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花】永夜

“某幻走了。”boy的声音平静的有些可怕。

  花少北手里握着电话,喝了口水,窗外雾霭笼罩。

  “我现在过去。”

 

  伸手去拨开某幻的刘海,花少北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紧闭着双眼的那张脸。

  

“走的那么急干什么。”花少北轻轻抚摸着某幻的脸,像是在看着一个睡着的孩子,眼神流露出一丝柔软。“笨。”

  胸口上血迹斑驳,没有缝合的伤口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花少北找了个椅子推过来,坐在手术室里开始认真的缝合起伤口来。“你还真是不怕痛,脸个表情都没有。”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手术室里,花少北的手法很轻柔,很熟练。

 

老番茄把花少北家里但凡有可能走漏一点风声的东西统统带走离开,被一群人肆意出入的房子像是被抢劫了一样。

  花少北用脚推着那些堆在地上的东西,摔得摔碎的碎,他也懒得去收拾。一块碎掉的玻璃渣划破脚背,花少北觉得伤的莫名其妙,站在原地没有动。

  摔碎的是老番茄随手送给他的杯子,他珍藏了好多年,一直没舍得用。

  

碎的到底是不是杯子呢。

 

  

“我可以进来吗?”

  闻声抬头,花少北看见有个人略微吃惊的站在敞开的门口,手边有个不大的行李箱。

  应该就是boy口中的那个人了。

  

“底子越干净手越腥,那个叫某幻的人什么都查不出来,太干净了。”

Boy头痛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花少北一度以为这个叫某幻的人会是个凶神恶煞的人物,双手全是人命的那种。

“花少北,你一定要小心,这家伙可是对面lex的人。”

“哦。”回答的心不在焉,瞄了一眼屏幕上模糊的人影。

没想到让老番茄最头痛的头号人物的手下会是这么年轻的人,甚至比自己还小上几岁。

倒在办公椅上,身子向后仰,闭上眼,一向显得游刃有余的boy鲜少露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老番茄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这号人往你那边送。”

花少北听到老番茄三个字,轻轻皱起眉头。“老番茄这么做,都有它的打算吧。”

Boy听着,冷笑一声。“都这时候了你还向着他。”

 

 

点点头,花少北继续低头用脚扒拉着地上的东西,脚底是一小摊血迹,鲜血源源不断的从花少北的脚背流出来,隐约泛着腥味。

  某幻大步跨过地上的那一堆东西,走到花少北的脚边,踌躇着,蹲下。

  “介意我帮你包扎吗?”某幻开口,从包里翻出绷带止血药放在地上。明明是询问的话语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动作很轻柔,花少北木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没事的,都习惯了。”声音很小,花少北低头看着某幻熟练的帮他包扎伤口的样子多少有点不适应。

  某幻不回答,起身把自己的行李搬进房间里,随后手脚麻利的开始帮花少北收拾屋子。

  一句也不过问。

  花少北张嘴几番欲言又止。

 

          

虽说是住在同一个房子里,花少北能见到某幻的机会屈指可数。

每次花少北揉着眼睛醒来,就能看见某幻穿着外出的衣服倒在沙发上昏天暗地的睡着,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花少北养的猫颇为感兴趣的时不时到某幻身上趴着,某幻也不推开,先是满脸警惕的睁开眼,看到是花少北的猫趴在肚子上了,干脆就抱在怀里转身继续睡。

花少北偶尔会忘记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他会帮某幻把他的衣服给一起洗掉,某幻会把花少北的那份早餐也做好,告诉他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保持着一个恰好的距离,谁都不打扰谁,但能真确的感觉到这一屋檐下,还有一个人在呼吸。

 

“不是一个人,这种感觉真好。”花少北摸摸花生米的鼻子,突然想到老番茄送的那个玻璃杯,也没那么惋惜了。

 

“他真的对你什么都没做?”boy满脸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花少北,声音因为惊讶而比平时高了不少。

“我们几乎碰不着面的。”

摆摆手,‘不过他蛮照顾我的’这一句话,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还是小心点吧,那个 lex,老番茄到现在也没搞定,跟他一伙的某幻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人物。”

boy的话不无道理,花少北咬着下唇觉得有点难受。

难得有人和他这么近,却是站在对立面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段时间你就不用再来了。”老番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花少北心脏一揪,回头看了过去。

“什么意思?”花少北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隐忍,努力的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是要我走么?”

