖子,在起哄声中凑上前,贴到了他的唇边。
  [ 公主和王子交换一个热烈的吻。]剧本是这么写的。
  于是他低下头,一点一点地靠近了,小心地、悄悄地碰了碰赤苇的嘴唇。
  
  那是三年级最后一场学园祭了,为了不留遗憾,排球部众人每天都腾出额外的排练时间。
  木兔搂着赤苇的腰,希望舞蹈快点结束,但又无法自制地紧张起来。
  他在休息时偷偷告诉赤苇自己很紧张,赤苇的回答仍然是“习惯就好了”,像是对接吻这件事毫无感觉,只有木兔一个人很期待。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敢小心翼翼地轻点对方的嘴唇,到后来,或许是赤苇的淡然给了他随心所欲的理由,亲吻的力度变大了,时间也变久了,乃至于夜里回家时,木兔问能不能再练习一次。
  赤苇答应了,被高兴过头的木兔推到树干上,亲得双唇湿润,在夜色里泛着水光,像饱满多汁的樱桃。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另一只手推开还要亲上来的木兔,说可以了,剧本就到这。
  木兔只好兴致缺缺地收了手,问他明天还能继续练习吗。
  赤苇顿了顿,说可以,但舞台上不行。木兔欣然说好。
  
  大概是头一次体会到接吻的美好,木兔开始缠着赤苇频繁地练习,抱着剧本跑到他的窗边,问他中午有空吗,晚上呢,可以练习吗,多练习几次可以吗。
  赤苇从来不说不,且配合地搂着他的脖子,念后面写着“我爱您”的台词,木兔亲得很投入,从来没有按照剧本回应过那句“我也是”。
  如果练习的时候接上那句台词,也许正式演出的时候就不会忘记了。
  木兔听赤苇说了那么多句我爱你,早就习惯了,所以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不用回应也可以,反正不会影响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完美结局。
  如今想来也不算完美,倒是隐隐约约有一些遗憾。
  学园祭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自主练习过,忙着训练和升学,忙着与俱乐部对接,这件事像是被抛到了脑后,偶尔想起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生活还是如往常一样,赤苇好脾气地陪他练习,下课后一起去餐厅买吃的,在体育馆一次次地为他托球,记下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
  木兔问赤苇为什么要记自己的怪癖,赤苇说习惯了,记木兔前辈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还蛮有意思的。
  比和我一起打球还有意思吗?木兔较劲。
  因为和你一起打球它们才有意思。赤苇给出一个满分答案。
  他们在这样的日常中走出了校园,赤苇捧着一束白色风信子送到他的怀里,最后一次在校门口与他告别,真诚地祝他前程似锦。
  他们一个站在校门外,一个站在校门内,赤苇的笑容比盛开的樱花还要美,像在与他说永远不会再见面的道别。
  木兔抱着花束,手指动了动,习以为常的拥抱没有做好,在说完再见后才意识到赤苇也许对他撒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谎。
  
  赤苇欺骗了他。
  尽管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但他还在习惯着赤苇。
  有些事总会习惯,但赤苇像是无法随时间消除的习惯。
  木兔习惯和赤苇一起进出枭谷的校门,习惯夏天里赤苇递给他的水杯,习惯抛出衣服就有人接住,习惯为赤苇拢紧围巾,习惯喝一口赤苇的饮料,习惯把自己的表现说给赤苇听,习惯赤苇拆他的台,习惯赤苇拉他的手,把他带到球场上。
  赤苇记录木兔的小册子上,有没有“赤苇京治”四个字。
  要是当时吻他的时候,早早发现这件事习惯不了就好了,要是多看一眼赤苇的脸,观察一下他是否和表现出来的一样淡然就好了,要是在公主和王子相恋的时候再入戏一点,发现这是真的就好了。
  他们和完美结局明明靠得那么近。
  
  木兔把毛巾扯下来,听到日向跑过来的声音。
  “木兔学长!!”对方叫道,递给他一张信封,“你的信!”
  他道了谢,抱着“为什么有手机还要写信”的疑惑打开了信封,抽出了信纸。
  上面赫然写着“请柬”二字,邀请者正是赤苇。
  他感到胸口起伏不定,想要再呼吸些令他顺畅的空气,却发现越来越难,仿佛沾水的纸巾覆在了脸上,几近窒息。
  “木兔前辈?”
  “木兔前辈?”
  木兔倏地睁开了眼睛。
  赤苇正坐在他的身旁,一手试图将他攥得紧紧的被子拉下来,一手拿着拧好的毛巾。
  “请放开被子。”赤苇满脸头疼地靠近了,弯腰让他松手,将浸过凉水的毛巾贴到了他滚烫的额头上,低声道,“好好对待自己的身……”
  发烧的人打断了前者的话,一把将人拉下来扣紧在怀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语气里充满了委屈:“习惯不了。”
  “什么?等…请先放开。”赤苇拍拍他的后背。
  木兔的手臂收紧了,把赤苇带到了床上,趴在了他的胸前。
  “习惯不了没有赤苇。”他说,“不要离开我身边,赤苇。”
  大抵是发烧使人的头脑更加不清醒,木兔说的话颠三倒四,从“要完美结局”到“加练”,再到“我是你的习惯吗”,胡拼乱凑,像是在耍赖,赤苇却任他说着,一句不落地听完了。
  赤苇点点头,把眼镜摘了放在枕边,往前挪了些位置,脸颊贴着另一人滚烫的脸颊,安抚道:“好。”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木兔前辈。”
  他亲了亲木兔的鼻尖。

Notes:

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无法言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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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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