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Moment

女孩举起菜单,遮住自己因羞愧而扭曲的表情。坐在她对面的男孩回头望去,倏尔又转回来研究菜单,并没有看清五米外半跪在阶梯上的男人。

“你想尝尝这个鹅肝吗,我听说这个很不错!”

男孩热切询问的目光被华丽精装的菜单挡住,女孩从菜单上面探出眼睛,眼神却止不住往刚刚某人出糗的地方瞟。

“呃,好啊!嗯…”

得到反应的男孩有些沮丧,他第一次约会的对象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他顺着女孩走神的目光看去,一个着装利落的黑发男人扶额低头看着菜单,似乎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脸。刚才那摔了一跤的男人正一瘸一拐地走向他,在黑发男人对面落座,狼狈模样和他时髦的墨镜和显眼的发型甚不相符。就在那一瞬间,男孩正好对上墨镜镜片后的那双凌厉的目光,可落荒而逃的却是目光的主人,像当场被捉住的偷窥狂一样,立马把整张脸瑟缩在菜单后面。

“你认识他们?”虽然有点冒犯,但男孩还是耐不住问。

女孩有些窘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而后像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回答道:“那是我的爸爸们。”

 

“不可以。”赤苇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女儿的请求。

“我都已经16岁了,爸爸!”

“我想这不是可以被允许的条件。”

“我只是想报答他,这是你从小教我的不是吗?要不是他,我根本没办法当上首发二传!”

“你这不是报答,你是喜欢他,对吧?”

被戳穿了心思的女孩一脸震惊,又羞又恼的她很快红了脸。她心里对着赤苇大喊:我再也不要和爸爸讲话了!她有点想哭,泪花溢满了眼角,被一旁的木兔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爹地猛地握住她的肩膀大喊:“宝贝别哭!”看见女儿的眼泪被自己晃了下来,又转头喊赤苇:“京治也太过分了!你要向宝贝道歉!”

赤苇的面色显然因为女儿的眼泪柔和了不少,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柔缓却坚决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是我的回答还是不可以。”

女孩听了,眼泪像明亮的小溪一样淌在脸上。她从餐椅上起身,盘中的菜肴只动了一角,便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咔嗒一声锁上了门,把父亲们的拌嘴隔离在门外。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床头柜飘来阵阵香氛,那是爸爸送给她的16岁生日礼物,现在她只想狠狠地砸在爸爸的面前,告诉她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他过多过重的保护!她以为比起爹地,爸爸是更能讲通道理的那一个。而她现在只想联合爹地一起声讨爸爸。

 

女孩把被子盖过头顶,她已经不想哭了。其实她知道,此时此刻提出这个请求实在是不合时宜。她的父亲们昨天大吵了一架,家里气压低得像有一团乌云压着。爹地想回东京,他手上有众多俱乐部的教练邀请,枭谷学园也希望他能回去。她知道爹地的母校情节,那不仅是爹地功成名就的摇篮,还是父亲们相知相爱的地方。但爸爸想让爹地留在洛杉矶,原因是爹地的伤还没有痊愈,在康复训练结束之前,他决不允许他回到球场上去。她本来默默地站在爸爸这一边,当初是爸爸辞去东京大出版社的工作,带着还小的自己到美国陪爹地治疗,一家人便在此处随遇而安。爹地怎么就不知道爸爸为他付出了多少呢!有时候女孩觉得她的父亲两方多少都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一旁的手机亮起,是布莱恩发来的消息。她不忍心拒绝他,她喜欢他。布莱恩笑起来很温柔,像年轻时的爸爸,只不过他是边攻手,自己才是二传。年长一岁的他总是对自己照顾有加,自己的托球技术也是多亏了他才得以习得爸爸那遥远生疏的真传。他邀请她情人节出来吃晚饭,不用说都知道那将会是她的第一次约会。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爹地,爹地意料之中地爽快,还说可以开车送她去餐馆,不过,他稍稍停顿说,你得先通过爸爸那一关。

想到这里,女孩柔软的伤心地又被刺痛了一下。她决定先不回布莱恩的消息,带上耳机开始听她爱的艾薇儿·拉维尼,她觉得现在只有艾薇儿才能懂她。她听得入迷,甚至没能听到敲门声,她放下耳机,听见门外爹地嘘声说:“宝贝开开门,我是爹地!”

 

女孩打开了门,木兔捧着一碗糖水走了进来。

“是京治煮的,晚饭你都没怎么吃,肯定饿了吧?”

“我不饿。”

“哎,你就原谅京治吧,他只是怕你被骗!”

“怎么可能!他都没见过布莱恩,他要是见过他,他一定会同意的!”

“是是,他没见过布莱恩,所以他才担心啊!”

女孩低下头,她可不想再屈服于爸爸隐晦的爱,小声说道:“爹地,你和布莱恩打过球,你知道他有多好,对吧?”

木兔歪头若有所思,说:“不,我不知道。只有你自己知道。”

女孩抬头,略显疑惑地问:“那爹地怎么看起来这么放心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和京治很像。”

“我才不要像爸爸。”

木兔笑了:“像京治多好啊!还好不是像我,像我的话就容易被骗。”

“这和像谁有什么关系,爹地!”