  老番茄没有回答,给boy递了个文件转身离开。

一眼都没有正眼去看花少北,一眼都没有。

“老番茄的意思是,你和那个某幻住一起的时候,就不要经常来这里了,被他发现了你是我们的人,谁知道他会对你干什么。”boy把文件拆开,一边翻着那厚厚的一沓纸,一边耐心的给花少北解释着。

“可那个某幻,还不是他往我这边安排的。”花少北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我也清楚。”

Boy把眼睛从手上的那堆文字移开,抬头看向准备离开的花少北。“你陪了老番茄多久了来着?”

花少北离开的背影顿了顿,没有转身,慢吞吞的走向外面。

 

街上没有多少人,在下雨。

花少北抬头看着天空犹豫了一会,慢慢的走进雨幕,任由雨水地在身上。

老番茄看着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在路上的花少北,眉头紧皱。

闭眼,索性就不去看了。

“那两个人我没找到,我觉得应该没了。”boy把眼睛往上提了提,目不转睛的盯着老番茄。“最后是和lex的人碰过面,那天下午就失踪了。”

“知道了。”

“我觉得某幻不可能不知道花少北是我们的人。”boy直勾勾的看着老番茄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你在想什么,老番茄。”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老番茄垂下头,笑了一声。

 

 

花少北回到家的时候,厨房的油烟机嗡嗡的响着,某幻和花生米一起从厨房探出脑袋看着花少北,愣是让他吓一大跳。

“怎么都淋湿了?没带伞吗?”某幻单手解开围裙,走到浴室里找到一条毛巾递给花少北。

很软,看样子是刚洗好的。

“啊…嗯,我没拿过去。”花少北点点头,差点忘了自己骗某幻说是在一家外企上班。

“浴室有热水,洗好就可以吃饭了。”某幻轻轻把花少北往浴室的方向推了推,下巴向上抬了一下,示意快点去洗。“快点,我等你。”

 

热水顺着头发一直流到脚底,被热气包裹着。

花少北闭着眼睛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眶。

在某幻来到这里之前,他只有老番茄。

而那唯一的老番茄,把随时可能夺走他性命的某幻带到自己面前,告诉他要离自己远一点。

 

今天上午为止,花少北怕死,更怕再也见不到老番茄。

但这一瞬间忽然觉得,其实死在某幻手里,也不算坏。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看见那个碎的不见原型的玻璃杯完好无损的又立在茶几上,花少北有些吃惊。

“这个杯子….”

“用是用不了了,不过还能摆在那里看看。”某幻把筷子摆在餐桌上,又把跳到桌上的花生米抱下来。

“你那天一副块哭出来的表情站在那儿。”

见花少北没有反应,某幻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面对面的坐着吃饭,谁也不说话。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留下来,花少北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怎么哭了?”某幻先是一惊,伸手想要给花少北擦眼泪的手顿在半空,缩回去,抽了两张纸递了过去。

花少北哭的像个孩子,某幻也就坐在对面,低着头安静的陪着他。

 

过了一会,发现没有声音了。

抬起头,看见花少北哭着哭着,就笑了。

   

  花少北连着几天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某幻每天凌晨回来的时候总是能看见花生米叫唤着,挠着花少北房间的门,屋内彻夜通明却毫无动静,让他不由有些在意。

  很担心。

  某幻轻轻推开花少北的房间门,之间花少北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椅子上睡,眉头紧皱着,瘦了一点。

  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乱成一团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可以给他披上的东西。某幻想了想,把自己还算厚实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花少北身上。

  关灯,带上门。

  花少北轻轻睁开眼,把盖在身上的衣服往肩上提了提。

 

  本不是这样的。

  某幻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那日初见,可算明白了一见钟情四个字到底是个什么了。

  像个丢失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般无助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很孤单。

  想要拥抱一个人的欲望那样奢侈而强烈。

  可他不敢。

  怕花少北会厌恶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恐惧自己沾满血液的双手。

  他从未害怕过什么事情,在遇见花少北之前。

  本不是这样的。

 

