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和老黑開完會,告別一群蹦蹦跳跳的孩子,木兔從為期六天的排球營脫身,挾著熱血和少許疲憊歸家,映入眼內的是蜷縮一團在門邊身著梟谷制服的赤葦。少年起身,拍拍褲腳點頭鞠躬。他說,嗨,木兔前輩。
木兔光太郎,28歲。
M******Y黑狼正式隊員、日本國家男子排球隊成員,霸榜3屆最性感運動員票選第一,在排球選手、木兔教練、性感男星間身份切換自如的男人,此刻頓足腳步瞪圓了眼。
好小。這是他第一個想法。
好小好可愛。
這是京治嗎,頭髮短短的,京治現在已經不留這樣的髮型了。
成年的赤葦說頭髮一束束的過於孩子氣,殊不知短短的鬢角、光潔的額,未被末稍髮絲遮起的一截脖子正是木兔心頭的硃砂痣。
他的青春都栽在少年的不經意,不經意將冰棒都讓給自己、不經意說出只要木兔前輩開心我就開心、不經意露出頸間再毫不在意的將上頭的汗滴一手揮去,全部都讓木兔躁熱如蟬鳴的夏季。他左瞧右看,嘴張了又闔,大掌在少年頭頂比劃,伸長了雙手繞過赤葦的腋窩輕而易舉就將人抬起。
以前就是這小傢伙把我迷的暈頭轉向的麼。木兔笑得開懷,對上赤葦的眼就要撒嬌攻勢,撐著人攬入懷中,手裡的小赤葦身體配合,眼神卻是幾分慌張。
「BAB…Y….啊…」
看著赤葦些許無措他趕緊放了人,回溯高中三年他們根本八字都沒一撇,純正熱血方剛青少年,除了打球和做拉伸無可避免的肢體碰觸,連赤葦的手他都未曾偷牽上一回。
成年兩人穩定後那是隨意,木兔胡亂一通的喊親愛的、寶貝、京治、BABY什麼都叫過,高中時他變化著音調四處喚阿卡西—— 姓後面的只敢在夜深人靜摸著脹痛的傢伙偷偷呢喃。
木兔有些尷尬的撓頭,規規矩矩嘟噥了一聲“赤葦“。
早就習慣他的不按牌理出牌,被厚實胸肌蹭著臉熱,赤葦掩飾地低下頭,瞥見無名指上的銀戒,詫異一瞬便露出微笑,「木兔前輩,現在的您過得好麼。」
木兔認得這個笑容。
畢業那天,赤葦哭著,也是這樣笑。
「過得很好喔。」
正事之餘偶爾還會去教小朋友打排球,也接了不少代言,還有車站的巨幅廣告,上次內褲的代言京治還偷偷收了好幾幅海報,最近的雜誌訪談也有被好好收藏著呢。木兔有些憐愛地看著赤葦,搗亂他的髮,按在懷裡擼毛。
「赤葦為什麼來找我,只是來確認我過得好不好的嗎。」
摸夠了,在全盤托出他倆如今的關係和想再多瞭解稚氣的小赤葦之間選擇了後者。他開了門毫不猶豫的攥住赤葦往裡邊走,大掌輕易圈住赤葦的手腕,指尖觸碰的一瞬輕撫過他的腕側,木兔心裡竟久違地害臊,好似回到輕輕觸碰又小心翼翼的年歲。
赤葦盯著肌膚相觸的地方,銀戒光亮,他默默地跟進屋。
木兔倒了熱茶端上桌,翻找冰箱沒見著什麼吃的東西,他飢腸轆轆,給自己先弄了高蛋白止餓,拉開椅子坐落對面,ㄧ副“你同我說吧“的臉。
「真的只是來確認我過得好不好?」
木兔撅起嘴,「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赤葦為什麼哭過了。」