“当然有,因为你们的眼光都不会错!”

“好自恋。”

“诶,为什么?”

女孩懒得和木兔解释:“所以,爸爸当初不也在16岁的时候喜欢上爹地的吗,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不允许我喜欢别人呢?”

“就是,就是。”木兔同仇敌忾。

“爸爸当年爱得比我还疯狂。”从小耳熟能详的爱情故事此时派上了用场。

“就是!就是!”木兔无比同意,“偷偷告诉你,其实他15岁的时候就爱上我了。”

“哼我知道。”

“你知道?!”木兔得意的表情瞬间换成了震惊,“我都是好久以后才知道的!”

“我偷看了爸爸小时候的日记。”

“你!坏丫头!京治是怎么写我的?”

“说看见爹地的第一眼就觉得爹地像个明星。”

木兔笑得看不见眼睛,这个比喻不管听多少次他都听不腻。

“那万一爹地是个************(playboy),爸爸岂不是就被骗了?”

“我才不是************呢!”

“布莱恩也不是************!”

“你又怎么知道呢?”

“那当初爸爸又怎么知道呢?”

“呃…因为爱情让他火眼金睛?是这么用的吧?”

“爹地好棒。”

“总不能说爱情让他迷糊了双眼?你爸爸这么聪明!”

“我看像爸爸才容易被骗…”

木兔挠挠脑袋,笑笑:“那也被我骗走一辈子啦!”

 

女孩想起赤苇带自己刚踏上大洋这端的陌生土地的时候,木兔的英语并不流利。她在医院看见绑着石膏的木兔神色落寞,那些留着络腮胡的医生看不懂他指手画脚的语言,后来他干脆不说话了,看着赤苇在医院里从东走到西,听着他说自己听不懂的语言。高大的爹地就这么躲在爸爸身后,不吱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早早懂事的女孩没有多问,隐约从父亲的对话里得知是她一直以来为木兔引以为傲的超小斜线球让他的右肩负担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异国的月光寒冷,那些日夜她听着门外的严肃的讨论声入睡,很久以后,木兔重拾他的笑容,一家三口的小屋才得以燃起温暖的圣诞炉火。

 

所以那时,对于16岁赤苇来说,他又如何预知未来的路呢。运动员的生涯终有结束的一日,总有一天木兔再也跳不起来回应他的托举。直至那一天到来他才意识到,年少的踯躅在自己愿意陪他承担的疼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女孩打扮得精致,她很开心爸爸做出了让步,尽管她的父亲们要求同在一旁用餐,并且保证不会打扰她。但现在瞟见木兔委屈的表情,不自觉地脑补出他们的对话,她就不应该相信父亲们所谓的“不打扰”。

 

“京治…膝盖好痛…”木兔边揉膝盖,边在菜单背后嘀咕。

“我不认识你。”

“可这里只有你在和我说日语。”

“哦,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刚刚不知怎么突然会说日语。”赤苇立刻转换成英语。

“回去可以帮我揉揉吗?”

“这周的揉揉时间你已经用完了。”

“哪有!”

“你前天练了腿,我费了好大劲才帮你按好。”

“那怎么算啊!”

“你小声点!”

“宝贝不会听见的啦。”

“诶,宝贝呢…?”

 

餐厅里两个东张西望,举止怪异的男人终于摸到了餐厅的侧门。一旁昂贵的甜点柜装饰着 Valentine’s Day的字样,少男少女却摒弃了它们,并排靠在流动冰淇淋车前,五彩的冰淇凌球足够代表青春的味道。他们看见门外的男孩女孩,换一个聚焦,看见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和爱人并肩站在一起。

 

“我想吃这个。”木兔指了指身旁的甜点柜。

“我以为你不想过情人节。”

“为什么?”

“我来为木兔选手复习一下,前天晚上我们为是否回东京吵了一架,今早我也没得到木兔选手肯定的回复和一个道歉的吻,还有一句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快乐嘛。”

“迟了。就这些?”

“我想回东京。我想回球场,就算不是以选手的身份。我想一直做你的明星。”

“……”

“还有一个道歉的吻,但是宝贝就在外面看着呢!”

“我没见你在家里会这样避嫌。”

“那我来了啊。”

“不要。”

“什么不要,是不要我亲你,还是不要我做你的明星了?”

“你以为我爱的只有在球场上的你吗?”

“可是每次我在球场上看你,你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和高中的时候一样。”

“我爱你千变万化的模样,包括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一跤的你。”

“干嘛!我没看见前面有台阶啊,而且没人看见!不信你去问宝贝!”

“嗯…我们先别出去比较好。”

“怎么,不是你说一定要跟着宝贝约会的吗?”

赤苇看向玻璃门外,笑了笑:“你看,感觉牵手的时刻(hand-holding moment)到了。”

木兔顺着赤苇的目光看去,玻璃外女儿和伴侣的身影,与自己和赤苇的倒映重叠。赤苇蹭了蹭他的手背,他张开手牵住了自己二十年的爱人,像小孩子牵手一样前后摇晃。赤苇牵紧木兔的手,看向他的笑容明朗。

 

“情人节快乐。”木兔听见赤苇说。

于是他凑过去,在赤苇嘴唇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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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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