  没有关上的窗户,灯火通明的夜晚,穿堂风穿过身体。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风声。

  

  花少北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屋内只有窗外的明灯照亮着,二人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对方的轮廓,有些虚无飘渺。

  某幻唯一能看见的,是那双映着霓虹灯的双眼,泛着光。

  而那双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自己身上,一刻也不移开。

  目光交错,没有任何言语。

  “我想和你接吻。”

  心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他不说出口。

 

  

“你有去看过歌剧吗?”花少北倚在厨房门口,抱着花生米冲忙着做饭的某幻问了一句。

某幻有些惊讶,这是花少北这些天来第一次和自己说话。“没看过。”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食谱。“你想去看?”

“没有,就是问问。”花少北眉眼弯弯的,看着某幻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愣了一下,匆忙移开眼神。

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心率失控。

是病了吗?

某幻心里想着。

 

刚解决完一个让人头疼的家伙,某幻站在竞马场观众席的一角看着无数赌徒红着眼在几匹动了手脚的马身上投进一笔又一笔的钱。

到最后,投进去的就不只是钱了。

“到最后连自己命都要搭进去了。”站在一旁的手下像是嘲讽一样冷哼一声,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匹跑在最前头的白马。

已经有人在欢呼了。

没过几秒,那匹马像是木乃伊一样直直的倒在终点线前,僵直着没了血色。

从一而终,某幻的脸上没有表情,面不改色的看着一群人哀嚎又痛哭,伴随尖叫声,有一个人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那是又有一大笔钱进入组织囊中的象征。

“安静处理掉。”

“放心。”手下胸有成竹的笑笑,转身打算离开。

“等一下。”某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一样叫住了他。“你能弄到歌剧的票吗?”

“什么?”瞪大眼睛,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你要去听歌剧?”

某幻皱着眉头,点头。“两张。”

“哈,票是好找,不过头儿你和谁去?”调侃的语气,某幻听着也不生气。“是什么人啊?好不好看?”

某幻认真想了想,花少北那天的笑颜忽然浮现眼前。“是挺好看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和谁啊?”

“和…一个人。”说完,转身就走。

手下死缠烂打的跟在******后面追问了一路。

某幻笑而不语。

 

 

“某幻,你这歌剧入场票是哪来的?”花少北擦着头发走到客厅坐下,茶几上放着两张票。“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别人给的,我记得你前几天说…就拿来了。”在厨房倒水喝的某幻身子僵了一下,眼神无处安放,像个在撒谎的小孩子一样乱瞟着。“你不去就扔了吧。”

  “去!为啥不去!”花少北拿起桌上的票走到某幻身边,笑吟吟的道了声:“谢谢,一起去看吧。”

  别过脸,某幻通红着脸“嗯”了一声。

  花少北对着某幻的背默默的看了好久,脸上的淡去的笑意慢慢变成泫然欲泣的一副模样。

  殊不知某幻看着窗上的倒影,和他一起沉默了许久。

  

 “今天你好像很着急啊。”lex双眼睁的溜圆,一副无辜的样子,宽松的衣服穿在身上露出半个肩膀,皮肤白的有些刺眼。

  雪茄烟雾还飘散在空气里,模糊了轮廓。

  某幻从沙发上站起来,坐久了,膝盖也微微发麻。“是吗?”走上前,伸手给lex提上衣服盖住肩膀。

  组织上下都叫lex是活魅魔确实不无道理,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天天不是睡觉,就是露出半边肩在据点到处晃,一大帮人分外眼红的盯着他,不分男女,目不转睛的。

  lex抬头,谈生意一向谨慎的某幻今天好像有点仓促,不太像他。垂着头,分明是在看着自己,lex却觉得某幻像是透过所有东西,遥望着另一个人。

  “我先走了。”某幻把手缩回来,转身拿起挂在沙发上的西服外套。

  “有事情?”lex轻轻挑眉,眯起双眼。

  “有个…”某幻开口,歪头想了想,忽然泛起一丝笑意。“有个约会。”

看着某幻急匆匆离开的样子,lex也跟着起了身,光着脚踩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试图跟上他,某幻却早已没了踪影。

lex不满的撅起嘴,像是在闹脾气。

 