不是問“怎麼來的“,而是“為什麼來“。
面對直球的提問,以及提問後面敏銳地“為什麼哭過了“赤葦一句也答不出。時而散漫時而起伏甚大的木兔前輩,在特定時候機敏的更像是侵略者。
「沒哭。」
「哭了吧。」
「眼睛好紅,考差了?」
「那是木兔前輩。」
「我現在可是長輩喔。」
「木兔前輩長大後比較會考試了麼。」
「…….」
「肯定沒有的吧。譬如生僻字不會寫、稅金不會算、搞不好現在的木兔前輩跟以前一樣還學不會怎麼做飯。」
「…….伶牙俐齒!」
「這是因小見大。」
「口若懸河!」
「是見微知著。」
「收回前言,木兔前輩感覺變聰明了一點點。」
「啊、小赤葦好吵,太吵了。那些不會也沒關係有人都幫我弄好了啊。」
赤葦頓了一下,茶水潤過雙唇,熱燙液體入喉,細火燒過他的喉頭,幾秒間像是過了世紀,在快要化為灰燼時他不合時宜的開口。
「前輩、我們去球場好麼。」
/
他其實沒想過能再見到木兔。
更沒想過是如此遙遠以後的木兔。
三年級畢業後,日常的軌跡像是橫亙插入了幾拍突兀的休止符。晨練裡、課堂間,在每一次日暮落下他回過頭,蹦跳著用額間頂著書包哼著小調的人不在那裡。暖陽映下,魚貫之間迅速捕捉身影的技能至此無用武之地,空的,他想。直到學弟喊赤葦前輩方才回神。
戒不掉那些積累起來的,包包裡備足的零錢,超商順手多拿的冰棒,下課空檔下意識地等候,然後在發現時原地愣了一陣,盯著手裡兩隻冰棒,默不作聲吃掉。
赤葦皺眉,想起木兔大快朵頤的模樣。
冰的口味好像變了。
好酸。
不像木兔有著源源不竭的熱情能夠燃燒,
帶赤葦走更遠的一直是習慣。
前輩不在的日子他仍日復一日的練習,一開始幾次無意識托球成木兔習慣的高度,漸漸的也適應起配合別人。從赤葦到赤葦前輩,他也成了別人的景仰,肩負隊長的責任、團隊的精神支柱,走那人曾走過的路。
只是,不會再有人老是在耳畔嘰嘰喳喳,
不再有人展開笑靨對他說,這是最棒的托球。
最後一年,付諸的努力止步春高16強。
他的高中三年,他的青春要結束了。
場館裡空無一人,直到那時赤葦才赫然明白,也許,曾經、一直是自己被木兔前輩寵溺著。
每一次木兔的呼喚,毫不猶疑地訴說最喜歡赤葦的托球,點點滴滴的言語,曾幾何時,成為了救贖。
他倆最後一次的對話紀錄還停留在木兔不知多久以前傳的哈哈兩個字。腦中很好的描繪出木兔前輩笑起來的樣子。訊息刪刪減減,反覆打出的字眼從謝謝前輩來看春高比賽,變成有點懷念,變成道歉,最後徒留空白。
週而復始。
哈哈。
赤葦不禁也對自己的荒謬笑出聲。
…….
………….
…………………..
對不起、木兔前輩。
對你的習慣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
木兔沒有說不的理由。
眼裡笑意滿盈,面上寫著絕對奉陪。
他們找了個戶外的小球場,說起來他也很久沒有和赤葦一起打球。一開始赤葦還不太適應拔高的打點,木兔朝他大喊,赤葦! 再來一球!