 

  走出大门没几步,从漆黑的角落里走出来几个人堵住去路。

  看见走在前头的那个像极了几天前在竞马场捂着胸口倒下的那老头,某幻心里大概有了数。

  一心想着回去找花少北,大意了。

“透。”某幻骂了一声,看了一眼手表。

  和花少北约好的时间还有五十分钟。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在嘶吼着对自己说些什么,某幻根本听不进耳朵里,略微厌恶的看着四处乱飞的唾沫星子,觉得有些头疼。

  花少北会不会在家里等急了,就不开心了呢。

  

  脸上多了道划痕,左脚踩着一个,右手拎着一个。

  某幻觉得有些吃不消,腹部有道伤口染红了衬衫,汩汩地往外冒血,伤口不深。

  他无暇去管那些。

  花少北还在等他。

  面不改色的从地上捡起匕首,精准的刺在下一个挥着铁棍冲向自己的大块头。

  瞬间毙命。

  几个人从身后一拥而上。

  某幻知道躲不过了,闭上眼睛,下意识的护住头部。

 

  枪声响起,像是撕裂空气一般刺耳,瞬间即逝。

  然后是铁棍掉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几个家伙都没了呼吸。

  某幻睁开眼,一片狼藉,前来挑事的人早已逃之夭夭。

  转身抬头看向上方,组织大楼的顶层的窗户明目张胆的开着。

Lex光着一条腿,把狙击枪架在上面的姿势无比完美而精确的演绎着活魅魔三个字。

某幻咧嘴,即使看不见lex的脸,但他知道,他一定在笑,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用力抹了一下从嘴角流出的血,转身离开。

  

    

  “某幻….”花少北瞪大眼睛看着略显狼狈的某幻,想要上去扶住他却被轻轻推开。

  “我没事,刚路上摔了一跤,你等我换件衣服我们就走。”某幻想要揉揉花少北的头,突然想起刚刚被划伤了好几处,袖子上还沾着血。

  立刻又缩了回去。

 

   车上放着英文歌曲,外面开始下小雨了。

  花少北颇为在意某幻嘴角的伤口,分明是斗殴的痕迹,某幻却不肯开口说出了什么事。

 

  花少北把能想到的人全部想了一遍,却丝毫没个头绪。

  居然能有人把某幻伤成这样。

  “疼吗?”花少北伸出手,轻轻抚上某幻嘴角处显眼的伤口,可怜兮兮的问了一声,听着受伤的人倒象是他一般。

  某幻手握方向盘开着车,心思却全部都集中在抚摸着自己嘴角的那只手上。

  “我没事,你坐好了号儿北。”弯起嘴角,罕见的,双眼泛起一丝温柔。

  某幻自己也微微吃惊,从未有过的温柔的思绪不可收拾的从心里冒出来。

  心想,完了。

 

  花少北鼓起腮帮子点点头,乖乖的坐回副驾驶上。

  窗外有几对情侣一起挤在一把伞下,依偎着,向前走。

  这曾是花少北幻想了无数次的场面,老番茄撑着伞,自己挽着他的胳膊。

  走在雨夜,像一对恋人。

  或者,确实是一对恋人。

 

  “某幻,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花少北把胳膊架在车窗托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开口。

  信号灯变成了红色,车子缓缓停在斑马线前。刚刚路过的一对情侣从前面慢慢走过。

  某幻转头看着花少北,低头想了一会,大脑却一片空白。

  很少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欲望。

  除去袭来的困意和金钱外,能引起那所谓叫欲望的东西的…

  也许就只有眼前这个叫花少北的人了。

  车内寂静了片刻。

  谁也没有注意到像是疯了一样从拐角处冲出来的那辆越野车。

 

  像是世界炸裂开一般的声音,眼前一片血红。

  花少北睁开眼,某幻的胸口紧贴在自己脸上,被环抱着,护在了怀里。

  抬起头,碎裂的玻璃和尖锐的铁片刺进某幻背部,还有胳膊,身体背后各个地方。

  他紧闭着双眼,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一声******也没有。

  “某幻。”花少北失神的唤了一声,声音是颤抖着的。

  “没事。”某幻慢慢睁开眼,硬是挤出了一个微笑。“没事,我在。”

  鸣笛声,车外的嘈杂声。

  温热的液体从某幻的脸颊滑下,一点一点滴在花少北的额头。

  花少北想要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僵直地在某幻的怀里,一动不动。

  “我想起来了,特别想要的东西。”某幻有气无力的在花少北耳边说了一句,因为呼吸困难,喘息声愈发的粗重起来。

  “什么?”花少北把耳朵贴在某幻的胸口,试图去用唯一能够活动的头去判断某幻的状态,尽管着可能是徒劳。

  “我想站在顶峰。”说完这句话,某幻的双眼忽然失去了光亮。

  花少北缓缓抬起头,某幻没了呼吸。

  要把他唤醒。

  这样想着,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某幻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花少北也没有听见。

“我想站在顶峰,守护你。”

 

我想守护你,花少北。

在陪着花少北整理那一片狼藉的时候,某幻就发现了几乎无处不在的监视器,藏在屋子所有的角落里,像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

  顺藤摸瓜的找过去,轻而易举便知道了监视着花少北的是那个老番茄。只是没想到,那个让自己头痛了许久的boy,是lex的人。

  Lex从未和他提起过。

  也许自己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

 

而眼前的花少北,一直活在牢笼里,无时无刻不在被监视着,一举一动都在被控制着。

  像只孤立无援的笼中鸟,没有人听得见他的悲鸣。

  心绪大概是从那一瞬间开始变化了。

 

  好多被遗忘的回忆疯狂涌现,像是走马灯。

  然后那些一瞬即逝的画面在与花少北初见的那天那一幕开始变得缓慢而清晰起来。

  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脚背被玻璃碎片划伤,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自己的方向。

  画面停格。

  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光。

 

  和花少北住进一个屋子里,到底是谁刻意的安排呢,而boy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潜入老番茄的身边呢。

  花少北到底是什么人,而自己,又在做些什么呢。

意识混沌间,那些困扰了某幻好久的问题像是被清空了一般消失不见。

唯有花少北带着哭腔的一声“某幻”,清晰的传来。

心脏比伤口还要痛。

 

 

 

  醒来的时候boy站在一旁,颇为严肃的和谁打着电话。

  “某幻呢。”花少北醒来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某幻。

boy对此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的表情,指了指楼下。

  “还活着,刚推进手术室。”挂断电话,boy走到花少北身边。“没事吗?检查报告还要等一会才能出来,你就先醒了。”

  用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左手传来剧痛,一开口说话,腥味就充斥着整个口腔和喉咙。

花少北没有去管,踉跄着站起来,抬头看向boy。“手术我来做。”

  “什么?”boy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

  “快点,趁我还能站着的时候。”扶着墙,苍白着一张脸走出病房。

 

  看见手术台上某幻的那副模样,花少北的心凉了半截。

  主刀医生见花少北贸然闯进来,先是一惊,有个护士在耳边说了两句话就立刻乖乖的把手术刀递了过去。

“伤成这样,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许是当成了同行,医生临走前对着花少北说了一句。

“死了都得给我活着。”花少北有气无力的回答了一句,随后不再理会那个老医生。

年轻的声音让那医生多少有些意外。

看着花少北娴熟的手法,站在一旁的护士大气也不敢喘,目瞪口呆的看着。

 

  看着监护仪上平稳的心跳,花少北松了口气,直直的倒在手术室里。

  捡回一条命的某幻被人推出手术室,花少北想要跟上去,却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靠着墙瘫坐着,一动不动。

Boy走进来,把手套和手术服摘下来丢掉后,轻松的抱起来,平稳的走到病房里放在床上。

“你不问我为什么救某幻?”声音虚弱的像是喘息,boy把头凑到花少北嘴边才听清楚这句话。

“你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连某幻也带到医院。”boy低头看着花少北苍白的脸。

“都无所谓了,我想睡一觉。”花少北摆摆手,吃力的转过身。

Boy也不再多说,带上门离开病房。

没有注意到花少北偷偷藏起来的左手在手术结束后就一直疯狂的抽搐着。

 