很亢奮。
很開心。
一遍又一遍,想要將球為你托起。
木兔現在的身體、外貌,皆已經不同如往,非常厚實且具有重量的身板稍早被揉在懷裡時赤葦已經體驗過。
眼前的木兔前輩散發的氣場比他所能想像得更加光耀、更加堅毅。看騰空跳躍的木兔揮下乾淨俐落又刁鑽的超窄度斜線球,停滯空中的那瞬,萬物靜止。
赤葦倏地感覺有什麼從身體的底部蔓延至鼻腔,他不想閉眼,他不要閉眼,可回過神來,淚水模糊了視野。
球落地,碰——接連著腳步聲,一雙大手伸了過來,遮住眼前光線,捧住赤葦的雙頰。抹掉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的痕跡,木兔湊的近了一些,近到能夠看清染上水痕而一束束顫動著的睫毛。
他什麼也沒再問,指腹抹乾赤葦的眼淚,越過網邊撿回那顆老早滾遠的球,往回走,牽住赤葦的手。
「吶、好熱喔,去吃冰吧?」
握住的力非常輕緩。
這是木兔前輩第二次牽住自己。
不遠處有嘻笑聲,路燈亮起,周遭暈成一塊塊小黃點,踏著石子路他們離開公園,跟在木兔後面赤葦亦步亦趨,靜默而不喧嘩的目光要將眼前寬闊的背影銘刻心底,赤葦小聲許下願望。
願你一切安好。
/
走了一小段進入人聲鼎沸的空間,木兔壓低帽沿才進超商,挑了兩支蘇打冰棒,回頭見著小赤葦在掏錢包,反省了兩秒,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太欺著赤葦,他伸長了手臂把錢包塞回書包裏。
「我來。」他笑道,「哪有讓小孩子請客的道理。」赤葦頓了頓,從善如流,不忘吐槽,「都不像您了。」
「好吵。」木兔皺皺鼻子,又揉赤葦的髮。沿著排道他摸了兩瓶汽水,琢磨再買點什麼,回頭見赤葦佇足在雜誌區,橫著身子湊過去木兔嘿嘿低笑,這回可得意起來。
「怎麼樣,帥吧。」
「恩。」赤葦盯著雜誌,倒不吐槽了,目光低低的不發一語。
雜誌封面木兔穿著敞開的黑衫,身材若隱若現,下身只著一件西裝褲,腹斜肌張狂而出,旁邊還配上了關鍵字,排球國手、性感男星、結婚宣言、獨家公開。
「赤葦的反應好冷淡。」
「…前輩身材很好。」
「還有呢。」
「很性感。」
「還有呢還有呢——」
「感覺您現在過得很充實。」
赤葦垂下目光。
那就好了。
那就好了,木兔前輩。
「雖然這麼問很冒昧,前輩的伴侶是個怎樣的人呢。」
「嘛、是很好很好,很優秀的人喔。」
「…………前輩現在,還有跟我聯絡麼。」
「阿?」
挑出一本木兔拍攝的雜誌揣著,赤葦堅持要自己結帳,又複述了一次,「您還有跟我聯絡麼,這個時空的我。」
看著他小心翼翼將雜誌放入書包,忽然間,木兔好像理解了。
將冰棒遞給小赤葦,乘著晚風兩人並肩走,半晌過去,才又聽得很細很細的低喃。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木兔前輩了。」
春高失意,那是木兔最後一次去看梟谷的比賽,儘管那時候他們真的已經拚盡了全力,赤葦身為隊長仍認為自己得為失敗負最大責任。
那之後木兔沒再傳任何訊息來,赤葦也沒再去叨擾。
木兔回想了一下久遠的記憶,證實了稍早心底的猜測。
春高比賽後赤葦變得異常的冷淡,他也在訓練中忙得無以復加,兩人的心意是木兔後來終於受不住,趁一次空檔從大阪殺回東京抓著人猛烈直球砸醒眼前這個不自信的小傢伙才相通的。
木兔大口啃掉最後一角冰棒,「想見就去見。」
「木兔前輩可能並不想見我。」赤葦說。
「想哦。」他拍了一下赤葦的肩膀,正要說點什麼,手卻從接觸的地方透了過去,摸得著赤葦,卻不是那麼有實感。
「阿、」他看了掌心,又看了看赤葦,眨眨眼睛。
「木兔前輩,我應該要回去了。」赤葦說。
他的冰尚未食完,掉在地上融成了灘水,如同逐漸消融的冰,木兔意識到赤葦正在消失。
要回去了阿。
木兔點點頭,隨意將頭上的帽子摘下就當作是伴手禮了,反手給赤葦戴上,在周遭旁人側目的同時,抓過赤葦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
「赤葦,想見我就去見,不就是因為很想念才來的麼。」木兔朝他揮了揮手,看著詫異而羞赧不明所以的臉,指了指書包木兔有些壞心又得意的說,「吶、雜誌,要看喔。還有,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已經看不太清楚木兔前輩了,聲音似乎變得非常遙遠。
依稀能夠聽見木兔一遍又一遍的喊著 “不要害怕”。
感覺自己掉入一個不斷旋轉的漩渦裡,
赤葦不由自主拆開包裝,獨家專訪的雜誌翻落。
內頁斗大的標題是木兔的求婚告白。
——不要怕,我會接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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