  外面还在下着雨,医院的走廊一片寂静。

花少北从床上站起来试着扭动了一下手腕。

目光忽然泛起一丝犀利。

走到窗边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要不是因为手段太残忍了,我都猜不出到底是谁干的。”老番茄坐在沙发上,对着目光一刻也不离开某幻的花少北说了一句,像是在调侃。

被割去舌头四肢的尸体在那群飙车党的据点成堆发现惊动了警方,老番茄知道后,花了不少钱才摆平了事情。

一个个表情痛苦,面目全非,多半是流血过多而死。

死神来的痛苦而缓慢。

 

某幻还在昏睡着,花少北一直守在身边没有离开过。

“是吗。”花少北忽然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老番茄。“我以为是你要我死,结果发现他不是你的人,我就更生气了,下手狠了些。”

老番茄脸色一变,皱起了眉头。“我从没有想过要杀你。”

花少北听闻,眉眼一弯,笑的很是好看。“原是留了个活口,不过谁能想到呢,就那么疯掉了。”说着,无奈似的耸耸肩膀。

昨晚五楼的精神科送来了一个患者,大吼大叫着说是看到了死神,闹得整个医院都鸡犬不宁,随后很快就被带到了别的地方。

“是冲着我来的,要不是某幻把车头转过去…”说话的声音顿了顿,掺着难以察觉的情绪。“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四目相对,花少北和老番茄心里多少都有了答案。

“不过多亏了这场车祸,差点忘了我还是个医生。”花少北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了老番茄身边。“某幻想坐在lex的位置,甚至更高,我想帮他。”

老番茄沉默着,没有回答。

“某幻救了我一命,我想让他如愿以偿。”花少北的眼神又回到某幻身上,在病房微弱的光照下,沉睡着的人像是散发着微光。“他想站在顶峰,我要送他上去。”

老番茄看着眼前的花少北,觉得有些恍惚。

从当年那个因不敢杀死一只兔子而跑到自己房间偷偷抹泪的小孩子到因冷酷无情而出了名的花少北,好像也不过那么几年的时间。

掌管一切的那个老爷子死后,花少北选择了销声匿迹,把父亲留下的所有,拱手让给了老番茄。

而老番茄,顺理成章的接手了本该属于花少北的一切。

只是他不敢告诉花少北,那个他拱手让给自己的,原本属于他的全部,在一点点的瓦解。

而自己却没有任何头绪,也无能为力去挽救它。

 

“我爱过你。”花少北看着老番茄的眼睛说出一句话。“我心甘情愿把我所有能给你的全部都给你,你是知道的。”

像是在宣告着什么结局,但依旧带着强烈的眷恋,难以割舍的,显而易见的。

老番茄难得露出笑容,伸手抚上花少北的脸颊,双眼泛着温柔的笑意。

“我知道。”

算是我答应老爷子的,算是我欠你的。

让我做完那些我还能为你做的事情。

让我最后再守护你一次吧,花少北。

 

 

花少北看着老番茄,忽感不安,却又说不出不安自于何处。

那是老番茄第一次对着自己笑,笑得那么绝望,那么温柔。

温柔的快要让他哭出来一般。

 

 

  Lex没有想到老番茄会单枪匹马只身找上门。

身上只挂着条毯子,lex雪白的肩膀的修长的腿露在外面,在华丽奢侈的房间里,那副身躯显得格外诱人。

老番茄看着lex,无比清楚着自己深陷于眼前的人,到至今也从那爱恋中无法自拔。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花少北消失?”老番茄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花少北。”

Lex起身走过来靠在老番茄身上,手指勾了勾老番茄的下巴。“没什么理由啊,我就是想他消失。”

老番茄的下巴被轻轻抬起,lex在上面留下一个吻。

“花老头生前千方百计的保护他,老头子没了,又轮到你那么守着宝一样把他藏得那么严实…”lex说着,慢慢躺在了老番茄腿上。“我看不惯。”

“你可真是个疯子。”老番茄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的人,叹了口气。“你到底要我怎样?”

“选一个吧,我和花少北,你选谁?”

老番茄没有做出回答,把手放在lex肩上,轻轻推开。“只是没想到,你连某幻也能舍得下手”

“他早就心生去意了,也只不过是个幌子。”

又是一阵沉默。

老番茄眼中的动摇,lex看的一清二楚。“你想一想,出了你和某幻,还有谁那么清楚花少北的踪影呢?”

“又是谁,把某幻送到花少北身边了呢?”

Lex说着,从老番茄腰间摸出******,塞进他手里,对准自己的胸膛。

“你可以守护你的花少北,我给你机会。”lex笑着在老番茄的耳边轻言细语。“老番茄,你还是太过放心了。”

“最后再告诉你,要杀花少北的,不是我。”

“我还以为你是最爱我的。”轻声笑着,lex趴在了老番茄肩头。

 

一声刺耳的枪声,lex倒在血泊里,温热的手依旧覆在老番茄的手背。

刚刚还对着自己的盈盈笑意没了踪影。

老番茄缓缓把额头贴在lex 的脸上,死死的抱着怀里没了呼吸的爱人。

“老蕾啊..我的老蕾啊…”

失神的喃喃着,把******对准了自己。

 

“差点就来晚了。”漫不经心而无比熟悉的声音。

Boy从身后弯下腰,把枪口移开。

西装皮革的模样,像是换了一个人。

老番茄抬头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手下,想起lex与自己说过的话。

“除了某幻,除了我…”

空洞无光的双眼找不到焦点,眼泪滴在lex的胸膛上,与鲜红刺眼的血液混在一起。

 

 

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异常刺眼。

花少北趴在床边睡得很沉,某幻不忍叫醒他。

某幻想要从床上起来,试着移动身子。

伴着一阵剧痛,意识到双腿没了知觉。

 

“某幻。”花少北像是弹起来一样直起身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你没事吗?”也许是因为昏睡太久,某幻觉得发出声音有些吃力。

“你醒了某幻!”花少北抬起头惊喜的喊了出来。

 看着花少北惊喜的样子,某幻觉得心像是被温柔的包裹住。

惊喜过后,花少北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垂着头,不敢去看某幻的脸。“我以为你是来解决掉我的,为什么要救我?”抬起头,看向某幻的眼睛。

“怎么可能。”某幻轻轻笑出声,摇头。“你早就知道我是lex的人了?”

“嗯,我以为是老番茄的安排。”

“我搬进去的那天才知道你是谁,原本我只是想和普通人合租的,为了方便行动。可你那满屋子的监视器也太可怕了,我就试着去查了一下。”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出声。

“老番茄不见了好几天,boy也没了消息,我有点不安。”花少北站起身,拿起苹果却没有找到水果刀,干脆摸出了自己的匕首。

“他们没有消息了多久了?”某幻蹙额,猛的抬头看向花少北。

花少北愣了一下。“大概,三天了。”

 

“是boy。”电话铃忽然响起,花少北刚伸手要去接,却被某幻拦了下来。“怎么了?”

某幻没有回答,抓住花少北的手腕向着自己的方向拽过来。

苹果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花少北。”

“啊?”花少北木在原地,某幻忽然一副严肃的模样让他觉得莫名焦躁。

 

某幻心里是清楚的。

老番茄手中的组织在一年前开始莫名开始衰败起来,大量内部机密被泄露,交易接二连三的失败,都是有人在搞鬼。

无疑是boy的杰作。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花少北坦白这些,告诉他自己和lex是一伙,他信任的boy也是,然后他要忍受花少北对自己万般警戒,甚至远远逃开,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

 

“我想抱抱你,花少北。”

连同手上的匕首,某幻把花少北紧紧拥入怀中。

 

花少北挣扎着想要丢掉,奈何某幻紧攥着自己的手,不给他任何一丝丢下匕首的己会。“某幻你干什么!”

匕首不偏不倚的刺中要害,两人都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听我说。”某幻再次抱紧花少北,把头靠在花少北肩上。

“每次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好像在看着更遥远的地方。”

“我知道你在看向哪里。也知道我的身份是没有办法想你坦白的。”

“所以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我不想你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监视里,我想你自由。”

“boy不可能放过lex和老番茄,下一个肯定是你和我。”

“我的房间柜子里有个钥匙,你一直向着城北走,那里会有个别墅,下面是研究室,所有的人都是听命于我的,你带着那把钥匙打开门,他们一定全力保护你。”

“前面是一片花海,我想你会喜欢的。”

 

花少北失神的听着,一动不动。

某幻的声音愈发微弱,甚至能感觉到靠在肩上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失去重心,某幻从花少北的肩上滑下来倒向地面。

花少北眼疾手快地跪地抱住某幻的上半身,眼泪不受控制的扑簌而下。

“傻子,谁要你为我做那些了…”

某幻有气无力的笑着,伸手想要为花少北擦去泪水。“别哭啊,花少北。”

遇见你之前,我似乎一直活在黑夜之中,找不到方向,寒冷而孤独。

而你带着光亮出现了,我却要先你离去了,我的世界又要只剩下永夜了。

  “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现在这副身体是没办法带你逃出去了。”

 “这样死去也不坏,我一直找不到理由去拥抱你。”

 “对不起,只能用这种方式守护你。”

 

 

 

“花少北,我很爱你。”

“可惜,我原本很想和你去看看歌剧的。”

 

 

Boy走进病房,他从未见过号称冷酷无情的花少北哭成那副模样。

那样的撕心裂肺。

“某幻你醒醒好不好啊,你醒醒…”

犹豫了一会,走过去蹲在花少北身旁。

花少北泪眼婆娑的看向boy,哭的小脸苍白。“boy,我的手用不了了,你快找人救救他啊…”

拍了拍花少北的背,boy像是哄孩子一样开了口。“老番茄不见了,我找医生救某幻,你先去帮我找找老番茄在哪,好不好?”

有两个人从门外走进来,几乎是架着花少北离开。

Boy回头看过去,忽然发现花少北的双眼和那日看着lex死去的老番茄的眼神,如出一辙。

绝望,无光。

 

 

 

房子里无处不是两个人一起生活过的痕迹,歌剧票还揣在怀里,花生米睡在某幻经常睡觉的沙发上。

花少北在家里如同行尸走肉般过了两天。

终于在起雾的一个早晨,boy来了电话。花少北强装镇定的喝了口水,手里紧紧攥着某幻所说的那个钥匙。

即使告诉自己无数次,但再次听到某幻离去的事实,心里像是泛起涟漪。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缝合好伤口,花少北直接把车开进医院里,抱起某幻冰凉的身体放在了副驾驶上,再缓缓开出来。

老番茄站在窗前看着,有人从身后环抱住他。

“你对某幻也下手了。”老番茄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更像是个机器发出的声音。

“嗯。”boy的手臂圈主老番茄的腰,从身后贴上老番茄的后背。

“放过花少北吧。”

Boy眉毛一挑,像是在笑。“凭什么?”

“放过花少北,我什么都答应你。”

老番茄把手放在boy的腰带上,侧着头,看向boy的脸。

 

顺从的被boy抱起,走向这几日再熟悉不过的床。

 

 

 

车子一直驶向北方。

那日雨夜听到的英文歌不知是否是巧合,又在这辆车里循环着。

《我们可以永远亲吻吗》

原来叫这名字。

 

忽然想起那天,某幻穿着西装准备离开时花少北调侃了一句:“打扮这么帅气,是去做新郎官吗?”

某幻也不恼,笑着回答:“那还要等你和我结婚那天。”

二人一齐笑开。

 

 

 

 

记得自己是被匕首刺中心脏死掉的。

某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试验台跳下来,走了几步。

回忆涌现。

看来是仿生人实验成功了。

 

有几个熟悉的面孔看见自己走了出来,看着像是研究人员的几个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老大?”

“花少北呢?”

能感受到强而有力的心跳,随着那个名字从嘴里道出而近乎失控。

 

有人指向后院的方向。

 

 

跑出实验室,某幻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人站在花田中央,一片蔚蓝的花海中,熠熠生辉。

 

“花少北!”

  喊出了三个字,像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那人先是缓缓回过头,傻傻的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然后拼尽全力奔向自己的方向。

  那束光,在奔向自己。

 

  某幻笑着,伸出来双臂。

 

 

  “某幻!”

 

  一副喜极而泣的脸庞。

  是他爱人的模样。

 

 

“我想和你接吻。”

 

话音未落,一个吻温柔的落下来。

 

某幻闭上双眼,一片漆黑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永夜。

可他怀里拥抱着他的曙光。

 

永夜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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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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